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映月——拾舞

慕容云飞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燕长青，在温书吟二十五岁那年，他们三个人闯进皇城里，为了让宋开平面圣，当时差点杀

了温书吟的就是燕长青。

「燕长青是苗亦方的母亲奶大的，他们情同兄弟，燕长青曾受席沐冬之托指点过席沉玉几年武艺，所以苗家一案很有可能

是席沉玉受燕长青所托查的。」温书吟朝他走了过去。

慕容云飞皱起眉，这些消息温六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你怎么知道？小六告诉你的？」

「小六的消息没有理由你会不知道吧？」温书吟摇摇头，笑着开口，「燕长青跟苗家的关系是晓白告诉我的，至于跟席家

的关系是老头告诉我的。」

「我知道了，谢了。」慕容云飞沉思了会儿，朝温书吟挥挥手就离开。

燕长青跟他们一向不太对盘，几次进宫偶然遇见，如果是相爷在的时候，燕长青会依礼问候，但要是相爷不在的时候，他

连理也不理人，总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一直很同情燕长青失去所爱，如果他跟苗亦方情同兄弟的话……同一年失

去挚爱与兄弟是什么感觉，慕容云飞没有办法想像那该是多大的痛，多重的苦。

慕容云飞深吸了口气，走进大厅，席沉玉正坐在厅里，见他走进先怔了怔随即起身朝他问候。

「慕容总管。」

「席先生不必客气，坐。」慕容云飞礼貌笑着坐下，示意席沉玉也坐。

席沉玉停顿了会儿，不知道是该不该坐，只是客气的开口，「多谢总管，请问六爷在吗？我有些事想跟他商量一下。」

慕容云飞拿起桌上温七备好的茶，烫了烫桌上的杯。「小六出去了，不在。」

席沉玉微凝起眉，只是一瞬间又松开了眉头礼貌的笑着，「那不知六爷何时回来，我改日再上门拜访。」

「我不知道。」慕容云飞望着他回答。

席沉玉沉默了会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朝慕容云飞一揖。「那是我打扰了，沉玉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要走又听见慕容云飞开口，「我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席沉玉怔了怔，回头见慕容云飞的脸色也有几分无奈，「他连我都没说就走了。」

跪在雪地里的那次不算，这还是席沉玉第一次正式见到慕容云飞，他听说过慕容云飞很多事，他家伯父对温家唯一能称赞

的就是慕容云飞，见他伯父恨不得慕容云飞生在他席家的模样，有时候他是有些吃味儿的，不过他伯父从来就没有拿他跟

慕容云飞比过，也从不跟他说你要能像慕容云飞哪点就好之类的话，不知道是他伯父至少还满意他这个侄子，还是打从心

里知道比不上所以不用比了。他从来没问过席沐冬，正如同席沐冬从来不问他当时是不是真心的想到温家去。

慕容云飞见他沉思着，也没再说什么，只立起杯伸手倒了杯茶给他，一下子茶香盈满室内，「坐吧。」

席沉玉认得那香气是顶极的大红袍，他倒不知道慕容云飞拿那么好的茶出来招待他的意思是什么，但是慕容云飞都叫他坐

了，肯定是有话跟他说，于是就顺着慕容云飞的意思坐了下来。「谢谢慕容总管。」

「不必客气。」慕容云飞示意他喝茶。

席沉玉轻啜了口茶，他记得这大红袍是皇上分赐给左右丞相的，他家伯父可是珍惜的要命，倒不知慕容云飞怎么会随意就

拿来招待他这个理应不受欢迎的客人。

「这么好的茶，倒叫沉玉承受不起了。」席沉玉笑着望着慕容云飞。

「不必在意，就只是茶而已。」慕容云飞笑了笑，再唤人来添了热水。

沉默了会儿，席沉玉看着慕容云飞神态自若的泡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知总管是否有话对我说？」

