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对他微笑道:“子高是真心请将军入京一起为皇上、太后护驾,城门都为您打开了,将军征南闯北,不会连这点
胆量都没有吧!”
“嗯,嗯,嗯,”吴明彻尴尬地清清嗓子道:“韩将军说哪里话,明彻自已骑马就行,不敢劳烦韩将军,韩将军还是上
马,我们,我们一起并马入城吧!”说完,他一挥手,他的士兵们把我连人带马围在当中。
这个又世故又谨慎的老家伙,真是个当大将军的料啊,陈顼的眼光不错,颇有乃兄的敏锐,以毛喜之机变,再配上这位
吴将军,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吧!心狠狠的一痛,我的大将军梦彻底破灭了。
我的士兵们慌了,正欲试图冲到我身边,我对他们摆摆手道:“你们仍在这里守城,不必跟随与我,我陪吴将军前去皇
宫面君。”
心下无限黯然,一会见了那陈顼,不知我还有命不?今日之事,定是伤透那人的心,不然他也不至吐血,什么叫因爱生
恨?就是这样吧。
也罢,从男人不在的那天开始,韩子高就已经生不如死,矫诏,一个正好可以让我去追随男人的罪名。
好,很好,非常好!
——第三卷·完——
第四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如死灰,了无生趣(2)
远远的天边缓缓浮起鱼肚白,哦,突然意识到已是第二天啦!昨日一整晚上疲于奔命,这时的我感到异常疲惫,从身到
心的疲惫。
又穿过内城台城的南门,我陪同吴明彻的军队一直走至皇宫黄门前,吴明彻对着城头上高喊:“我是丹阳尹、领军将军
吴明彻,奉太后之旨,前来为皇上、太后护驾,请让我们进去。”
“原来是吴将军,这下就好了啦!”毛喜出现在城头上,欣喜地一边说一边往下望,当他看到吴明彻身边的我时,脸上
的神情立时僵住。
“吴将军,您身边的韩子高正是反贼,您如何和他在一起!”毛喜大喊道。
吴明彻看看我,拱手道:“毛大人,是韩将军开的城门,明彻才得以进城啊!现在韩将军弃暗投明,只身随我来面君,
请毛大人放心,明彻绝对是一片忠心。”
毛喜半信半疑,思虑片刻道:“不是毛喜不相信将军,国家非常时刻,冒犯之处只能请吴将军见谅,这黄门毛喜不敢擅
开,这样吧,我从城头下放下绳子,请您与韩将军解去武器,单独进来面君。”
“这样啊?!……”吴明彻不禁有些疑神疑鬼,犹豫着不回答,让一个将军解下兵器,离开自已的军队,孤身进到一个
不知内里的所在,难免会胡思乱想。
我脑袋飞转,考虑我二人这样进去,可能会发生哪些结果,很快打定主意,我对吴明彻道:“吴将军不知昨日京城之乱
纷繁复杂,连子高都还未弄得明白,不如让我一人进去,吴将军守在黄门外,这样大家内外都有个照应,子高进去,自
会向皇上、太后、安成王说明清楚。”
“好,就依子高之言!”吴明彻正乐得不进去,对城头上的毛喜高喊:“毛大人,京城内乱未平,我在外面替皇上把守
着,让韩子高先进去面君,您看如何?”
毛喜眼皮翻了翻,低头想了一会,然后点头道:“也行,来人放绳!”
一根长绳从城头放下,我翻身下马,解下佩刀挂在马鞍上,然后手抓长绳,顺着绳子沿墙而上,爬到城头,毛喜立刻命
令士兵查验我身上有否暗藏武器,真是个小心仔细的家伙啊!
