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在警示宫内将有大丧,蒨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第二天早晨,服侍蒨如厕后,我望着便桶偷偷抹眼泪,蒨又开始便血了,御医看过之后,拉着我在殿外悄悄说:“看今
天这个状况,陛下的病比以前更重了,前些日的好转可能是回光返照。”
我一听,心顿时冰凉,佛祖啊,您是在拿子高开心吗?是不是子高的心不够诚恳?
傍晚,蒨腹痛不止,御医用针炙止疼也没用,看着那人紧咬嘴唇、汗流满额的样子,我的心都要碎掉。
直到子时,我怀里抱着的那人才总算睡着,在梦中暂时了却痛苦,望着他那张被病痛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脸,我泪如
雨下,仁慈的佛祖啊,您倒底要子高怎么做,才能放过我的子华啊。
天象不是说宫内将有大丧吗?好吧,那就让这个天象应在我的身上,我轻轻地把那人放下,在他憔悴的脸上亲吻着,轻
声对他说:“子华保重,我们来世再相见吧!”然后,我咬咬牙拿了佩刀离开有觉殿,去了偏殿佛堂。
我在佛像前跪倒,在地上伸开双臂,展开手掌,把额头放在上面,虔诚地祈祷:“佛祖,请您大发慈悲,弟子愿意一命
换一命,求您放过子华吧!”
说完,我拔刀出鞘,反转刀刃,刺向自己的胸口。
突然背后有人将我拦腰抱住,我转头看是那人,蒨正凤目含泪地望着我,他抬脚踢掉我手中的刀,怒道:“臭驴子,朕
就知道你不干好事!朕还要说多少遍,你看轻自己的命,就是看轻朕的命,朕为了能和你多多相处,才苦苦忍受病痛的
折磨,你若是死了,朕还能活下去吗?人的生死各有天命,岂是你在佛前能求得的。”
我抱住那人的腿抽泣道:“就算求不得子华再生,也让子高死在子华前面,不要留下我一人在世间伤心难过。”
“闭嘴!”那人狠狠地用脚将我揣倒,指着我的鼻子斥责道:“朕不准你死,因为朕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交托给你,所以
,你必须给我好好活下去,现在,朕要你发誓,若朕不在了,你不可以寻死,否则就算是到地下,你也见不到朕,快快
发誓给朕听!”
这算什么,我才不发这种誓,“不,子高不发誓!”我倔犟的摇摇头。
那人不停地逼迫我发誓,我就是不肯,最后他气得剧烈咳嗽起来,满脸痛苦瘫坐于地,一手捂着肚腹,一手捶打着我:
“臭驴子这样不听话,是想现在就把朕给气死吗?”
看他那样,好怕把他气得病重,不得已,我只好流着泪违心地向那人指天发誓,在他死后,我绝对不会寻死,会好好地
活下去,办好他交托给我的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4)
今天上午喂子华吃药,子华吃进去多少,一会,又吐出来多少,看得我心忧不已,哄子华睡着后,望着他枯木般的脸,
回想起和他初见那会,他的脸是多么的英俊啊,正感伤间,内官进来对我说:“将军大人,御史中丞徐陵求见陛下。”
“陛下正睡着,你跟徐大人说,有什么事直接去尚书省找到大人。”我的子华好不容易在梦中脱离痛苦,我不想有任何
人打扰那人的宁静,现在朝中大小事,皆由到仲举断决,这个徐陵跑这里来干什么?
