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找颖凡帮忙描线。杨泱也加入了,但是谢连不相信他的水平,只让他打下手。他俩最近有点奇怪,
谢连再也不损杨泱,杨泱也不招惹他,两人都客客气气的。
他们在宿舍里熬夜赶工,为了避免吵醒宋祁,各自开个小台灯,说话都尽量放低音量。
趁着谢连不注意,杨泱就跟颖凡眉来眼去的。
颖凡画图画得心力憔悴,还要承受杨泱的调戏,再也没有精力管其他的事。
谢连临走前,当着杨泱的面,问颖凡去北京的工作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颖凡只好含糊地说在考虑。杨泱当时也没有闹,像没有听见似的。
有隔阂的感觉真不好。
等谢连从北京回来,那时候大家应该都忙完了,他们三个人一定要推心置腹地谈一谈。
颖凡想象着谢连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们,但到最后还是会笑着说:你们两个笨蛋啊。
13.毕业
谢连这一走,杨泱的喜悦是很毫不掩饰的。
其实颖凡有察觉谢连和杨泱的不对劲,但也不是很确定,那两人认识那么久了,有很多事情是旁人不能干涉的。
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闹翻,那么也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和好,就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
所以,颖凡并不怎么担心。
而且当他和杨泱见面的时候再也没有人干扰,当他被杨泱一句又一句的甜言蜜语砸晕的时候,他潜意识里是庆幸谢连不在
的,甚至觉得就算谢连永远都不回来了也没有关系。
这件事,很不好。
在颖凡日后每每审视自己内心的时候,再痛苦的事他都敢剖析,唯独这一点,他不敢去面对。
颖凡和杨泱感情急速升温,整天窝在杨泱的小房子里你侬我侬。轮船汽笛声响彻天际,楼下嘈杂的磕磕碰碰,这一切,在
他们听来也是万分美好。
其实在一起也没做什么有建设性的事,看电影,听歌,瞎侃,喝酒,时间无声又迅速地流逝。他们一天不见就坐立难安,
但颖凡坚持每天回宿舍住,抽时间出来赶作品。如果他还想要做点正事,就必须远离杨泱,保留一个绝对平静,只属于自
己的空间。
杨泱就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整天黏在一起,有点小情绪。但是他很好哄,对他说几句好听的就会很开心,就算不去哄他过了
一会儿他自己也会好,可是颖凡怎么舍得。
颖凡的作业进行到最后收尾的阶段,杂七杂八的事情堆在了一起,他不得不减少了和杨泱的见面的时间,尽管这样,还是
一连熬了好几天夜。
画册的排版已经做好,就等着打印制作了。颖凡把每一个阶段的草稿都收着,包括哪些被淘汰的速写。
他一张一张地翻看,觉得很有成就感,也许以后他再也不可能像这样毫无杂念地做一件事了。
谢连打电话回来了。
他的工作搞定了,现在已经开始上班了,就等着毕业回来拿证。虽然早有预料,颖凡还是很替他高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好为他庆祝一下。
谢连的心情很好,说了一些自己的情况后就问颖凡:“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颖凡还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之中,随口就说出来,“我正想和你说呢,我不打算去了,就留在本市。”
“怎么了?”谢连反应出人意料的大,“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啊,我只是……不想走。”
“你为什么不想走?这是你的人生,你的前程,你怎么就不慎重考虑呢?你也不傻的呀,不要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就做决定
啊!”
“阿连,”颖凡也有点生气了,“我的事你根本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谢连盛怒之下,紧急刹车,“好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决定了?”
“是!”颖凡大声地回答,随即觉得语气不太好,又轻声说,“对不起。”
“用不着和我说对不起!他说得对,这关我什么事,我起个什么劲!可我还是要多管闲事地说一句,颖凡,这是你的事,
你自己的事,没人能为你负责,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自己可以负责。可阿连你不是多管闲事,我愿意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谢连无奈地笑了好几声,“这对你还重要吗?如果我说反对,你会听吗?”
“为什么,反对……的理由呢?”听他说反对,颖凡非常难过。
“对现在的你而言,这已经没意义了吧。行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好自为之。”
尽管气氛已经很不愉快了,颖凡还是不希望和谢连吵架,还想着怎么挽回。
谢连似乎也是这样的想法,换了话题:“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吧。”
“嗯,是啊,好热啊。”颖凡积极呼应。
沉默,叹息。
谢连说:“今天就这样吧,改天再聊。”
“哦……你,你在那边要注意身体啊。”
“你也是。”
颖凡和谢连从来没有翻过脸,没有想到这滋味这么难受,比跟杨泱闹别扭还要难受。
一直以来他能够接受杨泱随时都会从他生命中离开的事实,却始终认为谢连会是他一生的朋友。
难道在他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定了这份友情和爱情是不能兼得的?
