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把发霉的便当丢在那里?脏死了~。咖啡喝完就拿去洗······呀啊啊!”
“噢!”
咖啡杯里头竟然放着用过的保险套,柾吓得松手一丢,草薙用单手接住了杯子。
“不要把那种东西丢在那里啦!”
“歹势。啊······小鬼,不要接近那里比较······”
柾把摸到杯子的手在裤子上用力擦着,走向窗户。
“我也不想靠近,可是再继续呼吸这里的空气,我会得病的!受不了,你还能在这种房间起居哪。去拿吸尘器来,还有垃
圾袋和扫把······呀啊啊啊啊啊!!!”
把窗户全部打开,想让房间各个角落全部都通风换气的柾,一把拉开暗房的隔帘,瞬间却发出了悲鸣,倒坐在垃圾堆中。
那里——被黑色布帘隔开的简易暗房内侧——一个嘴里塞着仿佛开了孔的高尔夫球物体、只穿着一件衬衫的半裸青年,双
手双脚被绑在靠在墙壁上的矮桌四腿,乳头上用胶带固定着拇指大小的按摩器,即将射精的性器被黑色皮革的拘束具紧紧
绞住,以唾液滴垂在裸露白色胸膛上这种凄绝的姿势,昏厥在那里。
“我连前面一点点都没进去过啦!”
把剩下的果汁类还有吃到一半的泡面全部一起冲进厕所里,然后将空罐和宝特瓶分开装进垃圾袋。烟灰缸里的烟蒂,确定
火全都熄了之后,再丢进可燃垃圾袋里。到处发霉的便当当然也处理掉了。
“真的!真的!玩具是用了很多,可是我向天地神明发誓,我的本体还没有使用过!”
把吊在绳索上晾得都硬掉了的衣物再一次丢进洗衣机。塞在书架里的内裤和毛巾,也顺便一起扔进去。
传真、影印类的纸张放进空箱里,录音带和录象带也一样往纸箱归类。
“喂~~······你怀疑我吗?笨蛋,我怎么可能会向小鬼撒谎嘛!嗯?”
做到这种地步,也还只是整理到表层的程度。拿开报纸来,以为总算能够见到地板了,底下却又冒出烟灰缸、电信局帐单
明细表、香烟的空盒子、被压得溃烂的热狗、还有草薙的屁股绝对穿不下的白色三角裤等,一个接一个跑了出来。
“呐······别那么生气嘛!那也是工作之一啊,你以为我是自己喜欢才去陪那种正经古板的人吗?当然是和小鬼这
种可爱的少年亲热要快乐多了啊!”
“烟灰会掉下来,到那边去吸!”
柾把绣有私立高中校徽的单只袜子和垃圾一起塞进袋子,冷冷地应道。
寒冷的北风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手都被冻得僵掉了,可是柾不想把窗子关上。那个美青年——确实是与私奔事件有关
的某制药公司的菁英社员——被草薙抱到浴室去,好象请出租车把他载回家了,可是柾觉得整个房间都染满了他和草薙之
间情事的味道,感到恶心不已。
“我告诉你,我对你的解释一~~~~点都不感兴趣!只要你好好付我打工钱,你要和谁去乱搞、去做什么鬼工作,都不关我
的事,请自便!”
柾就像只发怒的猫似的浑身带刺,以高速收拾着垃圾。草薙坐在床上,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望着他“噗哈~”地悠哉吐
烟。
“嗯······说的也是······”
“对啦!什么‘我的守备范围是十五岁以上未满二十岁’,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只要是好男人,你就不管人家几岁!不敢
相信!,没节操!骗子!废人!下半身肥大的色情魔!”
“不,我不是说我没真的做到·······”
“罗嗦啦!不干我的事!那和我无关!”
太阳穴的血管阵阵发颤,柾狠狠地大叫。
“跟你说烟灰会掉下来,去别的地方吸啦!要说几次才听得懂?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
“好啦,好啦,别那么冷淡嘛!”
草薙露出好象看着缠在脚边玩耍的狗或猫般的眼神,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抚摩狞笑的性感丰满的嘴唇。
“嫉妒的话,老实这么说不就得了?达令······”
柾二话不说,拿起烟灰缸砸向草薙邪笑的鼻子。
刚过九点的歌舞伎町相当悠闲,在狭窄的小巷里栉比鳞次的夜总会和风月沙龙等色情营业场所前没什么客人,也不见招揽
客人的店员身影。贩卖花束及水果的货车正准备开店。
人影稀少,并不光是因为今天是星期六。东洋第一的欢乐街,也无法幸免于乎不景气的袭击,根据店家属性的不同,听说
有些客人骤降到泡沫经济期的三分之一。可是,即使如此,人口还是如老鼠般不停增加——不是日本人,而是来自国外的
“客人”。
职安通上充斥着韩国字的招牌,现在要找出一家没有半个菲律宾小姐的夜总会,已经难如登天了。就连和食料理店的厨房
,也看得见中国人在煮柴鱼汤、泰国人在握寿司的景象。说到冬天的风情画,当然是炒面摊子,可是不知何时,菜单上也
开始出现韩国料理了。这些都是学生时代看不到的风景。
“薙~兄!”
