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和贵之处得很不错吧!」
这是个非常让人心跳加速的问题。虽然自己和贵之的关系不可能曝光啦……。「呃……嗯。很不错啊!」
柾情不自禁地别开视线。
「那,我去转告三代明天的事喔。我也要睡了。好好盖上被子再睡啊!」
「……吶,柾。」柾就要爬起身来,瑶子把手臂搁在额头上躺着,以询问明天天气似的悠哉语调开口了。
「你啊……干脆就这样和这些人继续住下去怎么样?」?
冈本瑶子与每天光临她打工咖啡店的学生陷入爱河,是在二十岁那年的秋天。由于父母早逝,以室内设计师为目标在美术
大学苦读的她,在二十一岁订下婚约,二十二岁生下了柾。对方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财团少爷,尽管已经有了父母决定的
未婚妻,却不顾家族的反对,选择了毫无背景的市井女子为妻。他就是这么一个刚强且深情的男人。
——可是柾是在长大之后,才得知这些事的。别说是柾与四方堂财团的关系了,甚至连他是有钱人的儿子这件事,瑶子都
绝口不提。
母亲口中形容的父亲,是个比自己年轻两岁,矮了十公分,纯朴、温柔,而且有些傻的人。
有多傻?傻到在结婚典礼前一天,为了救路上的小狗而被车撞死这种地步呀!真是傻过头了,听了都忍不住想笑对吧?—
—在阳光普照的餐桌上撑着脸,沉浸在回忆中的母亲,眼睛彷佛溶化了一般,让柾不由得对自己出生前就死去的父亲嫉妒
了起来。能够遥想父亲面容的,只有双亲第一次约会时在上野动物园拍的唯一一张照片。照片上,穿著土气粗棉衬衫的青
年,牵着年轻时的母亲的手,露出天真烂漫的笑。
手边之所以只有这张照片,是因为正道去世后,他的双亲——柾的祖父母将其它的照片全部拿走的缘故……这也是柾长大
后才知道的。还有,祖父母责备瑶子,说正道的不幸全是她带来的,不许她参加丧礼的事也是。
瑶子什么都没对儿子说。——直到柾十岁生日时,四方堂老爷的黑色大礼车,来到他们母子在浦和租的公寓门口之前。「
冈本,早安!」
穿过车站的圆环,及川从走在长长林荫道的学生群中跑了过来,在拖着右脚走路的柾背后出声叫道。
银杏的根部及人行道的角落,还四处堆积着昨晚的雪,刺眼地反射着眩目的朝阳。
这个冬天最为寒冷的早晨,虽然天气晴朗得昨晚的大雪似乎是骗人的一般,风却冷得耳底发疼,柾和及川从围巾里露出的
鼻头都冻得通红。
「今天好冷呢!我家玄关前的雪结冰了,我一大早就摔了跤。你的脚已经不要紧了吗?请家人送你到学校不就好了……」
「嗯,可是已经不怎么痛了。」
「不行啦,得多保重才行呀!扭伤要是不好好治疗,会变成习惯性受伤。来,我帮你拿书包。」
「不用了啦!」
「没关系啦、没关系!别客气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及川用从他的脸完全看不出来的强硬态度,抢过柾的书包,和自己的书包一起抱在胸前,同时配合柾的速度慢慢往前走。
学生们发出热闹的笑声及喧嚷声,追过两人。
「刚才那个人是冈本的哥哥?」
「刚才那个人?」
「在车站的剪票口,你不是和一个很高的男人在一起吗?」
「啊……对了,你也是同一个车站的嘛。那是我叔叔,我们住在一起。」
脚部的红肿几乎已经捎退了,可是路面还残留着积雪,还不能骑脚踏车,所以今天早上柾让贵之送他到车站。贵之说要送
他到学校,可是东斗学园规定,如果要乘车上学,必须事先得到许可。柾以这个理由强硬拒绝,贵之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
送他到剪票口。
拖着扭伤的脚,乘坐客满的电车实在难过,这么寒冷的早晨,柾当然也想在车于里多睡五分钟,可他绝对不想做出乘着奔
驰穿过数百个学生来到校门这种引人注目的行为。贵之开车的话,实在太招摇了。——没错,问题不在车子,而是贵之。
「你叔叔吗?好帅耶!是做什么的?演员吗?」
看,来了吧!
因为一定会变成这样,所以柾才不愿意。要是被女孩子看见了,绝对会「他几岁?有没有女朋友?学历多高?年收入多少
?介绍给我!」地吵个没完没了。
「公司的董事长。」
丝毫没有注意到柾的不悦,及川兴奋莫名地一个人滔滔不绝起来。
「哦~真了不起~!我还以为是艺人呢!他的腿好长,而且怎么说呢,有种冰山美人的感觉。原来是董事长啊!还这么年
轻,真了不起。他一定很聪明吧?冈本也很聪明呢,啊,可是你们长得不太像耶。」
废话,因为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正道去世后,瑶子没有告诉四方堂家自己怀孕的事,一个人独自生下柾,并养育他长大。失去继承人的四方堂家,在正道
去世后收为养子的,就是贵之。
柾是瑶子的私生子,没有入籍四方堂家,所以柾与贵之非但没有血缘关系,在户籍上也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可是要一一说
明实在太麻烦了,为了方便起见,柾总是说他们是叔侄关系。
「啊,可是,昨天的冈本真是帅呆了!简直像麦可.杰克逊呢!」
「你在开玩笑吧?」
「才不是开玩笑呢,真的帅呆了!『磅!』地,好惊人的灌篮。个子那么小,可是好厉害呢!」
「……个子小这句太多余啦!」这么说的及川,身高还不是和我差不多?
