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息 上——展素扇

作者:展素扇  录入:12-31

“哎呦我说少东家,您这怎么了呀,还吹上了?”

“刘掌柜,我心里空落着呢。左右这会子也没什么事,你让我练会,回头好讨人开心。这还是四叔教的,学了几年也没学好。”

“小老儿不懂,可听着挺好的。平日里还真没听人吹过。不过这能行吗,怎么听得人想叹气啊。”

“就是得听得人叹气啊,四叔心一软,就不和我计较了也说不定。”

洛璟言继续卖力,埙声呜呜咽咽的混进人声鼎沸,顾瑜瑾驻马凝神。

“有乐声?”

“回大人,属下听到了。似乎就在前面不远。”

“过去。”

停在藏玉阁门口,顾瑜瑾听完了整支曲子。比红裳吹的要好,也更完整。抬头看了牌匾,“竟是这里。”

“二位贵客,想要选点什么?”掌柜笑脸招呼道。看两人虽穿着便服,却气势不凡,吃不准是官是民。洛璟言放下埙,“凌……公子,是你?”

“少东家认识?”

“是熟人。刘掌柜去后面烤烤火吧,天怪冷的。这里我来招呼就行。”洛璟言待人退下,“凌公子想选块什么成色的?”

“我不买。”

“那,那是来找我的吗?”洛璟言眼睛亮了,洁白的贝齿露出一排,很是讨喜。顾瑜瑾的嘴角翘起点弧度,道:“埙,你吹的?”

“啊,吹着玩玩,让您见笑了。”

“不错。还会别的曲子吗?”

“会几首。家里长辈教的,学的不好。”洛璟言摸了摸耳垂,有点不好意思。“凌公子有空吗,小弟做东,能否赏光用些酒菜?”

“下晌还有事。”看着少年略有失望的表情,补了句:“明日休沐。午时在顺平楼东首雅间。来吗?”

“嗯,好!”

路上,李方鸣想起一事,道:“大人,礼部的郑知事递了拜帖,想请您明日用膳。”

“推了。”

“是。”大人看来对这少年青眼有加,要不要查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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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门口有个叫李幸的孩子求见。”

“哦?让他进来。”洛云息放下刻刀,掸掸袖子。“吩咐厨房做点茶点上来。不用太花哨,能填肚子的。别太甜了。”

“洛前辈,李幸给您问好。”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恭敬站着。

“吃过饭没有?”

“回前辈的话,吃过了。今天来把上次借穿的衣服归还。我已经洗过了,这样可以吗?”

洛云息接过衣服,随手放在一旁,“小家伙,不用那么较真。过来点,我看看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爹爹说让我好好谢谢您。”

洛云息掀开他的袖管看了下,点了点头。“穿的这么少,冷吗?你还小,可不要太逞强。衣服穿到明年开了春再送过来吧。”

“不冷,没关系的。我身体好着呢。”洛前辈的手冰凉凉的,可比他要冷呢。“前辈,您的手好凉,要注意身体才好。”洛云息闻言愣了下,摸了摸他的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羞怯,又是欢喜的。心下感念,璟言小的时候也是这般乖巧模样。

“前辈,我想把这个,送、送给您。”李幸给怀里掏出只小木雕,怯生生的说:“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希望前辈不要嫌弃。”是匹小马驹,小巧玲珑,很是可爱。手工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礼物我很喜欢,就不客气了。是你自己雕的?”

“开始是我做的,之后爹爹帮我重新修改了遍。否则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你父亲的手很巧。做木工吗?”

“爹爹身体不便出门,都是在家做些小东西,让我寄放到熟悉的铺子里卖。”

“一定很受小孩子喜欢。”

李幸有点羞赧,支支吾吾的说:“还、好吧。洛前辈也喜欢雕东西?”

“怎么看出来的?”洛云息奇道。

“您的衣服下摆上还粘着木屑。”李幸指了指,“是什么木料?我从没在马掌柜的店里见到。”

“呵……我都没注意到。”洛云息扫了扫身上,“是小叶紫檀。方才在给个奁匣上雕花。”

“好厉害啊。”李幸憧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雕花呢。爹爹他……”似乎觉得说出来不好,赶紧收了口。

“你来,我教你。”看对面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温言道:“虽然我会的不多,不过书还是读过些的。以后你有不懂的功课也可以过来。就当陪我聊聊天。”

除了父亲外,从没有人如此细心温和的对待过他。李幸欢喜的无以言表,又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咬着唇低下头。洛云息刮了刮他的脸,拿着用废的雕花木块讲给他,“你看,这里要用……”

一个说的耐心,一个听的仔细,紧挨着,像对父子。

茶点端了上来,个头比平时大得多,都是些压食的绿豆糕、桂花糕之类,居然还有几个糯米糍。洛云息失笑,这不是午膳要用的吗。下面也是会来事儿的。“李幸,吃块点心垫垫,待会一起吃午膳。”

“不,不用了,前辈,我该走了。父亲的药还没煎。”

“那我不留你吃饭了。把点心带上。”

“不能再……”

“听话。你以后叫我洛叔叔就好。这是回礼,不要可说不过去。”洛云息包好,塞到他怀里。“路上小心。下次过来我教雕你简单的纹样。”

人走了,丫头便给洛云息添水边道:“四爷就是心善,对孩子和善的紧呢。”

“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不是吗?”