草薙把车子停到区投所设的打击练习场旁的停车场,在临时的铁皮小屋内,看着停车场的金发少年,打开玻璃窗叫住了草
薙。
少年的双耳挂满了各式银耳环,短发是蜂蜜金色,瘦得像竹竿的身上穿着HANES的T恤及二手皮外套等外出打扮。
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笑得简直就像砍到敌军大将的首级似的,伸手用拇指比比副驾驶座还有人的破车。他一笑,犬齿
就露了出来。
“没关系吗?那个美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才十八、九岁的人······”
明良和二丁目经营小型人妖酒吧的前自卫队大哥······不,“大姐”,有个近二十年都在这里当守卫的祖父,是喝
歌舞伎町的奶水长大的新宿男儿。明良小的时候,草薙总是把他抱在膝上教他作业。他目前在LIVEHOUSE打工,目标是成
为一名音乐人。明良的大哥······不,大姐叹息着说辛苦赚钱让他读的高中连半年也没念到,可是草薙觉得明良比
起群聚在KOMA剧场前,大白天就在吸毒的那些小孩子们要健全多了。
“笨蛋,那是工作对象。”
草薙用钥匙圈戳戳明良的额头,把钥匙握在手掌里。
“啧,什么嘛,我还想向龙哥打小报告的哩!”
“今天爷爷休息吗?”
小屋里面,没有熟悉的慈祥老人身影。草薙弯腰往里一看,令人怀念的古旧达磨火炉上,放着明良喜欢吃的今川烧。
“爷感冒可,流行感冒。老人家耐不住这种冷天呢!”
“最近感冒很流行,帮我转告他,要好好保重啊!”
“嗯,——把那个人丢在那里没关系吗?”
“嗯。”
草薙回头微微一瞥。从SKYLINE的副驾驶座车窗,可以看见无力地靠在那里的白皙侧脸。
“不看着他没关系吗?要是他想跑的话,要不要我去抓回来?”
本来想应道“没那个必要”,可是看到明良张大鼻孔,一副忠犬等待命令的模样,草薙忽地苦笑,摸摸他那头雏鸟色彩的
短发。
“我在月英的店里,有什么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获得重要任务,明良高兴地竖起拇指。
“OK!薙兄今天要去大哥那里吗?”
“今天是来工作的。下次吧。”
一同上班的酒女和客人,手挽着手走进俱乐部大楼。草薙叼着烟,转进大楼旁的昏暗小巷。
目的地的萧条杂居大楼前,两个中国系的少年寒冷似的蹲着说话。草薙一走近,他们就立刻闭嘴了。他们两个都是月英的
手下,知道草薙会说笨拙的上海话——还有,他虽然说得很差,可是听力却很好。
两人无言地投以询问视线,草薙以悠然的脚步经过他们身边,走上电梯旁的楼梯。
这里的陡急楼梯,铺着陈旧土气的红色地毯。既狭窄又陡急的楼梯,草薙已经在MAX习惯了。他轻快地爬上二楼,途中听
到月英以歇斯底里的声音正用上海话骂人。是“蠢货”、“没用的东西”的意思。
“听好了,你再给我失败一次看看,看我拿刀子把你的老二切下来,叫二丁目的人妖奸了你!”