「你每天都在那里打篮球吗?」
「只有比赛的时候去。不过为了不让身体变钝,每天曾往一般的球场练习。」
「你是怎么找到那种地方的?要是被警察发现的话就糟了,也不能大肆宣传吧?」
「是透过网络宣传的。我也不太清楚,是悠一在地下网站看到招募选手的广告。酬劳的交涉和经纪事务,都是悠一在弄。
」
「嘿~~好帅哦,不愧是佐仓呢!」
电脑是学生会的资产,拨接费和电话费也都是学校付的钱。——的确,这种精打细算的地方,实在教人不得不称赞。当然
,柾也不得不承认他经纪手腕的高明。
—下一场比赛,他会来吗?……西崎。柾在围巾里叹了口气。
要是能见面的话,无论如何都想见到他。
可是,那个人真的是西崎吗?过了一晚,柾开始丧失自信了……而且看到对方的脸,也只有一瞬间而已。是自己看错了…
…希望如此。他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的。
柾的脸忧虑地暗了下去,及川天真无邪地望向他。
「可是,你那么厉害的话,加入篮球社不就好了?要是被抓到,不是会很惨吗?一定会被退学,也会给家人添麻烦,而且
会留下前科,变成罪犯、罪犯耶!」
「我需要钱。」
柾从围巾里露出嘴巴来。
「冈本跟人家借了高利贷吗!?」
「你怎么会这么突发奇想啊?我毕业以后就要独立,所以需要资金。」
可是,脚变成这付德性,暂时是没办法参加比赛了。柾重重叹了口气。
总觉得最近楣运连连哪!而且还有三方面谈……。
真讨厌哪……。拜托妈来吗?可是又不太想叫她来学校……。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和贵之谈毕业后的事,也一定会吵起来
的。——什么想叫我继承财团,贵之和那个臭老头,是不是头壳坏去了?
又不是决定酒店的继承人,只是和爷爷有血缘关系,就能担任四方堂集团的总裁吗?集团的干部也不可能承认这种荒唐事
的。
而且说起来,我对经济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什么那家大学不错、读这个学校吧、留学也不坏什么的,啰哩啰嗦
没完没了……贵之实在是人喜欢插手管人家的闲事了啦!
吃饭的时候也「不要只吃同一道菜,每一样菜都要吃」,要不就「不要突然跳进浴缸里,要先淋浴暖和身子才能进去」,
再不然就是「报纸不要只看影艺版或副刊,至少要看过头版、社会版和社论」!他自己还不是不吃香菇、满不在乎地一边
吃饭一边看报纸、嫌麻烦不用保险套!这样哪有资格对人家说教!……可恶!愈想愈气!「啊……钟响了。」
气呼呼地耸起肩膀的柾身旁,抱着两个书包的及川陶醉地呢喃。
「真好哪……之前的学校,钟声就像寺院敲的钱似地,我喜欢这个学校的钟声。好清亮的声音,好有情调呢!」
「啊……啊!?那、那不是上课前十五分钟的钟声吗!」清亮地响彻寒冬天空的钟声,是西敏寺风格的庄严音色。这是告
知上课前十五分钟的钟声。
慢吞吞地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四周变得人影稀疏,剩下的学生也在钟声号令下,一齐朝校门口冲刺而去。校门前,有着
埋伏等待迟到者的东斗名产——风纪委员。
柾吐了吐舌头。
「糟糕……我要是再被抓到一次,就要罚扫厕所了。」
东斗的风纪十分严格。每迟到一次,就要增加五页罚写的反省文,累积满五次,就会被罚扫全校厕所。
「我也是耶!」
及川满不在乎地说道。
「天气一冷,就很难从被窝里爬出来。总是到了最后一刻才不甘愿地起床,可是看到猫舒服地爬进自己刚出来的被窝里,
又会忍不住再窝回去。」
「是啊、是啊!忍耐着低温从床上爬起来,不是就去洗脸换衣服吗?结果回来的时候看到另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睡在床上,
就会忍不住又倒回去……」
「冈本家里也养猫吗?」
「啊、不……养是没养啦……」柾的脸颊微微红了起来。
「可是没关系的,冈本脚扭伤了嘛,风纪委员一定会放你一马的。」
「那你怎么办?」
「啊……是喔!」怎么办?及川悠哉地歪头想着。钟声停止了,以它为信号,校门开始关了起来。
柾拉住及川的手,走进民家之间的狭窄巷衡。
「什……什么?要去哪里?」「秘密通路。有可以偷偷潜进去的地方。」
「不从大门进去可以吗?要是被发现的话,会挨骂的……」「不被发现就行了。」
穿过不醒目的小径,再一次来到学校围墙边。
高中部被藤蔓缠绕的古老长墙,以第二体育馆为界,从途中变成高度及腰的砖墙加围栏的形式。高度两公尺,上面有防止
