「可是我想起了妈妈,又犹豫了。我十五岁进军校的时候,是舍弃了我的父母和家庭的。我不惜做出这种觉悟采取行动
,似乎让我妈妈反省了之前的人生。她跟出轨的丈夫分了手,自己建立起了事业,彻底改变了怠惰的生活,成了充满活
力又很有魅力的人,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那原本没用的妈妈,这么努力地变成了让女儿自豪的母亲,那么我实在
无法做出再一次抛弃她的事情来。因为她的努力正是对我的爱啊……!」
梅莉莎的母亲为了夺回女儿的爱而作出了努力。
人类是会成长的,而且可以以自己的意志把自己改变成完全不同的人。
瓦鲁多希望,抛弃年幼儿子的母亲会为自己的行为而羞耻,改变成与瓦鲁多异父的弟妹们的好母亲。
这样的话,年幼的自己似乎心理多少会轻松一点了。
梅莉莎把圆椅子做了个回转,走下了吧台的席位。
「今天晚上虽然很想喝他个烂醉,不过这一杯就够了。我们就在这里说再见吧。你也想跟朋友们去喝一场是吧?就这么
一个人呆着的话,心情会很低落,一晚上都会难受的呦。」
「那你……一个人就不要紧了?」
「女人要换心情就是去跟人说话啦。我想莱拉还没回宿舍呢,我要跟她联系去找她。」
她以自然的态度作出爽朗的回答,真是位很有气量的女性。
的确如她所说,瓦鲁多还处于暂时无法释怀的精神状态,但瓦鲁多还是犹犹豫豫地试着开口问道:
「……今晚这就完了吗?」
「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不,我还没有把你的话听到最后。如果你觉得可以对我说的话……能请你对我说完吗?我想知道你在那之后都发生了
什么。」
「明白了。不过当然了,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等你下定决心要听了,那就联系我吧。」
在她明朗地笑着作别后,吧台上的男人们无言地目送着她离开店铺,都为女性的精神之坚强而一同发出了感慨。
那之后过了十天,梅莉莎确认携带终端还是没有收到瓦鲁多来的信息,再稍稍考虑了一下之后,给某个人物发去了共进
晚餐的邀请。
对方回信说晚餐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之后可以陪陪她,和她约定了见面地点。梅莉莎来到了那个常去的酒吧。
吧台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正在喝着绿龙,那里似乎是他的固定座位。
「晚上好。今天你没有和休密特大尉一起吗?」
「晚上好。我等着瓦鲁多联系我,可是他却根本没有音信。一般来说,这种店女性不好一个人来,那么想喝店主做的鸡
尾酒的话,就只好拜托男性的朋友了吧?」
「也是啊。要是女性单身来的话,军官俱乐部酒吧里肯定有很多家伙过来搭讪的。要是有这种店的女性版就好了。」
总是一个人在喝酒的少校苦笑着回应,梅莉莎深有同感地耸了耸肩。
「女人啊,就是如果不把听来的别人的事告诉另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生物哦。如果是现在正在进行的复杂问题,那就是
夜里的长长电话,如果是过去的事,那还是就着美味的蛋糕和茶水,来个热闹的茶会的好——附带一提,在我到任的第
一天,在军官俱乐部酒吧里最先向我搭讪的就是瓦鲁多呦。」
「打你坏主意的No.1是瓦鲁多,那No.2就是马尔切洛了?」
在两个人身边的路西法多,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得喷笑了出来,他用极力地忍耐下一半笑意的声音这样问道。
梅莉莎在他的催促下,坐到了吧台对面的座位上。
「没错。最先向我求爱的是宪兵队长,瓦鲁多为了跟他对抗,也提出和我交往。两个家伙我都拒绝掉了。那时候别说是
男人了,我连公狗都不想碰,真是不会看脸色的家伙们。」
