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菜和马将军(将军,饶命!)——廿四桥

作者:廿四桥  录入:11-19

阿莫整个人呆住了,慢慢在小湖旁瘫坐了下来,喃喃地说:“你是对的,最自私的是我……”

“不,阿莫……”

阿莫苦笑了一声说:“我总自欺欺人,觉得那样子是为他好。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我不能接受……是我自己舍不得他……

为了我这点私心,叫他受苦……”

他说的语无伦次,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

“阿莫,阿莫!”小菜唤了他好几声都不见他抬头,就直截了当地说:“天下之大,奇人异事甚多,如果求助于皇上,让

他遍寻天下名医,或许将军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阿莫一脸绝望地说:“当今天下,医术最高明的,你知道是何人吗?”

小菜茫然地摇了摇头。

“自前朝起,民间便有一位行踪不定的医者,自称西昌老人,他是我大明宗室之后,一生淡泊名利,四处飘荡。”

“你说的是西昌老人喻嘉言?”

“不错。当年我和关叔遇到将军的时候,已经身受重伤了,关叔五脏六腑俱损,京城的大夫都是无计可施。我担心关叔,

就恳求将军南下,请喻先生上京。”

“我听说西昌老人嫉恶如仇,一直不愿归顺清廷。”

“正因为如此,他才东躲西藏。大明亡国之前,我与他有数面之缘,将军是带着我的玉佩去找他的。谁知两人见了面,他

和将军竟然一拍即合,喻先生进了府,就再也不走了。我那些三脚猫的医术,都是跟他学的。”

小菜愣住,想了又想问:“你说的人,难不成是……尹伯?”

“你大概早看出来了,在你进府之前,将军府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将军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我们这些人在里头呆着,

就跟混饭吃差不多。”

小菜微微笑了起来,摇头说:“其实我还知道,你们一直把彼此当成家人。我也一样,我九岁进府,将军对我来说,当然

是非比寻常。然而你们五人,也就像我的亲人一般。”

阿莫没说话,目光柔和了许多。

小菜在他旁边坐下来,问他:“你的意思是说,连尹伯都束手无策?”

阿莫艰难地点头,“他四处游历,南北皆通。如果连他都没办法,恐怕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能医治将军的人了。”

“少爷。”尹伯的声音适时响起,他顿了顿说,“太阳下山了,我给将军施了针,他已经睡了。阿莫,我有些话跟少爷说

。”

阿莫爬起来,从沼泽地一路往东边走,头也不回地说:“我去后头看看。”

小菜看着尹伯,不知为什么,心底就隐隐有些希望。

“将军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小菜郑重地点头,问他:“你有法子救他?”

“他中的是极为罕见的蛊毒,这种毒有个很动听的名字,叫‘桃金娘’。传说中,是苗人所制。南明军惯用此毒。因为它

能摧残中毒者的意志,涣散军心。我曾经潜心研究过,几乎所有提及此毒的医典写的都是无药可医。然而……”尹伯顿住

,似乎很犹豫。

“然而怎样?”

“昔日宁王府有一份手稿,是《本草纲目》失传于世的几页。大概李东璧怕误导世人,特意收起来的。那里头提到过解毒

的法子,东璧写道:荒诞无稽,不可轻信。”

“倘若李时珍一点都不信,就不会写下来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写的当真详细。”尹伯从怀里头摸出一张纸来说,“这是我凭记忆画下来的,明亡后,那些

东西都找不回来了。”

小菜忙拿过来看,那上头画着一对虫子,个头极小,模样倒是稀疏平常,下面画着人的手臂,手腕处鼓起来,有许多红点

尹伯解释说:“这一只,就是用来寄养‘桃金娘’的虫,另一种虫与它相克,可以解毒,解药唤作‘留求子’。神奇的是

,留求子需得用情人的血来养。养留求子的人与中桃金娘的人必须心意相通,毫无二心,否则,解药只能促死,不能解毒

。更为神奇的是,解毒后,中桃金娘的人一世都离不开养留求子的人,在他眼中,只识得情人,从前的过往,据说都会统

统忘掉。我曾去苗疆求实,传说中,有一位叫金娘的女子,她的情郎是位汉人,二人私定终生,那男子说要回家禀告父母

。金娘放心不下,就给他放了蛊,自己在家中养留求子。后来,那男子毒性发作,他的家人将他送到苗疆,没想到,留求

子却解不了毒。金娘便说,那男子心中没有她,合该有此下场。这桃金娘从此就成了苗女考验情人的一剂毒药。然而据说

,从来未有人能获救。”

“要是真心相爱,又怎么舍得对方受那样的苦。依我看,放桃金娘的人,根本养不成留求子。”

尹伯惊讶地张了张口,忽觉醍醐灌顶,好一会才说:“不错,应该是这样!”

