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满满的未接来电。
全是纪铭打来的,从中午开始,每半小时一个电话。
为什么,如此锲而不舍呢?
手机再次在掌心震动。
“……”童遥按下了接听键,却没有出声。
“遥,你终于肯接电话了。”纪铭的声音,有一瞬的雀跃,却只一瞬,“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忘掉楚向北的。你回来好不
好?我会遵守我的诺言,不踏入你的生活。遥,回来好不好?”
纪铭说的很慢,一句与一句停顿很长,说出这些话对他而言并不容易吧,毕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
“纪铭,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纪铭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
“那个时候,楚向北接到的电话,是不是你打的?”
“……是。”
其实,一切早有答案。只是童遥固执的想要一个回答而已。
“……我挂了。”把手机拿开,按下挂断键。
那一头一直没有声音,也没有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好好照顾他,再见。”翻出风灏的号码,发送,送达报告,最后,屏幕归于一片漆黑。
风灏早就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本就一心求醉,喝的比童遥多得多。
“啪!”惨白的灯光瞬间打亮整个浴室,一瞬间亮的晃眼。
镜子里照出同样惨白的人影,完全没有血色的双颊,泛青的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珠。童遥忍不住轻笑,还真跟坟墓里爬出
来的没什么区别。
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柱从头顶淋下,一瞬间的激灵。
“楚向北,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失望?这就是你拼死得来的结果。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来了——”童遥喃喃自语。
本来一直觉得纪铭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就算不能爱上他,陪着他也是应该的。谁知道,最后的结果居然是这样的。
“楚向北,我这算不算背叛?”
“哐!”拳头砸在玻璃镜面的声音。裂缝一路蜿蜒,抬手,是斑斑驳驳的鲜红痕迹。
镜子里憔悴的容颜更是支离破碎。
恍惚间,又见到楚向北张扬的笑脸,不带一丝阴郁,却只是远远的笑着。
冰冷的玻璃划开手腕的时候,童遥的脑子里是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想,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关上灯,走到窗边,丝毫不介意身后一路血红点点滴滴。
稍稍转动百叶窗,窗外路灯光亮倾泻而出,在地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影。
有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很冷。
恍惚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拂过他的脸颊,然后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向北,是你么?你来接我了?
Chapter7.绿(完)
一片鲜绿。
视线范围所及,一大片一大片嫩绿的草坪。
风过,一浪接着一浪。夹杂其中的姹紫嫣红,星星点点的散布着。
仅仅是看着,也是很舒服很舒服的景色。
“遥,外面风大,小心着凉。”雪白的外套落在肩上,很暖。
“没事。”童遥微笑。却依旧乖乖把外套穿上,甚至小心的拉上拉链。
“再坐会就回去吧,丽莎已经做好午饭在下面等着了。”异常温柔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似乎永远没有火气似的。
“好,我马上就来。”童遥点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很清新的空气,带着沁凉的气息,闻得到阳光水汽的味道。
“凌越,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吧。”童遥冲着凌越笑,一脸灿烂。
阳光洋洋洒洒铺陈,洒了童遥一头一脸,不见丝毫阴郁。
“好,只要你愿意。”凌越的嘴角跟着不自觉的弯起,眼里的温暖甚至可以媲美此刻太阳的温度。
