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风流公子楚衍,明恋武经阁学士顾青鸿。楚家狗皮膏药粘得紧,誓要将千丈冰山融做一泓春水。
功夫不负有心人,冰山果真融成了春水。然而……
如果一切都是一局棋,是否连两颗心也葬进了局里?
作者三观正常。坚持1对1。
文为架空。但内中涉及的制度、习俗、器物等,多有对历史的借鉴。不再一一注释。
主角:楚衍,顾青鸿
配角:于绩,林景贤
[上卷]
第一章(上)
时值八月,秋光正好。
京城闻名的妓院千红阁的后花园里,一名青年公子正闲闲地斜靠在藤椅上。不远处的秋千架上,一位妙龄女子裙裾翻飞,
笑得妩媚动人。
那姑娘秋千飞得低了,便可以看到公子的细眉和半开半合的狭目。飞得高了,便能看全公子一身精致的衣袍,腰间系块美
玉,连着衣带随意搭在躺椅上。再被用力推高,却看见公子正拈起旁边一颗晶莹的葡萄送入口中。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碧
绿的葡萄移向他的薄唇,想到昨夜这唇温柔地吻遍她身上各处肌肤,脸上不由得红起来。
楚衍自是不晓得这姑娘的心思,一时见姑娘下了秋千,脸上红红的,便温颜笑道:“小裳,玩累了?过来歇歇。”
谢小裳收敛心绪,一边走来一边扯着汗巾子擦了擦,笑盈盈坐到一旁,亲手剥了个葡萄送到楚衍口边,说道:“公子今日
似是没甚情兴,不如我唱个小曲儿来听?”
“小曲儿倒罢了,不如我们摆棋罢。”楚衍享受地闭目噙下佳人送来的葡萄,等了半天却没听到佳人答话,诧异地睁眼,
才见到谢小裳似嗔似笑地看着他,道:“我的好公子啊,下围棋你让我十子我都赢不过,有什么意思嘛。”
楚衍明白过来,朗声笑道:“好好,是我的错。不下棋了,还是唱曲儿!”
谢小裳柔柔一叹:“人家也不唱了。现在已是申时末了,公子也要回去了吧?”
天下再无一家青楼姑娘这般催客人走的。然而楚衍一听此话,探头看了看日影儿,立刻跳起身来,道:“正是该走了,我
竟没注意时辰。”
谢小裳一脸幽怨。旁边快嘴丫鬟见状俏皮地道:“公子,刘大人中午就送信来,请我们姑娘晚上去陪酒呐,公子您这会儿
走了,真舍得?”
楚衍闻言,不去看那丫鬟,只转头望向谢小裳。谢小裳看他的目光里没有恼怒或嫉妒,只是询问,心中莫名地一涩,脸上
却柔柔笑道:“我不会去的。”
“小裳,你莫要为我得罪了刘大人,当心吃妈妈的苦头。”楚衍半玩笑半认真地道。
“哎呀我哪敢啊。”谢小裳没等他继续说,就嗔道,“我若把心思都放在楚公子身上,不是呆子么。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楚大公子一颗心若是有十瓣,顾青鸿大人就占了八瓣去,我们这些庸脂俗粉,能分得那两瓣便心满意足了,还指望双宿双
栖不成……”
楚衍只是微笑着听她借题发挥,趁她不防,一探手将她下颔勾过来,在唇上轻印一吻,低声说道:“你既不去陪酒,我晚
上还回来。”
丫鬟转头偷笑。
谢小裳哑声,脸上红了红,回他一个甜笑。接着从丫鬟手中将外袍接过,服侍楚衍穿上。仔细将衣带系好,细心抚平了上
面的褶皱,退后两步端详了一下,这才盈盈一福道:“公子走好。”
楚衍出了千红阁,也不用轿子,熟门熟路向着谪仙楼走去。
进了门,立刻有伙计迎了上来,笑逐颜开地道:“楚公子您来了!”更不用吩咐,转身就领着楚衍走到里面,一处靠窗的
雅座上。
楼里已有了不少人,靠窗的风景佳的位置都被占满了,只这个还空着,显然是专门留给楚衍的。楚衍也不客气,大摇大摆
地往那一坐。从怀里拿出把扇子,悠然扇着,向窗外张望。
旁边有客人窃窃私语道:“看到没,那个穿青衣的就是楚衍,京城第一风流人物。”
“楚衍?不就是那个天天缠着顾大人不放的浪子……”
“嘘,你小声点。”先前那人把声音压得更低,故作神秘地道,“什么缠着顾大人不放?那叫多情。他每天都来这谪仙楼
两遭,早晚各一次,就为了看顾大人上朝下朝。风雨不误呢。”
“啧,这么痴情。那顾大人咋没被他感动了?”