小菜也忽然了悟,激动地说:“尹伯,要是这样,我便能养留求子啊。”

“我并非没想过。可是,这到底是传说,真实与否,无法求证,留求子有没有危害,书上也没记载。将军已过不惑之年,

如今武功尽失,这辈子也差不多够了;而少爷正当风华,才识过人,还有大好的前程。倘若将军救不成,再白白搭上少爷

的性命,我于心何安?”

小菜颇有一丝怒意:“我对他怎样,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自然是看出来了。因而我想,这事凭天断吧。如果阿莫带你来,我便告诉你。以后怎样,你自己决定。”

小菜奇道:“阿莫知道?”

“他不知道。”尹伯苦笑了一声说,“阿莫这个傻小子,要是他知道了,我猜他会自己养留求子的。可是将军对他……唉

,你别放心上,谁都有想不通透的时候。”

小菜摇头说:“我明白。这事我自己去和他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苗疆?”

尹伯忙说:“不必去苗疆。这种小虫,此地便有。我已经研究许久了,错不了。不过,两物相克,在留求子没养好之前,

你绝不能见将军。否则留求子就长不好了。”

“多久能养好?”

“我观察过他们的习性,估计要三个月。话说在前头,这东西是养在你手腕上的,这三个月里头,你会吃很多苦头。具体

怎样,我也不清楚。倘若危及性命,你这手就得废掉。”

小菜频频点头,末了说:“你刚才说将军睡熟了,在养虫之前,我能去见见他吗?”

将军原本壮硕的身体如今消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小菜坐在他身边摸着他的脸,心疼得不住掉眼泪。

“你一定要等着我。”他凑近,把嘴贴在他冰冷的唇上,反复亲了亲。

十二.

虽然是隔了两层楼板,总归是在彼此身边的,小菜住下来后,觉得心安了很多。

右手上星星点点的像是虫卵,还看不出名堂来,小菜总说不疼,可尹伯分明看出他脑门子上时常冒冷汗,也知道他在强忍

。原本是劝他养在左手的,可尹伯一句“右手的血顺畅些,可总是不太方便”,小菜就坚持一定要养右手。

这几天,他为了分散注意力,忽然来了兴致,学着用左手写字。

先前尹伯懒得走长路,总在楼下养荷莲的水缸里洗毛笔,他夜里头浅眠,经常挑灯整理医典,那一缸水都被他染黑了。小

菜想着墨汁用完了不好出山弄,就直接从缸子里头舀了水回来写字,反正歪歪扭扭的,看着也不像样,没必要那么讲究。

练了几遍,小菜已能用左手端端正正写出“怀肃”两个字了。正想着等将军好了跟他显摆一下,阿莫垂头丧气进来说:“

我也有段工夫不能见他了。”

小菜停了笔,惊讶地问:“为何?你也养留求子?”

阿莫面色一滞,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说:“怎么会是我……”

楼上“砰”地一声,像是摔烂了什么东西。

阿莫挠头说:“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将军很生气。催我快去江南找你。”

两天前,阿莫假装刚从江南回来,按着几人商量好的跟将军一一汇报,只说韩岱缠着小菜不放,如今关叔在那看着,阿莫

先回来看看。将军当场就发怒了,一会骂韩岱无耻王八蛋,一会怨耽平办事不力,一会又催阿莫快去看着小菜。

“要不,你先顺着他,过几天再进去?”

“我还能怎样?”阿莫苦笑了一声,“我看他现在恨不得砸了铁锁去找韩岱拼命。”

小菜转着笔,“要不把真相告诉他,也许他也能撑下来,反正虫子都养了。”

阿莫知道小菜心疼将军,可心里头还是忍不住发酸,刚才将军那句“你快点走,我有什么可看的?我还没死,死了也是一

堆老骨头。”,生生把阿莫一颗心戳出几个洞来。

屋外的阳光被挡住了,两人都扭头去看,见是尹伯来了,小菜忙问:“你怎么不在将军跟前了?”

尹伯甩着脑袋说:“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唉,那位,发起怒来太吓人了,我下来躲躲。好在他现在没武功,要不咱这自己

搭着玩的木楼子,哪经得住他折腾?”

阿莫垂着眼皮说:“你一会跟他说,我已经走了。大概他就消气了吧。”

“他也不是气你。”尹伯走近,从桌上捞了个半截的竹筒倒了茶,一口灌了下去,“我看他是在气自己。你们知道他的脾

气,什么都算到自己头上去。”

“我想把真相告诉他。”小菜连忙帮他续上水。

尹伯摆手说:“千万不要节外生枝。我刚才看他精气神足得很,倒是好事啊。等下我去激他几句,没准一会还能好好吃饭

。对了,少爷,你现在觉得怎样?”