不要说以前认识凌越的人,就连是凌越自己,也没有想到仅仅两年,就让他的性格脾气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已不是原来的他,不用再为了一个人不择手段去达成某种目的,不用听着那个人的命令行事,不用压抑自己的任何情感
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纠葛。
此时此刻的凌越是最真实的凌越。
因为他面对的,是最真实的童遥。
那个褪去一切浮华伪装,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童遥。
那天凌越在宾馆的阳台上抽烟,一支接一支,只是觉得没来由得心烦气躁。一向冷静自制的他居然有如此失控的时候,他
自己也只有苦笑的份。
然后回到房间居然听到隔壁有隐约的水声。
凌越以为醉的不省人事的童遥可能不舒服跑去吐什么的,于是急忙跑到他的房间想看看他的情况,谁晓得,看到的,是一
地的鲜血,还有血泊中已然不省人事的人。
那一瞬的惊慌失措,凌越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幸好,他找到了邱旻。
邱旻说,既然哥他那么痛苦,让他忘了吧。
放下一切,从新开始。
凌越本来不同意让童遥接受催眠,说想等童遥醒来以后征求他的意见。
邱旻却尖锐的问了一个问题——你想再冒一次可能永远失去他的风险么?凌越妥协。
现在,他却如此庆幸这样的决定。
“凌越,你在发什么呆?”童遥拿手在凌越面前晃悠,一脸不满。
“没,我们去吃饭。”防盗门紧闭,接连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有回应。
邱旻皱眉,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号码,拨号,却在拨号音响起的一瞬掐断。
重新把手机装入兜里。
反正他不赶时间,偶尔等等也没啥不好。
衣角忽然被扯住,回头,威廉瞪着它漆黑的大眼睛直摇尾巴。
“我知道你饿了。可是没人开门,我去哪给你找吃的?”邱旻蹲下,摸了摸威廉的脑袋。
温热柔软的触感,连带柔软了心底最脆弱的角落。
邱旻其实不喜欢狗,就像大多数从医的人一样,他多少有点洁癖。又不是兽医,哪里犯得着管好自己的饭以后再去管一条
大狗的饭。
可惜童遥喜欢。
童遥最喜欢扑在威廉身上,抱着大狗一起在客厅的地上打滚。
阳光穿透落地玻璃在木地板上划出一个个矩形框。有些落在童遥的发上,将发梢染成点点金黄,与威廉的毛色辉映。
童遥脸上的笑,是邱旻从未见过的灿烂。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伴着微痒的湿意。
低头,威廉正伸着舌头将口水抹满邱旻的手掌,对上邱旻的视线,大狗舔得更欢。
“谁让你把口水弄得我满手都是的!又臭又黏,想找死是不是!”邱旻瞬间炸毛。
可惜威廉却对邱旻的怒气视若无睹,一转头,向另一侧跑去。
“你给我回来!”邱旻在后面一路赶。
威廉是童遥的狗,不过前些天童遥不小心着凉感冒,凌越怕他整天抱着狗不肯好好休息,就把威廉送到邱旻那放一阵。要
是威廉就这么跑丢了,邱旻非被凌越扒皮不可。
“威廉——”邱旻刚跑到路口,就看威廉趴在一个人的腿上。
然后是童遥惊喜的声音。
“啊!阿黄你回来了!”威廉是纯种的德国牧羊犬,本来是风灏让手下养着的,后来看童遥喜欢就给了他。
据说本来威廉很威风,欺软怕硬的厉害,风灏手下有些小弟还吃过这条狗的亏。可偏偏,它很怕童遥,一看到他就像看到
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可童遥喜欢它,天天缠着它。直到有一天,童遥一口一个“阿黄”把一好好的牧羊犬闹得四肢抽搐瘫软在地。
两年前,风灏在得知童遥的情况后,送来了威廉。
邱旻告诉童遥,这条狗曾经陪了他很多年,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养狗就送给了一个朋友。现在那个朋友要结婚,女方
不希望他带着狗,于是威廉就回来了。
邱旻说,这条德国牧羊叫威廉。
童遥一愣,盯着大狗看了老半天。半晌,嘴里冒出两个字:“阿黄?!”威廉再次倒地。
邱旻以为童遥会想起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没有。
他天天抱着阿黄玩得不亦乐乎,连凌越都常常吃一只狗的醋。
“……邱旻你也来了?”被阿黄舔了老半天,童遥终于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邱旻。
“你和丽莎都不在,我只能带着威廉替你看门。”
“我让丽莎去买花了。院子里太空,缺少色彩,而阳台上又只看得到草地。对了,刚才凌越和我去超市买了些食材,他说
他前些天向大厨讨教了手艺,要让我饱一下口福。邱旻你来的真是时候。”这里是悉尼的华人区,童遥不用担心他那努力
了两年依旧蹩脚的英语溜出去吓人。
“凌越人呢?”
