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榕不再挣扎,任于殷抱着自己放声痛哭,听声音还哽咽了数次,颤抖着双肩最后抬起了头。
“我以后不会哭了,那苏乐的帐先记着,以后老子找他算账。”丢了这句话,于殷吸了吸鼻子没见着能擦脸的纸,索性低
头一蹭全抹在江言榕的衣服上。
“于殷,你!”
“没看见我今天被人欺负了吗,用你这衣服擦擦眼泪而已,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啊,江言榕你别生气呀,大人不计小人过,要不你把衣服留下,下次洗干净了还给你?”
江言榕被他这样一折腾,气红了眼,死命捏着腰带不让他扯开,最后只得憋出一句,“我没有生气。”
于殷停了手,脸上的泪水未干,配上巨大无比的笑容滑稽不已,江言榕挑了挑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人相视而笑
,无意间记下了彼此的笑容,刻在了心底的某处。
章5
听说乔家大公子要成亲了。
花街柳巷,金迷醉纸,怡春院里又有了新的话题。某人某日接的某位客人与乔家甚熟,心情好了就对枕边人说溜了嘴,于
是乔公子即将与公主成亲的消息便被传开了。有人伤心了,有人乐了,看笑话的,说笑话的也多了,无非是闲来无事编的
一出闹剧,存了心的人则是想借机争夺上位。
怡春院的花牌之一的苏凤仍旧是睡到日上三竿醒,对着翻牌子的客人依旧挑了又挑,身上穿的衣裳依然选的是艳红色,自
始自终持着那份媚笑在客人间里游走。
七月初七,乞巧节,适宜的酒当选女儿红。
这日是老鸨定的黄道吉日,手上厚厚的一本黄历在她手中翻来覆去,最终苏乐的初夜一事就定在了上旬的初七。
乞巧节,又名女儿节,苏乐挂牌之日,就等于是他出嫁的意思,老鸨手上的算盘珠子打的劈啪作响,见日头慢慢从屋檐正
上方偏移,叫了龟奴嘱咐堂内的布置全都检查一遍。离开唱还有一炷香的时间,老鸨再大堂里兜了一圈,眼见着所有的东
西都按照她的意思办妥当了,点点头表示自己甚是满意。随即赶着时间去看苏乐打扮好了没有,走进屋里一瞧,感叹自己
果然眼光独到,眼前活脱脱的倾城倾国的美人,前倾嗅了嗅,都能闻见钱香味儿了,又是棵摇钱树。
“恩……漂亮,漂亮。”
老鸨身上扑鼻的香粉熏了一屋子,她抽出腰间的丝绢,捏在手里左飘右飘,红唇动了动,眼角一弯带出眉底的笑纹。
苏乐站起身,第一次打扮的光鲜华丽,脸上抹的粉让他觉得面部僵硬不已,抬脚迈了一小步,便由身旁的小童搀扶着跨出
了门槛。过了几间厢房转了个弯,正欲下楼,抬眼映入一人的身影,一袭红衣,那人抿嘴浅笑,耳边的轻语如微风划过,
那人只说了两字“恭喜”。
苏乐的眼眶湿润了,并未望见那人眼底刻着一个艳丽的身影,美的惊心动魄的人。苏凤咧嘴笑了,依旧是半倚着栏杆,眺
望着楼下的风景,他深吸一口气,嘴唇动了动,还是那两字“恭喜”。
“苏凤公子,好。”
于殷由着小童一番梳洗打扮,选了件湖蓝的绸缎衣衫,用一根黑色宽边腰带系身,边走边收了收衣襟,遥远就见那抹红衣
紧贴着围栏探出大半个身子。误以为是他想要从这里跳下去,见他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手,莹白的手指修长,抓了抓,又
往前探出少许。
于是,于殷加快了几步走到他跟前,掩在袖中的左手拽禁了他的衣摆,假意也朝外望,搁在栏杆上的手臂正好揽住他的腰
,苏凤抽回了神,反倒软了身子朝身旁的人靠,娇声道,“苏雪呐,去那儿的大堂看苏乐吗?”
