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好痛。”忍不住疼痛,口中溢出一声呻吟。
“我来看看。”烈手臂托住我的脖颈和腰,尽量温柔地替我翻了个身,我使劲咬紧牙关忍住痛,不然烈一定又会愧疚不已
。扫了眼隐印血迹的衣服,烈伸手脱掉我的外衣,被倒刺嵌入的肌肤展露无遗。身旁的烈沉默了好久,我艰难撇过头见他
竟然在拭泪。
“烈?”俯卧在榻上的我声音有些压抑,乍听下极其虚弱。烈闻声扑倒在我的身旁,眼眶湿润。
“我能怎么帮你,翊,告诉我。”烈手抵着额头低语,我瞥过他低下的头,肩膀亦在轻轻颤动,他的样子,号型比我更痛
。为什么,当初我要从他身边逃开?现在想想,好愚蠢。
我莞尔,用眼神示意他道,“看到那个柜子么,拉开第一个抽屉取出一个贴着‘青孜膏’的白色瓷瓶,敷在伤口上,一会
儿木刺会慢慢退出,到那时帮我拔出来行吗?”
烈哽咽下,按照我的话去做。这药是师父特制,就是因为那次我自残后留下的,涂抹它伤口愈合速度会加快,亦能保证伤
口基本不留痕。等背脊覆上冰凉的药膏,我的心绪也稍稍平稳了些。我阖了阖眼,每一次眨眼烈的影子都在眼底,好安心
。
“翊,困了吗,你要不休息会儿,你的伤我会替你看着的。”温热的手抚摸我的额头,轻柔如鸿羽。
如果身边没有烈,我会是怎样一副模样,我不敢想象。握紧那抚着自己的手,我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醒来,背脊已没有了之前的凉意,而是满载温暖。环在胸前的手紧紧相扣,把我护在中间。搭上那双手细细摩挲,许久,
脑后的气息变了速度,须臾,梦呓的声音传来,“翊,你醒了吗?背还疼吗?”
“不痛了,谢谢你。”反手摸索上他的脸,顺着削尖的下巴向上,皮肤的弹性和质感让我不住留恋。烈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忙不迭将我翻了个身,贴过脸像只小狗似的与我脸颊相蹭。
好怀念的触感,不过我不屑这种野兽交流感情的方式,或许是我,想要的更多。
“为何又蹭我脸了?告诉你多少回,我不喜欢。”躲开他的亲近,我故作不满道。
“哦……”烈闷闷回答,抬眼小心翼翼地望着我道,“可是我想跟翊更亲近些,光是这样,不够。”说着他紧了紧怀抱,
侧头藏进我的胸膛,气息如热焰。
“烈,你懂人类交流情感的方法么?”把玩着他的发丝,我柔柔地问。
“不懂。”胸口传来声闷响,气息所及之处更炙热了。
“那……我教你好吗?”伸手板起他的下巴,我盯着他的眼睛问。
“嗯!”不出所料,他开心地点了点头。
指腹玩转他的脸颊,我幽幽道:“如果你欲与一个人亲近,那个人多少在你心底已有了不可动摇的位置时,你可以这样做
……”
捧着凑近的脸庞,我送上自己的唇,贴合的地方如我料想般柔软,他的口里残留些许的血腥气,我想这大概是隐藏的狼的
本性,不过我并不讨厌。那试想已久的吻持续了许久,心底的警钟空鸣而我毫不顾忌,只久久,停驻在那略显干燥的唇上
。
“这是什么?”他微红着脸急促地问。
“亲吻。”我道,氤氲水汽的眼睛好像又将他虚化。
他的脸更红了,却凑得更近,“能……再来一次吗?”
故造声势的“不可以”没有说出口,我又沉浸在这浅酌的甜蜜世界里,一点一滴,心湖膨胀。
16.
