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在他们头上,投下决胜一球的柾,挂在篮框上面,朝着长椅这里得意地竖起拇指。
忽地,满面的笑容瞬间从柾的脸上褪去。
「……崎……」他的嘴唇,看起来像在呼唤谁的名字。
惊愕地张大的双眸,笔直望向高颀的少年。
悠一讶异地再度望向少年的那,柾抓住篮框的手滑了开来,整个身体失去平衡,跌到水泥地上。
「好……痛……」
「笨蛋……你在干什么!」
「西崎!」
柾挥开单手拿着毛巾跑过来的悠一的手,以扭伤的脚想要奔向长椅。
可是他连三步都走不了。兴奋地跳过看台的观众,朝柾哗然涌近。
「西……西崎!痛……喂、让开!让我过去!西崎……!」被人群推挤,两人就像漂浮在暴风雨海面的枯叶般左漂右荡。
虽然狼狈不堪,但悠一还是拚命伸长脖子,结果他看见柾被狂热的男人们抬起,死命挣扎的样子。
数十分钟后,枣出动的警备队总算恢复会场的秩序,但是被柾称做「西崎」的少年,已经不见踪影了。
「……你今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呢!」轻轻放在后额上的温暖手掌的重量,将茫然把额头靠在车窗、望着雪中
东京铁塔的柾,忽地带回现实。
不知何时,车上电视屏幕的开关已经关掉,大型轿车的车内,恢复了只被路灯照亮的昏暗状态。路灯的橘黄灯光,在悠然
坐在米黄色皮革座椅上的贵之脸庞,投下柔柔的阴影。
柾彷佛刚从梦中醒来似地眨着眼睛,贵之朝他温和地微笑,以抚摸猫背般的温柔动作,爱抚着柾纤细的颈子。
「不要紧的……令堂的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已经请米兰分公司的人到她的住处去看看情况,马上就会有连络了。」
「啊……嗯。」
柾大大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好,此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握住了母亲写来的明信片。把手一打开,蓝色纲笔写的文字,
有些地方因为汗水而晕开了。
晚上六点抵达成田。——符合女性的优雅笔迹,的确在明信片上这么写着;可是,她却没有从预定的班机上下来。乘客名
单上也没有瑶子的名字,请柜台的服务小姐帮忙调查的结果,瑶子确实在一星期前从米兰预约了班机,可是却又突然取消
了。——也就是,在大雪中特地前往成田迎接的两人,被放鸽子了。
柾用拇指将水彩画的大圣堂明信片的皱褶抚平。
「真是的……。要是不来的话,至少也打个电话来通知啊!真的是吊儿郎当,随随便便……。贵之,对不起,你特地空出
时间来接她,却……」
「没关系的。可能突然有什么事吧?倒不如说,能够在睽违许久之后和你这样一起兜风,我才要感谢令堂呢!」
柔软的男中音笑着说道。柾的嘴角也浮现些许笑容,可是那也像盛夏的冰淇淋一般,转眼间就溶化了。
在柾握住明信片的手上,贵之的手轻轻重迭上来。
「不要紧的。……别担心。」「……嗯。」虽然点头,可是说实话,柾并不怎么担心母亲的事。
对担心自己的贵之虽然过意不去,可是依母亲的个性,一定是事到临头才突然觉得旅费可惜,还是睡过头而赶不上飞机,
原因绝对是因为这种无聊小事。或许到了明天,母亲就会突然坐着更便宜的飞机回来也说不定。——柾会心不在焉,是有
其它原因的。
像要拭去柾又一次吐出的叹息般,贵之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唇。
下巴被抬起,柾怦然心想是不是要被吻了。
「……痛吗?」贵之微微皱眉,这么问道。
「咦?啊……不要紧的,只是稍微扭到而已。」柾把伸到另一个座位上的脚稍稍抬起。右脚的绷带,是枣帮他包扎的。
「回家以后,得更换敷药才行哪。……可是,没想到运动神经那么好的你,竟然也会从车站的楼梯踩空摔下来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智者啊……。我还以为你要说猴子也会摔下树呢!」柾生气地嘟起嘴巴,在贵之的大腿上捏了一把,贵之发出声音笑了
。
「来……」贵之抱近柾纤细的脖子。
柾也老实地将小巧的头靠在恋人宽广的肩膀上。
「国中时代,你总是在外头受这种伤回来。明明还没痊愈,却又勉强参加社团活动,为了保护受伤的脚,结果让另一只脚
也受了伤……尽管如此,你还是连一次都没休息过。……当时那么喜欢的篮球,为什么不打了呢?」
之前好象也有谁问过同样的事哪……。闻着西装传来的古龙水香味,柾用力咬住拇指的指甲。
「西崎?啊……刚才那孩子吗?嗯……要说的话,和你们一样,都是帮手吧!」枣灵巧地在柾肿起的脚踝贴上药而,一面
卷着绷带,一面以令人心焦的悠哉语调回答柾的问题。
「对于战斗力不足的队伍,以一次红利百分之十的报酬,承包帮手的工作。是个相当有人气的孩子唷。你们还没和他打过
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来这里的s他现在住在……」「喂喂喂。」