“人家是大人,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动心了。再说顾大人的脾气谁不知道,整个一座大冰山。想捂热他,难着哩。”
他摇头,似在为楚衍的情路艰难叹息。
见旁人听得专注,他得意地晃晃脑袋,便开始历数楚衍的风流韵事。
说楚衍样貌俊俏,仪表不俗。打马长街过,满城红袖招。千红阁的花魁谢小裳,向来不怎么搭理人,那日偶然间凭栏一望
便中意了楚衍,请他上楼一会。楚衍另有他事,当即口占一绝道:“娇容托宝镜,声色倚春风。何恨无青鸟,蓬山夜路通
。”诗中暗喻他晚间即将到来。当夜果真来到,与谢小裳就此结下情缘,出双入对竟如夫妻一般。
说楚衍不仅琴棋诗书样样精通,而且惯会体贴温存。曾与长春楼的盼盼姑娘交好,盼盼因花粉过敏生了桃花癣,楚衍不仅
不嫌弃,反而百般延医为她调治,日日与她一起读书弹琴,窝伴了十来天,直到她病好才又往别家行走。因而青楼中传出
歌谣来,道是:“不愿君王见,愿得楚衍伴。”
说以前大家都只道楚衍喜欢女人,谁知楚衍偶然间在谪仙楼上望见顾青鸿下轿回府,竟然就此一见钟情,之后日复一日来
酒楼等待,被问及时也不隐瞒,俨然要公开追求顾大人。
……
说得吐沫横飞,尽管刻意压低声音,到高兴处还是有一两声传到楚衍耳朵里。周围人一边听得津津有味,一边拿眼光瞄那
故事的主角。
楚衍神情自在,好像旁人所说所看的都不是自己一般。只管将桌上的茶水自斟自饮,竖着耳朵听窗外动静。
待到茶水由热气蒸腾变得发凉,他终于听到街上传来轿夫有节奏的走步声。顿时精神一振,探着头向外看去。
旁边那些客人知道他这档典故,立时猜到是顾青鸿下朝回来了,都跟着探头往外看,想瞧瞧顾大人是怎么位人物。骚动扩
散开来,位子在里面的一些好奇的客人也起身凑到窗边,在坐着的客人上方半倾了身子瞧。
酒楼外头有做小生意的,和路过的行人,忽见酒楼窗口多出这许多脑袋,深感诧异,也就跟着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往来传菜的伙计见这阵势,叹了口气。天天都来这么一出,这顾大人回家还真是万众瞩目啊。
一抬青布小轿被两个轿夫摇摇晃晃地抬来,在众人的目光浴之下不紧不慢地来到一座大宅子前。轿夫放下轿子,打开轿帘
,一人欠身从中走出。
那是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规整的黑色朝服结束得一丝不苟,袖口和衣摆下面露出里面的红色袍边。除此之外,素淡得一件
饰物也无。他下了轿,直起身子来站定,似是对自己的回府吸引了所有人注意习以为常,摆了摆袍子就要进府去。
刚走出两步,忽然斜刺里跑出一人,拦在他面前,跪下道:“大人赏见!”