“四爷说的是。”

“你知道这片儿有什么卖木雕的店掌柜姓马的吗?”

“少爷店铺西边不远有家木雕店,不过不知道掌柜姓什么。”

“嗯,知道了。”

25、欢爱和吃饭中觅到的真理

“老爷,季爷……求见。”

“他都是来去自如的,这是唱的哪出。让他别做怪,随他爱进不进。”慕北驰正拿了佛经翻着,心思不知道飞哪去了,出神被打断,郁卒道。看下人还不走,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事?”

“老爷,小的瞧着季爷有事。天暗也看不准脸色,就看着有气无力的。在门边靠了半天了,也不吱声。”慕北驰顿惊,扔下书就赶出去。

季南游靠在门框上,叉着手,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见他赶出来,笑道:“嗬,劳慕大侠亲自来接,在下不胜荣幸。我就是看看风景,您回了吧。”

“季公子你莫非找茬来的?”慕北驰回了句,转头挥挥手:“行了,都别跟着了,下去下去,我和季爷比划两下。”走到他跟前,关切的问:“怎么回事,伤着了?”

“你看我是受伤的样吗,就是走累了找个地歇歇,顺道摆摆谱。”话是这么说,可人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声音听着发虚。没等慕北驰挤兑他两句,身子顺着门框往下滑,被拦腰扶住。

“跟我进去。”

“别别别,你给我放门边上歇会就成。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啧!”慕北驰当即火了,眼睛里笼罩了层冰,封住了幽暗汹涌,只扶住他默然不语。不看人,也不松手。脑门上就差贴两个字:不爽。他这阵仗一出,季南游笑的更苦了,“哎呦,慕大侠,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我真不能进去,丢不起这个人呐!”

“收声!”慕北驰直接架起人进屋。往床上一扔,“伤哪了?不说我自己看。”

“没伤没伤。我就是脚软了。差点没溺死在胭脂堆里。他大爷的!”

“……你,不会是玩过头了吧。”慕北驰木然了半晌,抽着眼角问。似乎觉得太扯屁了,有意无意的瞄了他下身一眼,“平时你不是龙精虎猛来的?”

“小爷歇过这口劲还能大战三百回合!!我就知道进来准没好事!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报的我来了,小爷就是走累了在门边多靠了会,用他多嘴!要不是因为太晚了怕被人疑心,小爷才不稀的靠你门边呢!”季小爷暴走了。

“好了好了,多大的火呢。你躺会,我拿点提神的药给你。今晚睡这吧。”

“弄点吃的,还饿着呢。”

吃了碗肉粥,躺了个把时辰。季南游缓过劲来,脸朝着房顶发呆。慕北驰进来他也没反应。“南游,惦记什么呢?还想着再战回来?今儿个恐怕是不成了。”

“嗯……”敷衍的哼了声。

这可奇了,季小爷淡定的非比寻常,听了话都不恼,别是真被刺激到了?“你还好吧?寻个大夫来看看?”

“啊……哈?用不着慕大侠操心,我好的很!”季南游醒过味来,顶回去。

慕北驰挑眉笑了下,没理他。正准备出去,就听见身后幽幽飘来句:“我刚上了个男人。”登时钉在地上了。压了压心中的惊异,尽量平稳的问:“哦。你是要分享体会?”

“不是。我只是被自己震到了。居然……感觉还不赖。我从来没想过碰男人,小爷喜欢软绵绵的女人。这会子也不确定了。满脑子里乱哄哄的。”

可能心里一下子没接受。过两天就忘了。慕北驰斟酌着刚想安慰两句,就被他下句话惊呆了,雷劈过一般,瞠目结舌。季南游说:“我想去见云息。”

“你……有事?”