柾激动地摇晃枣的肩膀,枣皱起修长的眉毛,拂开他的手。
「不追究选手的身家背景,是我们的规矩。职业、年龄、住址……我应该也没向你们问过这种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
和理由。多余的追究,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
「好,弄好了。今天不能洗澡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扭伤,不过入夜之后,或许会有些发烧也说不定。」
枣拍了拍柾卷起裤管的小腿。
「……谢谢。」
「不客气。我才是,今天让我见识到一场精彩的球赛了。下回开始,你的挑战者可能会大为增加喔!」
枣提起急救箱站起来,像安抚小孩子似地,用力摸摸一脸苦恼地直盯着运动鞋尖的柾的头。
「……别想了,在这里出入的话,迟早会碰面的。要是有什么话想问,到时候再问他本人就行了。」「……」
柾用力咬住拇指。
崎……。为什么他会在那种地方……?「柾。」
肩膀被经轻摇晃,柾吃惊地抬头。贵之在近得吓人的距离盯着他看,大型轿车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在家门前,司机站
在打开的车门旁,正等着柾下车。——自己好象又发呆了。
「真是的……你今天真的不太对劲唷!」忍不住笑着从另一边的车门下车的贵之,伸出双手,将柾的身体从车座上抱起。
「等……贵之!不用了啦,我自己能走!」「要是在雪地上滑倒,连左脚都扭伤了怎么办?乖乖的别动。」
「不要啦!好丢脸!」
「那么,贵之先生,我就先失礼了。」
司机取下堆了一层粉雪的帽子。
「嗯。这样的大雪中,辛苦你了。回去时小心点。」
「谢谢。晚安。」
「晚安……呀啊!要掉下去了!」「谁叫你乱动。来,按门铃。三代,我们回来了。三代!」
平常的话,只要贵之的车一进入大门,三代就一定会去下手边的工作到玄关迎接,今天却连按了门铃也没有响应。
「……是不是已经回去了?都下雪了……」「不应该会这样……」「贵之,钥匙呢?」
「在西装的内口袋里。」
柾抱着贵之的脖子,单手在西装里摸来摸去,终于找出钥匙圈。
打开双重锁,开启厚重的门扉,大理石的玄关上,并排着几双陌生的鞋子。
穿旧的拖鞋、鞋跟踩扁的运动鞋、尺寸大得异样的高跟鞋。还有里面传来的热闹气氛。
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诧异地皱起眉头的贵之,与柾不安的瞳眸对望了一眼。
然后,在两人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门的那一那,室内传来老头般的沙哑叫声。
「上啊上啊上啊!」
「嘿!一决胜负!」
「呜哇!怎么又是猪鹿蝶!输了、输了!三代真是厉害!」
「没这回事的。三代只是碰巧运气好而已。」
「真奇怪哪,女人的三代女士,怎么可能「碰巧」运气这么好哪?」
「你这个呆瓜,别在那里啰哩啰嗦的,去开两三壶日本酒来!这家伙啊,不把身体加热一下,打开引擎的话,会被三代吃
个精光呀!」
「是!大姐头!」
「啊,助六先生,酒的话,我来拿就好……」「不行、不行,妳想赢了就跑,没那么容易!来,一人一壶、一人一壶!等
一下,助六!你以前不是做师傅的吗?去做点什么下酒菜来吧!」
客厅——摆饰着摩登约北欧家具,有三十迭大的舒适客厅,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赌场。四处散乱着空掉的小酒壶及上等寿
司的外送盒子。大家在地毯上团团围坐,一个头上绑着缠头市、身上穿著「松寿司」蓝色背心的男人正在数千圆钞票。除
此之外,还有一个穿著工作用灯笼裤的年经男人站在厨房,再加上紧身长裙高高卷起,露出丰满大腿盘腿而坐的成熟美女
,正以高亢的声音四处指挥。
美女撩起漆黑的螺旋鬈发,看见茫然伫立在门口的两人,一脸「哎呀呀」的表情,缓缓抬起画得浓浓的眉毛。
「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呢?别呆站在那种地方,快进来啊!不冷吗?」
美女张大宛如超级名模般涂着口红的嘴唇,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
在她一旁,将斜纹和服用带子绑起,正在分发花牌的三代,「哎呀」地说不出话来,然后立刻变得满脸通红。
「……什……」柾的脸也在转眼间涨得赤红。这是出于激烈的愤怒。
「什、……什、……什么叫做怎么这么晚?妳、妳这个白痴妈妈!」
「因为有经过苏俄、更便宜的机票嘛!我搭了那班飞机,结果过境的时候等了十个小时,真是累昏了……噢~~!出现了
出现了出现了!」儿子气得浑身发抖,把拖鞋去了过来,瑶子只是一晃就闪过了。
「出现了!五光!啊哈哈!十文我拿走了!」
「……看样子过得很好,比什么都教人欣慰……」目瞪口呆到了极点,贵之如此呢喃。柾忍不住摀住了脸。