慕容云飞笑着，「那我就明说了，我刚刚才听说我们家小六跟你摃上了，现下我不管事也不上朝，没有人肯告诉我发生了

什么事，我想既然你来了我问你应该比较清楚。」

席沉玉没想到慕容云飞会这么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的想法转了几圈才开口，「我没有跟他摃上的意思

，过去工作上也不是没有撞到过，却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这样，他只要告诉我理由，我可以退的。」

慕容云飞笑着，「真能退？就算是为了燕长青也是？」

席沉玉怔了怔的停下了口，他不知道慕容云飞知道燕长青多少，他不敢贸然回答， 他觉得自己在慕容云飞面前有些失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拿出平时的模样来面对他。

「你不必紧张，你不想回答可以不必回答我，我关心的只有小六。」慕容云飞只是摇摇头，很认真的望着他，「小六想证

明他能公私分明，或者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我不太确定，那你呢？」

席沉玉皱起眉来，听慕容云飞这么说一下子又火了起来，「我不知道温府是什么规矩，但我不需要去跟我家丞相证明什么

，就算我真的公私不分右丞相也不会在意。」

慕容云飞只是温和的回答，「但小六在意。」

席沉玉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下了口，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慕容云飞说这种听起来就像是在抱怨的话。

他当然知道温六在意，但是他没有办法理解如果温家上下都这么宠爱他的话，他为什么还需要在意，脑子里复杂的想了半

晌后他停止去思考这些，温六不在这里，他怎么想也不会有答案的，他怕自己再多说出些什么抱怨，暗自叹了口气地起身

，「我还是先告辞了，家中还有要事待办，多谢总管的茶。」

慕容云飞这回没有留他，只是起身想送他，被席沉玉给阻止了。

临走前席沉玉怎么想也不太甘心，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慕容云飞开口，「如果可以，烦请总管帮我带句话给他。

」

「请说。」慕容云飞点点头没有拒绝。

席沉玉隐忍着怒气开口，「想要公私分明的是他，我也自认做到他想要的公私分明，但是他却因此生我的气，不见我的面

，他有他不想别人插手的理由，我也有，如果他肯谈也许有解决的方法，他一个字都不说我也不会知道他的理由，他真的

认为他挡我面前我还能公事公办？他想证明他做得到他尽管可以去证明，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我做不到。」

席沉玉说完便告辞离去。慕容云飞并不知道实际上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但意外的这个人倒跟他所想的有些不同，当然这也

有可能是一种骗他同情的手段也不一定。

但难得的，慕容云飞的想法有些动摇。

或许，席沉玉是个值得小六在一起的人也不一定……

慕容云飞想了想，如果温六已经出门了，他现在给他写封信快马加鞭送去也许他一到目的地就能收到了。

叹了口气，慕容云飞皱着眉，带着点无奈的心情朝书房走去。

07.

温六连夜赶路，终于到达沧州的时候正是入夜时分。

他小心翼翼地潜进城，只怕被三王爷的人马发现。

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将近一年，他也不间断地注意沧州的消息，只怕三王爷没有放弃。

经过他跟席沉玉的事一闹，反而没什么人记得三王爷的事情，自他们回来后，席沉玉跟皇上报告过这件案子的实情，皇上

念在兄弟之情，也同情他失去独子，并没有追究其他的责任，更何况他是朝凤公主的生父，虽然朝凤自八岁入宫之后就没

再见过三王爷，但皇上仍然怕朝凤会因为担心生父而生起想移居沧州的心，于是只下旨说明宋晋德既已死，一切刑责便不

予追究，宋晋德侵占而来的宝物须物归原主，双艳楼勒令停止营业。

之后因为发生了席沉玉辞官之事，皇上也下旨封雷子云为青天监监察御史，把空出来的天青居转赐给他，这些事闹得沸沸

扬扬的，便没有人再提起三王爷的事。

温六走在街上，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他跟席沉玉在这里相识的过程，不禁长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一定得要搞成这