内官称诺出殿,很快,他又返身回来对我说:“将军大人,徐大人说他必须要面见陛下亲呈奏折。”
我心中有些恼火,徐陵这人真不识趣,都说了陛下已睡,他还要来吵醒陛下,待我去说他两句。
出得殿外,徐陵正站于阶下,这个曾经弹劾过我的人,一身朝服,衣冠齐整,容仪威正,傲然肃立,不知怎的,我刚才
还想责备他的话,从嘴边硬是吞回肚里。
我上前恭身行礼道:“徐大人,皇上刚刚才睡着,有什么事还是先与到大人商议吧。”
徐陵亦向我还礼道:“韩将军,不是非陛下才能决断的事,我是不会来这里的。”
“哦,那是什么事?可否对子高说呢?”我问。
“我的奏折是弹劾安成王,到大人不敢处理,故而只能来见陛下,烦请韩将军通禀。”徐陵道。
“安成王?!徐大人因为何事要弹劾安成王?”听到徐陵是来参陈顼的,我莫名有种心灾乐祸之感,其实,这些日子里
,和安成王一起侍疾时,他对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好,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神气,特别是他最近升做司空后,更是
仗着帝弟之尊,势压朝野,不要说朝上的列位大臣,就连太子伯宗说话时,他也会常常打断,我越看他越不像个安份的
郡王,几次提醒子华,可是子华置若罔闻,现在好了,有人来弹劾安成王,我正求之不得。
徐陵告诉我,陈顼的心腹属下直兵鲍僧叡狐假虎威,假王威权,抑塞辞讼,按律应执交廷尉定罪,但朝中大臣因为鲍僧
叡是安成王的人,无人敢言,他闻听后,觉得此事不可坐视不理,身为御史中丞,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国法,就必须
参之,故而写了奏折,到大人看了不敢收,他只好前来有觉殿请皇上决断。
我暗暗佩服徐陵,这人竟比到大人还要耿直哪,皇上宠爱的弟弟,他也敢弹劾,不愧于御史中丞之职,“徐大人请跟我
来吧!”我把徐陵引入殿中。
徐陵跪于床前,我趴在蒨的耳畔轻声呼唤:“陛下,醒一醒,有紧急奏报!”
陈蒨听完徐陵的陈诉,敛容正坐榻上,命内官宣安成王入殿,我心想,这可是个好借口,正好让陛下把安成王赶回扬州
赴任去。
没过多久,安成王神气活现地大步入殿,跪倒叩首道:“臣弟拜见陛下,不知陛下诏臣弟有何事?”然后没等皇帝说平
身,他自个就站了起来。
蒨转头对徐陵说:“徐爱卿,请把刚才的奏报大声复说一遍。”
随着徐陵进读奏版,陈顼的脸色惭变惨白,他抬头偷眼望他的哥哥,我的蒨却是喜怒不形于色,安成王的额头不停地往
下流汗,他连擦也不敢擦,弹劾他的奏章徐陵刚念完,安成王早就跪倒于地,他连连叩首道:“鲍僧叡触犯国法,臣弟
实是不知,臣弟有失察之罪,请陛下治臣弟的罪,臣弟安敢包庇属下。”
“传旨,罢去安成王侍中、中书监之职。”蒨冷冷道。
等徐陵、陈顼走后,我再次向蒨进言:“子华为何不趁这件事,遣送安成王回东府,只是免去侍中、中书监之职,这样
的惩罚未免太轻了。”
“呵呵,”男人微笑地望着我说:“子高和朕的弟弟正好相反,你老是要赶他出京,可你知道吗,你在东阳时,安成王
常常在朕面前提起你,多次劝我诏你回京,你们俩真是有趣啊?”
