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柳惜过

连带着笑容都有点要将人沉溺进去的魔力。

正想着，手腕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住，他眼底划过一丝讶异，在整个天界能这样悄无声息压制住他的，没有几个。

抬眼一看，不免吃惊：“观音？你来做什么？”

仍是身着黑衣的观音，他微一抬眉，风轻云淡的模样，威而不怒：“李钧，你要的东西在水一方手中。”

李钧收回手，扫了眼困惑不已的叶森，看向观音：“那他怎么还能站在这里？”

“这自然是……”顿了顿，似笑非笑，“天机不可泄露。”

“……”李钧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跳，所以说，他讨厌圣界那一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从来不肯正面给答案，绕来绕去，

烦不死人。

他哼了一声：“眼见为实，即使是大人你亲口说的，我也还是要亲眼见到。”

就在这时，清风刮过，赫然出现的正是水一方。

“原来你们千辛万苦，要的就是补天石原身。”水一方看向李钧，眉目间的怒意一览无遗，“所以先前设计用了红莲之火

，这次用想用三味真火么？”

“不得已而为之。”李钧眉目未动，直视对方。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水一方冷笑。

李钧极力抵制着对方释放的强大气场，司水天神是上古神族，力量足以与天帝抗衡。他咬紧牙关，站得笔直。

尽忠职守而已……对，空鹤大人教的，要忠诚的面对自己的内心。

他想要空鹤大人回来。

那道声音已经呐喊许久……他不能忘记在战场上看到白衣翩翩的空鹤大人，哪怕脸上血迹斑斑，仍如空谷幽兰般高洁。

“即使我们拥有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寿命，但我们的生命也是会随随便便就消失的。人类可以轮回，我们却永远消失。”

空鹤大人在指导他练习法术的时候曾经这么说过，就好像隐隐在预示着什么。

“不用再叫我师父了哦，从现在开始，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虽然是长子，不过你还是个小孩，想要哭就哭，想要笑就笑才正常啊！等你长大了，到时便即使流泪也要微笑了。”

“因为我是天帝的谋士，所以我一定要站出来，这种时候还要思考什么时候该冷静，什么时候该冲动不是太可笑了吗？！

……我这种人，最后肯定是死在战场的……”

凌空扔来的锦盒打断了李钧的思绪，他本能的伸手接住，有些愕然的看着水一方。

“拿去吧，不过，也许没有用。”水一方淡淡的说。

李钧握紧锦盒，似乎开口说了声谢谢，立即便瞬移离开了。

不远处的叶森盯着水一方，却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不自然的转开了视线。他恢复了从前的记忆，此刻再见水一方，竟有

种恨不得赶紧跑开的感觉。

先前被李钧诓的什么解咒方法，那一句幼稚得可笑的“我喜欢你”，在此时此刻想起来更觉得悲惨。

他一直被玩弄于一方大人的股掌之中，想来之所以能活在人界十数载，也是一方大人少了个好玩的宠物才给的恩赐。

他多么想做一个唯一的，有绝对意义的存在，不会被随随便便送人，也不会被随随便便抛弃。他即便再如何迟钝，也拥有

七情。自己曾经努力生存过的人界十数年不过是一场虚拟的游戏，他随时面临被撤销资格，却完全不自知的带着感情投入

。那些有过牵绊的人，那些发生过的好事坏事，到头来都跟他全无关系。他根本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啊。只是稍微这

么一想，他就觉得全身发冷。

一方大人在人界给他制造的那些有趣的记忆到底又带着什么意义呢？是他闲暇时的小游戏吗？

水一方走近他，见他神色有些不对，不禁轻皱眉头：“阿玉怎么了？”

叶森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怨水一方，他非他不可，对方却不是。于是看向对方，带着平时的表情：“呃，还是叫我叶森吧

。”

阿玉阿玉的……完全是宠物的名字。

水一方闻言笑了笑：“好，叶森。”说着探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回去休息吧，你肯定累了。”

叶森点头，转头看向观音，对方似乎朝自己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太过轻浅，以至于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想再看清楚

一点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消失了。

十数年对于天界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

水一方的府邸跟他当年住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踏进大门，最先扑上来的麒麟。

“麒麟，好久不见。”叶森蹲下抱住麒麟，露出了笑脸。

水一方看到久违的笑容，终于也有些松了口气，微微倾身拍了拍麒麟：“让你的主人先去休息。”

叶森抬头看向水一方，用力的抱住麒麟：“不要，我要跟麒麟一起睡。”

……这是瑞兽，不是抱枕啊……

水一方最受不了叶森这样抬头看他，于是无奈的答应了，反正床够宽敞……

待水一方处理了一些事务到房中看叶森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麒麟的肚皮上呼呼大睡了。假寐中的麒麟听到水一方进来，挑

