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KYO JUNK 四 无尽的爱I——ひちわゆか

「讨厌啦，那副德性能叫做公主？可怕死了！」

护士拍打着高槻的诊疗包，笑得东倒西歪，可是立刻又恢复一脸正经。

「要是他们两个结婚，会生出什么长相的小孩呢？要是长得像贵之先生就好了，如果像女方的话，那真是不幸啊……医生

觉得怎样？」

「说的也是……」高槻在山手的陡急坡道上忙碌地转动方向盘，沉思了一下。

「就算长得难看也没关系，我也有个希望他生下我的小孩的对象呢……」?

乘着带有近代大楼独特清净空调味道的电梯，津田来到三十二楼，如同往常般进入电梯间右手边的化妆室，站在镜子前面

，用纸巾擦过大理石洗手台，确认没有水渍后，将皮制的扁平公文包放了上去。他用梳于梳理乱掉的发丝，细心地拍掉肩

上的灰尘，确定领带没有歪斜后，用面纸拭去皮鞋的污渍。然后他用肥皂仔细地洗手，再以浆过的手帕将手上的所有水滴

擦干。

接着他将手帕的四角对齐，把湿掉的部分朝内侧重新折迭好，收进口袋里。

最后津田用双手拉拉西装衣裤，抚平绉褶后，再一次检查头发，朝镜子点点头，终于满足地离开化妆室。

早晨、中午、下班前，还有外出回来的时候，津田都会像这样检查自己的仪容。即使是星期日上班，他也从未懈怠。服装

的凌乱，就代表精神的堕落。这是津田的信条。

完美无缺的端正，让他觉得舒服。在脏的房间或穿著乱七八糟的衣服工作，或在上班中吃东西的人，是津田最无法原谅的

。

他三餐饭后一定刷牙，若没有特别的理由，下午五点之前，绝对不碰酒精类。津田唯一的嗜好是香烟，可是他在上班中绝

对不抽。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他深信，这样才是正确的生活。

「室长，您早。」

假日空旷的第一秘书室里，有着杉本奈绪的身影。

「您出差辛苦了。我想差不多该是您回来的时间了。」

「妳今天也要上班吗？发生了什么问题？」

「不，只是我想，室长可能会在意您不在期间所发生的事，所以才在这儿等您。啊，这是今天早上东大的古宫教授与开发

部用电子邮件送来的，关于D—4的报告。我把它打印出来了。」

「谢谢。不好意思，难得的假日，还这样麻烦妳。」

「不，没这回事的。」

完全是为了你啊——奈绪温柔地回笑，一面迅速地从口袋取出镜子，检查口红有没有晕开、鬈发有没有乱掉，再用手飞快

地抚平粉红色紧身裙的绉褶，紧跟在穿过室长室门口的上司身后。

完全表现出主人的信条、纤尘不染的办公桌上，装饰着一朵粉红色的玫瑰花。

奈绪以充满期待的眼神，凝视津田理智的侧脸。

他是去年秋天，从被吉田制药吸收合并的第三制药，调到这个秘书室的T大出身菁英份子。想追求他的独身社员虽多，可

是同样身为董事长秘书，也是津田直属部下的奈绪，目前依然保持领先的地位。．她原本就是为了寻找结婚对象才进公司

的。奈绪今年二十六，快到二十五的时候，她短大时代的朋友们就一个接一个地嫁了出去，现在独身的，只剩奈绪一个人

。对自己的容姿格外有自信的她，最近也开始感到焦躁不安了。

津田虽然缺乏风趣，可是外表和年收入都接近奈绪的理想。在外游玩的对象，等结婚后再找就行了。

她才不想象这里的女职员大姐头金井小姐一样，被大家奉承为美人秘书而在得意洋洋中，不知不觉地错过了婚期……为了

这个目的，她才会不甘愿地假日也来上班。可是，坐到座位上的津田，对于为杀风景的办公室点缀色彩的花朵一点也不感

兴趣，立刻就打开了计算机电源。等待计算机开机的这段期间，他从抽屉内取出化学抹布，擦拭办公桌之后，将歪了一．

五公分的文件盒重新摆好，让它与桌边呈直角。

「这是您出差时打来的电话名单。龟山商事的秘书室来电，再度确认明天的高尔夫行程，我给了对方没有变更的答复。」

奈绪读着记事本，看见津田嫌碍事似地将花移到架上去，感到些许失望。

「中午时分，第二营业部来电，希望改变今晚聚会的餐厅。对方昨晚的晚餐好象是吃寿司，所以希望改成西餐。还有，从

今早开始，直通室长室的电话每隔三十分钟就有人来电找您……全部都来自同一个男性。」

「谁？」

「对方不肯说明。我跟他说了好几次，如果不肯告知大名，就无法为他转接，可是……」「怎样的男人？」

「很年轻的声音。非常清亮的男中音……像舞台剧演员般的声音。」津田原本按着计算机鼠标的手指，动摇似地停了下来

。

「前一通是三点左右打来的，我想下一通差不多该打来了……」「……」「……室长？您怎么了？」奈绪诧异地问道，津

田赫然回神似地抬起头来。

「啊、嗯……我知道了。聚餐就改成法国料理吧！我听说贞元董事长曾经在法国分公司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这样的话，麻布的"白鸟"如何？那里的厨师曾经在巴黎的三星级餐厅修业，菜单里有许多平易近人的创作料理。我想讲