样，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想得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走到凤鸣楼的时候，楼子已经熄了灯，他想现在应该是大伙正在收拾的时候。

他悄悄的翻进凤鸣楼里，才刚落地一道凌厉的刀风便扫了过来，他连忙迅速的轻声开口，「燕大哥！」

刀风直划到面前停了下来，燕青探出头来有些讶异地开口，「玉衡？」

「燕大哥，好久不见了。」温六笑着迎上去。

「怎么突然来了，也不先说一声，宛梅一定开心的不得了。」燕青笑着收起了刀。

「我就是不想宛梅忙里忙外的，而且我有些事待办，很快就要回去了，我是来找小蓝的，有些事想跟他交待一下。」温六

神态自若的笑着回答。

燕青却是停顿了半晌，才开口问他，「……是关于我的过去吗？」

温六有些讶异，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温声回答，「燕大哥怎么会这么想？是想起了什么吗？」

燕青只是摇摇头，「依旧什么也想不起来。」

温六思考了会儿才开口，「想过吗？关于你的过去，想知道吗？」

燕青没有犹豫，像是想过这个答案千百次，「不想，我想不起也没有去想，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管我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我

都不会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过好现在的日子，守着凤鸣楼，照顾好无悔跟小蓝、宛梅就足够了。」

温六笑了起来，「那既是如此，又何必担心呢，不管是什么事我都会解决的，请燕大哥不必担心。」

燕青笑了笑，有些无奈的开口，「虽然我可以不去想，可是小蓝似乎放不下，只要有人多朝这里看几眼他就整个人警戒起

来，我不想他像只惊弓之鸟般的生活，可是我问过他几次他都否认了，他不愿我想起过去的事，也不愿告诉我，所以我也

没有问过，我只怕我过去万一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犯人该如何是好。」

「燕大哥，若你过去是个罪犯，就算你忘记一切我还是会将你带回去受审的。」温六只认真地望着燕青，「既然过去对你

而言没有意义，就别再想这件事了，小蓝那里我会劝他，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你们的生活，你就别再担心了。」

「谢谢你，玉衡。」燕青感激的看着温六。「谢谢你。」

温六摇摇头，笑着，「我去找小蓝顺道看看宛梅。」

「他们在厨房工作呢，宛梅一刻也闲不下来。」燕青笑着。「你去见了宛梅一定会大吃一惊。」

「被小蓝养胖了是吗？我去看看她。」温六笑着，转身走向厨房。

走到门外探头一看，宛梅背对着他站在凳子上炒菜，因为宛梅个子娇小，所以总是搬了张凳子才刚好够高在灶上炒菜，燕

蓝在旁边帮她拣菜还不时地望着宛梅大概是怕她站不稳。

温六笑着，伸手敲敲门板，「宛梅，小蓝。」

石宛梅愣了下急忙回头，看见真是温六，开心的就要跳下凳子，燕蓝忙站起来扶她，「你也慢一点。」

宛梅一回身温六才发现她圆了一圈，怔了怔再细看才意会过来宛梅是有了身孕。

燕蓝小心地扶宛梅下板凳，她一下地马上朝温六飞奔过去，「玉衡大哥！」

温六连忙伸手去扶住宛梅，惊讶地叫了起来，「宛梅你……有身孕了？怎么没告诉我，我也好带些补品给你呀！」

石宛梅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扑扑的笑着，「我写了信给你呀，可能是还没送到你那里吧。」

温六一算时间也是，宛梅上一封信也好些日子了，要是信寄出过后才发现有了身孕，再提笔写信也要一段时间，而自己赶

忙就来了沧州，应该是错过了宛梅报喜的信。

温六看着宛梅微凸的肚子，有些感动也有些感慨，「几个月了？」

「五个月了。」燕蓝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答话，伸手轻抚着妻子的肚子，「这个孩子我想让他跟宛梅姓。」