“是啊。”扶正眼前之人,于殷理了理前襟,果然还是不习惯这宽袖大领的衣服,还好现在天暖,不然风一吹就扫遍了全
身。见苏凤转着一双狐媚眼,若有思索的样子,随意问道,“苏凤公子也去看吗?”
“恩……不,我不去了,昨晚累着了,想回屋里歇会儿。”
“那,我下去了。”
欠了个身,于殷收起过长的下摆绕过苏凤,走了几步恍惚间听见身后的人在轻叹,又好像是风吹过耳边化成人声在问,“
去还是不去。”转回身的时候,只见拖在地上的红衣一角退去,刚才倚在这儿的人没了身影,环绕在空气中的铃铛声还未
消退。
于殷下了楼,就见前面围满了人,老鸨击掌三下,随即人都散去了,只留下苏乐一人,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到他在紧张,双
肩轻颤握紧了拳头,眼睛则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前方,僵硬的定在原地未动。
幕后的人在迟疑,可幕前的掌声传来了,客官们随着帘子被撩起的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紧接着是纷沓而至的吸气声,每
个人的眼中写着惊艳,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喊价响彻了整个大堂。
“他很美,惊心动魄。”
寻着声音望去,远远的立着一个人,红色飘带在手中搅着,他神色闪了闪,未问先答道,“突然有了点精神,就过来看看
。”
于殷没有多问,站到帘子处朝外张望了一下,道,“今天江公子没有来,乔公子也不回来了吧。”
“江公子是个好金主,真要是赎你出去,你能寻机会也赎他出去吗?”
“他?”
“就是苏乐。我知道他对你不好,其实之前你们俩挺要好的,你说会带他一起出去,他突然出尔反尔,全是因为想要报恩
。”苏凤踱步走近于殷,话中带着叹息,“你别恨我,那时只是想有个伴,有的时候卖笑也会寂寞,到头来都是一个人。
现在我把他还给你,你们不适合这里,能出去还是趁早的好。”
“我帮不了他。”于殷迟疑片刻,抬眸对上苏凤的桃花眼,面无表情,“一个人的命要自己把握,他不想走就留下好了。
我刚来这里没多久,对于你、与他,本就是路人,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瓜葛。”
苏凤先是一愣,回味了他的话中意思,桃花眼微眯,菱唇半开疑道,“刚来这里没多久?”
于殷惊觉自己穿越来此一事说溜了嘴,眼神闪烁寻找说辞,眸子转了转,支吾道,“我不想再提苏乐的事情。苏凤公子,
以后大家在这屋檐下也就是个点头微笑的关系,我决定都忘记,忘的一干二净,忘的了无牵挂。”
说到动情处还不忘抽泣了一下,其实是为了掩饰过快的心跳,垂眼只见着一袭红衣远离了视线,前堂处的喊价已经落幕,
他见苏凤嘴角僵着抹笑容,转身离去。
“我替他向你道歉,对不起。”
于殷别过脸未应声,留给苏凤的侧脸像是在昭示他并未原谅,苏凤也只是瞥了一眼,在苏乐进来之前消失在了拐角处。
“苏雪。”老鸨接过一旁小童递来的金算盘,劈里啪啦飞快的拨着算盘珠子,随后笑了,“妈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
猜猜是什么?”
“苏雪猜不出。”于殷轻轻摇头,不知面前的老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特意差人叫了自己过去。
老鸨见者苏雪有些害怕的缩着脖子,咯咯笑开了,用手比划着,说道,“那时你和苏乐才这么高,几年功夫一晃眼,都出
落的那么漂亮了。尤其是苏乐,长得可真是美,知道前天最高价标得他的人,出的是什么价吗?”