如果必须取舍,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选择。
晚上杨泱来了,颖凡要他陪自己出去走走。
他们在学校后山那条不长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颖凡告诉杨泱,谢连的工作定了,现在已经在上班了。
杨泱反应冷淡:“那家伙很能干,他会过得很好。”
“是啊。”颖凡点头,转身抱住了杨泱。
杨泱轻轻问:“怎么了?”
“我们也会很好的,对吧?”
“那当然。”
七月,终于毕业了。
接连忙了好几天,颖凡和同学们从展览会场拖着各自的作品回到宿舍,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礼堂,参加毕业典礼。
毕业致辞的领导换了人,拿着长篇演讲稿,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念着。这位领导显然没有杨继舟口才好,只是在毫无感情地
照本宣科,气氛平淡无奇,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煽情地说:“同学们,祝你们一路顺风!”
大家欢呼起来,欢呼声很响亮但是非常短促,有几个人没有刹住嗓子,突兀地多吼了半拍,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颖凡赶在人潮之前跑出礼堂大门,他一口气奔回宿舍,门开着,屋里有人。
谢连的妈妈正在谢连地床铺上收拾东西。
“阿姨好,谢连呢?”
“他在上班了,没有时间回来。我来帮他收拾东西,一会儿还得替他领毕业证呢。”
谢妈妈的动作很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谢连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打好了包了,颖凡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谢连的床铺和桌子,一下子就干净了,四年来从来都没有这样干净过。
颖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杨泱进来了也没有发觉。
“在做什么?”杨泱从背后抱住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在等你。”
“等我?”
颖凡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这是给你的。”
看着颖凡慎重的表情,杨泱疑惑地地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翻开。
那是他陪着颖凡一起的时候画的所有图稿,和交给老师的那一本精简过的册子不同,这一本收集了所有的稿件,按照日期
排版精心设计,像日记一样记录着那段时间的一点一滴。
在册子的最后,是颖凡手写的字。
我们的2005
杨泱 贺颖凡
杨泱的手指停留在那排字上,想碰又不敢碰。
他伸手把颖凡揽进怀里,“谢谢你,亲爱的。”
在学校里的最后一个晚上是杨泱陪着颖凡一起渡过的。
这倒是颖凡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天气太热了,他们把席子铺在地上,风扇开到最大。杨泱买了一箱啤酒,这一次颖凡也喝得比他还要多。
“你记得吧,你第一次去我家。在那之前我都以为你看不惯我呢。明明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却忽然跑来我家,我就明
白了,这个人心里有我,绝对错不了!我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嗯,就是这样。”
虽然杨泱的口气太自大了,颖凡也没办法否认。等杨泱得意够了,他冷不丁地问:“那李敏呢,她心里不是也有你,她那
时为你做了那么多。”
杨泱的表情微变。
“她是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杨泱转过来看着颖凡,“颖凡?”
“嗯?”
“你不会甩了我吧?”
颖凡失笑,“给我一个甩你的理由。”
“不给。”杨泱霸道又撒娇地说。
他揽过颖凡的脸,靠了过来,颖凡盯着他湿润的嘴唇,闭上眼。
有酒的味道,比平时更容易沉迷。
被闯入,舔舐、翻搅接踵而来,他跟不上杨泱的节奏,咿唔不清地呻吟,“热……”
他推了推杨泱,杨泱不动。他急了,用手肘用力一顶,杨泱才停了动作,仍还喘着气。
杨泱起身躺到一边,两人之间留出安全距离,但是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
等待喘息平息的时间里,颖凡感到有些微妙的紧张。
杨泱说,“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嗯。”
“那继续和我在一起吧,我还会给你更多的快乐。”
“我已经很快乐了。”
“不够,差得远呢,我有很多事,想要让你知道,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快乐,还有我……全部的爱。”
颖凡动了动被握着的手,生怕他逃走似的,杨泱立刻更用力地握紧他。
14.愿望
“各位旅客,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导游小姐高昂的声音响起,车里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
“请大家查看自己的行李,不要有遗漏或者拿错,然后一个一个地下车。”
颖凡在手机上迅速打了一句话,“我到了,安顿下来再和你联系。”
消息发了出去,他站起来背起旅行包,手上还提了两个包。刚走出了两步,手机就响了。他能猜到对方说什么,还是忍不
住,放下手里的包,费力地掏出手机,看上面那信息:“不许主动和美女说话,帅哥更不许!”