开眼皮看了看他，又合上了眼。

水一方走上前坐在床沿，略带惩罚性的敲了敲麒麟的脑门——居然跟我抢这小家伙！而后视线转到蜷着身子的叶森，身穿

白绸长衫的少年在此刻看上去分外纤薄。

他伸手轻抚少年露出的半边脸颊，嘴角噙着笑意，我的宝物，终于回来了。

然而平和的日子没过几天，就被突如其来的战争打断。

水一方接到天帝的旨意要前往大殿，他看了看院子里窝在麒麟身上的叶森，觉得也是该带他出去透透气了。

叶森第一次到大殿见到天界众神，一眼掠过，在随同兄长前来的李信陵脸上顿了一顿，视线便轻飘飘的绕开了。

天帝召集众神，是因魔界第三将军率军压境。于是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作战队伍便分配妥当。

叶森看着俨然已成战争会议室的大殿，众神纷纷神色激昂，当然也有些喜怒不行于色的谪仙。他拉了拉身旁水一方的衣袖

。

水一方微微低头看向他：“怎么了？”

“我也想去。”叶森指前往边界与魔界正面相抗的事。

“……”水一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但还是答应了，“那你便跟随西龙王前去吧。”说着转身看向了另一侧的西龙

王龙涟。

龙涟察觉到他的示意，有些诧异，走了过来。

“你带上叶森吧。”水一方说道。

龙涟应了声，看向乖乖站在一边的叶森，跟在人界看到的时候有微妙的不同。他笑眯眯的跟对方打了声招呼：“我们又见

面了哦。”

叶森自然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何锦玄，但对方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跟李信陵一样，不仅人界的记忆没有了，连先

前百年的记忆也没有了。李信陵的失忆他还感到疑惑，连锦玄也失忆了，把发生的一切前后串联，他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

么事。于是也闭口不提。

这么说来的话，天帝身侧的确端坐着一位大人，唇角有平和的浅笑，然而目光却毫无对焦。

就像是一个华美的玩偶。

所以他的原身补天石果然没有多大的作用啊。

叶森远远凝视着空鹤，再看看天帝明显比之前明朗许多的神情，以及不时转头看向身旁的细微举动，他顿时觉得围绕自己

发生的那一些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忘掉的情谊可以重新培养，断掉的羁绊可以重新建立。

完全消失掉的话，就永远没有办法重新拥有了。

所以，即便空鹤只能恢复三成，没有了思维，岚染也宁可让他这样活着，而不愿意他消失。即使这样活着只是一种虚幻的

满足，即使明明知道这样做是多么无理多么任性，即使明明知道这是错的，也还是想让他活着，不愿意失去与他的羁绊。

这一份无法放手的思念，也许是最寂寞的温柔。

第十六话：耀目之华

龙涟率领的队伍将驻扎在边界西南角，从这一方位进攻的魔物擅长速度与攻击，而龙涟攻守兼备，对付他们应是略胜一筹

。

但这一回魔界出动的是上一次未曾露面的魔界第三军团，他们游离于魔王统治之外，却又服从于魔王的军队编排，是一支

非常棘手的军队。

令龙涟头疼的不仅是这个，还有水一方托付的——叶森。

啊啊，果然是惩罚吧？！

现在这个状况就是典型的“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坏了”，把这么贵重的“物品”放到战场前方叫他看着，简直比

让他取下魔界第三将军的首级还要麻烦啊！

龙涟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跟在他身后的锦玄不禁有些担忧的问道：“哥，这次的敌人很强大吗？”

龙涟应声回头，映入眼帘的不仅是弟弟透露着少许不安的脸孔，还有一手抚着麒麟瑞兽满脸心不在焉的叶森。

他抬手拍了拍锦玄的肩膀，掀起嘴角：“别忘了我们是龙族。”一边在心里觉得奇怪，为何麒麟会认叶森为主……是水一

方的原因吗？

全面做好作战准备后，龙涟还是决定把叶森安置在预备团，跟在他的副将身边。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前方战事多变，他

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变故。

叶森对龙涟的安排没什么意见，他想上战场，只是想做点什么。

坐在麒麟背上，随着大队飞往战场，很快可以看到前方的队伍正分开两列，渐渐成阵型，而他跟随的预备团则缓缓停下。

身旁的副将做了个手势：“各位，我们在此等候，前方一有异变，立即按计划行动！”

“是！”回答的声音整齐划一。

只见副将目光炯炯注视前方，那里响起的厮杀声清晰可闻。

“你没有武器吗？”副将忽然注意到叶森两手空空，不禁轻皱眉头。

叶森摇摇头：“要武器？”

副将忍不住拍了一下叶森的额头：“你不知道低阶魔物衍生力强，还特别喜欢近身肉搏吗？用法术的话，根本不可能一下

子消灭完，如果没有带武器，很容易受伤的——他们会在每一次的法术攻击下迅速繁衍，然后反扑。简直就是为了战争而

存在的。”