翻墙的不绣纲制箭头栅栏,可是有个地方有机关。
内侧的树丛恰巧可以隐藏来自校舍的监视,背后则是民家的围墙。幸好四下无人。
柾抓住不锈纲栅栏,往旁边一堆,它就像百叶窗般轻易地折迭起来。
「好厉害!怎么会这样?」
「你先进去吧!把书包丢进去,一只脚先踩上去……及川……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硬?」「对、对不起。」
及川连一公尺高的砖墙都无法翻越而拚命挣扎,柾用力推高他的屁股。
「这里是篮球社社员传统的逃脱路线。大约十年前,有个起会迟到的社员,因为老是被罚扫厕所,根本没办法练习,所以
就想到了这一招。」
「哦……竟然想得出这种小花招呢!」「听说当时的社长家是帮这里施工的工程公司……」「原来如此哪。」
一面保护右脚,一面轻巧地翻上围墙的柾,听到头上传来的冷酷声,吓得睁大了眼睛。
「代代篮球社的迟到者总是那么少的原因,谜底总算解开了哪,加藤。」
「是啊!我会立刻安排制作符合规格的栅栏。同时也有调查是否还有其它通路的必要。」
浅黑色的精悍脸庞、抬头挺胸的高颀少年,朝围墙上的柾伸出双臂。
「请扶住我,冈本学长。学生手册也请交给我。」
「什……」柾两手抓着围栏,冷汗从太阳穴泉涌而出。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星期五的中央委员例会,接到附近民家通报,说有学生从这附近出入校园。」
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以常绿树为背景,穿著亮丽的灰色大衣、双臂环胸的东斗学园高中部副学生会
长——佐仓悠一,傲慢地经抬下巴,定定俯视着柾。
在他身边,则是下期干部呼声极高的学生会执行部一年级生——加藤伸弥——身高超过一百八的两人包夹,抱着书包的及
川,就像被捕获的外星人似地蜷缩着身子。「许多师生提出,三年级生可以自由到校后,校内的纪律就松懈了许多,所以
我们紧急决定这星期为强化取缔周。学生会也支持风纪委员会,一起取缔违反校规者。——如此这般,把该交出来的东西
交出来吧!」
「好脏~!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昨天不告诉我!小气鬼!」
柾咬牙切齿地将学生手册砸到悠一胸前。
悠一在手册掉到地上前,飞快地捡起,高高挑起单眉。
「哦?我还以为你不需要我的情报呢!」
「那是什么意思?」
「加上这一次,你这个月就第五次了。清扫全校男生厕所还有反省文,你是逃不了了哪。」
悠一以前齿咬下手套,用加藤递出的纲笔在柾的学生手册上做记号,一旁的及川拉拉他的袖子。
「那、那个,佐仓,冈本的脚扭伤了,走路花了很多时间,所以……」如此哀求的及川,被加藤从后方温和却强硬地拉开
了。
悠一以冷酷的眼神望了他一眼。
「这不成理由。要是在上学途中不小心受伤也就算了,会比平常化时间这点,他应该早就预测到了。提早三十分钟出门怎
么样?而且及川,现在不是庇护别人的时候吧?你也已经迟到五次了耶!放学后,到风纪委员室去报到。两个人一起扫厕
所吧!」
「呃……是。」「……坏心眼。」柾如此呢喃,悠一用学生手册砸上他的头,重新戴好手套,转过身去。
「加藤,走了。没必要为了这些蠢蛋而延迟上课时间。」
「是的,学长。」
「你说啥?你说谁是蠢蛋……哇!?」柾气得跳下来的瞬间,右脚传来「嘎」的可怕触感。
「!……好痛~~!」「冈本!要、要不要紧……哇!」及川奔近,却被泥泞绊倒,在雪地里跌了个四脚朝天。
回头望去的悠一,看见抱着右脚满地打滚的柾及全身泥泞的及川,「啊~啊……」地揉起眉间的皱纹。「你们真是天生一
对哪……」
「啊,这该怎么说呢,都是因为我们督导不周,才会造成这种事态……不、真的是,做老师的我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哎呀……老师,请您把头抬起来。怎么说才好呢?一开始都是因为这孩子迟到,结果又闹出那种事来,才会变成这样的
啊!校方一点责任也没有。让老师这么操心,真的非常抱歉。」「不不不不不,冈本女士,请把头……」山冈老师以绉巴
巴的手帕擦着汗,抬起头来,却又看到悠然坐在皮革沙发上的瑶子从紧身裙的高叉中伸出的美腿曲线,转眼间变得满脸通
红,又慌忙把脸垂得几乎贴近膝盖。头发稀薄的头顶,似乎就要冒出蒸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