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简火昱

了我，我没那个时间陪你玩，我还有奶奶要照顾，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你乖乖地去你的英国，不要再来纠缠我，让

我最起码还能对你有点好的念想，别到时候大家弄得都不好看。”

他是第一次见李维哭，没有痛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泪水沿着李维的脸颊就那样缓缓滑过，越流越多，李维却不伸

手去擦，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知道，李维是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何

况是李维呢，他，落荒而逃。

他越过呆愣在那里的李维，进了医院，很多人看着他，他知道，刚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不过他已管不得了，他早已是

千夫所指，纵然没今天的事，别人依然是会鄙夷的看着他。躲进卫生间，泪水止不住地流，他却不想出声，下唇被咬的

破了，血腥味冲进口腔里让他作呕，心缺了一大块，似决堤一般涌着鲜血。

扶着护栏，外面早已是华灯初上，一片灯海在脚下明亮闪烁，如同坠落的星光一般耀眼，耀的纪瞳泪流满面。关上电梯

门，纪瞳一直低着头，并未看见刚刚从另一个电梯走出的李维。

李维却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霎那，看到了人群后低着头的纪瞳，刚欲迈步，苏越走了过来，说：“这的夜景还真是名不

虚传，李维，你说……”

李维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转身跑向电梯，却是紧紧地关上，他焦灼地看着电梯指示灯一层一层地向下，心仿佛会跳出

嗓子一样。

他知道纪瞳来了东京，他就心存侥幸地接了东京的这个案子，想着会不会碰到，他竟没想到会这样巧，真的看到他了。

那年纪瞳说不爱他，说谎，一直都是说谎，纪瞳一直爱他，他知道，今日他来了这儿，纪瞳还是爱他的，纪瞳没有忘记

他们的约定，没有忘记。

易绍远坐在车里，整个车里全是烟气，他很少吸烟，至少在纪瞳面前他不吸烟，只是为了改掉纪瞳的坏毛病。看着李维

跑下来，皱起眉头，纪瞳早已经拐进人流中，李维到底还是迟了一步，他们到底还是错过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打开

空调排出车内的浓烈的烟气，踩开油门，车子融进了车流中。

第七章

取出房卡，推门进屋，一抬头看见窝在落地窗一角的纪瞳，晴好的天气，阳光照在他的面颊上，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

易绍远站住脚，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悄无声息。酒店的隔音设置做得很到位，外面的车流声未闻丝毫。

纪瞳缓缓转过头，看着站在离自己有些远的易绍远，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交织在那双水一般的眼眸中，依赖，安心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执念。朝易绍远张开双臂，易绍远大步走过去，弯下腰，纪瞳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把脸

埋进他的颈窝，大力地汲取那能够令他安神的气息。

易绍远抱起他，只听他闷声说：“绍远，我困，抱着我睡觉。”易绍远把脸侧过一个角度，微微蹭着他的脸，说：“吃

过饭再睡。”

打了酒店内线，客服很快就按响了门铃，易绍远用遥控器打开了门，等着他们彬彬有礼地布好菜，训练有素，期间未发

出一丝响声，哪怕是杯碟的碰撞声，纪瞳一直蜷在易绍远的怀里，他并不怕，不怕别人用何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因为身

边有易绍远，易绍远会将他保护得很好，可以要他无需顾忌任何，只因为有他，有他。

易绍远轻拍他的背，温柔哄道：“昨天一天没吃饭，今天要多吃一点。”语气中没有责备，尽是关怀与宠溺。纪瞳把脸

自易绍远的颈窝中扭过来，他是真的没胃口，只是易绍远向来在他的三餐上关怀得紧，不做丝毫的让步，纵使他如何的

任性讨好撒娇发脾气，都无法撼动，后来他也妥协了，好在易绍远并不会逼迫他过紧，只是要他吃，并未定量。

易绍远拿起一块三明治递到纪瞳嘴边，纪瞳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易绍远也不急，极其耐心地看着他吃，又拿了杯牛奶