温六怔了怔的望着燕蓝，「你说让这孩子姓石？」

「嗯。」燕蓝认真的望着温六。

「我说该跟蓝哥姓燕的，怎么能跟我姓，可是蓝哥说我家就我一个女儿，希望我家能延续下来，所以要我让这孩子跟我姓

。」石宛梅说着，笑容看来极为幸福。

温六知道燕蓝的用意，这孩子姓燕对他们兄弟而言毫无意义，而自己已经跟了温家，虽然宛梅不知道这些状况，但现下姓

石的只有她一个，若是这孩子能姓石的话，也算是他石家延续了下来。

温六感激的望向燕蓝，「小蓝，谢谢你。」

燕蓝只是摇摇头，转头对着宛梅开口，「宛梅，我看杜叔快饿坏了，你先把粥端去给他吃吧。」

「啊、我都忘了。」宛梅笑着端起要给杜无悔跟燕青的饭菜，「玉衡大哥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别急，你慢慢走，我不会趁机跑掉的。」温六笑着回答，看着石宛梅离开才回头看着燕蓝。

「你说的那个人，还有出现吗？」

燕蓝摇摇头，长叹了口气，拉了张椅子跟温六一起坐下，有些沮丧的开口，「对不起还让你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也许是我

太多心了。」

温六摇摇头，温和的开口，「不是你多心，事情的确有变，你把当时的状况说给我听。」

燕蓝一听温六说事情有变，心底一惊脸色显的苍白许多，「大概四个月前，有个人在街上打听，问有没有一对兄弟从十年

前来到这里，幸好……经由之前花家兄妹在老街上的捣乱，许多人搬离老街后就没有回来了，大多数人不知道我跟大哥是

十年前来到这里的，知道的都是些好朋友，也不会随便告诉外地人，那人甚至来问了我……我……我认得他。」

燕蓝脸色看起来更苍白，看着温六加重语气又说了一次。「我认得他。」

温六伸手按着他的肩，「冷静点，那人认不出你了对不对？」

燕蓝点点头，深吸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下去，「当年我年纪还小……但是我认得他是厨娘邱婶带来的，说是远房亲戚，家

里是开菜馆的，所以在厨房帮忙邱婶揉揉面团，炒炒菜什么的，常常把多的面团捏成小兔儿给我的……我不会认错人。」

燕蓝又抬起头来望着温六，脸色有些迷惘，「可是他不认得我了……他看起来老了很多。」

温六不懂如果是家里人，为什么燕蓝不认他？肯定这人是有问题的，「他既是你家人，为什么你不认他？」

燕蓝猛地摇头，开口的语气带着颤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恐惧。「是他下的毒！是他在饭里下毒，全家人……全家人都…

…」

燕蓝脸色苍白几乎全身颤抖，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情景，就彷佛重回了恶梦。

温六抬起双手用力按住他的肩，温和而坚定地开口，「没事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们了。」

燕蓝怔怔的望着温六，似乎是想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开口，「那我染了风寒没有胃口，怕大哥担

心只偷偷把粥倒给窗外的小花猫吃……没想到却救了我自己一命。」

燕蓝凄凉的笑笑，「我睡了一觉，想着外面怎么那么安静，起身走出房门……遍地都是尸体……我不知道呆了多久，想起

大哥才冲到后院大哥练武的地方，只看见大哥满身是血，却没有放下他的刀，和三个人打斗着，而那个人……只坐在墙上

抽着烟杆子像在看热闹，好像满地的尸体都跟他无关……」

燕蓝握紧了双手，深吸着气又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掌，「我不晓得该怎么办，只悄悄溜到柴房去，柴房的阿木有只哨，是

他当捕快的大哥送他的，他得意的炫耀给我看过，我那时一边跟阿木说对不起，一边从他衣襟里摸出那只哨，再偷偷跑到

后院去，用尽力气的大声吹哨，那几个人听见哨声，以为是衙门有人来了，于是才慌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