下人们不防,忙上前呵斥道:“什么人拦路?”
那人不管旁人,只盯住了顾青鸿,重复道:“求大人赏见!”
他仰起头来,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身上似刻意装扮过,虽然是平民的布衣粗服,看上去也很精神。
顾青鸿停住,偏头看了他一眼。鸦翼般的长睫垂下来,播下一片阴影。问道:“你有什么事?”
声音不清亮,却传得远。沉甸甸好像有负重。
那人像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努力提高的声音里有些发颤:“小人林景贤,自幼学习制造武器。想求学士大人恩典,让
小的入武经阁供职!”
说着从怀里套出一卷纸,迎着风抖开。
顾青鸿瞥了眼那纸,密密麻麻画着武器图样,以蝇头小楷写着些注释的字。长睫动了一动,冷声道:“朝廷取士自有制度
。若要入武经阁,且待来年会试。”说完便要移步走开。
“大人!”林景贤不甘心地膝行一步,叫道,“会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若要入武经阁还有三重考试,非经一年半载
不能通过。我西卫国外患紧迫,怎等得了这许多时日?”
黑色官靴在他身旁经过,随着话音一顿。靴子的主人不回头地冷笑道:“好大口气。若用了你,便能不惧外敌?大言之人
必无实学,且回去,好好读书修身吧。”
“大人留步!”林景贤被他的语气所激,脸上涨成了茄子色,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一探手攥住顾青鸿的袍子角,大
声道,“请您将我设计的图纸一一看过,若果然没有实学,我愿输项上人头给您谢罪!”
顾青鸿脸上阴云密布,看着他抓住自己袍角的那只手。
正在想要如何处置这个狂生,忽然旁边一个声音笑语道:
“这位小兄弟,你找错门路了。”
两人听声音一起转头,楚衍不知什么时候从酒楼钻出来,站到轿子旁边。
见两人注目,他先忙着挥扇子,摆了个潇洒的姿势给顾青鸿看。才转向林景贤含笑道:“林兄弟,顾大人是武经阁学士,
管的是大宗事情,不直接管着匠人们。你若要找人看你的手艺,该找司造于大人才对啊。”
林景贤手还攥着顾青鸿的衣角,闻言呆愣住。他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楚衍还怕他不明白,进一步提点道:“我听说于绩大人最喜爱有才学的年轻人,也爱收徒弟。你若能拜他为师……”
林景贤恍然大悟,松开手,对着楚衍就一扣头:“多谢公子指点!小人孟浪了!”说完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便跑得不见
影子。
楚衍对这个愣头青失笑,扭头却正对上顾青鸿的视线。长睫下眸子里波光轻闪,配着落日的余晖从身后镀上来,一层金色
的绒光,闪得他一时失神。
他半晌方回过神来,苦等这么久终于得到那人一顾,立刻摆正姿势,扇子合在掌中,深深施礼道:“在下楚衍,能够帮到
顾大人,是我的荣幸。”
顾青鸿含义不明地瞅了他半晌,道:“你就是楚衍?”
“如假包换。”楚衍笑得风度翩翩。
“你在我门前看了许多天了?”
“不多,四十三天。”楚衍还是笑,好像对着顾青鸿维持笑容是再美妙不过的事。
“一个多月了啊。”顾青鸿目光低垂,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辛苦你了。”
楚衍讨好地道:“为了每日能见到顾大人,不辛苦。若是能登堂入室,就更不辛苦了。”
顾青鸿笑意扩散,道:“这样啊。那你继续在外面看着吧。”
楚衍不笑了。顾青鸿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第一章(下)
入夜时分,楚衍悻悻地回了千红阁。
谢小裳看见楚衍一脸怅然地踱进门,连忙迎上来,诧异道:“公子怎么了,莫非顾大人今天没回家?”