查毕,我随毛喜进宫来到皇帝寝宫,抬脚跨进高高的门槛,看见伯宗坐于床榻上,身后坐着沈太后,安成王侍坐在左侧
。
瞟了一眼他们每人脸上的表情,伯宗木讷无神,太后惶恐不安,陈顼阴冷幽怨。
我跪倒在地,向三人一一叩首行礼,礼毕,我伏地道:“臣罪该万死,昨日上午刘师知召我入中书省,说太后有诏命安
成王离京,要我监督殿下离开,臣之前并不知那诏书是假,只是依旨行事,后见赐死刘师知的诏书,还有吴将军手中的
诏书,方知原来刘师知在矫太后诏,臣愚顿,惊吓到皇上、太后、殿下,其罪当诛,请陛下赐臣一死吧!”
暗暗用眼角余光去看上面的三个人,伯宗木讷无神,太后神色放松,陈顼阴冷幽怨,我心里完全清楚了,暗自苦笑,韩
子高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注定会死在那人手上,我夺了那人的爱,那人要了我命,算是扯平了吧,我不怨那人。
“母后,该如何处置啊?”伯宗问。
“二叔,您看怎么办呢?”沈太后扭头问陈顼。
“不知者不为罪,韩将军发现真相,立即弃暗投明,不但无罪,反而护驾有功,臣以为应马上召集文武入朝,抓捕参与
矫诏之人,莫让奸邪之徒逃脱。”陈顼躬身道。
“二叔所言甚善,就依二叔。”沈太后点头道。
陈顼起身向我走来,伸手扶起我道:“将军忠于皇上,昨日之事,孤王不怪你,将军莫要疑虑不安,孤王问你,参与矫
诏的是哪些人?”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如死灰,了无生趣(3)
“臣知道的是,除了刘师知,还有尚书左丞王暹、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尚书仆射到仲举虽然参与,但和臣一样并不知
是矫诏,现在人在领军府内待罪,望皇上、殿下也能一并宽恕。”我低头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去偷瞟沈太后,见她脸上
神色更加放松。
“王暹和殷不佞,他们现在身在何处?”陈顼问。
“若没回家的话,应还在中书省。”我回道。
“立刻传令廷尉,去中书省抓捕王暹、殷不佞!”陈顼对毛喜道。
“是,臣这就去办!”毛喜应声转身离开。
我,韩子高,从这时开始,就是个踏着别人鲜血苟活下去的叛徒,男人曾说舍小仁取大仁,我似有所悟,王暹、殷不佞
,你们尽管诅咒我吧!为了朝堂的稳定,昧着良心的事我也得学着去做。
太极殿里群臣陆续到达,人们议论纷纷,讨论着昨日之事,不时有人询问我,我始终沉默不答。一会,到仲举垂头丧气
的走进来,之前我传令士兵把他从领军府中放出,他来了后,离我远远地站着,不答理我。又一会,散骑常侍孔奂昂首
挺胸步入大殿,他斜斜眼看看我,一副不屑的眼神。
我还以为这人回家投环自尽了,没想到他还敢入朝,真是个胆大的家伙,回想一下也是,这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怎会做
自杀这种傻事。
一会皇上、太后、安成王走入太极殿,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太后对众人说:“昨日中书舍人刘师知,假传太后诏书谴返
相王回扬州,简直胆大妄为,行为令人发指,还好相王聪慧识破,刘师知已于昨夜伏诛。皇帝年幼,朝堂上的事要依托
相王打理,从今往后,哀家不想听到看到,再有人挑拨皇上和相王的关系,谁若胆敢说上半句,刘师知就是他的下场。
”
皇帝伯宗诺诺点头道:“昨日之事完全是刘师知他们自已的所作所为,朕毫不知情,望诸位爱卿不要猜疑我和皇叔的关
系,皇叔安成王德高望重,堪比周公,朕要学成王一样信任皇叔,今后所有奏报均交与尚书省处理。”
我心下暗笑,伯宗啊,当初你不听我言,如今想学成王,恐怕迟了,陈顼未必安份做周公啊!原来政事都由中书省决断
,尚书省辅助执行,如今您全交与尚书省,等于把国家大权交给安成王,你这是把身家性命系在叔叔之手,一定是你母
后想叫你学汉武帝韬光养晦,可惜陈顼他不是窦太后。
安成王出列奏禀道:“昨日其他参与矫诏之人,王暹,殷不佞已被抓获,现关押在廷尉府,不知陛下如何处置?”
