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等了半个时辰等来一个大饼时,他知道自己错了。这世上,他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生他的母亲,一个是疼他的青峪哥
哥。这两个人,都在焦家堡,一个在等他救,一个在等他回。
他现在没有救出娘亲的能力,没有平等面对青峪的能力。他得拼命干活养活自己,并没有太多时间练功。再加上吃不饱,
虽然长高了,但身型比两年前单薄得多,整体实力没什么提高。他并不怕吃苦,只怕回首一笑身后空空的没有习惯看到的
人;他不怕势单力薄,迟早有一天他会强大起来,但他怕时间太长,到终于强大的那一天,让他强大的理由却没了;他不
怕情人锁毒发,一碗绿豆汤还是有人肯帮忙煮的,但他怕没日没夜地想那个人,想到胸口疼,而这种疼,无药可解。他怕
,怕有朝一日站在他面前,在他眼里看到陌生和距离,怕他身边站着别人。
他怕想起伤心的事,更怕想起开心的事。他怕这该死的午后,整个大院静悄悄的没一点声响。
萧连的耳廓动了动,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屏息倾听。
“是前年来的……干些杂活……”管家的声音,“住在下等仆人住的大间,现在应该在厨房打瞌睡。”
“谢谢吴管家,这是一点小意思。”声音很熟,萧连使劲想,却想不出来。他躲到大台子后面。
木门被推开的时候“吱——”地响了很长一声。萧连往门口看去——吴管家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好象在哪里见过。他
又使劲想了想。对了!是那年封周逸带到焦家堡的家丁之一!他来干什么?
“萧连?”吴管家叫了声。萧连没出声。
那壮汉摸一下灶前的小板凳,眉头一皱,开始四处搜索。“萧连,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他边找边说,“焦少主派
我来找你。他说了,只要你肯回去,他可以既往不咎,供你在堡里享乐一辈子。”
厨房不大,壮汉没走几步就到了大台子边上。台子下堆着一些杂物,勉强能遮住萧连。“哈,找到你了!”壮汉一个大跨
步就站在了他面前。
萧连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找我何事?”
“少主找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但少主承诺肯定会好吃好喝养着你。”壮汉一脸不屑。
“请你回去谢谢少主好意,我萧连能养活自己。”萧连神情倨傲,他可不是能被豢养在笼子里的鸟,不管饲主是谁。
壮汉冷哼一声,说:“少主还说了,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可以用任何手段把你请回去,即使是横着回去也无所谓。”
“你胡说!”萧连怒斥。青峪怎么可能说这样的话!
“不信,你就跟我回去亲自问问好了。”壮汉无所谓地耷拉着眼皮。
“要请我回去?你尽管使出手段来吧!”萧连呼的一声掠过壮汉和呆若木鸡的吴管家,向院墙跑去。
那壮汉功夫不弱,紧随萧连五六尺之后。待跃出墙头,他吹了声口哨,不时便有六个人围了过来。
“萧连,你今天跑不了了!乖乖跟我们回去吧!少主不会亏待你的。”壮汉对他说。
“青……少主非要找我回去,是不是出事了?”萧连问。
“没什么大事。只是二夫人微恙,请你回去尽尽孝道。”壮汉说。
萧连一惊,赶紧问:“我娘怎么了?”
“血兰日日开花,二夫人身子弱,恐怕顶不住了。你身为人子,不替母分担吗?”
萧连心里一痛,果然是为血兰!“为何日日开花?有人中毒么?”他问。
“非也。少主欲练神功,这些天正和小姐研究解毒之法。希望你能回去协助。”
“好。”萧连笑,心里苦楚,“我跟你们回去。”他不能让娘独自承受。而且,他想回去看看,青峪会怎样待他。他不死
心。
“那就走吧!”一行人把他夹在中间往焦家堡的方向走去。
八个习武的男人轻装上路,脚程很快,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走了一半路。大家都走惯了山路,随便吃了点东西,扯点干草
铺在地上,裹紧衣服就睡了。
萧连睡不着。青峪需要他,不管需要什么,他都愿意给,但会难受。他的青峪哥哥,要的是兰氏的血,不是他。
睁着眼睛躺了会儿,萧连听到旁边草堆里传来唽唽索索的声音。他转头借着透过树冠的微弱月光朝那里看——两个男人正
抱在一起!