究料理的贞元董事长一定会喜欢的。」「交给妳了。」

此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奈绪想要伸手去接，津田却阻止她似地飞快抓起话筒，奈绪吃惊地缩回了手。

津田按下保留键，再度放下话筒，将报告塞给一脸讶异地皱起眉头的奈绪。

「把这个放到董事长室的桌上。我出差时打电话通知妳的那件事，也E-MAIL给董事长。还有餐厅变更的事。请你快点去办

。」「啊……是的，我知道了。」

好奇怪，平常的话，报告董事长的事总是他亲自去办的……。（是谁打来的电话？）总是冷静沉着的津田那慌乱的样子，

让奈绪对谜样男人打来的电话涌起了高度兴趣。

室长室的门一关上，津田就迫不及待似地，再度拿起话筒。

按下解除键的手指，颤抖得旁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喂……」

「我不知道要怎么去模拟考会场啊！东京的电车太复杂了，印在单子上的地图文好小，看不清楚……所以，我才想干脆跟

在冈田后面一起去。我好几次都想出声叫冈田，可是冈田和佐山很高兴地在聊天，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劳你费心，真不好意思哪。……附带一提，我是佐仓，他是冈本。」

好象是从糖果店的店头拔来的古旧长椅，红与蓝的两张被设置在球场两边。这是选手更衣或暖身时用的长椅。

坐在印有可口可乐商标的红色长椅上，悠一双腿交迭地支着脸，受不了地订正道。

「顺便告诉你，会场是在反方向。说起来，全国模拟考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又破又小的大楼地下举行？走到一半就该发觉不

对劲了吧？」

在他身边，坐在长椅上的及川将餐盒放在膝盖，一面吃着四方堂家女佣亲手做的粗卷寿司，一面「嗯」地推推大眼镜。

「是觉得不对劲，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去了。」

悠一叹了一口气。

及川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话，也就是他们的对话全被听见了。内幕完全曝光了是吗……？

（实在是……。阿冈带来的麻烦家伙哪……）观众席传来了「哇」的大欢呼。

是结束暖身的吉弥，投了个强劲的灌篮。他挂在篮框上，对长椅这里投以可憎的笑容。

「……总之你先在这里吃东西吧。结束后我再带你回车站。」

「可是，考试……」

「反正也赶不及啦！——阿冈。」

柾结束暖身，换上T恤，转动着止汗用的红色头套，回过头来。

原本就倔强的双眼皮大眼睛，在战斗开始前吊得更高了。他轮廓纤细、好似充满少女气息的脸庞，之所以看起来不软弱，

完全是因为他那双凛冽有神的瞳眸所致。

一百七十公分，以现代的青少年而言，个子虽小，却是比例匀称的八头身。即使已经不打篮球两年了，那紧绷有弹性的体

型还是与当时几乎没变。

悠一将手环上柾虽然纤细，却有着柔韧肌肉的肩膀，以目光示意球场中央。

「红T恤的大动作很多，巧妙地利用的话，可以让对方被判犯规。那个暴牙的，听说高中时代是一百公尺短跑的纪录保持

人，注意他的快攻。然后必须加以注意的，还是吉弥的身高。要是主导权被他抢去，可能连球都碰不到就GAMEOVER了。幸

好他的脚程没那么快……怎样了啦？」柾把脸撇向一边，扭动肩膀甩开悠一的手。

「啰嗦啦，我才不要什么资料，反正一定又会糟蹋的嘛！」

柾一说完，就气呼呼地冲到球场上去了。悠一拿他没辄，捡起柾掉下来的外套。

「这样真的好吗？」

站在墙边的枣出声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的，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粗卷寿司。枣一边说着「我喜欢吃这个」，一边以看热

