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丁爸爸坐在太师椅上,指指对面的小凳。
米皓规规矩矩坐下,腰板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丁爸爸点了根烟,吐口烟圈,把烟盒递了递,“来一根儿?”
米皓赔笑,“不不不不用了叔叔,我不会抽……”
“男人哪能不抽烟的,别拘谨,”丁爸爸掏出打火机和烟一起扔过去。
米皓不得已,只好把烟点着了,放在嘴里装模作样,然后熏得自己直咳。
丁爸爸乐了,“你这娃,还真是不会抽啊。”
米皓故作镇定地学人家吐烟圈,“咳咳咳……没关系……学学就会了……咳咳咳咳咳……”
丁雪堰睡眼惺忪地蹭到饭桌前,自己盛了碗饭,“大姐,发什么楞呢?”
丁妈妈焦急万分地,“你爸刚回来,把小米叫到书房去了,他那个脾气唉……”
丁雪堰气定神闲地吃肉,“大姐,这肉咸了点儿……”
丁妈妈一把抢过饭碗,“谁让你吃这个啦!你这发着烧,得喝粥!”说着跑到厨房盛了一碗白粥端来,“喏,就着白菜吃
吧。”
丁雪堰满眼热泪,“大姐……您是我亲妈……”
丁雪堰半碗白粥喝完,他爹揽着米皓的肩膀从书房出来,神色安详,“嗯,吃饭吧。”
饭桌上气氛平静而祥和,只不过米皓把半碗热汤洒在了大腿上,烫出几个燎泡。
米皓抱着丁妈妈送来的药箱热泪盈眶,“大姐对我真好……”
丁雪堰偎在被窝里发汗,听到这话眼睛一斜,“大姐也是你叫的?!”
米皓息了声,撩起裤子给大腿上药,药味有些呛,丁雪堰用被子捂住口鼻,声音糯糯的,“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米皓沉默了半天,“他托我照顾你的后半辈子,我勉为其难应下了。”
丁雪堰懒懒的打个哈欠,“明天我就去跟他们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别啊……那样的话也许他们又要拖你去相亲了……反正我不收你钱,你可以随时拿我当挡箭牌……”米皓提溜着冒热气
儿的裤子,“咳咳,你有没有裤子可以借我穿穿的?”
第20章:
“米皓,老板喊你回来交论文;米皓,老板喊你回来交论文;米皓,老板喊你回来交论文……”
张超同学雕塑般深刻的五官渐渐变得狰狞,幽灵般飘忽着,越来越近,最后变成米皓梦醒时的一声哀嚎。
半夜两点,米皓从丁雪堰床边的地铺上爬起来,捂着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面向京城方向诚心忏悔,“我最亲爱的敬爱的可
爱的老板,论文我会按时交的……就让您的怨念化作天边的浮云随风而去吧……”
丁雪堰一觉醒来精神抖擞,立即订了回程的机票。
临别的时候丁妈妈把儿子拽到一边千叮咛万嘱咐,丁雪堰一句一句的应着,最后丁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儿子啊,我看小
米不错,虽然盆骨窄了点不好生养……”丁雪堰抹一把汗水,“大姐,你没事吧……”
丁爸爸沉着脸看着米皓,“别忘了你跟我说过的话。”米皓沉重地点头。
机场门口丁雪堰坐在出租车里对车外的米皓挥手,“机票在你包里。”说完车子绝尘而去。
米皓在寒风中讷讷地站了半天,终于走进候机大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等老子回去交论文先……
圣诞过了就是新年,丁雪堰站在新租的房子的落地窗前,看街灯下的人流越来越稀。
电视里传来零点的钟声,陌生的人们相互拥抱着庆贺新年。
他轻轻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凌奇端起红酒啜了一口,他想起那年元旦丁雪堰喝了两口小酒开始望着窗外的烟花抒情,“烟花这东西,
果真是越看越寂寞”,那腔调活脱一个文艺青年。
当时凌奇给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我说老丁,您要是寂寞了就去找妞儿,不带你这么恶心弟兄的……”
当时丁雪堰醉意阑珊地扭过头来,眉舒眼笑,“哥从来不跟不喜欢的人瞎搞,你要是愿意奉献一把,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
一下……”
窗外的烟花比起那年来,似乎更艳了些。
想到这,凌奇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地文艺上了,他多希望这会儿有个人嘲笑他一把。
电话响起,易峰峰在那头笑得很是得瑟,“新年快乐啊妹夫……”
凌奇揉揉太阳穴,“额,新年快乐,易总。”
“不要这么见外嘛,再过两天就订婚了。”
“额,好的,易总。有什么事么?”