「总有那么些人认为见到美女就求爱是一种礼仪啦。不过当时如果我在场的话,我想我也会搭讪你的。」
「那我可太高兴了,因为你是没有下流心思的人哦。」
「这和没有魅力是同义词吧?最近我真是切实地感受到独身的寂寞了……」
嘟嘟囔囔的超绝美形向酒保点了杯「教母」,给身边的红发美女点了「粉红淑女」。
「我从莱拉这里听到了一些,看起来你也很辛苦啊。」
「我辛苦?莱拉和你才更辛苦吧?」
「彼此彼此啦。听说你倒下去醒不过来,我真的很担心呢。等你醒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探望你,你又出院了。你应该再
多住几天院才对的吧。」
「没那个必要的。我只是过劳才倒下而已,已经休息够了。——不过为了让我醒过来的那个过于强烈的一击,要不是我
的话,估计就要真正长眠地下了。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哦。」
「你就是一个人努力过头了。虽然你个人的能力的确非常值得信赖,但是一个人承担得也太多了,就算多少会降低一点
效率,也该分担些给别人才是。要知道多少人都是真心想为你打算呢。」
梅莉莎把自己的手重叠在路西法多搭在吧台上的手,凝望着隐藏在护目镜背后的漆黑双眸,对他这样说道。
这真心的话语,得到了让人看得出神的爽朗笑容作为回报。
「嗯,谢谢你。」
「……你这是犯规啦~……这是什么啊,这种好像让周围闪闪发光的笑容!明明我说的话一句也不听,却用这么漂亮的
脸蛋清清爽爽地笑着向我道谢,你这到底算是什么神经啊?还是说,你想笑笑就蒙混过关?真是的,这种脸算什么嘛,
这种超绝美形!」
愤然的女军官向着身边的男人伸出手去,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上下摇晃。
看着男人笑嘻嘻地任他摆布的态度,梅莉莎放弃地叹了口气,放开手,拿下了对方的护目镜。
因为知道她是看到自己的素颜也不会僵硬的人,他也就随她这么做了。
「……真……的是漂亮的脸蛋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顶着这个一张不管谁都会被夺走视线和心灵的艺术品走来走去的感
觉如何?」
「普通。反正我自己又看不见。」
梅莉莎为他这种真的什么都不会去想的诚实回答而打笑了起来。
她用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擦掉笑出来眼泪说:
「你的这种地方真是让人没法抵挡啊。……我最喜欢了。」
这个时候,酒保说着「让您久等了。」拿来了两人的鸡尾酒。
「哦?你没点加冰威士忌啊?这个是叫……祖母吗?」
「是教母。杏仁甜酒和伏特加做成的鸡尾酒。——有点烈,所以只能尝一口。」
路西法多把那个自己还没喝过的古典敞口杯向着充满兴趣的女性朋友退了过去。
「很适口,味道又甜,很好喝啊~……」
「喂,说过很烈的,不可以和太多呦。——也许点教父更合适吧。」
路西法多拿回被喝了两口的杯子。梅莉莎听到了他喃喃自语出的那句话。
「这是所谓男女有别吗?」
「它们的基酒是不一样的。具体你问店主好了。」
军官不想要在专业人士面前滔滔不绝地发表评论,吧台里面优雅地站着的男人打了个招呼,开口说到:
「教母是用没有气味和味道的伏特加做基酒,教父则是用威士忌做基酒。其他还有以白兰地为基酒,加入杏仁甜酒组合
而成鸡尾酒,叫做法国情怀。三种酒都是甜味的,但是酒精度数也都有三四十度,并不适合酒量不好的人。」
「哎呀,我不可以第一杯喝这么烈的吗?」
梅莉莎轻轻皱了皱眉毛,伸手去拿那杯在女性中很受欢迎的粉红色鸡尾酒粉红淑女。
「第二杯也不行。」
「如果我抱着醉得走不动的你,深夜里坐上出租车的事传进瓦鲁多耳朵里的话,肯定会闹得很麻烦的。」
「……我才不管他。都已经十天了还没跟我联系,肯定是事到临头又软了脚。说到底,就是个没骨气的肉脚家伙罢了。
