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超叹口气,淡定的拿起电话,“喂,校医院吗?我们这儿有个抽风的……”
……“滚——你才抽风!”
“我爱的是他。”
弹弹烟灰,凌奇把信纸引燃,丢进烟灰缸里。
已经是深夜,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知飘了有多久,在地上堆起薄薄一层,映着街灯的颜色十分舒心。
现在他终于有大把的力气可以思考。
那人向来决绝,其实心软得可以。
那人偶尔装傻,但事事了然于心。
那人小心得很,从不让危险逼近,生意如此,感情如此。
那人喜欢装酷,骨子里却最贪图温暖。
所以,
接近他的时候,要轻手轻脚;关心他的时候,要不露声色。慢慢让他习惯,让他放不下离不开戒不掉。
本来自己信心满满,以为终有一天可以把他圈在身旁,却没曾想,他一声不响的消失。
那时才明白,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他,因为他最在乎的早已失去过。
也是那时看清了自己的心情,却不敢再想。
如今却因为一张纸,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死灰复燃,等了像是一辈子那么久的问题有了答案,让他重生般的舒坦。
只是……一张纸五个字,到底是真心,还是仅仅用来让别人死心的借口?
凌奇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那封信上保不齐写得是同样的五个字。
***
圣诞节前的X市到处洋溢着低调的热闹,这里的人们似乎也有着与这座古城的年纪相匹的淡定从容。于是当一个装束新潮
的年轻男子当街热烈地拥抱另一个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侧目。
那时丁雪堰刚从花店打烊出来,准备步行去两条街外的通宵餐厅吃晚饭。
“你……怎么来了?”从那双箍紧的胳膊里挣脱开,丁雪堰有些无所适从。
米皓拎起刚刚扔在地上的包,一把搭上旁边人的肩膀,热情洋溢地笑着,鼻音有些重,“你不回去,只好我来这边。”说
着豪迈地往前走,“去哪儿吃,我请你!”
热腾腾的雪菜肉丝面,丁雪堰吃得见牙不见眼。
米皓乐呵呵的托着下巴,“没想到你还真开起了花店。”
“我妈喜欢花。”丁雪堰嘴里含糊着,卖力吃面,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擦擦嘴,“找我有事么?”
“……”米皓笑了半天的表情僵在脸上,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没事么?”丁雪堰笑笑,问得心不在焉。
米皓听着这话十分伤心,一伤心他就激动,一激动他就语无伦次,“雪堰你不能这样……什么事儿都逃避……有什么话说
开了不就得了……你这事儿我觉得做得特别不爷们儿……”
丁雪堰瞪大眼睛,“你说的什么事儿?”
米皓挠头,这人又装傻!“当然是……”当然是你出走的事儿!可是一想又不对,人这是回自己家乡来了,也不能叫出走
。于是他琢磨着,是不是该说成肇事逃逸。
丁雪堰还在微笑,笑得有些个无奈,“你这样跑来就特爷们儿了?”
“我……”米皓憋红了脸,“我是有事找你的……”
“唔,什么事?”丁雪堰挑挑眉毛,“帮你女朋友挑礼物,还是给家里人寄东西?”说完了他后悔,这些事,现在拿来说
倒像是翻旧债,自己都觉得无趣……可是偏偏很想看那副窘迫的神情……
米皓果然窘迫了,很久没说话,然后,抬起低了半天的头,目光里闪烁着视死如归,“以前的事我们都忘掉,重新来过好
不好?你跟我回去……”
丁雪堰笑,“我早就忘掉了啊……我们不是一直在重新来过么……”
“我说的是……”米皓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放到丁雪堰面前,打开,是一枚戒指。“只是尾戒……你愿意戴就戴着……不
愿意戴的话……也不要扔掉。你留的字我看了,我知道……”你留给他的字我看了,你明明说爱的是我。
“你既然看了……”还追来干嘛?脸皮变厚实了?百折不挠了?