叶森听了不禁吃惊：“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啊。”

“当然，如果你有龙王大人那种能力的话，光用法术也是可以的。”副将说着瞄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算了，待会要是

往前冲的话，你记得跟紧些。”

叶森点点头，转开注视前方的视线，耳边的风声凛冽作响，触目所及的是一整片灰白的边界之境，因为颜色太过清冷单调

而有种无机质的森冷感觉。但也正因为色彩单一，显得更加的广袤，不知始于何处，止于何处，就像混沌初开之际。

“龙王有指令！”副将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们从左侧过去支援！”

叶森轻拍了一下麒麟，麒麟立即跟上副将。

副将化身为龙，清啸一声，率领队伍前往支援。

目睹战争现场后，众人齐齐心中一凛，地面成群蠕动的全是魔物！

而傲然立于前方的是个一头红色短发的俏丽女孩，只见她将手中长枪虚空一挥，直指他们后援队伍：“天界的不过如此，

尽管放马过来啊！我红双还没打过瘾呢！”

副将眉头紧皱，一声令下，全员攻击。

红双哼了一声，挑中了她认为应该是最强的对手——副将。

副将抽出长剑挡下了她凌厉的一击，朝叶森吼道：“你躲远些！”

红双弯起嘴角，露出可爱的笑容：“这位大人，分心可是不好的哦！”与笑容不符的是直刺过来犹如燃烧起火焰般的长枪

！

被掩护在身后的叶森见状，眼神认真起来，如果是这样程度的话，我能帮上忙。

于是他伸手拉住了正用剑勉强抵住长枪的副将，指尖泛出银蓝色的丝丝光芒，速度极快，但在副将近距离的视线里，却缓

慢如同一节一节的分镜，那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指优雅的轻轻一弹，轻而易举逼退了气势如虹的火焰长枪。

不等大吃一惊的副将反应过来，叶森已让麒麟将他带远。

红双看了看手中的长枪，又看了看这个单薄的天界少年，眼中的斗志更加旺盛：“差点被骗了呢，原来你才是这支队伍最

强的存在吗？可别像之前的那些，没两个回合就输了哦！”

说着她改变招式，横扫过来的长枪上竟然绽放出一朵朵嫣红小花，闪耀着火焰的橙红，在那一瞬间，所有花朵形成包围圈

射向叶森。

被麒麟拖远的副将见状，着急得脸色青白，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女孩是被称作“魔界火舌兰”的第三军团四将领之一，这

下、这下、这下他该怎么跟龙王大人交待……

在叶森的视野中，那些高速攻击的小花却速度缓慢，足够时间让他给自己做出透明的保护墙。

这个保护墙还是水一方教的，在抵御攻击的同时，还能将那些攻击全部化为虚无。

老实说，对方将法术转化在武器身上攻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叶森眼睛有些发光，他趁对方还没进行下一波的攻击，飞速

到了副将身边，手一伸：“可以把剑借我吗？”

被那道泛着水纹波动的保护墙震撼得头脑发昏的副将愣愣的将手中的剑递给了他。

接下来的战斗，让红双不可置信，她没想到眼前单薄的少年，一脸无害的样子攻击力却高得可怕，看样子应该是第一次用

剑，却能将法术与剑的攻击融合的异常完美，就像、就像天生的！

一道细微的破裂声响在长枪与剑相抵之时发出，红双瞪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她的长枪，那与剑相抵的锋尖居然出现了裂缝

！

长枪抵挡不住的力量一下子灌入她的身体内部，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叶森见状收回了手中剑：“你可以叫他们停手了吧？”

“……”红双跪倒在地，盯着喷在长枪上的血，豆大的眼泪不断涌出，“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输过！”

其实不用她指挥部下停手，在这一片战区，几乎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的精彩激烈的战斗吸引住了眼球。

这根本是一场高阶的法术较量啊！

就在叶森走近红双之时，一道旋风般的身影将红双扛在了肩上，他在叶森面前站定，歪着头笑得很友好：“没想到连预备

团也有这么厉害的家伙，下次一定要跟你较量一下。”

然后扛着还呆呆流泪的红双转身走向他们的军团，暗蓝长发非常显眼，一边走一边哈哈笑：“真是，都多少岁了还哭鼻子

。再哭就变丑咯！”

由于魔界在前方战场失利，于是叶森他们这支预备团面对的军团也跟着撤回。

经此一役，叶森的名字忽然就传遍了大营。

龙涟仰天长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水一方身边的人果然不是小角色。连红双也能击败，那简直就是可以赶上他了嘛！

锦玄那小子可能完全不是叶森的对手了。

龙涟瞄了眼那把原先想送给锦玄的剑，那是一把用龙鳞打造的剑，名为“断水”，强大，并且认主。看样子可以做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