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尺剑 上——风亦飞

作者:风亦飞  录入:12-28

“你待会小心一点,在我国有上元节放偷的习俗。在今天,人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偷窃,官府不会过问的。”孟观微在墨以尘耳边叮咛道。

墨以尘微讶,立刻问道:“要是有贵重物品被偷了,该如何是好?”

洛斯含笑答道:“只要你知道是谁偷的,亲自带茶食糕点上门赎回便可。”

街道两边尽是彩楼,南北相向,皆以金玉藻饰,锦帐翠帷。彩楼里的多是勋家、贵戚和缙绅眷属。洛斯和孟观微在朝为官,难免遇上熟人,三人走走停停,来到一座彩楼前,此时正有一队童子在击太平鼓,人山人海。

孟观微和洛斯遇到了熟人,便寒喧起来。墨以尘在彩楼前独自赏灯,悠然自得。忽有一柄折扇轻点他的肩膀,他转过身来,看见身穿浅蓝色绸缎袍衫的叶幽然。

叶幽然的薄唇带着一抹极淡的弧度,眉目疏朗,满目的灯光相较之下竟为之逊色。

墨以尘立刻行礼,恭敬地道:“国师。”

叶幽然的薄唇一抿,秀气的双眉微蹙,说道:“你还是叫我幽然吧!国师这称呼我听不习惯。”

还未待墨以尘作出反应,他又问道:“你一个人赏灯?”

墨以尘见他转移话题,也不好再纠缠称呼的问题,只得答道:“我是和观微、洛斯一起来的。”

叶幽然闻言,转目望了孟观微和洛斯一眼,薄唇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说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去赏灯。”

“可是……”墨以尘看了正和同僚聊天的孟观微和洛斯一眼,面露犹豫之色。

叶幽然收起折扇,一扬眉,说道:“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语毕,他便走到两人面前,说道:“两位大人,我今晚要借你们的贵客,子时之前会把他送回去,可否?”

孟观微和洛斯闻言微怔,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墨以尘一眼,哪敢反对?只得叮咛了两句,便分道扬镳。

叶幽然边走边向墨以尘介绍东越国的习俗,笑得意气风发。墨以尘只是含笑听着,偶尔说一两句话,不冷漠,也不热络。

在前方的某座彩楼里,人群挤拥,笑语声喧。叶幽然笑道:“张家的人又在送彩灯了。”

“张家?是那个名闻遐尔的灯商张家?”墨以尘好奇地问道,不禁往人潮里多看了两眼。

叶幽然轻佻地以折扇点一下墨以尘的脸,说道:“张家的彩蝶灯果然有名,连你也知道。他们家每年上元节都会送出五盏彩蝶灯,因为此灯贵重,所以很多才子来争。”

“他们果然懂得把握时机宣传,难怪可以全国闻名。”

叶幽然拉着墨以尘走进人群中,两人刚站好,后面便传来一阵骚动,身后的人不断往前挤,墨以尘一个踉跄,几乎被撞飞出去。叶幽然眼疾手快,立刻把他护在怀里。

忙乱中,墨以尘忽然看见薛凌云站在对面人群中,那人俊美的脸在灯光下一片铁青,如浸寒冰的双目死死地瞪着他和叶幽然。

霎时间,灯光都仿佛暗了下来,在人山人海中,墨以尘却只能看见那高华孤傲的身影。当他回过神来时,顿时惊觉自己尚在叶幽然怀中,于是立刻脱离叶幽然的怀抱,由于他太着急,一时之间竟无法抵挡从身后急涌而来的力道,整个人往旁边摔去,叶幽然此时已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疯狂的人群挤出去。

忽有一个人影急急冲了过来,推开了正要往墨以尘身上踩的人,大手一伸,把墨以尘捞进怀中护着,墨以尘抬头看着那人,只见那人紧抿双唇,脸色如故,不发一言。

“凌云……”墨以尘试探地唤道,却换来一声冷哼。

他无奈地轻叹,心里忐忑不安,沉默无语。薛凌云铁青着脸带墨以尘走出人群,虽然他始终不悦地紧抿着唇,但他的动作却小心翼翼,把墨以尘护得滴水不漏。

远处的人群喧闹不止,而他们这个角落却显得异常寂寥。灯影和月影在他们身上交错,拖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薛凌云看着眼前那素洁的脸庞,忆起那段缠绵,心中纵有余怒,也不忍对他发泄,只得说道:“上元节是放偷日,很多人利用这个时机偷东西,你小心点。”

墨以尘闻言,下意识地摸向挂在腰间的玉佩,却已空无一物,不禁神色骤变:“我的玉佩……”

薛凌云见状,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俊颜顿如天降寒霜,定情信物就这样被弄丢了,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只能暗生闷气。

人海茫茫,墨以尘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自然不敢向薛凌云保证能找回来,两人一时之间竟相对无言。

少顷,一名身穿侍卫服的年轻男子来到他们面前,定睁一看,正是叶辰夕的近卫苏世卿。

“薛大人,康王殿下有请。”

薛凌云此时才记得他是来赴叶辰夕的约,不禁看了墨以尘一眼,欲言又止。

墨以尘虽然心中失落,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笑说道:“别让殿下久等了,快去吧!”