闹的眼神仰望悠一。

「现在的话，我还可以借你运动鞋喔！反正只要场面HIGH得起来，管他是三对一还是五对一，我们都无所谓。」

「要三对一决胜负吗？」

及川舔着沾在手指上的饭粒，从旁问道。

「嗯。不过这样会与平常的比赛不同，十分钟之内，先投进五球的人赢。你觉得哪边会赢？」

枣问道。

「呃……哪边……是三对一吧？而且身高差那么多……那当然是……」悠一突然回过头来瞪向这里，及川吃了一惊。

「还是冈、冈山……会赢吧？」

「……是冈本。」悠一低声呢喃。

「这样吗……？你有一百圆吗？」枣问道。

「啊，有。」

枣从灯蕊绒裤的口袋里，取出粉红色的纸束。大小和新干线的车票差不多大。枣接过一百圆，将其中一张放到及川手里。

「来。万马券。」

「万马券！？」

及川的脸顿时亮了起来。

「哇！我第一次看到！要是他得了第一名，我就可以拿到很多钱对不对！」

「没错。你朋友要是赢了，一万三千圆的红利就是你的。好好祈祷吧！」

「好！……嗯？咦？可是……你说赢了的话……呃……这种的，不是赌博吗……？」

「嗯？你没看报纸吗？从今年一月开始，日本也承认私营赌博了呀！」

「咦咦咦！？」

「年轻人就是这样不行哪。你是高中生吧？不要只看没营养的电视剧，要多看点报纸和新闻，不留意社会动向的话，会考

不上大学的。」

「这……这么说来，我好象曾经看过这则新闻……」

「笨蛋，别相信那种没营养的谎话啦！日本承认的公营赌博，只有脚踏车赛、赛马和赛船而已。」

这家伙到底是少了几根筋……？悠一的头痛了起来。

「咦、咦咦？那、那、这个……」

「当然是非法的啊！要是被告发的话，会被罚二十万以下的罚款哪。如果不想变成有前科的人，就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在

这里看到的任何事。」

「前……前科！？」

「哈哈哈，别那么紧张，用不着露出那种表情，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曝光的。我已经在这里办了十年，从来没有被警方

临检过。」

枣将脸凑近脸色苍白的及川，压低了声音。

「也就是，如果条子来搜的话，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哪……哪有这样的……」「当然是骗你的啦！十年前，枣还只是个小学生哩。」

「啊、就、就是啊！」

「不过，要是你说出去的话，这附近脸上有伤的兄弟们，可能会来切你的小指也说不定唷！」

「怎、怎么会……」「噢，开始了哟！」

哨子一响，观众们便迫不及待地发出欢呼。

三对三的比赛中，通常是以丢铜板决定攻防顺序，不过这场比赛，是由柾的快攻开始。

下一瞬间。

一半以上的观众，一定都没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到的，只有从篮框落下的球，以及单手挂在篮框上的柾而已。

霎时，场内静得连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

杰克斯队的三人，也哑然呆立在球场上。

然后，当狂岚般的欢呼声轰然涌起时，柾已经从慌忙接过反弹球的吉弥手中，以疾风般的速度又夺走了球。

粗卷寿司从及川的手中掉了下来。

「好……好厉害……」这是场完全一边倒的比赛。

柾以低位运球，像小白鼠般穿过三人防守，再用惊异的跳跃力将球砸进篮框里。

以为他只会这一招，但接着柾从二十呎线投了个漂亮的长射，下一瞬间，他又中途夺球，来个强硬的灌篮。

一百七十公分的纤细少年，将平均身高差上十三公分的三个大男人要得团团转的精彩好戏，让观众们如痴如醉，欢呼和踏

瞪甚至引起了地鸣。

「苍蝇要飞进嘴巴里了。」

枣调侃着果然张大嘴巴的及川。

「话说回来，你倒是一脸已经预测到这种状况的表情呢！」

悠一双臂环胸，冷冷地望着赛况，枣试探地仰望他。

「要是进行全时赛的话，对方有可能利用传球拖延时间，比赛就有在传球中结束的危险……可是，要是先投进五球先赢的

话，可以在体力消耗之前就决胜负。……难怪你没有借运动鞋下场的必要哪。吉弥接受这个条件时，就已经输了吗？真是

个不得了的谋略家呢！」

「不，就算是全时赛，那家伙还是会赢的。」

——悠一想要如此说的台词，却被另一个男人从旁抢先了。

「以为可以用传球拖延时间，那是人小看那家伙的运动能力和技巧了。只是比门外汉厉害一点的边手，是不可能挡得下他

的。不管是三人或五人，结果都一样。」

悠一望向男人的脸。

男人——不，那是张少年的面孔。

年纪和悠一及柾差不了多少吧！身材高得达一百八的悠一都得抬头仰望。虽然隐藏在厚厚的短外套下，可是对方的身材是

运动选手的体型——而且是顶尖级人物的体型这一点，丝毫不难想象。

（这家伙是什么人……？）毫不遗漏地看遍球场上每一个动作的眼神——那是全神贯注却又冷淡的眼神。忽地，有什么东

西牵动了悠一的记忆。

——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吗？「你还在啊？」

枣缓缓转头面向少年。

「不回去可以吗？医院的会客时间只到两点吧？」

「……」少年默默不语。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比赛。

如果是枣认识的人，一定是这里的选手。——可是，对方那种全神贯注的眼神所唤起的，是悠一另一部分的记忆。

扫瞄似地，悠一想再一次看清楚那张晒黑的脸时——。「赢了！」

兴奋的及川，发出欢呼跳了起来。他膝盖上的迭层餐盒翻了过来，撒了一地。

怒涛般的欢呼、拍手以及怒吼——赞扬胜利的口哨、落空的马券像雪花般漫天飞舞。杰克斯队的三人，垂头丧气地站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