哦,我可不觉得这有趣,安成王,一想起他看我的眼神,我的头皮就发麻,男人竟然觉得这有趣,真是服了他,看来我
的话又白说了,从此我再不多嘴你们的家事,我不过是个将军兼男宠,又不是你的皇后,你儿子的将来关我屁事,才懒
得管呢。
此后,安成王确实安份起来,人变得比刚从周国回来时还要谦恭宽和,朝臣们对他刮目相看,颇多美言,可我不觉得这
是好事,相反,我宁可他在朝堂上目中无人、不可一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5)
天嘉六年七月癸未,西南刮大风,激坏灵台候楼;甲申,仪贤堂无故自坏;丁酉,太白星白天出现。这些都是不祥之兆
,预示天下将要易主。
这个充满不祥气息的七月,只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那就是反贼周迪终于伏诛。当初周迪逃入山野后,时间一长,跟随
他的人受不了生活的艰苦,周迪于是派人偷偷到临川市集采购,被邑子发现告知临川太守骆牙,骆牙抓住来人,派勇士
跟随来人进山抓捕,趁周迪狩猎之时,伏兵于道旁,斩杀了周迪,传首级于京师,悬于朱雀观三日。
蒨的病此后一天更比一天重,我知道蒨离开我的日子越来越近,不知怎的,我反而不像以前那样心慌意乱,大概是已经
接受了蒨终有一天会离开我的残酷。现在的我,只想和蒨能多相守一天便是一天,让他每天开开心心的,就是我唯一要
做的事。
八月开始,蒨分封他的诸子为王,伯固为新安王、伯恭为晋安王、伯仁为庐陵王、伯义为江夏王,十二月封伯礼为武陵
王。接着又调迁诸将,镇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章昭达为镇南将军、江州刺史,镇南大将军、江州刺史黄法卞为中卫大
将军,中护军程灵洗为宣毅将军、郢州刺史,军师将军、郢州刺史沈恪为中护军,镇东将军、吴兴太守吴明彻为中领军
,东中郎将、吴郡太守鄱阳王伯山为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我想,蒨急着封王调将,他这是在安排后事啊,我的心悲
伤不已。
天嘉七年春二月,朝廷诸臣提议皇上改元天康,天康,取健康之意,企盼上天能让皇上身体恢复健康,蒨点头称准,丙
子日,改元天康,大赦天下。
二月的一天早晨,男人对我说,他想去自己的陵墓看看,按理以蒨现在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宜外出,但是我没有一句阻拦
,趁我男人现在活着能看就让他去看吧,不要等到死后直接葬进去,连自己的墓都不知道是什么样,马上吩咐内官安排
车仗去永宁陵。
我小心地把蒨抱上龙舆,二月的春天,阳光明媚,但是病人怕冷,我帮他裹好氅衣,戴上蓬帽,将他搂在怀里,一路上
我男人微笑着安静地躺在我怀里,那样子就像是我的孩子,以前他把我当成孩子,现在他成了我的孩子,我嘴上说着笑
话打发乏味的旅途,心里不禁感慨万千,真是时事竟迁,造物弄人啊。
此时永宁陵还未修建完毕,陵前墓道两旁竖立着一对对的石刻,刻的有人、马、兽等,男人说想下车走一走,我搀扶着
他下了车。蒨笑呵呵地在墓道上缓缓前行,走到一对石兽前,他停下脚步,回首对我说:“子高,你看这对石兽像不像
我俩啊?”
我定晴看那对石兽,东面的是双角天禄,西面的是独角麒麟,它们造型灵动俊美,矫健秀逸,纹饰繁振华美,全都张口
露齿,足跟着地,足趾翘起,掌心朝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像要随时扑倒我们。
“呵呵,”我笑了笑说:“陛下为什么这么说?”
“瞧它们面对着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多么恩爱的眼神啊,它们可都是雄兽呢!”男人手拍着麒麟的嘴巴笑咪咪地
说:“子高,你愿意做麒麟,还是做天禄啊?”
我男人又在调皮了,他调皮起来真的好孩子气,哪有一点朝堂上大陈国皇帝的影子啊!
“子华做主好了,子高一切都听子华的。”这男人向来霸道惯了的,从认识他起,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嗯……,那朕就封自己做麒麟,封子高做天禄。”蒨嘻笑着对我说。
“陛下喜欢麒麟?”我问。
“呵呵,不是!”男人脸上泛起坏笑:“听人说独角的麒麟性格外刚内柔,双角的天禄性格外柔内刚,它们两个正好互
补,是天生的一对,你说,它们是不是很像我们两个呀!”
他刚说完,我再也忍不住悲伤,脸上两行清泪掉落,蒨伸出手捧起我的脸,仍是笑道:“子高哭什么啊?难道朕说的不
对吗?”