草薙望向情趣用品店的玻璃门,在人称“大人的玩具”的诡异物品整齐排列的展示柜前,有个挺立不动的小个子少年,正
垂着头背对着这里。
听到月英的威胁,少年完全吓坏了。八成是有机溶剂等甲苯类毒品买卖出了问题吧?月英是在靖国通一带贩卖毒品的少年
们的头头。
这两、三年来,东南亚开始输入便宜的药物,主流已被SPEED取代,可是好用甲苯类毒品的人并非完全灭绝。
月英就靠这些客人赚取利益,与竞争对手的流氓及黑道团体也处得不错。他对于无法公开的事、有赚头的买卖异常敏锐,
毫无破绽而且狡猾聪明——李月英就是这样一个男人。
不过,贩毒终究只是他的副业。这家情趣用品店,也是数年前店长因为赌博而欠下大笔借款,逃匿无踪之后,被打工的月
英整个顶了下来。但月英的本业不在这里。
听到草薙的敲门声,月英抬抬下巴,要少年离开。
“真可怜,你打了他啊?可惜了那一张可爱的脸。”
和用袖子擦着鼻血出去的少年擦身而过,草薙走进店里,坐在椅子上的月英以轻视的眼神回望他,用流畅的日语说了。
“谁管他的脸变成怎样。只要眼睛看得到、嘴巴会说话就够了。”
月英不悦地以咖啡牛奶色的纤细指尖一把撩起光泽鲜艳的长长金发。虽然因为草薙来而让少年回去了,可是他的愤怒似乎
尚未平息。
草薙在这条街上学的,便是中国人重面子甚于一切这件事。如果在外人面前斥责他的话,搞不好会因此遭到怨恨。
无聊的仇恨即使过了数年、数十年依然记得,在对方都忘记了的时候又重翻旧帐,这是他们的特性。要是莫名其妙地人头
落地,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然而,月英也不是来自大陆,他的出生地是香港。国籍虽然是日本,可是乍见之下,谁也不会认为他有一半的日本血统吧
!不过,就算在大陆,也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中国人看。
眼窝深邃,每个部位都仿佛精心雕刻出来的美貌。杏型泛黑的绿眼,加上修长纤细的柔韧四肢,还有充满弹性的咖啡牛奶
色皮肤——这恐怕是来自数代前的印度血统吧。那美丽的肌肤上,从无袖低领衫露出的左肩到手肘处,有着华丽的刺青—
—一条抱着骷髅头的龙。
最值得一提的是,月英的金发。他的金发不是像明良那样的人工染色,而是天然的真正金发。借着持续性的混血,有色人
种有时极其稀罕的也会出现金发。不管这究竟是突变或隔代遗传,月英底下的体毛也一定是金色的。
“你今天是来干吗的?又来找玩具?”
可能是怒气未消吧,月英坐着,有些自暴自弃地问道。
不限于今天,草薙从来没被这家店欢迎过。但是,草薙有时候还是有非得过来拜访不可的要事,而月英也一样,有着无法
禁止连看都觉得嫌恶的草薙过来的理由。
草薙望向月英的左臂。
虽然纤瘦,但是肌肉结实的手臂上刺着鲜艳的龙刺青——在中国,龙是守护神,也是吉兆的象征。
可是,月英身上的龙,有着另一层意义。
“上次那个有一颗颗突起的玩意儿满受欢迎的呦!”
草薙把烟灰弹进放在入口石方收银台上的空罐里。
“帮我跟直到上个月还待在(太新栖),一个叫吴东进的男人取得联络。”
月英面无表情地把手肘放在椅背上,往后仰去。
“听都没听过的名字。”
“笑话。歌舞伎町里要是有你不知道的人,那不是妖怪就是幽灵了。——你可是只要是新宿的事,连刚出生小猫的数目都
一清二楚的李月英。”
“就算知道,已经离开的人后来怎么了,也不关我的事。”
李月英眉头动也不动一下地回道。听到吴东进这个名字的瞬间,他应该已经看穿草薙的目的了,可是他端整的表情却文风
不动。
“名字和脸都知道了的话,自己去找不就得了。”
“就算找得到,你以为大陆的人会对我这种外国人说心底话吗?”
“我也是外人。我身上连几分之一的中国人血统都没有。”
“可是你父亲是他们的恩人。以廉价的价格让他们搭上货船,照顾他们在日本定居就职——即使死后依然对他感恩的人多
得是。你能够在这里和福建、上海,还有日本的人做生意,也是得自你父亲的余荫吧?中国人是很重情义的,和我们日本
人不同。——放心吧!我只是想和他谈谈而已,绝对不会做出任何给你添麻烦的事。”
草薙把装着厚厚一叠钞票的皮夹丢到青年膝上。月英的黑眼珠微微动了动,冷冷地笑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有来拜托我的一天哪。看样子你是真的很伤脑筋。飒怎么啦?感冒卧床不起了吗?那个世
界第一的网络骇客,美貌的LADERS······”
草薙无视于他的嘲讽。
“让我见吴东进。”
月英“叽······”地摇动椅子。
“那家伙在京都。”
“京都?”
“嗯。在带着巨款衣锦荣归之前,先去观光旅游了。他来到日本之后,就一直在肮脏的中华料理店和四叠平的公寓间往返
而已。可能是想增加些见闻,回故乡后好向亲友炫耀,也留点回忆吧!”
“吴东进有护照吗?”
“他买了护照——从第三国。是从巴西或哪里买的吧。那些地方啊,只要有钱,连国籍都买得到。这是常见的手段。就算
一直待在日本,也不可能拿得到国籍。而且,这阵子取缔得很严格,歌舞伎町也变得火药味十足了。死了心的人不少。吴
东进应该已经拿到一笔可以大摇大摆回国的钱了吧!”
“见得到他吗?我想在他还待在日本的时候见他。”
“我帮你安排,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技巧了。”
月英抽出钞票,塞进后口袋里,把皮夹丢了回去。草薙接过皮夹,嘴巴不满地扭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