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纪事 下——西苑

西苑再是一愣，随即苦笑着

“爹怎么会希望我回去。”

即使回去也是那冷冰冰的面孔，如果是冷冰冰还好，西苑最怕其实见到他眼里的厌恶。

“不……父亲他很想你。”

“是么？”

苏皓月对当年西苑为何离家出去的原因基本了解，他更不愿意西苑再回去那里了。不过，那毕竟是西苑的父亲，还是要看西苑自己的决定。闻人飞宇见自己似乎出了道难题给西苑，便道

“哥哥仔细考虑什么时候回来，我和父亲都等着你。”

西苑点点头，闻人飞宇便转身走了，正当西苑想静一静的时候，林辙却也走了过来

“小苑……”

苏皓月的脸色黑得不能再黑，早知就不带西苑来这儿了，之所以来也是因为这华园的空气好，却没想到盛安郡主把他最讨厌的人也请来了。如果唐萦在场的话，一定暗道，不好了，这苏魔头要喷火了……

54、寒峭暖意（三）

“见你脸色不是很好，身体如何了？”林辙的语气无不透露的担忧与关怀，这样让西苑觉得好像什么都没变啊，林辙还是那以前对他关怀备至的哥哥。

“我很好。”

“是么？”林辙顿了顿，不理会苏皓月的脸色，道“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吧。”

苏皓月冷道

“哦？林大人有什么事情和西苑说是不能给我听的么？”

“只不过是聊些琐碎事情而已，想必侯爷没有兴趣旁听的，倒是……”林辙把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盛安郡主，盛安郡主也看向这边来“盛安郡主似乎也有话想和侯爷单独谈谈呢。”苏皓月眯起眼睛，终是拍拍西苑的肩膀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西苑点点头，苏皓月便向盛安那边走了过去。林辙露出笑容道

“我们坐下来说吧。”

西苑点点头，坐下那铺着厚厚坐垫的石凳上，林辙看着他道

“你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西苑道“今年过年都没给你拜年呢。”想起以前，在云安的时候自己总会跟着闻人府的大人去给林府拜年，虽然自己总是被挤到最后，但林辙总能找到他，也只找他玩。

林辙目光柔和，道

“没关系。”现在都已经是第三年没来给他拜年了。“我总想去看看你，不过侯爷似乎不太欢迎我。”

“啊？这个……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他当然也是知道我喜欢你的，只怕连见都不想见到我。”

见林辙如此直白地就说出了这话，西苑的头不禁低了下去。林辙的视线依然是停留在他身上

“你和侯爷，是不是已经……”

后面没说出口的词，西苑这会也懂了，嘴巴张了张，只是说了句

“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错过了你，现在再也没机会了么？”

“我……”西苑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里面是遗憾的伤痛，林辙继续说

“你和他在一起快乐么？”

西苑看了看他，点点头。

“他啊……”

西苑继续看着他

“现在朝中上上下下都流传着，皇太后要把盛安郡主下嫁给侯爷。”

西苑本来略显苍白的脸色顿时变得更白了，林辙心里刺痛

“也只是流传而已，但是如果有一天，就像两年前和我那样……你怎么办？小苑，他要是也要成亲你怎么办？”

西苑从抿着嘴唇到咬着嘴唇，紧紧地，再来一次？重蹈覆辙？难道他就这么个命么？西苑转头看向苏皓月和盛安郡主的方向，发现盛安郡主一直在微微笑着动着嘴巴说些什么，苏皓月只是偶尔应那么一两次而已，与平时对待他人的冷漠态度无异，神情淡然，似是感觉到了这边西苑的视线，他回望过来，看到的却是西苑带着悲哀的神色看着他，皱了皱眉头，打断了郡主的嫣嫣笑语，道

“郡主，我家孩子似有不适，我想我可能要先行告退了。”

盛安愣了愣，道

“哦。”

苏皓月大步走到西苑面前，不满地看着林辙，他到底是说了什么弄得小苑不开心了。林辙站起来，无视掉苏皓月不满的眼神，对西苑道

“无论如何，我都只是想你得到幸福快乐而已，无论能给你这些的人是不是我。”

林辙垂着眼睑，转身走了。苏皓月摸摸他的头顶，西苑抬头看他，苏皓月道

“我们回去吧？”

西苑点点头。

马车过后扬起一阵烟尘，车上静悄悄的，西苑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苏皓月也沉默，他等着西苑开口。等西苑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神色看起来却是淡定，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其实他只是想……刚才林辙说的话，刚才他看见的苏皓月，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皓月。”

轻轻的一声叫唤，西苑看着他正好对上他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睛。不知为何，这心要是跳动得快了两拍

“你会和郡主成亲么？”