动作越来越大,喘息渐渐粗重。萧连脸上发热。他见另外几个人都躺着没动,便也屏息装睡。他虽未经人事,但思念青峪
时已与他在梦里温存缠绵过多次,听到那声音,不觉又想起那绷紧的肌肉和光滑的肌肤。
萧连赶紧运气调息。不能想不能想,他告诫自己,情人锁已有近五个月没有发作,一旦现在发作,荒山野岭的不知道上哪
儿找绿豆煮汤。可那声音还是不依不饶、不轻不重,一声一声撞在他心上。
他一跃而起,向山上跑去。晚了,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跌倒在山坡上。并没人追上来,看来一些是睡着了,一些是太投
入了。
萧连捂着胸口,忍着痛,张嘴想叫人。离这里不远有个小村庄,如果能快些到那里,或许还能找到绿豆解毒。但他用不出
力,喊不出声,喊声到了嘴边都变成哼哼。难道要死在这里了吗?也好,免得看到青峪又徒增伤心。他蜷着身体咬着唇躺
在冰冷的泥地上想:青峪哥哥,这算不算为你而死?你是会同情我还是会怪我?怪我不能再让血兰开花?青峪哥哥……我
不是故意的……
萧连躺得太久,全身冰凉,四肢僵硬。就在他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突然觉得胸口一松,疼痛轻了不少。正想起来,听到
有人蹑手蹑脚走近,他本能地屏住呼吸。
一个人靠近,踢了他一脚,然后弯腰探了探鼻息。“这小子八成已经死了。”他说。
“死了最好,省得我们动手。少爷真是神机妙算,这种办法也想得出来。”又有人探了下他的鼻息。
“哎,也怪他命不好,要是先被那帮家伙找到就可以保住小命了。”有人叹息。
“要怪,就怪焦家没钱,请不起聪明人。那些家伙要是懂得怎么花钱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找到人,反而让我们抢了先。”
“好了好了,都去睡吧,明天还要抬个尸体回去,都好好休息去吧!”有人这么一说,围着的人就散开了。
萧连总算可以吸口气。如果不是那些人认定他已经毒发身亡,恐怕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萧连躺着等胸口的疼痛慢慢平复
。待身体恢复,他自嘲地笑笑:这无心散人还真有闲心,弄个情人锁唬天下情人,搞了那么多花样。有人为此送命,有人
因此受骗,结果这所谓栓住情人的毒药竟然是个笑话!其实都是自己傻,天下能拴住情人的,除了心,还有什么?
既然没死,就走吧。去哪里呢?他担心娘亲,决定先偷偷潜回焦家堡看看。
萧连又躺了一会儿,确信那些爪牙都睡着了才轻轻爬起来,运气朝焦家堡的方向飞奔而去。
夜空中划过一道尖锐的哨声,一个黑衣人挡在他面前。
“萧连,别来无样?”是萧连最讨厌的声音。
身后很快有人围了上来。
“封周逸,你杀了我也没用。你已近而立,很快就风光不再,有空别老算计我,还是去跟青楼的姑娘学学驻颜之术吧!”
萧连观察一下黑暗中的森林,估算自己有多大的机会逃脱这八人的包围。
“小杂种,你尽管说吧,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封周逸抽出背上的剑,说了声上。一群人一拥而上。
萧连原地跃起,用手拨一下树枝,借力跳出包围圈,向南跑去。封周逸带着家丁紧追不舍。萧连不敢与他们硬拼,想借树
木的掩护把他们甩掉。山里树多,不容易追,也不容易跑。你追我赶跑到天边发亮,惊醒了无数小动物,他们还在跑。跑
到日头偏西,萧连已筋疲力尽,他看到前面一片开阔的黄杜娟,心想这下完了,没了遮掩的树木和碍手碍脚的藤草,又没
了力气,肯定要被追上了!
可封周逸却下令家丁止步。
萧连跨进杜鹃丛,回头看了看他。只见他虽然疲惫,却是一派悠然,还面带笑容,象在为友人送行。萧连了解封周逸,他
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没有放过他的道理。现在不追了,只能说明前途凶险。
花丛中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他硬着头皮往前走。
28.娶妻
花丛中有一条蜿蜒的小路,他硬着头皮往前走。突然黄杜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灌木,长长的枝条象泉水喷泻而出
,枝条上缀满白色的小花。周围飘着薄薄的雾气,萧连觉得这里很美,象人间仙境。这样的地方和凶险似乎扯不上关系。
他放松一点,继续往前走。雾气越来越重,渐渐地萧连只能看清两米之内的景物了。
嗖——嗖——嗖——嗖——四阵急促的风声,萧连发现自己被四个绿衣少女围住。
“在下萧连,冒昧闯入贵地,还望恕罪。”他抱拳。
那四位少女并不搭话,只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抽出长剑向他攻来。
萧连大惊,慌忙躲闪。“各位姑娘,在下为躲避仇家不慎闯入贵地,并非故意。”
她们象听不到他说话一样,一味攻击。萧连边躲闪还击边想该如何解释。还没等他再出口解释,四位绿衣停止了攻击,各
自退开两米,持剑站在一边。
“少侠好功夫!”空中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随即雾气散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了五米之外。“少侠使的是焦家的
离魂掌,却姓萧,不知与焦家是何关系?”
“在下萧连,自幼在焦家堡长大。”
妇人沉思片刻,说:“他们授你离魂掌,想必把你当焦家人看待,为何追杀你呢?”