，纪瞳一直都乖顺地任凭易绍远喂着，此时的他就像一只受了伤害而流浪归来的猫咪，等待着主人的怜惜爱抚，接受得

也理所当然。

再叉起一块水果沙拉喂给纪瞳，后者推拒地摇摇头，这些已经是极限，再吃他怕会把刚刚吃进去的悉数都吐出来。易绍

远也不逼他，一顿饭喂下来近半个小时。易绍远抱着他回到卧室，轻放在床上，纪瞳却依然不松手，紧紧地搂着易绍远

。易绍远无奈地笑笑，也躺在了床上，依然抱着纪瞳，纪瞳向他怀里蹭蹭，易绍远仍然轻抚着他的背，只听纪瞳小声叹

息：“我以为你不会回来，我以为你不再要我。”

易绍远听他这么说，手顿了一下，又再次用力地搂紧他，说：“我不会，睡吧。”声音低沉而有磁力，纪瞳哼了一声，

渐渐呼吸变得均匀。

易绍远感觉得到在自己说完不会后，纪瞳一直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以前的纪瞳经常做恶梦，会大哭，他都是会在半夜

的时候哄着他，他才会安静下来，只是脸上挂着的泪水让易绍远心疼。拨弄着纪瞳额前的碎发，沉静地睡颜，他知道纪

瞳一夜没睡，车子一直停在酒店楼下，他坐在车子里盯着那扇窗子，一夜，整整一夜都是灯火通明，他亦在车里坐了一

夜，看了一夜，心里乱了一夜。

他向来都是波澜不惊的，从未有什么事和人可以要他这样难以掌控，要他心乱如麻。他的人生永远都在他的掌控和规划

中，他可以在一念之间翻手云覆手雨，只要他想。可是纪瞳不同，他无法掌控他，也不想掌控他。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纪瞳睁开眼睛，看着还在熟睡的易绍远，伸出手指抚着他坚毅的眉眼，下巴处青涩的

胡茬，易绍远极修边幅，从未像今天这样邋遢过，微微皱眉，睁开眼睛，笑着看纪瞳，开口问道：“睡醒了？”

轻轻点头，一个翻身，压在易绍远的身上，低声说道：“今天要出去吗？”

“恩，当然，明天就要回国了，自然要把所有的事办好。”

瘪瘪嘴，“哦，那我乖乖地在酒店等着你。”

抬起手，刮了一下纪瞳的小鼻子，“你在酒店，难道要我一个人出去在大街上游荡？”

睁大眼睛，“逛街？”

易绍远偷笑着看他，用力抱紧他，再次翻身把纪瞳压在身下，低头深深地吻住纪瞳的唇，直到彼此失尽了呼吸才算作罢

，坏笑一下，说：“小傻瓜，今天我们出去逛逛，总不能让你白来一趟。”双手撑起身体，“洗好澡我们就出发。”

伸出手，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大叫着：“绍远，抱我去洗澡。”易绍远拉起纪瞳的一只手，抱起他进了浴室。

一个小时后，两个人牵着手在东京的浅草町闲逛，易绍远倒是很难得穿休闲服，他从来都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像今

天这样穿着和纪瞳一样的卫衣休闲裤球鞋，倒显得年轻许多。

繁华的商业街，易绍远不太懂日语，一路都是纪瞳在做向导。易绍远便紧紧地拉着纪瞳的手，装着一副紧张的样子打趣

道：“小瞳可是要牢牢地抓住我呀，要是丢了的话我可找不到家。”

纪瞳被他逗得大笑，捂着肚子笑着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易绍远点着纪瞳的额头，摇着头悔然道：“小瞳，你突然变笨，你应该知道我潜在的价值，怎么说我一年创造的价值远

比卖我身值钱得多。”

纪瞳歪着头，笑得更深，然后举起两只紧紧相握的手晃了晃说：“那我可要抓牢了我的摇钱树。”