……
易峰峰她表妹的订婚典礼在京郊的一个庄园举行,到场的宾客只有二三十亲朋,场面华丽而低调。
当然,这天的准新郎是凌奇。
这会儿准新娘苏晴正挽着未婚夫的胳膊介绍她哥,“我哥苏醒,刚从澳洲赶回来。”
凌奇眨眨眼睛,“我们,是不是见过?”
苏醒淡然道,“岂止见过……你那帅哥哥呢?”
“他……大概一会儿就到。”凌奇终于想起这人在哪儿见过,“上次真不好意思。”
苏醒拽拽鸭舌帽,“反正都过去啦……你那个帅哥哥,你不要的话可以介绍给我哦……”说完看到远处个人影儿,蹦蹦跳
跳地过去打招呼,“晨晨……”
苏晴尴尬的笑,“我哥他就这样,没个正行儿的~”
凌奇也笑,哪里哪里,反正我不会介绍给他的……
米皓作为新娘表哥的好友(似乎拐的弯有点多……)也在受邀之列,这会儿被新娘的表哥拉到一边叙旧。
“小米,你穿西装好帅。”易峰峰笑出俩大酒窝。
“是你的西装帅。”米皓冷着脸,在人群中扫视。
“我特地让人去意大利定制的……”易峰峰越笑越得意,“你看你的尺码我记得多清楚……”
“你表妹怎么跟凌奇搞到一起?”人群中并未出现目标。
“嘿嘿嘿……这个凌奇果然比你那朋友识趣多了……我觉得他是个人才可以栽培栽培,我这表妹就跟亲妹一样的……”易
峰峰从经过的侍者那儿端了杯热橙汁递过来,“知道你不爱喝酒,喝杯热橙暖暖胃来……”
米皓冷冷道,“谢谢。”
洗手间里,凌奇望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惶然失措的脸,距离订婚仪式还有半小时……万一,万一他真的不来怎么办……
好像自从认识了那个人开始,就开始习惯于打赌……这回赌大了,自己整个儿搭进去,所以心虚,所以坐立不安……原来
自己一直还是怕输的。
深呼吸了几口,镜子里的表情渐渐地镇定起来。凌奇对自己笑笑,输了大概会很伤心,但是,也总算有了个答案不是么。
想到这,镜子里的人嘴边露出一丝调侃的微笑,凌奇,赌徒凌奇,怕输的凌奇,不甘心的凌奇。
“丁雪堰,你千万要来。”说完这句话,他调整好表情推门出去。
苏醒方便完出来,看着凌奇走远的身影,“我就说那俩人是一对嘛,易峰峰这杂碎,就算拿我妹搞联姻也提前把事情搞搞
清楚啊!”
苏醒扶着额头回到典礼大厅,拿了杯威士忌灌了两口,不爽全写在脸上,正好易峰峰从眼前走过,于是上去一把拽住,“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易峰峰豪迈地举杯,“来,为了咱妹的幸福,干杯!”
“干你个头!”苏醒一拳捶过去,“你tm知不知道那小子是个弯的?还幸福?我家小晴的幸福就要毁在你手里了!”
“你你你……你怎么打人啊……”易峰峰压着怒火,“你胡说什么呢!我挑的人哪个不是仔细调查过的!”
“你tm派去调查的人都是猪脑子吧!”苏醒越说越气愤,“不信你把那小子叫来问问!他心里想的是咱妹还是他那个所谓
的哥?!”
易峰峰处在爆发的边缘,“你有病吧?这世上哪儿来这么多弯的?”
“你tm的根本就不在乎,我妹就是你一棋子!我告诉你姓易的,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我靠!”易峰峰怒了,“小晴那性子,她不愿意我能逼她么?你这话啥意思?小晴就不是我妹了?!苏醒你喝高了找抽
是吧?从小打架我怕过你么?!来!想打架老子奉陪!”说着把酒杯一摔,开始撸袖子。
“靠,谁怕谁啊!”苏醒本来喝得就有点大,听这话更是热血上头,摆开架势就要开打。
眼看婚典大厅要变成演武场,旁边的一干人等急忙来劝架。
这边魏晨抱住苏醒的腰,“醒哥你冷静点冷静点……”
那边米皓拉着易峰峰的胳膊,“你别冲动啊,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准新娘在化妆间准备出场,准新郎凌奇闻讯跑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苏醒看见凌奇怒火中烧,好啊你小子拿我妹当笑话玩呢,一拳挥过去,凌奇左脸肿成个小馒头,“你……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苏醒话没说完,冷不丁右胳膊被拽住,然后身体端正地摔在地上。这一摔把那点儿酒劲儿也摔没了,苏
醒捂着摔痛的屁股抬头望去,谁的过肩摔这么专业?
半米外,正是他准妹夫的那位帅哥哥眼睛血红地指着他鼻子,“你,道歉。”
第21章:
苏醒疼得嘴角直抽抽,旁边易峰峰看不下去了,老子跟苏醒打架那是家庭内部矛盾,你跟这儿逞什么英雄?在老子的地盘
打老子的人,还有王法没有?!