皇帝回头望沈太后,沈太后道:“就交由皇叔去处置吧!”
朝议结束,到仲举连看都不看我,拂袖而去,我知道他生我的气呢,我也离开了朝堂,骑上马出黄门不远,身后有人喊
我,我回头看是孔奂。
孔奂冷眼望我道:“韩将军,在下不懂,为何安成王没抓我?莫非你没说出我?”
“孔大人是大陈肱股之臣,相王就算知道您参与,也未必舍得杀您,昨日之事你知我知,子高不想再有人牵扯进来,孔
大人深谋远虑才能在我之上,又不是个愚忠的人,以后何去何从,该有所打算,子高就不多说了,告辞!”我拱手一拜
,策马离去。
回到新安寺后山,我连衣服都没脱,进门倒床就睡,疲于奔命了一整晚,实在是太累了,刚阖眼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耳边忽听有人冷笑:“呵呵,子高,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当真以为没事了吗?”
声音很熟悉,我睁开眼,看到榻旁站着一个人,是陈顼,他什么时候来的?我一下惊坐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心如死灰,了无生趣(4)
“殿下?!……”我看着他,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唉,有什么可说的呢,昨日他是我的网中之鱼,而今日我成他的案
板之肉,一日之内,天地翻覆,怪不得我昨天双眼皮总跳个不停,一切冥冥中早已注定。
“你说昨天上午刘师知召你入尚书省,你并不知道诏书有假,分明是在撒谎,殷不佞传诏给我时,说你十几天前就知道
了。”陈顼阴冷的眼光像剑一样想穿透我的心。
殷不佞那样说了吗,我淡淡一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住殿下,没错其实子高早知诏书是假,因为这本来就是子高和刘
师知策划的一场阴谋,只可惜天不佑我,让殿下逃脱,刘师知身死,子高穷途末路,为求活命只得临阵反戈。”
“是吗?”陈顼怀疑地看看我:“孤王对你不够好吗?你为什么帮他不帮我?”
“因为……,因为我想做权倾天下的大将军,殿下虽居高位却还要处处听命中书省,刘师知许诺我事成之后,他就可大
权独揽,让皇上封我做大司马、骠骑大将军,而殿下却做不到。”我嘴角挂着笑说。
“权势就那么让你着迷吗?”陈顼不相信地看着我。
“哈哈,”我大笑两声说:“爱情不也让殿下很着迷吗?为了讨我欢心,殿下居然甘愿为我雌伏。”
“你?!……”陈顼愤怒地上前掐住我的脖项,我喘不上气,但没有挣扎,任由他掐着,一寸寸深入,始终微笑地看着
他,心里说陈顼再用力,再用力些,快掐断我的喉咙吧,好让我一了百了。
他突然松开了手,冷笑道:“哼哼,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其实咱们彼此彼此,因为你是右卫将军,守握京城重兵,孤
王总有一天要君临天下,不过是想利用你,才假装对你事事顺从,如今你已失势,孤王用不上你,也无需再瞒你。”
“哦,是吗?”我摸摸被掐得生疼的脖子,漫不经心地说。
陈顼见我毫无反应,冷笑转而变成得意的笑,说:“昨日要不是我咬破舌头假装吐血,这会估计应该在去扬州的路上吧
!”