不知道曾经听谁说过,父母真的是种令人羞耻的生物。确实,柾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想钻进洞里躲起来的时候了。
「等一下,贵之,你也加入嘛!别在那里装模作样啦!什么?没玩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啦,任谁一开始都是童贞处女的嘛
!大姐姐会全~~部仔仔细细地教导你的啦!」
……别说是洞了,好想现在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和式大门前下了出租车,三味线的乐声便乘风传来。
雪在不久前停住,苍蓝的上弦月从云间探出头来。听说这栋建筑是从京都移建过来的旧茶屋,就连茶室入口处洗手盆的盆
栽,都原封不动地重新再现。
古旧而潇洒的屋舍点满了辉煌的灯火,庭院的垫脚石宛如掉落在纯白棉花上的钮扣般,在一片雪景中点点并列。
张着巨大屋檐的玄关,并排着三个不知道是谁做的小雪人。
「欢迎光临。」
可能是在里面某处看着客人进来吧,门一打开,一个体格健硕、穿著和服的男人,已经跪在和室门框虚的牡丹屏风前,迎
接津田的到来。
他是这家店——不,这能不能称为店还有待确认——的老板。他的一对耳朵是异常肥厚的福耳,连光秃的额头都光泽亮丽
。虽然是个脸上经常笑容不绝的男人,但这反而让津田觉得诡异。这种店的老板,不可能是什么里外一致的好汉。
老板记得津田的脸,在他开口表明来意之前,就用一脸什么都已经明白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恭候大驾许久了。——喂,来人啊!是独立房的客人哟!为客人带路!」老板「啪、啪」地一拍手,一个穿著
华丽友禅长袖和服、看起来似乎连变声期都还不到、眼睛浑圆的可爱少年,便从垂帘后走了出来。是津田第一次见过的人
。
「是的。您的皮包和大衣,我来帮您拿。」
「不用了。」
津田意识性地用力拂开少年想要脱掉他大衣的手。
可能是从津田的动作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嫌恶吧?少年的脸僵住,无言地点了点头。他好象想快点结束自己的任务,好尽早
摆脱这个感觉恶劣的客人吧!少年转过身去,走在前方带领津田前往独立房。
约有三个房间长的走廊途中,悄悄绽放的山茶花,盖上了一层雪帽。
独立房是间颇小的房间。有两个六迭大的房间,另有浴室。穿著长袖和服的少年在门缘跪下,朝漏出灯光的室内出声。
「失礼了。」
然后他无声无息地打开和式纸门。
津田忍不住皱起眉头。
房间正中央铺着棉被,明显地留下情事痕迹的被子上,一个穿著红色和服内衣的美少年,正让男人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壮躯体舒适地横躺其上,舒服地让少年为自己挖耳朵的男人,竟然穿著和少年相同的红色和服内衣
,身上盖着长袖和服。枕边放着烟管箱和酒。燃*的人钵上,正烤着年糕。
「……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男人睁开单眼,仰望津田,丰实的嘴唇露出冷笑。他从怀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年
的膝头。
「去拿新的酒过来吧!」
「是的。」
受过训练的少年立刻理好衣襟,站起身来。他低垂着视线,穿过津田身边,退到里面去了。他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好奇而无
礼地注视恩客的客人的脸。年纪可能不过十五、六岁,可是他的礼节训练得非常彻底。
在这家店里的,全都是十四到十九岁的少年。他们照顾、服务客人,有时也陪客人上床。
一开始看到这些少年时,津田心想他们可能是出于某些苦衷,才被迫在这种地方工作,也对应该在学校上课的他们怜悯不
已,可是却被其中一个少年嘲笑「客人是不是时代剧看人多了?」。
「虽然在礼仪方面比较啰嗦,可是比起援助交际,这里既安全,酬劳又多。这里的客人身分确定,而且都是些名人,可以
拿到很多零用钱。」——听到少年如此回答的那一天,津田忍不住抱头懊恼。
(这到底是什么社会啊……)而这个腐败的世相化身,现在就躺在自己眼前。
反正,他今天一定又是从大白天就泡在男娼馆里,喝酒大睡吧!看起来好象已经好几天没洗过的浅黑色粗犷脸上,长满了
霉菌般的胡渣,坚硬的黑发后颈一带,都睡得翘了起来。
草佣在坊间好象是个小有名气的社会派自由记者,可总是无所事事地整天喝酒,一点都没看到他在工作。那凌乱不堪的服
装也好、把人当傻瓜看的眼神也罢,还有那总是拧笑的嘴唇,这个男人就是教津田无法不生气。
说起来,大白天就满不在乎地出入这种男娼馆的男人,怎么有脸敢说自己是什么社会派——不管怎样,只要是关于这个男
人的一切,都教津田厌恶得作呕。——而津田也确实拥有如此痛恨这个男人的原因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