“挺好的。”

“……说实话。”尹伯顺手就捞过他的手把脉,“我得知道它们长成什么样了。”

“有点刺痛,而且,有点痒。”

“有点?”尹伯探究地看了看。

“呃……挺,挺痛的。不过没什么关系,不想它就好了。”说完他还特意干笑了两声表示真的很轻松。

尹伯也笑了,不觉摇了摇头,小菜这孩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被将军惯坏了,特别怕疼,连挑根刺都要将军满院

子追着哄着。现在真的疼了,他倒不认了——将军当初果然没看错人。尹伯扭头跟阿莫说:“我看你也闷得慌,你有空不

如教少爷武功,他也好活络一下筋脉。”

阿莫愣住,张口即说:“我?将军都没把少爷教成高手……”

想起伤心事,小菜马上撇了一下嘴。

“咳,将军那是太心疼少爷了,他哪舍得动真格的。”

其实小菜自己对练武也没么兴趣,于是他说:“算了我每天打会太极好了。说到底,练武究竟讲不讲天赋啊?”

“我也不知道。关叔总说我有。要不是因为当初的一念之间,大概我早死在宫里头了,真的是世事难料……”

三人一阵沉默。

尹伯随手拣了支笔,在纸上漫不经心地写字,看起来有几分失神。

小菜瞄了一眼,见他反反复复写的是《滕王阁序》上的两句: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小菜看了一会,不自觉就轻声念了出来。尹伯发了一会怔,解释说:“关老弟难得也会说点文绉绉的,这两句是他爱说的

。”

阿莫斜靠在书案前的藤椅上,托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眼神十分灰淡。

这世上,他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不知祸福,另一个就这样离他而去了。倘若将军解毒之后,当真不认识自己呢?阿莫这

些天常想着这事。后来他倒是想明白了,活着总归是好的,至少有点念想。人一走,就一了百了了,想再看一眼都不能够

了。他从小跟着关叔,平日也不觉得这般亲厚,直到现在关叔去了,才体会到那种剜心的痛苦。

阿莫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小菜看来尤为心酸。这么多年,阿莫对将军的感情藏得极深,要不是后来遭了变故,小菜也决计想

不到,阿莫心里头会那么苦。

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要遇到个两情相悦的更难,小菜是遇上了,哪怕最后天意弄人,他也要陪着

将军,走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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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住的吊脚楼上能看到群山连绵的风光,日暮时四周静寂,山谷里回响的唯有飞鸟和野兽的声音。每到这个时候,他们

四人的面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因为将军这时便开始沉睡,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起来会是什么情形。

小菜年纪小的时候特别怕疼,后来长大了,连习武的苦头都吃不了。如今一堆虫子在肉上长着,那种疼痛,百倍于习武时

的跌伤碰伤。可他心里头反而特别舒坦。因为这时候的痛苦能带来希望。日子便在痛苦和希望中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嫩绿的青草色,鸟叫声也欢快了许多。然而尹伯的神色却日益忧虑起来。他没说,小菜他们却都猜

到了,将军的病情一定是恶化了。

初八的时候,尹伯和阿莫一早出门采药。两名厨子进进出出看护将军。小菜一人在下头,窝在屋子前头的菜地里拔草。忽

然就听到厨子们大喊了几声:“将军!将军!”

小菜慌慌张张扔了手里的杂草,往里头跑,却不敢上楼,一人在下面急得团团转。忽然听到其中一个说:“快去找尹伯来

。”

小菜忙喊:“我去找。”就失了魂地往山里跑。

山里头云雾迷蒙,小菜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一路大喊着尹伯和阿莫的名字。谁知,没喊来他们俩,倒把老虎喊来了!隔

着浓雾,小菜看不清,只凭着一声虎啸,听出老虎就在不远处。小菜惊慌失措,往后一退,脚下踩了个空,整个人就往后

摔了下去!

他两手在空中乱抓了一气,竟然抓到了块突出的山石,人就在半空吊着了。他不敢回头,下面就是万丈悬崖,稍不留神就

能摔得尸骨无存。

不能这么死,要死也得跟他一块……小菜咬了牙,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就这么往上挪了一步又一步,他从不知道自己有这

样的力量,竟能从这样陡峭的石壁上爬了上来。当他躺在平地上时,老虎已不见了踪迹,他心里头忽然踏实了。他能从鬼

门关里挣出来,将军也一定可以的。

见到尹伯的时候,小菜只是冷静地低唤了他一声,他知道阿莫正附在悬崖上采药,受不得惊吓。

尹伯立即会意,探头骗阿莫说:“你快上来,我见到种能入药的蜈蚣。”

阿莫不疑有他,几步就窜了上来,一看小菜,登时脸色一变,“将军怎样?”

“不知道,我没进去。”

“快走。”阿莫把药篓子扔掉,将尹伯背起来对小菜说,“跟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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