“不管怎样,我要让你知道,我会始终对你好。”米皓右手小指上同款的尾戒闪闪发亮,就像他同样发光的眼睛,“相信
我,没有人比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于是呢?”还是心不在焉的口气,只是眼里多了什么东西,叫人移不开目光。
米皓盯着丁雪堰,目光慢慢变得锐利和凶狠,“你这辈子唯一爱上的人是我,没错,我是后知后觉,我混蛋,可是你不能
因为这个就不承认,就把我扔了,你更不能自欺欺人自以为是的以为可以逃避一辈子!你最怕孤独终老的吧?你比谁都怕
!你说过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以为你还能爱上别的什么人?做梦!你tmd这种死心眼儿也绝对不会找个不喜欢的人凑合
过日子!所以,除了我,你没得选择。”
第18章:
“小米,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丁雪堰叼着半支烟,缓缓的吸了一口,烟圈在空气里打个转,熏得人鼻子发酸,看着
渐渐逼近的那双眼睛愤怒到充血,他挺鄙视自己心里的小得意,“是啊,我怕寂寞……”他接着笑,顺手勾上伸过来的脖
子,“陪我么?圣诞?还是新年?”然后他看见那双眼里的怒火熄了,慢慢被惊诧代替,于是他愈发的想笑。
米皓愣住,“你……”
丁雪堰熄了烟头,悠哉悠哉地抬起屁股往外走,心里跟自己说,这样的玩笑,下不为例。
刚走出小店门口几步,冷不丁被一把推到墙角,他抬起头,又是那双血红的眼。
“你就这么喜欢装潇洒?嗯?”米皓凑近,嗯……烟味,他越来越贪恋这样的味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人挺过瘾的?
”
丁雪堰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表情淡然,“算我错,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我是被你说中了,恼羞成怒来着,你别介意
。”
“我介意了还当真了,”米皓心说,如果这叫恼羞成怒的话,老子宁可你天天恼羞成怒,“现在死皮赖脸不想走了,那你
,陪不陪我?”
丁雪堰笑,“你要怎样,都随你,我无所谓。”
“是么,”米皓在那轻扬的嘴角上啄了一口,“无所谓么?”
在米皓看来,此刻丁雪堰那双烟雾缭绕的眼睛瞅着他分明是挑衅,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对准嘴巴啃了下去,没有反抗没有迎
合,似乎自己啃的是块木头,他有些恼火了,从嘴巴一路啃到脖子后头,火热的嘴唇贴着冰凉的皮肤,他明白了,无所谓
是什么意思。他放开手,心疼得失神。
“可以走了么?”无所谓的人歪着脑袋,眼神更加的烟雾缭绕。
“是因为他么?”
脚步声渐渐远了,米皓回过神来,连个背影也没看到。
丁雪堰已经忘了自己是绕了几条街才走回住处,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用光了,只有嘴角颈间的温度还留在那里。
他拿出搁置许久的那个手机,语音信箱有7条米皓的留言……没有凌奇。
他打了个电话给家里,说一切都好圣诞快乐新年也快乐,自己大概要过了元旦才能回家。对面楼的的阳台上,父亲拿了件
外套给正在接电话的母亲。
挂了电话,时间刚好差五分钟十一点,和往年一样。
这时候有一条短信发过来。
“我一月三号订婚典礼,来参加吧。——弟弟。”
米皓失魂落魄的回到旅馆,买了几瓶啤酒,越喝越清醒。
他记得那时候凌奇跟他说,那封信上写的是,别找我。
他当时跟凌奇说,你五个字儿我仨字儿,你赚翻了。
凌奇在那边冷笑然后骂他虚伪。
圣诞节,米皓守在花店门口,人来人往到了中午,终于有个小伙计来开店门。他笑呵呵迎上去,“你们老板呢?”
“说是病了,”小伙计一脸不耐烦,“谁知道呢。说好了今天他自己看店的,我还说陪女朋友逛街呢……”
“病了?什么病?怎么会病呢?”米皓眼睛越瞪越大,“他住哪儿?”
“你谁啊?问这么多干嘛?”
“他住哪儿?!”
“神经病。”
米皓急了,上前揪住小伙计的衣领,“你tm说不说?”
“前面那条街左拐再右拐……”
米皓嘴里重复念叨着那个地址跑出去,惊魂未定的小伙计擦擦冷汗,怎么到了X市还是被人揪衣领……
捂着心脏喘了半天,米皓思考着是要敲门还是踹门,歪着脑袋恍然瞥见旁边的电表盒,顺手打开一看,果然有钥匙。
钥匙拿在手里,心下踏实了许多,他还是敲了两下以示素质。
数到五没人应,于是堂而皇之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还没来得及转半圈,门从里面打开。
总算见着了,病恹恹的脸上一双欲睁还休的眼看得叫人心疼。
敢情不是拨云见日。
米皓淡定地把钥匙拔出来放回电表盒,进屋关门扛人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丁雪堰平日里没少得意于自己“瘦是瘦,有肌肉”的身材以及小时候打群架从未吃过亏的纪录,不过这时候也只有躺在床
上哼哼的份儿。
哼哼两声找回点儿力气,丁雪堰呲开牙乐了,“你这毛病得改改……”
米皓的手探到滚烫的额头上,阴沉着的脸又添一层乌云,“你省省力气,我马上带你去医院。”说着找了件外套把病号裹
严实了,一句本来像是调戏的话说得十足认真,“抱你走还是背你走?”