」
「等下等下,你说小瓦肉脚这我不否定,但虽然是这样,你就没有考虑过他是在为了最后的决战而在给自己鼓舞士气吗
?」
「什么最后的决战,太夸张了吧。」
「可实际上就是剑已出鞘了吧?小瓦的态度就是想要破镜重圆,只是还没有放马过来而已。毕竟他可没有听到什么都不
为所动的胆量,又生怕你对他没了意思,所以要把自己的身心都调整到最坚强的程度——咦?我这是不是拖了瓦鲁多的
后腿?」
路西法多明明是为了维护友人而努力为他说好话,可是说着说着,却自问自答地发现似乎只是强调了对方是个多没用的
男人而已。
梅莉莎不由得苦笑起来,她望着漂浮在鸡尾酒表面的蛋清的白色泡沫,静静地说道:
「就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个人的脆弱又。他是个温柔又纤细的胆小鬼。因为被两个母亲深深地伤害了,所以根本不
敢直视最重要的部分。……说老实话,我并没有能愈合那个人的伤痕的自信。」
「我从莱拉那里听说了一点点,梅莉莎并没有必要为这个问题负起责任吧?你们都是大人,都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就
该自己负责任的年纪了。就算有给自己留下精神外伤的母亲,得出糟糕的结果的也是自己。如果不断重复同样的失败,
那也不能全归罪在父母身上吧。」
「但光靠自己总是有无可奈何的事情啊。」
男人那公正但又严厉的话语,让梅莉莎不由自主地作出了反驳。
「十五岁的你可以为了改变自己做出行动,瓦鲁多就做不到吗?」
「……我觉得瓦鲁多没有我那么强。」
「他要是真的比十五岁的女孩子还没用,也就根本做不了职业军人了。为了逃避才把弱小当做借口,这就跟说放着我不
幸下去一个样子。瓦鲁多在直视自己弱小的原因,然后产生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已经不再是会被父母的任性伤害的孩子
的自觉。什么一直是弱小的,这根本就没有根据。想要得到幸福的话,那么就不要逃避,变得强大起来。不只是对你而
已,瓦鲁多也开始对自己正面挑战了。他不再逃避,而是去努力,也许正是为了得到你的夸奖吧。只要他努力,就会产
生自信。对自己的自信和满足感可以痊愈精神上的外伤。」
「这样吗?不是让代替母亲的什么人去治愈吗?」
「只要知道自己不是无力的,不是没有价值的就好。我认为不是找什么代替,只要相信会有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存在,那
就是让自己更生的最好良药。——虽然这些都只是我的分析而已,你怎么想呢?」
听得深有同感的梅莉莎眨了两三下眼睛,然后凝望向露出脸孔的路西法多。
「怎么?这只是假说吗?」
「毕竟不是从实际体验中得出的结论嘛。首先我不像瓦鲁多那么纤细,而且我家父母的性格和行为又太超出了常规,根
本不能作为比较对象。所以这只是进行了种种观察,收集各种情况进行分析得出的结果。」
这个男人本身就是超乎寻常的存在,如果要求他从自己的实际体验中归纳出普遍化的结论,那的确是不可能的吧。
「要是只有体验过的人才配说话的话,那世上就没有医生和小说家了。……不过从你的话听起来,如果我拒绝了瓦鲁多
的要求,那么就会再次伤害好不容易试图让自己重新站起来的他,害他丧失自信了?」
「就算被你拒绝,那也是瓦鲁多自作自受,梅莉莎不用负担任何责任。本来什么也没做,却受到最深伤害的就是你了。
你都可以忍耐那些站起来,瓦鲁多却做不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不是谁都能过上一辈子不受伤害的人生的,通过自己
的努力拿到本来不会有的胜利,这才会有满足感。就算是失败了,也会留下经验。」
「那只是美丽的理想而已。在真正受伤痛苦的时候,这种理想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吧。」