楚衍对顾青鸿这份心思满城皆知,偏是当事人不为所动。
楚衍摇头,刚一坐下就道:“小裳,来摆一局吧,我让你十一子。”
谢小裳见他神情郁郁,不好说什么,忙将围棋子拿了出来,就在院子里摆上。乖巧的丫鬟忙进屋点了盏灯火,用灯罩罩着
拿到外头,放到桌边。
依规矩,让子不让先,应当楚衍先下。谢小裳坐到棋盘对面,却没等到楚衍下子,抬头看时,他拈着一枚黑子在走神,一
双漆黑的眸子里不知道沉淀着些什么。
谢小裳呆看着他,似是痴了。
半晌楚衍抬眼,见谢小裳双眸盈盈如水地望着他,抱歉地一笑:“对不住,我走神了。”
还待再说,谢小裳已经离了座位走来,轻轻依偎到他怀里。楚衍怔了怔,伸手搂住她的身子,低头俯视她正好抬起的眼眸
,然后对那里面漾出的别样情绪,回以毫无破绽的温柔笑容。
一夜颠鸾倒凤。
第二天早上,谢小裳是被身边人的动静惊醒的。她困顿地睁开眼睛。正看见楚衍下榻找鞋子,侧过来时可见脸上神色委顿
,明显一副没睡足的样子。
谢小裳已习惯他这做派,因楚衍说过不用她起来服侍,只在枕上半支起身子,柔声道:“公子可要回来用早点?”
这里虽然是青楼妓院,但楚衍日日来住,倒比他自己那空无一人的小屋更像个家。
楚衍“恩”了一声,回头笑道:“天还早,你再睡吧。”
谢小裳看他忙忙地穿衣洗脸,将浑身上下整饰得风采涣然才再度推门而去。轻叹一声,倒在枕上,却大睁了眼睛再睡不着
。
楚衍迎着清晨的冷风,仍旧来到谪仙楼。楼里还是空无一人。伙计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拿着抹布擦桌子,见楚衍进门连忙堆
起笑脸:“楚公子您早!”
楚衍随手掏出一串钱来打赏了他,照例往自己的老座位上一坐。
坐定了一刻,枯坐无聊,昨夜又睡得不好,不由得掩口打了个哈欠。
伙计正给他倒水,受到传染,一时没忍住,也是一个大哈欠打了出来。
“哈……欠!”
楚衍闻声抬头,俩人你看我我看你。
尴尬一刻,楚衍率先打破沉默,哈哈大笑起来。
伙计原本不好意思,被这一笑轻松了很多,也赔笑道:“公子,您每天都来这么早,一个多月了,真不容易啊。”
楚衍将扇子打开悠然扇着,以神情表示这种等待是值得的。
伙计点头表示完全明白。
他忽然想起一事,嗫嚅了半晌,鼓起勇气道:“楚公子,那个,我有个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你说。”楚衍漫不经心地望窗外看着。顾府门口连打扫的家人还没出来。
“我,我对隔壁卖豆腐老陈家的闺女,那个……有意思,嘿嘿。”伙计有点害臊地挠头道,“可是她一直都不注意我。想
问问您,有什么法子?”
楚衍听得这话,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上下一打量,笑出声来:“你这伙计还有点眼光,我听说陈家闺女是附近有名的
豆腐西施?”
伙计脸上发红,却认真点头道:“我是真喜欢她,也知道我可能配不上她。但我还是想试试……求公子指点!”
“心很诚。”楚衍故作高深地点头。“有这诚心,就成功了一半了。”
他扇子也不摇了,身体前倾,以一副此中老手的姿态严肃地对伙计道:“若要让一个人对你有好感,最要紧的一条是你得
知道他缺什么,想要什么。投其所好才行。”
“投其所好?”
“当然。”楚衍神秘地道,“有人想要成名,有人想要钱财,而有的人想要的只是对他温存体贴,在他寂寞时能正好在身
边陪着说话,不需要你能说会道,只要你付出一颗真心。”
伙计听得似懂非懂,追问:“公子您的意思是让我常去陪她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