山中一雨山泉成瀑,白练悬天,气如蒸烟。推开窗来,清风裹挟雨气扑面而来,苍穹如兜水帘幕沉沉逼近山岩,好似还有
好些未尽的水滴未得亲泽九州之重任,伸手而出,“滴──滴──”无色冰凉透湿掌心,初觉微寒身后就靠来个天然暖炉
,忘却了外头的冷寂。
“雨好大呀。”靠在肩头上的声音遗憾地说道,“已经下了两天了。”
“还有三四天这雨才会停,想出去么?”我撇头问那赖在肩上的脑袋道。
“不,我要陪翊。”他摇摇头搂得更紧。让他这个生性狂野的人锁在屋里当真对不起他,我真担心他会闷出病来。摸摸他
的头算是鼓舞,没想到烈他立刻蹬鼻子上脸,嬉笑的气息扑在我脸上道:“翊,我这么乖,有奖励吗?”
“我可没有奖励给你。”猜出他心思不正,我二话不说顶了回去。
“那我自己奖给自己好了。”说时迟那时快,他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记。烈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偷袭我。
“你干什么?”我怪嗔道。
“给自己奖励呀。”他倒大言不惭。
“胡闹。”逃脱他的怀抱,我表现地有些生气。
“不是胡闹,是奖赏。”他嘟囔着嘴一把又把我拽了回来,在面对面灼灼注视下,我只能投降。
“好好好,是奖赏。”我改口道。
“翊。”他又不厌其烦地叫我的名字。
“又怎么了?”我突然也希望天气可以转晴,至少可以让烈的精神从我这儿分散开些,成天被他这样搂着抱着,就算无人
指摘唾弃,心上还是过意不去,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过过这样闲散的日子。
“你身上好香啊。”他钻进我的颈项细细嗅着,温湿的唇时不时凑近擦贴,挤上心头的情愫让我忘乎所以,我突然希望可
以得到烈的主动索吻,我躲开他的寻觅,固执地与他拉开距离互相对视,我知道自己的眼底有什么,抛去惯有的清泠,盈
盈粼粼,一泓秋水。
投我所好,烈平心静气地吻我,只轻轻摩挲已够挑拨我的欲念,而烈亦然。不知何时,烈已不满足那种蜻蜓点水似的亲吻
,他自动将舌尖顶开我的贝齿闯了进来,迫不及待在口腔里搜刮。他的侵略粗鲁至极,横扫一通后才退了出来,我的口腔
残留着他造成的痛楚,我翻眼不悦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好算识趣地认错,“我忍不住……”
“真粗鲁。”敲了他的头顶一下,我倾身吻向那薄唇,被我教训后的他颇为老实,虽然仍有蠢蠢欲动的迹象。我笑,反客
为主地滑入舌去与他纠缠,傻愣愣的他似乎不曾料到我会主动,迎合得迟缓,不过愈吻愈深,唇舌交缠变得一帆风顺,契
合得天衣无缝。
我本想浅尝示意,刚欲退不料他却进,扣住我的脑袋不允许我投降。呼吸渐渐被带入他的步调,顺着天性感觉来的烈将我
吻得五体投地,我差点以为自己会窒息在他怀里。好不容易松开胶着的唇,我喘息急促,几乎心律不齐。口腔里几乎无处
没有烈留下的扫荡痕迹,相较刚才细腻了很多亦深入了很多,回想刚才一瞬的失神我不住脸红。
我赶忙擦了擦有些红肿的唇道:“你最近还有再吃生的东西吗?”
“没有啊。”烈摇摇头,伸手体恤地拭去嘴角残留的银丝。
“那为什么你的口腔里还有血腥味?”我不住抱怨。
“我不知道哎。”烈摇摇头,歪头苦思冥想,“或许是以前吃太多了吧。不过翊的味道好香哦,甜甜的,还想要。”
说罢,某个吻上瘾的家伙又凑了过来。我可不要再经历一次窒息失魂的危险。
仅仅碰擦了下嘴唇后我连忙躲开,冷然道,“做梦,昨个儿教你的《道德经》抄了多少了?”