“他去停车,我想走走,就早点下了车。结果没走两步,就被阿黄逮住了。”大狗用力舔了童遥的侧脸,阳光下水渍赫然
,“别闹别闹——邱旻,我们先进屋。”
“好。”拐角的阴影里立着两条人影。
“我说过了,他现在过得很好。”本应该在地下车库的人却在此刻出现在街角。
“凌越,我很想揍你。”另一个男人的视线却一直追随着那道略显削瘦的人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内。
“纪铭,现在的你,没有资格。”
“没有资格?我为什么会没有资格?”纪铭回头,冰冷的视线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亲密地可以穿一条
裤子,却终于背叛他的人,“你跟我说他死了!甚至还有医院的死亡证明!”
“……那是邱旻的提议。如果童遥想要获得新生,他必须忘了楚向北,忘了白疏晨,忘了你。我和邱旻不过是路人,无关
紧要。”凌越语气淡然。
他不是在辩驳,他并不认为他有向纪铭辩驳的必要。
他只是陈述事实。他只是替童遥选择了一条相对正确的路。
“凌越,其实我不恨你,尽管你骗了我。”纪铭低头,本就埋在阴影里难以看清的五官越发糊成一片,“是我自己选择相
信你。”
“……”
“而且,当年是我害了楚向北,骗了童遥,用一个谎言把善良的他困在我身边那么久。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让我失去了爱
他的资格,我没有资格怪别人。”
“……他现在过得很好。”
“所以,我虽然后悔,可我也不恨自己。”纪铭抬头,伸手搭在凌越肩上,语声温和,“我的婚礼,你没有来参加。下个
星期是我儿子办满月酒,你会来么?”
“会。”
“好,那我走了,你快点进去吧。”
“……你,决定不去看他了?”
“刚刚不已经看过了?也许那个小矮子说的没错,忘了我,也是他重新获得快乐的关键。”视野里是满满一地的向日葵。
阳光在花瓣的尖端跳跃,洒下一地的金黄,近乎灼人。
“一定是这里了吧,”童遥忍不住把车窗开到最大,任风瞬间灌入,吹乱了发丝,也带来了满车清新的泥土气息。
原本童遥只是想把院子用些盆花点缀,谁想丽莎去的那家花店店主太过热情,硬是说那么大的院子放盆栽太可惜,要切切
实实种些东西才好。于是给了丽莎一个地址,说那里是一个很大的花圃,有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而且可以直接拿批发价
。
如果运气好的话,让花圃的人帮忙做些设计也未尝不可。
童遥觉得那样太麻烦,他也没打算花那么多钱。
虽然他的帐户上有很大一笔财产,供他一辈子吃穿不愁,而且邱旻发誓说那些钱就是他的,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
但他还是来了。
并且,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凌越,停一下车!”刹车被瞬间踩下,车轮在乡间的泥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怎么了?”凌越不解。
“我下去看看。”刚才,视线扫过一个不寻常的黑点。童遥不确定那是什么,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但他忽然好奇心膨胀
。
满目的金黄,在阳光的映射下足以将一切掩盖。那个黑点早已被满地的向日葵掩埋,童遥只能记得大致的方向。
泥地很软,向日葵的茎叶在脚边纠结摩擦,微微的痒。
童遥很小心地迈下一步又一步,他不想伤害这些花朵。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一个小小的童音脆生生地响起。
童遥一愣,慌忙抬头,却在接触那一双大得惊人也亮得惊人的眸子的一瞬恍若被雷劈中。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鼻子,那样的嘴。
似乎和记忆中的某个人影轻易重叠,却又统统小了一号。
只是,那个人,是谁?视线瞬间模糊,脸颊上忽然传来微痒的触觉,似有液体滚落。
干涸,沿着轨迹继续滚落,循环往复。
“哥哥,你为什么哭?”小小的手摸上了童遥的脸,孩子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
“……哭?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
“姐姐说,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哭鼻子,哥哥是吗?”
“呵,无能的人。”童遥苦笑,也许吧,“你知道什么叫无能的人?”
“知道!无能的人就是哭鼻子的人!”
“……”好吧,无能的人就是哭鼻子的人,哭鼻子的人就是无能的人,“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说,不能告诉陌生人名字。”孩子嘟嘴,抬头看天,却在下一刻瞥了童遥一眼,“不过如果是哥哥的话,可以叫我
——北北。”
“呵,北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