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继续打?”叹气,回头,果然是那个形象全无的猪头。
“我想为之前的无理道歉,不行么?”
“……”童遥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没有火冒三丈,依然是道貌岸然的翩翩公子一个。带着一丝诧异抬头,却因为依旧脑袋有
些晕眩以及光线的幽暗压根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我以为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抱着玩玩的心思。我为我之前的不当举止诚心道歉。”男人似乎又向前垮了一步,空气中的香
气越发浓郁。
童遥下意识后退,却忘了他身旁是路灯,身后就是人行道的边缘。
虽然酒吧正对的只是一条不宽的双车道,可这个时候离夜深人静还有些距离。
于是一脚踩空跌向车行道,一辆自行车刚好自童遥身后划过。
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是捞了个空,却在身体完全失去重心之前,被人大力拽了一把,于是往前栽。
刚好扑进一个人的怀里。
却没有闻到那股恶心的香水味,只是很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楚向北只用一个牌子的洗衣液,虽然童遥还是比较热衷臭肥
皂。
童遥的脑子忽然又开始混乱,为什么这家伙出了那么多汗经历那么激烈的运动居然不是一身汗臭?
“林总什么时候把对美酒美人的兴趣转移到露天吹风上来了?”
“不过是喝得多了点,出来走走而已。楚老板不也很有兴致?”
东拉西扯的调调,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童遥作为近距离直接受害者,背脊上一股冷意一路串到脑门。于是不住挣扎,想
离楚向北远点。
楚老大是什么人,整一铁血流氓,流氓一旦摆出付友好正经的样子,铁定肚子里坏水泛滥。
童遥不想遭无妄之灾。
“那林总请自便。”楚向北没有搭话,却是用力圈着童遥转身,往一边走,“我的人不劳烦林总操心。”
“呸,谁是你的人?你的人在那屋子里,跟我有什么关系?”童遥挣脱不开,于是只好乖乖跟着走。
楚向北却不说话。
刚好走到另一盏路灯下,童遥看到了楚向北盯着他的眼神,满是玩味。
“干嘛这么看着我?”老大,知不知道用这样的大眼睛瞅着人很恐怖?童遥又抖了抖。
“没什么。之前逃什么?”
“不逃看你继续换个姿势——”说到一半卡壳,耍流氓同样是一门手艺,需要日积月累。不过跟楚向北混一起,这一天不
会遥远。
“我以为你会反感。”
“我是正常人。”童遥瞥了楚向北一眼,不意外的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有些僵硬,略略阴沉,“不过,以后事先说声就成。
”就这么撞上还是挺震撼的。
卡着手臂的手指忽然收拢,痛楚随着神经传到大脑。童遥微微皱眉,扫了眼那几根已然泛白的手指,可惜手指的主人没有
丝毫自觉。
“我一直觉得我们很默契。”楚向北的声音忽然有些深沉。童遥没来由的想到了之前他和那个陌生男孩的对话,心跳忽然
浅了一小下。
“然后?”
“想不想试试?”路灯的光线,昏黄的惨淡,却把一切镀上层浅金色的边,莫名的蛊惑。
“……试什么?”唇微动,却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下一刻,唇上传来不属于自己的柔软触感,很轻很柔的动作,却只是一触即逝。
“你知道我的意思。”
漆黑的瞳孔,比夜空更深更沉,隐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童遥瞬间失神。恍惚中似乎说了什么,记不真切。
一辆轿车呼啸而过,急速的轮胎擦地声似乎在一瞬掩盖一切。
稍稍睁眼,毫无遮掩的光亮瞬间刺痛双眼。
习惯性的环顾四周,这是跟着楚向北以后的坏习惯,四处漂泊,极度的缺乏安定感。
却是熟悉的奶白色墙壁和实木家具,没有丝毫的累赘繁复。纪铭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跟楚向北两个极端。
伸手揉揉额头,略略胀痛的感觉。
不该想到那个妖孽的,以前在他身边被他闹得鸡飞狗跳的,现在不在了,想想都能弄得情绪起伏不定。
窗帘没有拉严实,阳光从洞开的一线洒下,细密的温暖。
可童遥不喜欢。
再暖,没有某人的身体暖。就算身体的表层暖了,心底还是冰凉的。
翻个身,把所有的阳光扔到身后。身边的床铺,却早已冰冷。
还说自己是老板,不去上班也没关系。
有的时候童遥其实挺同情纪铭的,好好一个富家大少爷招惹谁不行偏偏捡了他这么个麻烦回来,还整天把他折腾得寝食难
安。
翻身坐起,薄被顺势滑下,随手一掀,整个滑落到地上。
靠,童遥撇嘴,再弯腰把它捡起来。
“咯。”身后忽然传来门把手下压的声音,没有人的屋子本就特别的静,连如此轻微的声响也掩盖不了。
回头,一个人一身黑,站在门口充当门神。
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凌越,我警告你,别给我无声无息的吓人。”童遥同样面无表情的瞥了那人一眼。
童遥自然知道,凭他那破烂的身手,别说想从凌越身上捞到好处,就是逃开他的视线一小会都是不可能的任务。
他能占的也就是口头上的便宜。
就像楚向北喜欢惹他一样,现在没人来找他麻烦,于是他开始找别人麻烦。
这个像纪铭的影子一般存在的人,就成了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工具。
“有想去的地方么?”凌越对付童遥的方法有两个,要么置之不理,让他随便闹腾,反正装聋作哑是他最拿手的。要么跳
过话题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然后把童遥说到愣一下。
本就胡乱折腾的人,折腾久了自然会追溯不清自己到底为啥而折腾。
“……你给我当司机?”