烈顿时面露难色,“那个啊……”
“什么那个啊,赶快给我写,否则只有惩罚没有奖赏。”
“哦……”
唯有用这种蹩脚的借口才能让我稍微松口气,虽然事事好像都是我主动,但到最后无不落入他的掌控中。那种如临深渊的
堕落感令我一瞬头皮发麻,对于那赫然存在的界限,我还没有把握跨越,暂时就这样吧。
看着烈窝坐在书案旁苦恼的背影我暗自思忖道,暂时就保持现状吧。
17.
暮色映青山,秋云数重,分外深浓。雾如缱绻缠绵的爱情在山的心上嬉戏,绽放出种种美丽的惊喜。
不知不觉,我出山的时间又推迟了一年,我变得安于现状且好逸恶劳,即使面对不会动的机关兽我的心情也不会继续低落
。因为只要我微露低落之色,身旁就会有个聒噪的大喇叭拼命替我分神。
“翊,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会成功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山好不好?”
面对无邪的笑脸碧玉的眼眸,无数哀怨也化为一颦一笑,随光影消散。
可最近,烈的表现只能用反常来形容。自从同住后他不曾离开过,但最近他夜夜出门隔日清晨才回来,每日归来手臂上的
啃咬后血迹斑斑总让我触目心惊,而当我询问他这些伤痕从何而来时他却一言不发,要不用笑脸打发要不直接以吻封唇,
即使凭着最后那点未泯灭的理智继续追问他,他却又消失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他到底把我放在何等位置上,明明只是个不懂规矩的野人,居然还跟我玩失踪,
看我怎么收拾他。
秋风飒飒,山林不复往昔之青葱,开始为过冬做最后的准备,而我亦然,地窖里已储藏好够两人过活的食物,我还酿了酒
,全为暖身而用。而当我做好此类琐事时,烈又消失了。
与前之日无所措施不同,为了跟踪烈我特意在他的衣服上撒上萤火花调和成的药,只要他的衣角碰擦过树干枝杈皆可留下
痕迹,而这痕迹可保三个时辰不灭,只要不下雨就好。
烈走过不过半个时辰,我也出门,天公作美,不见丝毫重云。为求自保,腰间亦系上各色药瓶,我有预感,这些药会有用
,事实如我所料。
烈留下的痕迹超乎我想象的多,顺着莹莹闪光的痕迹,我隐隐发觉烈的身体状况似乎不是太好,他的步伐凌乱不似平常,
左边的树杆亮闪点点,而同意距离的右手边碾碎的树枝上却留有血的痕迹。
烈又受伤了?真是该死!就算我有再多的“青孜膏”,他这样受伤也不够治啊!我捏紧了拳头,气不打一处来。他就不能
多替我着想,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么?这个野人!读了再多的书也是野人!
我加紧脚步,顺着痕迹一路追寻,野兽的撕咬声重复交叠出现在耳畔,猛烈如山崩,刺耳欲撕裂耳膜。我抱紧了手臂,战
战兢兢向前。我知道自己正在走入一片禁区,如若平常,这种逾越雷池一步的蠢事我绝对不会干,但是因为烈……我不得
不为。
撕咬殴打剧烈不已,完全盖住我的脚步声。我以为如此不会被发觉,没想到负责巡查的黑狼还是一眼发觉了我的踪迹,并
发出了低吼的警告。
“叫什么叫,你以为我愿意来这儿么?”我磨牙低语,用抱怨泄去些恐惧。见恐吓无效,黑狼威胁似的朝我迈进了步,而
我,亦将手放置到了背后摸索出放置迷香的瓷瓶,屏息期待它起跳冲向我的那刻。
“嗥──”
“什么?!”