「这种时候不就要找朋友的吗?人不能选择家庭,但是朋友和恋人却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挑选的啊。」
说到这里,梅莉莎终于不只在道理上,在感情上也接受了路西法多的话。
「反正瓦鲁多有这么多的朋友,不会造成最糟糕的结果的。同性朋友多真是件好事啊。」
「所谓同类相聚,瓦鲁多是个好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很好的朋友吧。」
路西法多对瓦鲁多的朋友们虽然不是个个清楚,但是从他不管到哪里都会得到亲切的招呼上,就可以知道他的为人如何
了。
而他与梅莉莎结识的契机也跟瓦鲁多差不多。
才刚刚调任的时候,觊觎路西法多的女性军官们试图排挤他的副官莱拉,这时路过的梅莉莎路见不平,为莱拉说话,于
是她们成为了朋友。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有问题吗?」
「除了我之外,其他朋友也会成为瓦鲁多的支柱的。而且我也是你的朋友,之前不是说过了?」
「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正像刚才说的那样,瓦鲁多的心里有很深的伤痕……你说他只有自己重新站
起来才行。我想相信他能站起来,但是又怕会被再次背叛……」
「我觉得能够正视自己的伤口,自觉到那个原因是最重要的。他该对早就不在这里的父母和过去发生的事糟蹋了自己之
前的人生感到愤怒,愤怒的能量与反抗心理也是会成为对抗痛苦的助力的。」
他边说边一点点地喝掉了鸡尾酒,第二杯他点了「生锈钉子」。
跟第一杯的教母一样,这杯酒也是盛在了不适合女性化酒名的古典杯子里。手指修长的大手握住酒杯的样子,看起来非
常的酷,充满男性化的性感。
梅莉莎想起,瓦鲁多拿着高脚鸡尾酒杯的手看起来也是优雅而美丽的。
当然,他们虽然同样是男人,但是却完全不同。——所以梅莉莎也做出了和瓦鲁多在一起的时候不会做的事情。
「哪,这个也是甜味的吗?」
「虽然是甜的,不过比刚才那个还要烈呦。」
「因为太烈就不喝的话,那不是有太多鸡尾酒尝都不能尝了。所以这个也给我喝一口。」
黑发男子苦笑起来,把放了冰块的敞口杯子放到了她的手边。
梅莉莎就好像被父亲分给了放了洋酒的餐后甜点的小孩子一样,产生了又开心又痒痒的感觉。
「……嗯嗯嗯,的确是很刺激。是威士忌做底的吧。——酒量好的人就不用在意酒精度数,可以随便点喜欢的鸡尾酒了
。莱拉也很能喝的样子,我真羡慕。」
「虽然她能喝,可是却会喝得烂醉,然后闹翻天。把她扛回去可是费死劲了呢。」
梅莉莎知道,虽然路西法多说得好像敬而远之,实际上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这个不管是身体、心胸还是手掌,都是大大的男人,让人可以放心地把身和心都寄托给他。
「……实在是不讲道理啊。为什么因为是瓦鲁多的朋友,我就不能选择你啊?」
「只要还活着,那么不管多少次都可以重来的呦。就把我当作和瓦鲁多再次失败时候的预备不就好了吗?」
「我可不想和同样的对象再经历同样的失败。」
「是啊。所以也不用这么害怕。我想你们两人都不会想再重复失败的。」
那悦耳的低音,不经意带上了温柔地劝谕的颜色。
见梅莉莎带着快哭出来的表情回望着他,路西法多露出了仿佛知道一切的父亲般的温和笑容。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女性好像很为难地找人商量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做出决定了,只是需要有个人来推自己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