“什么?!”我倒真有些吃惊,抬头望他,看他昨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原来全是装出来的,男人说我什么都好,就是
妇人之仁,成就不了大事,话说的一点没错。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既已看破,成王败寇,子高输了,自知断是不能活命,请殿下快快动手吧。”
“哼哼,死,你当然要死,可是孤王不会让你痛快的死,孤王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哈哈……”安成王大笑着甩袖而去。
我无限落魄地望着那人的背影,曾经,这个人很爱很爱我,爱到极致,现在,这个人很恨很恨我,恨到极致。
韩子高从现在开始,将不知何时死、何地死、如何死,即便死了,一定是死无全尸、死无葬身之所。
第二天朝议,安成王陈顼宣布:尚书左丞王暹与中书舍人刘师知同谋,犯矫诏罪,即日于闹市处斩,并夷三族[注:三族
指父族、母族、妻族];皇上念及曾与中书舍人刘师知有师生情谊,家人可免死,全部流放岭南;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
经查,并不知诏书是假,乃误信奸人,其人向来以孝着称,古之圣闲说,为孝者,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
乱者,未闻,孝是君子之本,立国之道,皇上特敕,免官回家闭门思过;韩子高、到仲举初不知刘师知等人是矫诏,后
识破奸人之谋,赦其无罪,护驾有功,迁到仲举为贞毅将军、金紫光禄大夫,韩子高仍为右卫将军,朝廷简选人马赏配
,并赐铁炭,使修器甲。
我一听就明白了陈顼的用心,对到仲举是明升暗降,金紫光禄大夫是个闲职,做不成尚书仆射,就是要把到仲举彻底赶
出尚书省;对我表面上赏赐,实际上是往我军中安插他的亲信,唉,我这个右卫将军以后是图有虚名了,被驾空的将军
还叫什么将军。
朝议结束前,陈顼又宣布王暹及其家人将于午时处斩,任命我为主斩官,吏部尚书徐陵为监斩官,文武百官全部列席观
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如死灰,了无生趣(5)
心痛如绞、心痛如绞、心痛如绞,我心知王暹是耿耿忠臣,忠于皇上,陈顼现在要我亲手下令杀了王暹和他的三族,我
,韩子高,不但是叛徒,还是刽子手,陈顼对我的折磨已经开始了。
二月的天,风和日丽,我和徐陵端坐于位上,面前不远处,尚书左丞王暹和他的三族人,无论老少,全部绳捆索绑跪于
当地,王暹口中不停地咒骂着我的无耻与背叛,我心中慨叹,他们都是忠臣啊,王暹、殷不佞被抓后,对矫诏之事俱都
供认不讳,没有出卖皇上和太后,我没有看错人,唯一令我意外的是,陈顼对殷不佞网开一面,看来他挺看重此人,以
后还要用到此人,果然是帝王的料,有容人的海量。
午时已到,我起身挥令高喊:“开斩!”斩首依惯例先从年纪最小的孩子开始,有的尚在怀抱,刑场上一片哀嚎哭求之
声,头颅小的、大的、男的、女的,一颗一颗滚落,鲜血不停地飞溅、飞溅、飞溅,我自从跟随男人后,头颅、鲜血这
些东西,在战场上早就司空见惯,可是今天看得我触目惊心,从不晕血的我,突然想吐,使劲地、拼命地忍住、忍住,
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一般。
总算斩到最后一人,王暹仰天大笑道:“韩竖子,你的死期必也不远,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来呀!哈哈……”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刀斧手举刀,寒光闪处,王暹人头落地,身子重重的仆倒,一切总算结束了,刑场上一片安静,再
无吵闹之声,唯有地上躺的那些已无生息的身体,前一刻,他们还是鲜活的。
回新安寺的路上,我在马上一直吐、一直吐。
跪在释迦牟尼像前,我双掌合十,闭眼默念《往生咒》:“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南无阿弥哆婆夜,……”
不知道念到第几遍,耳畔听到有人也在跟着念,睁眼发现妙善跪在我身旁,“大师,弟子罪孽深重,怕是死后要下到十
八层地狱里,刀劈斧砍、烈焰焚身,难得往生吧!”我戚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