毫无反应之际,身后忽然窜出另一只黑狼来,我紧张到毫无知觉,全神贯注于眼前而已。“啪嗒──”瓷瓶滚落到草丛深
处,而我亦命悬一线。
背上搭着狼爪锋利无比,扣紧皮肉刺痛阵阵,灌满血腥的气息混着滴滴答答淌下的口水落到我的脸上,恶臭让我屏息,可
肠胃灼灼不住难受,我害怕得四肢无力,仿佛就等着这狼将我宰割。
然而,奇迹一幕发生了,那狼的口水流了我一脸后打了个喷嚏呜呜而去,我纳闷了,唯恐它还在身后伺机咬我脖子,我足
足在湿漉的草地上躺了片刻这才抬起身,两头黑狼如对双胞胎站在我的面前,比烈冷酷三分的晶亮眼瞳眨也不眨地看着我
,它们似乎想传达什么,我拍拍前襟踉跄而起,亦不敢停止与它们的对视。
忽而,黑狼身后传来人的咆哮,黑狼敏锐回头喉咙口呜咽不断。是烈么!我神经一紧,忘却了面前两头骇人的生物,摸索
着找到瓷瓶后狼狈不已地朝那吼声赶去。
树枝繁密不时阻挡去路,拨开碍事的树枝我又看见了好几头毛色各异的狼,有的灰白有的深褐,唯一相同的就是莹莹发光
的硕大眼球,直逼灵魂。
我强忍住心头的不安踏入它们的领地,身后那两头黑狼同步而上在我的腿边绕了一圈,狼群窃窃私语,与我听来不过是无
规律的吠叫,我无心追究它们到底如何看我,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寻找烈的身影。
视线急速横扫模糊不已,不过我还是找到了烈。他在与一头银灰色的大狼扭打,烈的身上抓痕赫然醒目,而灰狼的一只眼
睛紧闭,不住渗血,双方激战极其惨烈。烈的眼神与狼群无异,甚至更为可怕,凶光毕露,殷红血丝形同蛛网在他眼中撑
开,这景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身体颤栗先我脑袋一步有了反应,那是自己把烈捡回来那天发生的事了,他强行与我发生了关系,不顾一切。而事后却又
后悔不已,似乎不是出于本意。若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那么就是……发情了?
可烈他……是人哎。
怔忡间烈已然发现了我,猝然犀利的目光锁住我的身体,我浑身一颤动弹不得。黑狼护到我的身前呲牙发出阵阵低吼,而
烈亦如发狂的狼般悉数奉还,扯裂嗓音的破碎吼声让我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做才能让烈恢复过来?
眼见烈放弃与灰狼纠缠渐渐朝我逼近,我心一横,打开了瓷瓶的瓶塞。
第二次,我将烈弄晕,只不过这次,有狼群帮忙将他拖回茅屋。
18.
点一支香,足可稳定住烈的情绪,与我一同回来的狼不下五只,经我“人语”解释半天,五只狼中的四只回身而去,而唯
独剩下一只黑狼怎么也赶不走。它似乎负责留守以防万一,它的好意我也没胆拂逆,只得掩上门暂时将它隔绝在屋外。
我回到榻边照看昏迷不醒的烈,混合静心凝神草药的熏香嫋嫋而起,烟色微紫略带神秘。希望这东西对烈有用,我深吸一
口气,率先用药将烈的伤口处理完毕,再将薄荷叶在他鼻息处探了探,须臾,烈转而清醒,略微黯淡下的碧色眸子重新映
出我的影像,面挂浅笑,如云生彩霞无限妖娆。
我舒展眉头道:“烈,你醒了。”
“我怎么在这里?”烈捂住头坐起身来,惊愕地询问我。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
“天亮了吗?”烈慌张地四下探看,畏惧黑夜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
“还没。”我老实答道。
“走开!”烈脸色骤变,他猛然推开我的手向后退缩,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臂蜷缩成一团。
“烈?”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懈向他靠近,伸出手去。
“快点走开!不然我一定会伤害你的,就像上次一样。”烈的反应激烈至极,他猛烈拨开我善意的手,然后缩在角落捂住
脸庞瑟瑟发抖,连溢出喉咙的嗓音也变了调。
“烈,你怎么了?”
“我是只禽兽,”烈呜咽道,“我会伤害你的,可是我不想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