苏皓月一愣，随即就知道了林辙方才对西苑说了什么，这朝中传言皇太后想把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嫁给他已经是不新鲜的事情了。林辙肯定也有所听闻，而苏皓月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他的婚姻岂是他人给他做主呢？即使那个人是皇太后也不行。现在看着西苑清澈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他心里薄弱的信任与惶恐。随即一笑把他搂过来

“不会。”

“若是赐婚呢？”

西苑下巴顶着他的肩膀上，苏皓月搂着他，带着笑意道

“我带你私奔。”

西苑笑了笑，也用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接受那人给他的源源不绝的信任，明明心里有个地方还是很模糊，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相信着苏皓月，他愿意一心一意相信着他。并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喜欢他，喜欢他的宠溺，喜欢他偶尔的使坏，喜欢他那温柔的眼睛。他对着任何人都不曾流露过这些模样，只对他……只有他自己能看见那样的苏皓月。当年自己偷偷喜欢林辙也没有这种澎湃的心情，那是淡淡的感觉，一直细水长流，但是那股流水实在是太细了，到两年的那个时候就被截断了。

总觉得他和苏皓月也在细水长流，但那条令人不禁越来越沉溺的河流却一直在慢慢扩大，涓涓流水，绵绵爱意，心田一直被灌溉着，有什么在一直生长着，那一定是对苏皓月的爱意。

西苑的手一直在收紧，脸一直埋在他的肩窝，汲取那温馨的气息。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在马车里拥抱着，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于他和他之间一样。苏皓月也不禁想，这样一辈子，他也觉得满足了。

“小苑。”

“嗯？”声音软软的，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苏皓月不禁蹭蹭他的发顶，道

“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做，等都解决了，我们就回矢汴好不好？”

“嗯嗯。”

停了停，再加一句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在就好了。呃……不对，我会想萦的，呃，还有辙哥，他一直都像亲哥哥一样对我，啊，还有闻人府里，我好像应该回去看看吧？嗯？皓月？”

苏皓月本来听到前一句高兴得不得了的。但是越说到后面就越有点咬牙切齿，西苑似乎都觉得自己听到他磨牙的声音了，不禁抬头来看他

“怎么了？”

“怎么了？？”苏皓月笑着看着他“原来在你心里我和其他人并没什么区别啊，嗯？”

“啊，不是……呜……”

苏皓月狠狠地拧他的脸蛋，西苑用眼神抗议着，他很痛，下一刻，苏皓月却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嘴巴，西苑被迫不得不把眼睛闭上，只剩那略带急促的呼吸。

盛安郡主微笑着送了众人离开华园，一直带着笑意的脸孔在他们都走了之后瞬间沉了下来，身边的奴婢噤若寒蝉，带着一抹冷笑转身。

往皇宫方向的马车上，薛燃序是一直温柔看着眼前的小孩，心里却是想着另外一些事情。

这种事情尽快解决好，谁也不想看见自己重要的人受伤。

回到苏府，西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本来打定不和苏皓月说话的，因为刚刚在马车里又是捏他又是咬他，当他是什么了！但是，这会却自己抓住他的衣袖问

“小乐！”

“嗯？”

“小乐他！”西苑压低声音道“小乐是不是皇上啊？”

苏皓月挑挑眉毛道

“哦？我家小苑偶尔也会变得挺聪明的嘛？”

西苑瞪着他

“什么叫偶尔！我本来就聪明！”

过了一会

“不对！这么说……那就是真的……”

苏皓月点点头，西苑垮了一张脸，他感到自己对小乐无礼了，苏皓月道

“还说你一直很聪明？这又犯傻了呢……”

西苑不满地看着他

“怎么不早告诉我。”

“小乐只是想交朋友而已，你日后见了他可千万别生疏了，他可是会伤心的。”

“真的么……”

苏皓月今个儿心情经历了无数次变化，现在为止，他还是觉得挺高兴的。可这高兴劲儿没多久，第二天闻人飞宇是拜上门来了。找到是西苑，西苑想着会是什么事情呢？难不成是闻人飞宇想约他出去？

谁知，闻人飞宇此行是带着点愁眉苦脸，西苑得知了一个无法一下子就能接受的消息

“哥哥，爹他突然病重了，他想见你。”

西苑愣住，这个事情实在不能令他相信，心里那苦涩的滋味……竟是自己也不懂得了。

55、凤钗故人（一）

西苑也没想太多，当下便随闻人飞宇回了闻人府，苏皓月略带担忧地看着他出门……

闻人飞宇见他苍白着一张脸，心中有些不忍，道

“哥哥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找来的都是云安最好的大夫，相信爹能康复的。”

