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任宁远王本事滔天,也不能生死而肉白骨。
事后么,皇帝只消把责任往当值的身上一推,便又是个兄弟之情与仁义纲法皆顾的明贤君王。
精兵三十万如何?云影暗卫二百七十七又如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宁远王倘“昏迷”不醒,其势力再强也难斗名正言顺的真命天子!
况且这皇帝恐怕甚是顾念着兄弟情谊,从未真正想要撕破脸皮过。
不然怎会只杀裴然,不伤宁远王……
暗示地扣上腰间佩剑,衍墨低声问了句:“可要动手?”
“嗯。”万俟向远挑挑眉毛,调戏一番:“表现好了,有赏。”
往往,在一人身上损之发肤,到了另一人身上就会疼入骨肉。那皇帝兴许不懂,万俟向远却明白非常。
百十号人只要一动手,宁远王手下势必会倾尽全力与之相对抗,不死不休。
而他所做的这些,就算是还给裴然与宁远王二人的谢礼罢。
同样的事情,由宁远王出手会天下大乱,由他来就无关紧要了。
也顺便……带某人出来放放风。屋中院里关着养了大半年,怕是早就闷坏了。
“哼。”规矩全不晓丢到了哪里去,白眼也翻得越发顺溜。衍墨带着几分嘲弄嗤哼一声,轻纵身形越至下命令的领头男子身后。
“噌——”紧接着,是锐剑滑出剑鞘的刺耳铮响。
“来者何……人……”
问话的人,前三字脑袋还在脖子上,到最后那音时,两者却已可以遥遥相望。
命,绝矣。
倏然间,四周杀气与惊愕暴涨,团团都将衍墨困在中心。
剩下的百数人里,再没有人张口问话。有的,仅是刀剑挥舞所反射出的刺眼白芒与诡秘凶意!
“噗呲——”
另一边,削铁如泥的绝天剑霍然振出,生生斩下一个撤走妄图报信男子的双腿。
“啊!!”惨烈嚎叫撕心裂肺,终于将林中沉闷许久的死寂给炸破。
“呯——”
“你们是何人!”先前与领头者交谈的男人奋力挡下衍墨手中利剑,不死心地运起十成内劲搏命抗衡。
而这瞬息工夫之下,周围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见缝插针,密密麻麻全部层重聚来,默契地就地圈阵,发起围攻!
“取你性命之人……”
音,好似在颤;话,也好似在扭曲。
但这一切,却非出于恐惧或惊怕。只因,变化生得太快,招式出得太过迅。
“嚓——”
事先藏于里袖中的匕首蓦地被浑厚内力急速逼出,恰正取往问话者脑门。其心之狠,其力之精,明眸可视!
生死,都定在这一霎。那泛着幽森冷光的锋利匕首犹似得了生命与灵性,拼命向着男人头骨钻去。最终,刺得连一丁点缝隙都不留!
但此般惨景,围阵众人根本来不及细究!就在惊愕心思乍一生出的那刻,他们的性命皆已注定被断绝。
凶残的杀招借由弹指刹那狠绝祭出,衍墨展臂奋起,猛提内劲让手中长剑在旋身间利扫两个来回。
“嘭——嘭——嘭——嘭——……”倒地声响犹如鬼府冥乐,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林。
周围那些蒙之人,在连惨叫都未能出口的情况下,全部身首异处。
然,真正将后面众多杀手吓退的,并不是一招夺命剑式。
而是远远超出残忍与恐怖范围的凶残杀念……
地面上连续坠落的根本不是尸体与头颅!竟全是大小相同的无数——尸块!!
“啊啊啊——”不知是谁,终于挨不住绝望尖叫出声。
生死决战,实力与气势缺一不可。
毫无疑问,经方才残暴厮杀过后,衍墨已将两样尽数占齐。
余下的,便就简单多了。
只是重复屠杀而已……
……
谁说普通的面容就不吸引人了……
远处,万俟向远专注望着一招一式尽显利落、狠辣的男人,再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
明明是一样的剑法,换了个出手的人,就变成了另一番味道。
阴狠、毒辣、却不张扬。
没有光明磊落与侠义仁心可言,甚至每次出手都会牵出四溅飞红,带起惨叫连连。
可这些,根本无法抹杀那份令人叹为观止的敬畏。
强者,真正意义上的强者!
意念之坚决者,可以一敌百。
而这么一个令人惊叹的强势男人,是他万俟向远的。
别人,抢不走。
不,该说是那人心甘情愿为他留下。
毫无怨言地献上全部忠诚与信任。
萧衍墨……
如此之人,怎能让人不生心动!
……
这边,心念未消;那边,杀戮却止。
默默将利剑归回鞘里,衍墨走过来十分嚣张地朝万俟向远扬了扬下巴:“属下表现,主人可满意?”
“……满意。”
怎么看,都像在勾引人,万俟向远猛地揪住衍墨衣襟,借由马绳扶助俯下身子,对着眼前得意弯起的薄唇狠狠蹂躏。
何止满意!