“他们不是焦家的人!”焦连愤愤地说。
“他们自然是封家的人,但封家公子这两年住在焦家堡,凡事听焦家差遣,武林谁人不知?”妇人红唇微启,淡淡地说。
萧连听得很不是滋味。
妇人见他不语,眼睛一转,微微一笑,招手唤他跟着。她把萧连领到一处红砖院落前,对他说:“少侠既然来了,就盘桓
几日吧。少侠武艺高强,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不敢打扰。”萧连只想等封周逸他们走了就离开这里。
“呵呵”妇人娇笑,“焦家派人守住了出路,少侠一时半伙恐怕出不去了。我也不嫌你烦,你就放心住下吧。”
“那……就谢谢夫人。”萧连恭恭敬敬一揖。
“不用夫人夫人的。在下流云,这里是流云谷。”流云浅笑。她把他带到一个房间安置。
萧连一再道谢。
“不用谢我。流云谷不会白白帮你。事实上,流云谷是不留男人的,除非……”
“什么?”萧连感到不妙。
“小女流馨,双十年华,待嫁闺中,与少侠正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
“夫人!”萧连惊呼,“夫人不可!”
“有何不可?”流云板起了脸。
“在下……在下……已有心上人。”他才不要娶一个比他大五岁的老女人,他只要青峪哥哥,即使没法要。他心里渴望的
,只有他!
“这有何难?我帮你把她杀了就行!”流云眼睛一眯,露出凶光。
“你——”老妖婆真不是东西!“我不住你这流云谷就是!”萧连愤然往外走去。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流云就挡在了他面
前。
“让开!”萧连说。
“想走就凭本事吧!”流云长袖一挥,向他袭来。萧连出招抵挡,边挡边退,希望能找机会出谷去。
“小子!你想出去?外面可有八个人等着你呢。”流云的招势看着绵软无力,却招招逼人,而且与她过招之时总感觉有真
气流失。萧连知道武林中有一种功夫可以吸人内力,不觉暗自惊心。
“娘!”一团粉色的影子飘入他们之间,将他们挡开,原来是一条飘带,“娘不要伤他!”一位年轻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间她身穿一袭粉色长裙,头插两朵粉色蔷薇花,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甚是漂亮。
“馨儿,这是娘为你挑的夫君,你可满意?”流云也不管萧连,直接跟女儿讨论起婚嫁之事。
流馨嘻嘻一笑,说:“娘,你这回总算没让我太失望。”说完,她眼波一转,看向萧连,“萧连,凭你现在的武功,连外
面几个人都对付不了,更别说要打败我娘从这里逃出去了。不如跟我住在谷里,舒舒服服,无忧无虑。而且……你一旦娶
了我,就是我的夫君,我让娘传你流家的内功心法,不出两年就能成为武林一流的高手。届时,外面那些人,再来二十个
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有什么心愿,有什么仇恨,都可以解决了。”流馨抿嘴一笑,说:“怎么样?考虑考虑。”
萧连沉默了。他要救娘亲,要报父仇,要躲过封周逸的追杀,可他没有这个能力,甚至连逃离流云谷的能力都没有。他要
强大起来才行。流馨的话让他有点动心。可青峪哥哥怎么办?他曾说要陪他一辈子,曾决心要保护他一辈子。誓言尤在耳
边,人已相隔两年。可不管他们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多长的时间,多大的仇恨——杀父囚母,欺骗利用——他的心只会
为他跳动。怎么办?
“小子,你知道进入流云谷的男人有什么下场吗?”流云乘机威胁,“如果不成为馨儿的夫君或我的夫君,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陪我们练功,最后功力尽失成为废人。”
萧连不想成为废人,他还要救娘亲,还希望能活着见到青峪。
他不回答,流云当作默许,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为他们成亲。
成亲的日子就在两日之后,萧连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在谷里转来转去,希望能逃出去。但流云谷周围的树林都雾蒙蒙
的,不管怎么走,最后还是走到他第一次被那四位绿衣少女发现的地方。他猜这里肯定和焦家堡种血兰的地方一样,布了
迷阵。只是焦家堡的迷阵他从小走熟了,而这里却很陌生。
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流云把他从树林里领了出去,扔给他一件大红喜袍。
萧连绝望了。他太弱,弱到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苦笑一声。青峪并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也没有对他有过任何要求,甚至连
一点暗示都没有给过他。在这个性命难保的时候,一相情愿地坚持人家都未必会在意的忠贞,显得有点可笑。他看了看喜
袍,一咬牙穿上。
拜过堂,谷里众侍女和丫鬟喝酒庆祝。忽听有人来报:有人闯入流云谷!流云流馨大喜离席。流馨拍拍萧连的脸说了声夫
君我去去就来。
半饷,母女俩气鼓鼓地回来,说那两个没用的人赶也赶不走,非得见萧连一面。他们把萧连领入林中,流云所到之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