童遥在纪铭的别墅也窝了快一个月了,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因为地方比较偏,他从小坑蒙拐骗也没啥机会学开车。
最重要的,纪铭总觉得童遥出门危险挺大的,毕竟他是曾经的通缉犯。
“偶尔出去散散心,没啥不好。早饭在下面,准备好下来。”凌越的脸上不见丝毫波动,自顾自说完,自顾自转身下楼。
自始自终童遥就像一坨空气。凌越选择视而不见。
“你给我站住!”
纪铭是个大少爷要是有点少爷腔调也就算了,你凌越不过一个曾经的保镖搞得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给谁看。
是曾经,因为自从纪铭考上了警校,哪里还需要什么保镖。
只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于是,凌越就开始帮纪铭处理一些私人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童遥。
“凌少爷,韩少爷没事吧?”梁妈负责纪铭的饮食起居好几年,这会看着被纪铭像朵花似的捧在手里的童遥被气得大吼大
叫,未免担心。
“没事,梁妈。”凌越耸耸肩,嘴角隐含笑意,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如果被童遥看到,一定会瞪大眼睛。
“有的时候发泄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如果说童遥的存在是一种意外,那于航的出现,多少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个时候楚向北正在和童遥冷战。
于是长长的一堵灰墙一人占头一人压尾,明明两个人都闲得长毛,却还是冷着张脸谁也不理谁。一个望天,一个凝视脚尖
。
却是两个阴影忽然挡住了阳光,跟柱子似的杵在楚向北面前。
“就是这个人?”楚向北脸上的诧异只是一闪而逝。
白疏晨点头。
身边的人笑得一脸温文。
可惜,某两人并不欣赏这种人畜无害的笑脸。
生怕别人以为他不够傻似的。楚向北如是说。
这个人……我咋觉得他不够靠谱。童遥如是说。
你以为你靠谱?楚向北斜了他一眼。
冷战的氛围瞬间打破,却是电闪雷鸣般怨念激化。
“我说你们,都一个礼拜了还没折腾完?”白疏晨一边一个白眼,顺利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你人都带来了,我有权利说不?”楚向北终于把视线从童遥身上收回,却是盯着白疏晨,嘴角勾起一抹略泛冷意的笑。
“阿北,你明明知道的,我——我希望航航成为我们中间的一份子,真正的一份子。”
童遥的视线一直在白疏晨和那个被成为航航的年轻人之间来回打量,有些摸不着底。
没有漏过白疏晨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丝表情,童遥自然将白疏晨说话时眼底的闪烁尽收眼底。
白疏晨从来不是一个防心很重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给童遥可乘之机。可童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迫切的想接近一个人
。
不止是接近,根本就是同生共死了。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楚向北却是盯着白疏晨,口气微微有些冷,“晨,这种意气用事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责备意味极重的话,童遥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白疏晨立刻惨白了脸,死命咬住下唇,原本漂亮的唇线瞬间苍白失色。
下一秒转身离开,身后自然有跟班紧跟。
“那个人是谁?”童遥看着那两道被斜阳拉长了的身影,下意识开口。
楚向北却是愣了一下。
童遥收回视线,刚好对上楚向北满是诧异的神情。
“不说算了。”其实童遥忘了他俩还在冷战。
“你还记得你偷晨钱包被我抓包的那次么?”
童遥瞪。
“别光顾着瞪我。那个害咱白疏晨宝宝茶不思饭不香,站在鸽子群里当柱子的伟人,貌似就是这个人。”
“你讨厌他?”离得太远,声音总是被来往的风打散。于是童遥往左挪了两步。
“不,一个陌生人而已,有什么好讨厌的。”楚向北的声音确实听不出厌恶,甚至连原本的冷淡都已消失无踪。
“那你——”
“必要的警惕而已。晨那小子,不晓得跟灏闹什么别扭连这档子事都整出来了。”
童遥恍然,原来他们几个正好撞在人家小两口闹不和的枪口上了。
“楚向北,你不是要跟我冷战么?靠那么近干嘛?”白眼。
他童遥不过是因为听不清楚小小的跨了一步而已,楚向北居然不知何时整个人挪了过来。
“我要跟你冷战?明明是你在躲着我!”