西苑点点头，虽然闻人见国从小到大不曾正眼看过他。甚至一直都忽略他的存在，只有偶尔训斥两句也无其他交谈，但想想也毕竟是养了自己二十年的父亲。是有血缘关系的父亲……心中始终是不能想潇洒地断绝关系漠不关心的。二十年来，没有亲情，但有恩情。在他心中他的父亲是身体一直很健朗的一个人，这样说病倒了就病倒了是他事先从来没有想过的，想至现在心中竟然开始焦急起来，千万盼他没有事才好。

他一直看着窗外没有停止过思绪，而闻人飞宇却一直看着他，眼里变换着闪烁。

当马车在闻人府前停下的时候，西苑心里一下紧缩，多久没回过这里了？一阵熟悉感袭心而上，过去的记忆都涌了上心头。觉得自己，仿佛闭上眼睛也能走进去，闻人飞宇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温声道

“进去吧。”

西苑点点头，走进去，感觉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经不再是昨日那闻人府里那位人人都不待见的闻人大少爷了。他现在是……倒像一个客人。西苑心底无声苦笑。

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西苑却不认得他，记忆中好像以前闻人府中并没有这个下人，许是新招进来的也不足为奇，毕竟现在连家主也已经换了。那人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少爷，夫人适才才问您回来了没？说有事找您。”

闻人飞宇挑挑眉毛，道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转过身对西苑道

“哥哥想先去看父亲就先去吧，这里也是你的家想去哪里随意就好，我去一下娘亲那儿。”

西苑点头，心里暗道，这时候作为夫人的不应时刻都呆在父亲旁边守着么？闻人飞宇对那个人道

“这位闻人府的大少爷，李总管你还没见过吧？以后就要认得了。”

李总管？那么是换了以前那位王总管么？西苑想着，那李总管给他作揖，恭恭敬敬说

“大少爷。”

“啊……”西苑不知要说什么好，总觉得这大少爷的称呼太久没人叫了，总是有点生疏。

说完，闻人飞宇就向他母亲的内房走去。李总管弯腰问道

“大少爷是想先坐下来喝杯茶，还是去看老爷？”

当然是

“去看我父亲。”

这一让他带着自己走向父亲的房里，才发现这闻人府的格局似乎是做了些变动，许是修葺过了吧。行至半路，却迎上西苑想不到会是在这里第一个遇上的人，不过他面上还是很淡定，那人是闻人臻媛搀扶着的二夫人。二夫人看他是一愣，随即是轻蔑一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许久不见的闻人大少爷呀，怎么还有面子站在这儿呢，这年头人的脸皮足以与城墙匹敌了吧？”

西苑张口叫道

“二……二夫人。”

那二夫人却没有让他过去的意思，闻人臻媛也是一脸不待见他，西苑尽力把注意力摆到其他地方去，这就发现了站在她们身后隐隐被挡住的居然是鸢蓝。便开口叫道

“鸢蓝！”

鸢蓝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绪，但西苑却是都读懂了，辛酸、求助、委屈……鸢蓝不敢开口，二夫人盈盈笑道

“鸢蓝，大少爷唤你怎么不应人呢？我房里可没有你这么不懂规矩的丫头！”

鸢蓝这才轻声开口道

“大少爷。”

西苑压下心头不满，取而代之心里却涌上了要赎鸢蓝出去的想法，决定了，等他回去他要拿银两回来赎鸢蓝出来。二夫人接口道

“不知这一趟我们的大少爷回来作甚呢？”

西苑淡淡答道

“是父亲唤我回来的。”

二夫人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变，冷笑道

“是么？怕是你听到老爷病重想回来干些自不量力的事情吧？”

西苑听到这些话语有点恼怒，正要反驳，闻人飞宇的声音却远远传来

“说到这自不量力，望是有些人要有自知之明才好啊，你说是不是啊，二娘？”

二夫人的脸色白了又白。闻人飞宇脸色带着讥讽的笑意走过来，行至西苑的旁边道

“哥哥的确是父亲叫回来的，若二娘不信的话可以直接问父亲。不过……二娘就要想清楚后果了，爹的病不适合生气，若是他见了你动气了的话，这可就不好办了。”

二夫人白着一张脸匆匆走开，闻人臻媛也低头随着自己母亲快步走远。闻人飞宇转头对着西苑已是换了一副神色，西苑心里不适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两人一同来到闻人见国的房门前，西苑在一旁开始有些紧张，闻人飞宇很自然敲响房门，里面那把苍老的声音响起

“进来。”

光是听这声音，西苑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这位父亲，在这短短几年来，老了多少啊……

闻人飞宇推门，西苑跟着进去，闻人飞宇回身关上房门。西苑先行一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张躺着他父亲的床边，闻人见国本是闭着眼睛躺着床上的，这时悠悠张开眼来，见到了西苑，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平淡，平日的严厉气息依然全无，西苑心里是很不好受的。闻人见国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