待到一吻方休,万俟向远放眼环顾周围无数大小均匀的肉块,甚是赞许地挑起眉毛,“有赏。”
连毁尸灭迹都省了……
皇帝就算亲至,也无法查出任何线索。
“属下斗胆,敢问主人打算如何奖赏属下?”
赏……
赏你个声名罢。
一个不必依仗任何人便可在江湖中立足,又不必担心惹来闲言碎语的声名……
纵容地勾起嘴角又印一吻,万俟向远却没有说明。
隐约中,觉得这么一味放纵下去连自己当主人的威严都放纵没了,便三分真、七分假地肃起面容。
“不守规矩,该罚。”似是为应出口言语,万俟向远利齿扣紧,留下个深刻齿印。
“唔——”没有逃躲或闪避,衍墨就这么带着一身血腥与杀气,放肆地启齿啃咬回去,然后大着胆子将温热的软舌送入万俟向远口中。“属下全由主人处置。”
欲火与快感齐齐在这嚣张、挑衅的诱惑下不住攀升,万俟向远手臂一伸,用力揪住衍墨背后衣衫,将人携上马背。
极顺从地面对面跨坐于马鞍上,衍墨与眼底蕴满欲望的人紧紧相挨,甚至略带急切,伸出胳膊相迎。
“离约定的,还有两柱香时间……”
提醒兼之邀请?万俟向远低声笑了笑,抖开缰绳绕过满地尸块与猩红,驱马行入树林深处……
……
人生在世,当须及时行乐。
第九十章
狩猎约定为三日,美其名曰:公平。
因为比试用的是皇家围场,宁远王去过,万俟向远没去过。一日定胜负,有欺人之嫌。
至于真实原因,不过为了行事方便而已。毕竟想在皇帝、王爷皆临的皇家围场闹出个合理刺客,不容易。
当然,这些都是不需万俟向远与衍墨担忧的。表面风平浪静,暗中波涛汹涌?那他们就只享受表面的平和便好……
一日尽兴狩猎过后,接的当然是宴席。歌舞美姬,丝竹管弦,皇帝来得较晚,也没怎么声张,见过的自能认出,没见过的自不知晓,没有妨碍的是诸多世家公子都憋足了一口气。认得皇上的想要借机表现表现,为自己日后仕途道路添块砖瓦;不认得皇上的则想在众多同辈才子中露露脸,赚个名声。
总的来说——就是热闹得让人眼花缭乱。
奢侈宴席结束,回到住处不久,衍墨就将当初赫逐清给的伤药“解忧”翻出来,琢磨着请示一番给宁远王送去。
伤处做不了假,就算下手再怎么轻,心口多出个窟窿也不会舒服。而且下手之人到底有没有轻点下手的心思,还不好说。
小巧的细瓷药瓶在手里掂了掂,衍墨眼神底多出些许柔和。与季崊在树林中大打出手仿佛就在昨日,那时两人虽已存了互相维护的心思,于今日这种还是相差甚远的。
而现下,虽然依旧是主从身份,所得的纵容却再没有什么底线。
就比如早上一时得意忘形,几乎见血的那一口……
责罚是应该的,但最终也只被瞪了几眼就过去了。
虽然,在林子中那会儿,被报复似的多折腾了几次……
掩饰一样握紧手中小瓶,衍墨竭力让偷偷上翘起的嘴角恢复到原来位置,脚下却迫不及待地加快了速度。
平日半步不离的不觉什么,这么一分开,还真……不适应。
袅袅轻烟从团着繁复花纹的香炉中缓缓升起,经着夏风一吹,立刻打了几个旋,消失在厅殿中。
上好的清淡熏香飘飘绕绕,再加上能让人有兴致的人不在,万俟向远整个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萧衍墨,曾云秋……
这几个字已经在他脑中盘旋好一会儿了。
他明白,两人之间过去没有什么,现在也没有什么,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但就是一想起便不舒服,大约是那种让人想要叹气的感觉。
钟横从牢里问出的东西不少,轻易便可推断出曾云秋不只存了利用之心。
而另一人,不管是嘴上不肯说,还是没有悟过来,其实也都把曾运秋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原因,不难猜到。作为个死士被他压在身下,甚至日日同食同寝,必是要遭人暗中议论的。而那人性子冷淡,便更不会再与迟水殿中什么人走近。
碰上个玲珑心思的曾云秋,怎么能不……动心。
兴许,和身世、经历也有些关系。
之于曾云秋,如若真是最初就存了旁的心思还好说。
问题,就出在两人原本是真心相交……
一想到当日半赤着身子晕倒在暴雨中的男人,万俟向远便觉心里堵得喘不过气来,甚至连身旁有人靠近都未发觉。
“这些葡萄都是今晨才摘下来的,公子您尝尝。”一个酥胸半露,仅着了件薄纱衣的貌美女子嘤嘤启口,话还没说完就捏着粒剥了皮的葡萄往沉思中的英俊男子身上靠去。
然,等万俟向远发觉,已经为时已晚……
“齐兄好兴致。”衍墨挑了挑眉毛,斜倚在门框上看向姿势暧昧的两个,话说得别有深意。
什么叫做既来之,则安之,这回他算见识了。