“呸!我没事躲你干嘛?同性恋又不是传染病!”
“啪!”脑子里的某根弦忽然崩断。童遥忽然呆愣,然后不期然想到了那一夜,那被酒精混乱了的一夜,那个明明试探多
于深情,却意外柔软甜蜜的一吻。
楚向北的脸色忽然阴沉。
“楚,楚向北——那天晚上,最后我糊里糊涂的,说了什么?”童遥还记得,楚向北那天问他,想不想试试……
试试?那种事情,可以试试?
“……”
“……”童遥看着楚向北堪比锅底的脸色彻底噤声。
其实童遥还是有隐约印象的。他说的似乎是——楚向北,你这个禽兽……
其实对于于航,童遥没啥不好的感觉。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如此和善温文,能让人从心底暖出来的笑。
切,这世界上好人早就死光死绝了。你看,就你这一脸呆相的小样都能当扒手。楚向北知道后对童遥的理由异常鄙视。
你没事扯上我干嘛——童遥一脚踹。
有的时候,童遥真的觉得楚向北很欠修理。只是每次想到他举着枪一路横扫,血流满地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劲,于是打退
堂鼓。
谁晓得到最后是谁修理谁。
“怎么老窝这?”走到楚向北身边,靠上背后细纹蜿蜒的围墙,然后顺着墙壁,缓缓滑下。阴影里略略泛凉的水泥板,有
细碎石子的触感。
临时落脚点借的是有点破旧的平房,残破的墙垣,稀稀疏疏攀着的爬山虎。
“打发时间而已。”楚向北撇撇嘴,丝毫没有改变视线的方向。
薄薄的纸,却因为印着独特的图案赋予了特殊的存在价值。
捏在手里,却是和纸全然不同的质感。
“你的生活真丰富——吸烟,喝酒,数钞票,照镜子。”童遥伸手抢过一摞,又被楚向北一把拽回去。
楚向北自恋成狂,他可以一天不吃饭,绝对不可以一天不照镜子。
“还有吃饭睡觉。”
“……”撞上皮厚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家伙,童遥只能没辙。
“灏那边,貌似又有一批货被盯上了。”“啪!”楚向北一把把钞票砸回袋子。
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瞬间即没。
手伸进口袋,揣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着。找打火机。
“也不怕把钞票给烧了。”童遥一把把烟抢过来,塞自己嘴里,“查出来哪里出问题了么?”
“不知道。应该是灏身边的人有问题,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我不管那边的事也有一段时间了。”楚向北不以为意,又弹出
一根点着。
“那我们岂不是还要在这种地方呆很久。”童遥把头后仰,靠在墙上。
高耸的围墙,遮蔽一半的视野。另一半,是澄澈的天空,边缘,轻薄的云团翻滚。
“没办法。所以这段时间,灏也不方便随便给我们调派人手。还好,这些钱还能撑一阵子,而且,弹药还算充足。”
“于航来得还真是时候。”深吸一口,缓缓吐出,虚渺的烟雾,徘徊萦绕,一阵风过,了无踪迹。
“不过,那个人灏是查过的。他不会放任乱七八糟的人呆在晨的身边。”楚向北抓了抓头发,“更何况,白疏晨跟那个于
航貌似认识挺久了。虽然我老觉得那个人看上去不怎么顺眼。”
“你看着谁顺眼过了?”
“……”楚向北盯着童遥,整一看白眼狼的表情。
“白疏晨真的很不适合干着一行。”没来由的,童遥突然冒出一句特八婆的话。
那么精致漂亮的小样就适合染个五颜六色的鸟窝头,背着个画架或是吉他,没事在街上晃晃悠悠。
“可他偏偏是最早蹚浑水的。”楚向北耸耸肩,学着童遥的姿势,把头仰着看天,“你脖子不酸么?”没两秒钟,伸手揉
脖子。
“把头顶墙上。”
“脏死了。”楚向北甩甩头,站起来,拍拍裤子,“肚子饿了,去吃饭不?”
“我不要又吃泡面!”童遥哀嚎。
“那你喝西北风去。”
车速很快,车窗开得很大。
很大的风,胡乱飞舞的发丝几乎遮蔽视线。
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在视野中划过,连轮廓都不曾清晰。
童遥说,想到那片平房看一看。
他知道,凌越一定懂他在说什么。
估计那个时候,他的行动,已经在纪铭的掌控之中了。
凌越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直接踩油门。
凌越的瞳孔永远是没有尽头的黑,映不出任何倒影,连带吞没了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