“呜呜……”我一头栽进在他瘦弱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大哭不止。
第一百二十章: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6)
回宫的路上,蒨突然问我:“子高,你觉得伯宗怎么样?”
“嗯……,伯宗对长辈孝顺,对兄弟仁爱,对师傅礼敬,对臣下宽和,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回答道。
“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可是,好孩子恐怕不适合做皇帝,朕觉得他过于柔弱,特别是这孩子没主见,朕问他什么事,
他总是唯唯诺诺的,老拿眼睛去看他的师傅,”蒨长长地叹口气:“伯宗一点都不像我!”
原来蒨也有这种感觉,我笑了笑没说话。
“朕觉得伯茂还有点像我。”蒨说。
蒨这么说,不会是打算改立太子吧!我赶紧劝道:“陛下,古训立长不立幼,除非幼子特别贤能,伯茂虽有些像您,但
是他性急不懂得收敛,做郡王尚且失礼,更难当一国之君。”
“子高和朕想到一处去了,别说朕这两个嫡子,就是其余的庶子,全都不是做君王的料啊!唉,朕怎么没有一个像子高
这样的孩子呢?”蒨痴迷地望着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
“朕现在终于明白汉哀帝为什么会有想学尧舜禅位给董贤的想法呢!”蒨笑嘻嘻地说。
我男人又开始调皮啦!“陛下胡说八道呢,”我轻轻地捏住他的嘴:“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砍子高呢
,子高只有一颗脑袋,还不够他们砍的!”
“唉,子高要是皇后就好了,即便伯宗柔弱,朕也不用担心,可惜子高是男人,朕不能封你为后啊,”蒨又是深深长叹
一口气。
“咳,陛下怎么又提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子高不是说过了,此生只想做将军,不要做什么皇后,不管是陛下,还是太
子,子高都会倾尽全力地守护。”我安慰着男人。
“现在天下三足鼎立,朕认为年长的君主更适合继任帝位,朕有打算想传位于安成王,子高觉得如何?”蒨平静地说。
我吃了一惊,仔细地看着蒨的脸,他认真的表情告诉我,这话是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不是开玩笑,怪不得之前,我几次
劝他赶走安成王,他总是不听。
蒨有这种想法不无道理,安成王的确远胜伯宗伯茂,更何况他也长着一副跟蒨差不多的帝王相,可是,我不喜欢这个人
,甚至越来越讨厌这个人。蒨的江山来之不易啊,其中包含多少我的心血,我不愿意让蒨就这样拱手让给了弟弟,那个
让我一见到就头皮发麻的家伙。
我厉声谏言道:“陛下何出此言!自周朝以来,历朝历代都奉行父子家天下,父死子继天经地义。陛下若传位给弟弟,
自是博得宋宣公舍子立弟的美德,可是不要忘了,宣公贤明传位给弟弟穆公,穆公也贤明传位给宣公的儿子殇公,可是
到了殇公,殇公却执意要杀死已经逃亡到郑国避难的穆公儿子公子冯,从此宋国陷入战乱,国力消耗殆尽,殇公最后身
死,公子冯做了庄公,但是内乱并没有就此结束,宣公舍子立弟的贤德引发的可是五世之乱啊!”
蒨淡淡一笑道:“朕又没想安成王还位给我的儿子。”
“陛下虽没这个想法,恐怕到时安成王未必能容下您的儿子。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北齐孝昭帝高演传位给弟弟武成帝
高湛,临死前嘱托弟弟不要学自己,要善待侄子,可是高湛还是恩将仇报杀了高演的太子百年,陛下不可不引以为戒啊
!”我是真着急啊,想要彻底打消男人这个离奇的想法,又进言道:“陛下不但不能传位给安成王,而且应该立刻谴送
他回东府,免得高演废掉文宣帝长子高殷,篡位又掐死侄子的事在我们陈国发生。”
“哈哈……”我男人听完竟然乐了,我心想我说的事好笑吗,一点都不好笑啊,而且相当血腥,男人他为什么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