两个人在商场中闲逛，纪瞳买了最新款的SONY的PSP，两个人又在精品店买了许多衣服，大袋小袋一大堆，都签了地址送

到酒店。时间比较紧，纪瞳说想去岚山看枫叶，两个人便坐车去了岚山。

岚山，被称之为日本最美的地方。一座座水灵的小山，满眼苍翠的绿色，两边的青山夹着蜿蜒的河道，满山皆被青松覆

盖，最为引人注目便是半山腰上的那片竹林。走在僻静的小路上，周围都是一排排翠绿翠绿的竹子，高耸如天，遮天蔽

日，空气都是新鲜的，又走了一段路程站在了渡月桥上，已是初冬，虽然枫叶已掉落不少，但因为是初冬，还未大幅度

降温，倒也还是一片火红，另有一种萧瑟之美。

这美却也是哀婉到了极致，人世间总是有些美是留不住的，无论人力多么强大，依然敌不过命运，就像是自然规律一般

，到了秋天叶子就是要变黄，纵然是另类的美，变了那夺人心魄的红色，依然要在这冬季渐冷的天气中萧索凋零。易绍

远看着身边纪瞳认真的神情，这美，他能留多久？

直到天暗下来，两个人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路边的小店亮起微黄的灯光，都是高级的小旅馆，底层为餐厅，门厅处挂着

写有漂亮书法的招牌，整个小旅馆并不算太大，却也别致。木质的小屋内隔着一个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都有一张小桌

子，墙上挂着一幅布织画，远山落日。

旅游的淡季，店里并没什么生意，坐在榻榻米上，开店的是一对大约50多岁的老夫妇，老妇人拿着菜单有礼貌地等待在

一旁，纪瞳看着菜单上的菜式，问易绍远要点什么，易绍远一摊手说道：“今天我可是全仰仗我们纪瞳导游了。”

纪瞳拉过菜单，他知道易绍远喜欢吃清淡一些的食物，便给他点了一碗乌冬面，自己点了一份咖喱牛肉盖饭，要了一大

盘烤鱼，配上小店的几样特色小菜，又点了日本清酒。

老妇人有礼貌的说了一句“请稍等”便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小桌，纪瞳拿起小勺子舀了满满一

勺的咖喱牛肉饭，放进嘴里，他要的是满辣，吃得鼻尖红红的，易绍远用筷子夹了一点他的饭，放进嘴里微皱眉毛，“

小瞳，这样辣，对身体不好。”

纪瞳皱着鼻子，竖起食指，“只吃一次。”说完狡黠一笑，继续低头去吃，也不理会易绍远是否会再次反对。他嗜辣，

易绍远难得见他有这样好的胃口，也不去阻止，自顾地挑着面条，也不忘了给纪瞳挑开鱼刺。

纪瞳把盘子吃得干干净净，不剩一颗饭粒，然后开始觊觎易绍远碗里的面汤，拿起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喝着乌冬面的汤，

易绍远看他吃得香甜，便把碗端到他面前，纪瞳摇了摇头，说：“你吃的这么慢，我是怕你无聊，陪着你吃点。”

易绍远笑着把碗里的面吃光，他是真的饿了，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也没太正经吃饭，两个人倒也吃的极其温馨，吃完饭天

已经大黑，纪瞳有些微微犯困，易绍远也懒得再动，便在这家小旅店开了一间房，明早坐车回东京。

易绍远自浴室出来时看到纪瞳早已经把床被铺好，抱着膝盖坐在一座落地台灯前，纪瞳穿着和式睡衣，墨绿色的衬底上

印着暗红色的海棠花，雪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和暗色和式睡衣的衬托下白得愈加透明，一双大眼睛看着窗外的稀疏的

星光，熠熠发光，却看不到什么焦距，似在思考什么事情。

弯下腰，从身后抱住纪瞳，轻声问道：“在想什么，恩？”

纪瞳转过身，把脸埋进易绍远的怀里，闷声道：“绍远，我困。”

易绍远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在纪瞳的唇角轻轻啄了一下，“那就睡吧。”把纪瞳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抚摸着纪