于殷摇摇头仍是不知,就见老鸨伸出一只手翻了又翻,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她的嘴半响都没有合拢,乐道,“上
万的价,这个数呢。”
“苏雪啊——”老鸨贴近于殷,还是那只右手在他面前翻了又翻,“天大的好事,有位夜说要赎你,过了十五就来接你,
初的数儿和苏乐的不相上下。猜猜是哪位爷那么大手笔?”
“江家公子,江言榕。是吧,妈妈?”
老鸨点了点头,握起于殷的一只手揉了揉,“猜对一半,那三皇子也看上你了,两人加起来的银子超过了苏乐那日的数目
。妈妈也正犯愁呢,先答应了江公子,可那头的三皇子也不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啊……”
三皇子!他是谁?
于殷愣住,老鸨当是他太过吃惊,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能被皇子看上既是幸运,又是不幸。若你真想跟江公子,妈
妈就想想办法,好歹你也是叫了我好几年妈妈了,谁不心疼呢。呜呜……只要你能找个好归宿,妈妈我就放心了。”
这老鸨看着自己的眼神哪有舍不得,感觉像是巴不得自己被赎出去,甚至看她的意思正好与话中的意思相反,觉得意思是
要自己去三皇子那里。于殷委婉的推开了紧贴着自己的人,声音坚定,“妈妈,我想跟江公子,您的银子半分不会少。”
“还请妈妈成全苏雪。”于殷的声音哀哀切切的,不管怎么样历代和皇亲国戚沾上边了,好事不会比坏事多,如果直接穿
成哪位皇子倒还好说,现在穿到这样身份的人身上,还是远离是非之地的好。
“哎哟……妈妈也难办呢!”老鸨见于殷突然直勾勾的正视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冒出,赶紧拿出丝绢扇啊扇,往后退了
几步,右手食指柔柔的太阳穴,中气弱了不少,“容妈妈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三皇子是得罪不起,可妈妈也想你好。呜
呜呜……”
女人这么一哭,多半能让男人心软,于殷是个男人,穿越过来的身体也是个男人,而且他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当然
对于女人自然会温柔一些。换句他的话,他曾今教过贺放,女人是水,生来是让人疼的。那时他自然不知道贺放换女人如
换衣裳,不要的断的极为干脆的原因全是因为自己,要是那时知道估计早和他疏远了关系。
于殷最后也就欠了个身退了出去,走在回去的长廊上,他思索了一下,总觉得那老鸨嘴上这样说,估计心下是决定两边的
银子都捞,然后撒手不管。
“不对!”于殷终于悟到其中不和谐的关键了。
苏雪,在怡春院里也就是一般的才貌,也犯不着三皇子出钱赎回去,还是出了不少的银子,老鸨提到他的时候神色也不对
劲,说的话半遮半掩的。这说明,苏雪与三皇子之间有过什么事情,不会是……后面的猜测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个男宠,
还真是令人难以启齿的字眼。还是想法儿把他们两人的关系搞清楚才行!于殷转了转眼,想到了几个人,心下决定还是打
探一下苏雪过往的经历比较好。
章6
于殷的打算还未付诸于行动,他刚回厢房推开门就见屋里坐了个人,一头如瀑的黑发由玉冠束起,玉冠上面镶嵌了个紫色
的水晶,就像他那个人,给人一种飘渺难以接近的神秘感。莫名的,从脚底由上传来一股凉意,于殷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像是身体本能在颤栗,这个身体在害怕眼前的人。
“苏雪,好久不见。”
那人握着茶杯转过头来,杯沿的一处还留有水渍,他嘴唇被茶水湿润了,泛着嫣红的颜色,那双眸子细长上翘,只见他抿
了抿嘴,像是在笑。见进来的于殷楞杵在那里发呆,细眸一弯,像是狐媚子在笑,很好看,与江言榕相比,他多了丝媚,
与苏凤相比,多了股傲。
因着他出声打破了沉默,于殷收了神,但心中对眼前男子的身份有了份好奇,听他的口气与自己熟识,他是谁?