“没事,就是想和他说会话。前几天早上我还见过他,蹭了顿饭。他家的酥糖很甜。”

屋里静的骇人,床上的人无所觉,只盯着屋顶出神。慕北驰脸上阴晴不定,指尖在掌心扣的紧紧的,良久,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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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平楼,东首雅间。午时。

顾瑜瑾在等人赴宴。穿了身皂色长衫,发用同色的丝带束起。衣襟的袖口和下摆刺了圈银色流云纹。腰间坠了块白玉佩。眉目冷俊,不苟言笑。李方鸣肃然站在他身后待命。少顷,洛璟言推门而入,披了件织锦软毛的披风,脖颈处一圈白色的绒毛。进屋就解了下来,露出樱草色的外衫,绣着些云雀的暗纹。配了个杏黄色香囊。仿佛把春天提前捎了进来。

“凌公子,让您久等了。”洛璟言笑吟吟的打招呼。

“没多久。坐。”

酒菜上桌,也没有多客套,随口聊了几句,顾瑜瑾看人饿着,示意他趁热吃。正和洛璟言的意。昨晚上吹了半宿的曲也没见洛云息探个头,晨起胡乱拔了几口粥就去铺子了,这会已经饥肠辘辘了。半碗饭下肚,缓了缓,看对面的人只是动了动筷子,自己跟没见过粮食似的,忒没出息了,脸上有点红。

“凌公子,让您见笑了。”

见他吃的不慢,却不粗鲁,反而透着少年人的爽直气儿。顾瑜瑾并不在意,道:“无碍。年轻人本该如此。”洛璟言调皮地眨眨眼,“凌公子也正当风华,气度可要沉稳的多。”你也大不了多少,怎么老气横秋的。顾瑜瑾问道:“你多大了?”“虚岁十六。”“我大一旬,二十八。”“那我能唤你凌大哥吗?”洛璟言有点紧张的问。“嗯。”“凌大哥以后也叫我璟言吧。”“好。”李方鸣面上纹丝不动,心下讶然,大人的确很中意这少年,当真是和颜悦色,少有的亲近了。

喝过几杯酒,席间更热闹了几分。雅间里置着火盆,温暖如春。洛璟言洋溢着朝气的笑声让顾瑜瑾的面上也带了暖意。他平日里不怎么应酬,即使有也不过应个场,寥寥数语。席间人各有所图,戴着面具,嘘寒问暖,无趣之极。不及这少年半分真意让人舒坦。两人随意聊了些风土人情、乡野趣话,顾瑜瑾听的多,说的少,偶有异议,却是一针见血,让洛璟言倾慕不已。暗想,凌大哥看着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其实和四叔没什么差别。只是言辞更尖锐些。

“你昨日吹的曲子叫什么?”

“叫《月思》,四叔教的。我吹得还欠火候”

“很好。”

“真的?可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真的。”

看着顾瑜瑾颔首肯定,洛璟言有点自豪,眉眼弯起来,道:“下次再吹别的曲子给凌大哥听听。哎,可惜四叔这几天不肯理我,要不还能让他指点指点。”少年想起来什么,苦恼的吁了口气。

“你犯了错?”

“不知道。”洛璟言怅然的摇了摇头。不自觉的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疑惑的问:“四叔幼时教导过我,男儿立于世,当不惧强、不怙恶、持善、怜弱。逢不公之待,仗义直言,遇不平之事,凭力相助。敢于担当,勇于修正。我也算是挺身相助了,事后也反省了,哪里做错了呢?”

“他教的是凭力相助。力有不逮则需另辟蹊径。你太过草率,凭着侥幸没有受伤。”

“原来是这样!”洛璟言沮丧的低头,“我是笨蛋。”顾瑜瑾看少年垂头丧气,被霜打过的树叶般,开口安慰道:“我想你四叔并不是生气,只是后怕,又不忍苛责你。”

“凌大哥,多谢你指点。唠唠叨叨的惹你烦心了。”洛璟言羞赧的说。顾瑜瑾展了下眉,“挺好。”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顾瑜瑾做的东,洛璟言要结账被他止住,“结过了,走吧。”

“那怎么行,我……”“我年长,理所应当。下次不拦你。”听还有下次,洛璟言又自在了。李方鸣至始至终立在角落,装雕像。

26、经年往事好佐酒

相思暖。厢房。日暮。

慕北驰气定神闲的喝着酒,一杯接一杯。秦岚疏坐在他对面不明所以,询问了看向季南游。季南游就更不知道了,他昨晚彻夜难眠,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来。接着去洛云息那蹭了顿饭,盯着他雕了阵子的花。然后就来到这里,发现慕北驰也在,还坐了不少时间了。也不多说话,就是听曲喝酒,像个寻欢作乐的客人。

“九哥,你有心事?”

“没有。”

“北驰,要是心里不得劲就吃快糖甜甜。”说着,真递了块酥糖过去。

“你随身还带着这个?”秦岚疏讶然。

“云息给的。上午去他那转了转,包了堆给我。能吃好几天。”

慕北驰接过,放进嘴里。好甜。皱着眉头咽下去,又开始倒酒。“你们有事要说的话,我出去喝。”

“没什么需要避着九哥的。你不用动。”

“岚疏,红袖楼的主人面上是个姓赵的商人,背后是左明德。我见过他们碰面,偷听了谈话。拜他所赐,小爷听了个把月的墙脚。”季南游道。

“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看你每天左拥右抱的得意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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