瞳的后背，轻声地哄着。

第八章

自回国以来，易绍远忙于韶华的收购案，都是要半夜才能回来。而相较于易绍远的繁忙，到了期末只需交个期末设计作

品作为考试内容的纪瞳就要闲得多，只不过每每到易绍远回到家来，纪瞳也都是早就睡了。

纪瞳自从那一年的变故便总是会做恶梦，少了易绍远在身侧都会失眠，只是这些年渐渐地才算是能少了他也能入睡了，

虽然并不安稳，但也算是好很多了。所以无论多晚易绍远都会赶回来，哪怕是只躺那么一两个小时他也要回来搂着纪瞳

睡。

推开卧室门，看到昏黄微弱灯光下纪瞳安稳的睡脸，不自觉地勾起唇角，悄声地去浴室里洗澡，待到推门出来看到纪瞳

靠在床边揉眼睛，轻轻走过去，“吵醒你了？”

摇了摇头，咕哝着：“有点渴了。”

宠溺地笑着，起身去二楼的小偏厅倒了杯温水，递给纪瞳，“晚上喝果汁会牙痛，喝点温水吧。”

纪瞳是渴极了，喝了大半杯就递给了易绍远，就又钻进被子里。易绍远把杯子放在柜子上也躺了下来，感觉到床的一角

下陷，纪瞳转身钻进他的怀里，易绍远轻拍着纪瞳的后背，轻声唤着，“小瞳。”

“恩。”含糊地应了一声。

“等忙完公司的事，我们去奶奶那儿过年，怎么样？”

“恩。”又往易绍远的怀里蹭蹭，就呼吸均匀地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纪瞳被闹铃吵醒，迷糊着爬起来，易绍远已经是又去公司了。今天是去学校交期末考试作品的截止日期，

纪瞳洗漱完毕跑下楼，简单吃了点早餐就出门了。

校园在郊区，所以早晨的空气异常的清新，因为是期末，学校里的学生并不太多，但依然有三三两两地在身边擦过。敲

了敲季教授的办公室的门，然后礼貌地走进去，把作业交上，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季教授叫自己。

“下学期你就要实习了，想好要去哪儿了么？”

纪瞳想了想，“我，还没打算。”

“纪瞳，我看了你以往的作品，算上今天交上来的，我都是很满意，你算是这届学生中天分最高的学生了。”季教授推

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们学校自前年便一直争取‘远星’集团的实习机会，总算在今年争取到了三个名额

，我个人意见是推荐你，你的意思呢。”

“季教授，我真的还没想好。”

“恩，这也算是大事，应该好好考虑考虑，但是你要知道，‘远星’集团在这方面有强大的制作团队，是一个难得的实

习机会，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在那里实习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对于你的将来有是有极大的帮助作用。”

“恩，我会慎重考虑的，谢谢季教授。”

走出教授办公室，拐下四楼拐角，恰好四楼的学术报告厅演讲结束，学生们都涌了出来，纪瞳抬眼一看，只觉得心神摇

晃，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却被人流拥着动弹不得。

站在人流中，纪瞳一眼就看到被几个校领导围着的李维。他永远都是神采奕奕，用明眸青睐来形容恰到好处，这是他第

一次这样大胆地打量他，第一次的见面实在是太突然，让他手足无措，无法这样细细地打量。凭借着人群，纪瞳一直看

着，如今他已经是这样的优秀了，无论站在何处，都是熠熠生光。

突然看到李维定睛地看着这里，纪瞳赶紧低头随着人群离开了，自嘲地笑笑，还在想什么呢，如今的他们，再也回不去

了不是么。

纪瞳向来不喜欢易绍远派车接送，所以早上也是坐公车来的，刚走出校门，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车，纪瞳低着头越了过

去，突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小瞳。”

纪瞳不懂得应该如何回绝李维，这样的迟钝仿佛在那年夏天的医院里就植下了病根，当年是他太决然，那样狠，那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