砰!
茶杯底部用力砸在了桌子上,那人依旧是眉目带笑,一双狐狸眼弯的像月牙一般,他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轻柔,低了几分
,“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到越发不乖了,还是真不想要解药了?那蚀心的痛也忘了不成!”
此人与苏雪的关系……
于殷想着他们两人的关系,未留神就被他卷袖一把抱在了腿上,腰间被他的一双手钳制住,他努力挣了挣无法摆脱。
“放开!”因为无法摆脱那人的钳制,于殷瞪眼大喝道。
“胆子到真是变大了!”
那名男子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打在脸上热辣辣的痛,于殷努了努嘴,很想厉声问他到底是谁。刚才抬起头,又被那人掴
了一巴掌,那人离自己极近,一双狐狸眼中的瞳色流动着暗紫的色泽,那人许是打的解气了,一把推下于殷,又为自己倒
了杯热水。
“这个也就是小惩罚,这个月的解药先扣下了。恩?”男人的紫眸转了一下,抬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道,“只不过是
个小奴才,若不是本皇子的安排,你能遇上江言榕么?别忘了,你那个好主子的命还在我手上,他倒是长得越发美艳了,
你若不好好办事,可就苦了他了。”
那名男子站起了身,一脚抬起踩在于殷的肩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启唇,“江言榕可是本皇子看中的美人,你只能做吩
咐的事情。这几日见他为了赎你在凑银子,本皇子正好把你送与了他,博得美人一笑。不过这里老鸨还到真是会赚银子,
凭你的姿色也敢开高价。”
肩膀上的力道消失了,那人重新坐回凳子上,嘴角勾了一抹笑,“这月十五,去了江府后好好办事,江言榕留下,其他人
全都不留活口。”
于殷猜出这人是谁了,应该就是老鸨提到的那个三皇子,看他长得虽然俊美,但是行事很是阴险狠毒的样子。
“若是那江老头肯站本皇子这边,也不用灭了他九族了。苏雪,你若想救苏乐出去,就乖乖办事,本皇子自然不会为难他
,他还能呆在这里,也能自己挑选客人。若是办不好,那你们俩可由不得自己挑了,就是那下等的人都能上你们!”
一个硬物扔在了桌上,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阵风吹了进来,竟有了些许凉意,于殷恍惚着站起了身,瞪圆了眼睛看着那
远去的背影。
可恨!于殷第二次想要咒骂,此人和贺放一样让人憎恶,不,比贺放更为可恶!
砰砰!砰砰砰!
敲门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连敲了几下,用力推了一下门,门开了,人也踉跄了一下朝前冲了几步,才定下身。来人是一
身红衣,泛着桃花的红色,那人见于殷躺在床上未动,咯咯笑了一声,道,“苏雪啊,你怎么还不起来打扮打扮。三皇子
可是指明了要点你呢!真是叫人羡慕,每回来每回都点你,这才回京几天就想着来着点你了。”
于殷把身上的被子一掀,等了那人一眼,啐了一口,道,“不去,再见他,我都不知怎么死了!”
“哎……”桃衣人走了过来,就着床沿推了推于殷,嗲声劝道,“你倒是个怪脾气,平时唯唯诺诺的,怎么一提到三皇子
就变成个老虎,瞪圆了眼睛想要吃人!”
于殷见他的言行与自己挺熟络的,试着从他口中探点消息。
“得得得!”那人笑着把于殷从被中提了起来,瞧了瞧,咦道,“又发烧了?”
“应该没有。不过自从上次晕倒发烧后,有些事情会忘,然后过几天会记起来,其他的一部分又会忘记。”
“估计是烧糊涂了吧。”那人笑着眯了眼,弯下腰贴近了于殷看了又看,接着纤指对向自己,问道,“记得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