丁雪堰挣扎着站起来,“我……不去医院。”
这话说得坚决,倒下的姿势也坚决,米皓把丁雪堰打横抱起的时候心率飙升,脸红完了还有点小心疼,这斤两……穿了这
么多层比那次在日本时还轻了不少。
楼下就是社区诊所,门口的圣诞树十分喜庆。
午饭时间,挂号的护士去吃饭,于是米皓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把外套脱下来给病号裹紧了搂在怀里,每隔十秒钟往那额
头上探探,然后脸色就更阴沉几分。
米皓看看时间,等了几辈子那么久只有十分钟?!OO你个XX的!再等下去人都给烧坏了!
越想越暴躁,终于有个人路过,于是他伸手拉住路人的胳膊,“阿姨,请问这里下午几点开始上班?”
阿姨看他的目光由平静到惊讶然后到心疼,最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小雪啊!回来了怎么不跟妈说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
米皓明白了,敢情阿姨看的不是他。
把丁雪堰又扛回家,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家,米皓手足无措地看着丁妈妈又是敷冷毛巾又是灌姜汤又是喂药,半点忙也帮不
上。
忙活了半天,病人的脸色终于由蜡黄转向有点血色征兆的苍白。
“大姐……我没事……”丁雪堰死撑着挤出个微笑,米皓看着都觉得苦情。
“没事?都快四十度了还说没事?这是被我撞见了,要是撞不见,你打算瞒着妈自己死扛么?”
“没啊……”丁雪堰无奈地看看米皓,米皓很想说,阿姨啊我会照顾你儿子的。
“哦对了,”丁妈妈终于转过脸来对米皓微笑,“小米啊,多谢你照顾小雪啊,还没吃饭吧?阿姨这就做去!你帮我看着
这小子!”
米皓摸着被丁妈妈走过时顺手拍了两下的头顶出神,半晌,开始傻呵呵的乐,“雪堰,你妈妈……怎么认识我?”
第19章:
一顿饭,米皓吃得十分……忐忑。
“不好意思,那年他们让我去相亲,我没办法,拿你做了挡箭牌。”
米皓嘴里含着丁妈妈扔到他碗里的一块红烧肉,想起丁雪堰临睡前说这句话的表情,搞不清楚现在心里搅得自己食不知味
的情绪是喜是悲。
“唉,我跟他爸这个年纪,只求儿子过得舒心,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丁妈妈说着,慈祥地看过去。
米皓给看得心里抖了两抖,“阿姨,您不怪我吧……”话说到这份上,不顺水推舟一下也忒不爷们儿了。
丁妈妈叹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阿姨又怎么能怪你呢……这孩子脾气倔,凡事你多担待着点儿……看你也是个
不错的孩子,阿姨总算能放心了……阿姨想问的是,你们既然到了这边怎么不到家里来?”
米皓一张苦瓜脸上满是伤感,“唉……阿姨……他最近跟我闹别扭,离家出走呢……大概是怕我找到他,所以自己躲起来
了……”
丁妈妈皱眉,“这孩子……有什么事情说不开,要离家出走……”
米皓递上灿烂微笑,“这事儿说来话长……阿姨您帮我说两句好话行不?”
丁妈妈笑开,“这些小孩子啊……放心吧,等他身体一好阿姨就让他跟你回去。这红烧肉是我们家祖传的手艺,你多吃点
多吃点……”
“谢谢阿姨……”米皓有点心虚,丁雪堰知道他在这儿假戏真做的话,保不齐会一脚把他踢回京城……想到这儿,他悲壮
地吞下一大块红烧肉,“真好吃……”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我在楼道里就闻到红烧肉的味儿了……”
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戛然而止,米皓抬起头,看见一张写着“不爽”的脸。来人五十多岁身材魁梧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潇洒,
百分百可能,是这家户主。
丁妈妈站起身赔笑,“你先把外套脱了……儿子回来了,在屋里睡着呢……”
丁爸爸不为所动,瞪着米皓,中气十足道,“你就是那个害我儿子不娶老婆的?”
米皓讪讪地站起来,嘴边挂着片菜叶,“叔叔好……我……我叫米皓……”您老眼力真不错……
丁妈妈打圆场,“孩子第一次到家里来,你这干嘛呢你……”
丁爸爸脸上风云际会地变换着颜色,最后豪迈的把外套一脱,“你,跟我来。”
米皓瞅瞅丁妈妈,丁妈妈给他使眼色,他默认为是让他过去的意思,于是他拖着两条无力的腿沉重地迈向丁爸爸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