“衍……李兄。”大概,万俟向远从出世到现在都未这么惊慌过,胳膊一推,就把犹不知怎么回事的女子推出老远。至于为何要惊慌?的确值得仔细去寻味。
这番惊慌表情显然也让衍墨感到意外,两人便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望了好久。
“出去。”最后,还是万俟向远先回神,将身边女子斥退。
寒炤阁中什么样姿色的女子没有?方才是场误会的事情,衍墨还是知道的。而且略微该有的一点异样情绪,也被那张脸上闪现的惊慌抵消了。
“衍墨。”之前回忆牵起的心疼加之零星被“捉奸”的担心,让万俟向远做出件甚带讨好意思的事情——从瓷盘中捏起颗葡萄,剥了皮送到衍墨嘴边。
“属下明……”一张嘴的工夫,葡萄就被塞进了嘴里,紧接着又被只有力的胳膊带得倾了身子。
温热的舌尖轻轻抵上泛着些水泽的薄唇,万俟向远将之上葡萄汁液舔干净,末了,一语双关地评价:“甜的。”
然后,有人的脸,就全烧红了……
同样是微妙气氛,同样是一双人,可另一处厅殿中的情景,就说不出的诡异。
“王爷,水备好了。”
今日要行的事情特殊,所以这会儿陆闻身边无一例外都换上了可信手下。也所以,抬水、说话的,清一色全是些让人心生畏惧的彪形大汉。
“你们都下去罢。”陆闻丝毫没有觉得别扭,摆摆手摒退了众人,朝站在旁边半晌没有动作的浩玉道:“过来服侍本王沐浴。”
堂堂一国王爷能为他做到这步,浩玉不是毫无感触,但这种给根杆子就顺着往上爬的表现,着实令他想要蹙眉。
“王爷这是做什么?”
“本王爱干净,这一躺不知多少时日,自然要先净身沐浴。”陆闻答得毫不惭愧,褪了衣裤大大方方迈进浴桶里坐下。“快些,时间本就不多。”
话,说得似正经又非正经,浩玉最终只得上前拿起干净布巾供人劳力。
然后金贵的王爷一会儿……
“浩玉,你这么轻做什么?”
一会儿……
“浩玉,你要搓掉本王的皮不成?”
而浩玉,则是眯着眼睛一忍再忍,只把这些当成是以往欠下的,在还债。如是这么想着,手下又多出几分疼惜。
细长的手指好像受了蛊惑,不由自主地在陆闻背上轻轻抚摸。慢慢,碰上背后一块被磨破皮,隐隐渗出血水的伤口。
“疼么?”
这伤是今日早上新出的,也许因为从未上过心,也许因为得来太过容易让人失了顾念,总之待到欢好过后,人从地上站起,他才发觉那背上已经被磨得出了血。
陆闻一愣,先是想了想,后又忽然转过身,直盯盯看进浩玉眼里:“浩玉,你喜欢上本王了。”
听到这句话时,浩玉心里本能一空,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没有生出以往那些不耐与厌烦。
“何以见得?”
刚才陆闻不过六七分把握,这会儿听他这么问,倒真自信起来。全身舒畅轻松,眼里神采益发耀眼。
答道:“日后,你自会明白。”
被糊弄的感觉在脑子里忽闪一现,浩玉没有再说话。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日陆闻所说并非戏弄之语。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世上也唯有动了心、起了念,才会知晓什么是伤在别人身,疼在自己心罢。
“浩玉,你去将那匕首擦一擦,再用火烧一烧。”
倒是活得仔细……
浩玉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已经开始碎言碎语。不过,也仅止于他拔出匕首前。
手里握的匕首有些重,刃上还微微泛着冷光,一眼就知十分锋利。想到一会儿要亲手把这东西刺进那人身体里,心中就有些闷。
一边,陆闻端起补血参茶喝了又喝,继续顺着杆子爬啊爬:“浩玉,过会儿要轻些,本王也是知道疼的。”
偏偏,语气里带有说不出的委屈,只让浩玉听得心中翻腾不止。
见着自己小伎俩得逞,陆闻更加明目张胆:“还有半个时辰,浩玉,陪我去躺会儿。”竟还刻意把“本王”去掉,换成个更显弱势的自称。
浩玉其实不傻,在青楼里待了那么多年,各种心思都能看透几分。这会儿心中稍稍平静,也就发现了陆闻的用心。可越是发现了,越就不忍心去揭穿。说来说去,算计良多也不过为了片刻亲近。怎么没能拒绝……
木石一样的心肠硬生被人扭出个九曲十八弯,浩玉认命地叹口气,上前揽过陆闻身子,将人打横抱起,朝着宽敞床榻走去。
陆闻自是乐得不得了,就着眼下姿势在浩玉身上摸索两把。
“王爷最好老实些。”浩玉并不是被摸上一两下就能起反应的禽兽,可再这么任由怀里人得意忘形,难保后面不会做出更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