他笑了,没再回复过去,赶紧下了车。
在暑假的最后半个月里,颖凡被妈妈拖着参加了她们社团的旅行。除了颖凡和徐阿姨家刚上大学的女儿,整个团全是阿姨
辈的人。
妈妈是领队,威风又悠哉地走在最前面。
她的行李全是颖凡在背,而她带的东西又比别人都多。当颖凡看见她那几个大背包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她死活都要把他
带上了。
“快点啊,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用啊。”
颖凡艰难地走着长得看不见尽头的石梯,被一个又一个阿姨超过,还要被说“风凉话”。
他觉得不能太窝囊了,咬牙一口气冲了上去,第一个到达半山腰的小凉亭。
看着如梦似幻的美景,他拿出手机。
他打了“景色很美”发出去,对方几乎是立刻就回了“我也想看!”
颖凡怀疑他是不是在用手指打字,怎么会这么快。
“终于到了!”徐阿姨的女儿小单也爬上来了。
颖凡过去拉了她一把。她身上也背着大包小包,显然也是被拖来当苦力的。两个年轻人很是同病相怜,相处得也很愉快。
“好漂亮!”她拿出照相机对周遭的美景一阵猛拍。
颖凡被她提醒,也用手机拍了一张,发了出去。
对方回:“怎么没把你拍进去?”
“叫你看景色,看我干嘛”
“我比较想看你”
颖凡的指头在按键上点了几下,不知道该回什么。
“你在给谁发短信呢,笑成这样?”小单弯着眼睛看着他,“女朋友吧?”
“嗯……喜欢的人。”颖凡把手机收起来。
“脸都红了,你也太可爱了吧!”
等到阿姨们陆续都到了,休整了一下,继续出发。晚上他们住在宾馆里,阿姨们支起桌子打麻将,颖凡陪着小单出去到处
逛逛。
这山上已经形成了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各种小店铺琳琅满目,看得小单心花怒放。趁着她挑手链的时候,颖凡走到街边煲
电话粥。
杨泱现在人也在外地。他比颖凡走得更早。父母离婚时,杨泱跟了爸爸,弟弟跟了妈妈,妈妈带着弟弟回了老家杭州。妈
妈的家族在当地是书香门第,外公是个很声望的学者,家里还有两个舅舅。两个舅舅都在做生意,混得还不错。舅舅家都
是生的女儿,所以外公把杨泱兄弟两当做自己的孙子一样疼爱,后来杨泱主动跟了爸爸,就跟外公他们那边生疏了,只每
年寒暑假过去团聚一次。
他在那边无聊得要命,每天除了修理他弟弟杨皓,就只能骚扰颖凡了。
“你怎么还不快回来啊!”他在电话里抱怨。
“我今天才到啊!”颖凡哭笑不得,“再说,就算我回去了,你也不在嘛。”
杨泱也反应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是我好无聊啊。我好想你。”
“你好好地跟你妈妈和弟弟加深下感情嘛。”
“我妈忙着呢——杨皓那小子,太欠扁了。”
杨皓是被外公一大家子宠着长大的,颖凡能想象那是怎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颖凡,我们去那边看看!”小单买好了东西,朝着颖凡挥手。
颖凡跟杨泱说:“我不跟你讲了,拜拜!”
“你跟谁在一起呢?”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跟我妈妈她们一起啊。”
“我怎么听着声音挺年轻啊。”
“你听错了。拜,我挂了。”
“喂——”
颖凡和小单爬到了一个山崖上,崖边的铁链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锁。
小单拿出自己刚买的两把锁,送了一把给颖凡。她把锁挂上去,朝着山崖下大喊:“我要中五百万!”
然后把钥匙扔了下去。
吼完了她扭头对颖凡说,“你也来许个愿嘛!”
“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就在心里想吧。”
其实颖凡不太信这个,他学着小单的样子挂上锁,用力一抛,钥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漆漆的的悬崖里。
他对小单说,“走吧,回去了,这里风大,会着凉的。”
第二天凌晨被妈妈拖起来的时候,颖凡才彻底服了这帮阿姨的精力。
通宵打了麻将,还能这么早起来,还能精神饱满地去爬山——果然,家庭主妇才是这个世界的支柱。
颖凡刚刚背起背包上路,杨泱的电话就来了。
他说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难道你听见我的声音就会睡着了吗?”
“你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