想到这他抄起旁边一个啤酒瓶子,抡着就要往丁雪堰脑袋上招呼。
米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他面前,牙齿咯咯响,“你敢动他一根头发试试!!!”
易峰峰感觉像是被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无奈了,“小米你掺和什么啊……”
苏醒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向凌奇,走近了,揪住他的领子,沉着声音说,“你等的人来了,你打算拿我妹怎么办?
”
丁雪堰刚攥紧的拳头松开来,他看到凌奇一张肿得不对称的脸上漾满了欠扁的笑容,那眼神看得他心里紧绷得慌。桑田沧
海,云卷云舒,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怎么你笑得却像是哭……
气氛突然有些尴尬。米皓瞪着易峰峰,易峰峰瞪着丁雪堰,苏醒瞪着凌奇,凌奇跟丁雪堰对瞪,额,对视。
眼看这一干人等半天憋不出一句台词就要冷场,准新娘率双方家长及时杀到。苏家老爷子叼着大烟斗,拐杖在地上霸气十
足地敲了两敲,转过头冲凌奇他爹微笑,“亲家,让孩子们跟我们到会客室坐坐吧?”
于是订婚典礼变庭审现场,三位家长高高在上的坐在沙发上,对面站着本案主要嫌疑犯凌奇苏晴,犯人家属苏醒易峰峰。
苏老爷子磕了磕烟斗里边的烟灰,微笑道,“小晴啊,来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苏晴神色有些为难,“爷爷,您想听什么……”
“真相。”
凌奇觉得自己再不站出来也忒不男人,“爷爷,是我求苏晴跟我演这场戏的,对不起,骗了您。”
“臭小子你说什么?”凌奇他爹方才见儿子被打已经气不打一处来,听到这话,一肚子的愤怒终于爆发。
凌妈常年在国外混,是见过大世面的,瞧这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儿子啊,你跟妈说,你是不是……为了外边那个人
?”
凌奇点头,“爸,妈,对不起……本来我说不用你们大老远跑来的……只是……”
只是你们没想到我坚持要搞这么正式是吧?易峰峰瞪向苏晴,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把你哥耍得团团转!然后恶狠
狠地瞪向凌奇,小样儿,老子白费心思栽培你,你就准备收拾收拾铺盖陪你那哥去吧!
“易总,辜负了你一片好意,真对不住。”凌奇从怀里掏出辞呈递给易峰峰,“辞呈我早就写好了。”
“……”易峰峰没想到凌奇做得这么绝,冷不丁来这么一手,他倒是惊讶了。
苏老爷子还是笑着,“凌奇啊,既然事先苏晴知道,爷爷也就不怪你了。只是,你等的人要是不来,你们想怎么办?”
苏晴闷声说,“爷爷,我们原本打算,要么他悔婚,要么我悔婚……”
“呵呵呵,”苏老爷子站起来向凌家父母微笑,“我先去给亲戚们一个交待……”
苏醒出去之前拍拍凌奇肩膀,“我那一拳打得有点重,不过你哥身手也挺不错,我这浑身的骨头还疼着呢,咱俩算扯平了
哈。”
于是苏老爷子向外面一帮不明真相群众宣布,俩孩子年纪尚轻,婚约取消,大家就当是一次家庭聚会,吃喝管饱,贺礼奉
还。
米皓远远的看见易峰峰走过来,头一回热烈地迎上去,“那谁呢?”那谁别是被就地正法了吧?这儿还有人眼巴巴等着呢
!
易峰峰听到那谁就火大,“跟里边跪着呢。”这话没错,他关上门的时候听见凌奇他爹那声“跪下!”,愣是惊出一身冷
汗。
旁边丁雪堰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两抖,半杯清酒全喂了大腿。米皓拉起他往外走,丁雪堰一把甩开,“你干嘛?!”
“带你去换条裤子!”米皓叹口气,“架也打完了,戏也散场了,你俩情比金坚大家伙儿也都见证过了,你要等没人拦着
你,”转头向易峰峰,“诶,借条裤子穿穿。”
没等易峰峰答话,苏醒大步流星走过来,“裤子我有,呵呵,跟我来吧。”
苏醒拉着丁雪堰从小门溜出去,易峰峰拉住想要跟上去的米皓,“别瞎掺和。”
会客室门外,苏醒和丁雪堰遇到了正把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的苏晴。
其实里面那动静,压根儿不用如此个偷听法儿。
“你改不改?啊?改不改?”
“你别打那么重!儿子打坏了怎么办?!凌奇啊……你就跟你爸服个软……”
有人在打人,有人在挨打,有人在劝架——想听不见都难。
丁雪堰在心里数着,两分钟内,凌奇至少挨了二十下……一下一下的抽得他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