薛凌云最终什么也没说,便和苏世卿匆匆离去。

墨以尘独自一人站在灯下,静静地看着薛凌云的背影,满街灯影璀灿,唯独他心中黯然。

当薛凌云赶到康王府的彩楼时,沈君和沈曼两兄弟已经就座,和叶辰夕谈得正欢。

桌上摆着几坛美酒,八蝶下酒菜,四素四荤,有计鹿角、洋粉、发菜、黄莱、酱羊肉、牛肉、鸡块、蒜泥肉。酒香和菜香扑鼻而来,薛凌云却食之无味,心不在焉。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京城的治安上,沈君把目光转向薛凌云,说道:“凌云,我听说最近旭日国混了不少人进来,我怀疑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小心点。”

薛凌云闻言,心中隐隐不安。他早料到楚傲寒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旭日国那边一直没动静,心中便渐渐松懈了下来。

今天是上元节,最容易混水摸鱼,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武艺不俗,要向他下手不容易,但若他们要向墨以尘下手……

想到这里,不禁心头一跳,几乎坐不住。

沈曼停了箸,若有所思地说道:“楚傲寒若要下手,目标未必是凌云,他不是曾在秦王殿下那里吃过亏吗?楚傲寒心高气傲,必要讨回来的。”

叶辰夕剑眉一跳,正要夹菜的动作忽然顿住,直至接到沈君疑惑的目光才回过神来,慢慢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中,却已无心欣赏美食。

沈君嚼完一块酱羊肉之后,说道:“以楚傲寒的性情,可能会更希望与秦王殿下光明正大地较量。”

沈曼放下竹箸,喝了一口酒:“难说,我刚才来的时候遇到了秦王殿下,发现他被人盯上了,虽然那人离得很远,但一看就知道是个盯睄的。”

叶辰夕拿着竹箸的手颤了颤,但他很快便镇静下来。叶轻霄的身边侍卫众多,即使被盯上了也不见得会有危险。若叶轻霄这么容易对付,哪能活到今日?

沈君却是闻言色变,斥道:“你既然知道秦王殿下被盯上了,怎么不出言提醒?秦王殿下若遇不测,你该当何罪?”

沈曼和沈君虽是兄弟,但立场却不相同,沈曼是叶辰夕一派的人,而沈君却只忠于叶宗希,换句话说就是中立派,因此沈曼遇事会先以叶辰夕的利益为考量,而沈君却以整个东越的利益为考量。

东越若失叶轻霄,对叶辰夕有利,对东越来说却是极大的损失,难怪沈君会有此反应。

沈曼摸了摸鼻子,低声咕噜:“秦王殿下的事哪轮到我关心?”

沈君想了想,紧张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说道:“说不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偷,不识秦王殿下真容,意图偷盗。”

他们聊了这么久,薛凌云却只是对着彩楼下的街市发呆,片言未发。沈君见他很少下箸,便夹了几样菜到他碗里,关切地问道:“凌云,你有心事?”

薛凌云回过神来,摇头道:“我只是在想楚傲寒的事。”

沈曼拍了拍他的肩,调侃道:“你薛凌云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么?还会怕楚傲寒?”

薛凌云只能苦笑,他如今心中有牵挂,哪能不怕?若那人有个万一,他不敢想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思索至此,满口佳肴,却味同嚼蜡。

叶辰夕看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已猜到了他的心思,而他挂念叶轻霄,亦无心再闲谈,于是便把目光转向沈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刚才在哪里遇见皇兄?”

沈曼不知他的心思,随口答道:“在湘定河畔。”

叶辰夕挑眉,突然想起刚才沈曼说过醉月楼那位卖艺不卖身的红月姑娘今晚开苞,而她开苞的方式别出心裁,是在湘定河的花舫上吊了一个玉环,只要谁能在岸上射中那玉环,她便以身相许。

难道他想当那位红月姑娘的入幕之宾?

想到这里,叶辰夕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心中莫名酸涩。

沈曼和叶辰夕想到一处去了,挤眉弄眼道:“想不到秦王殿下也是惜花之人。”

叶辰夕蓦然放下酒杯,因太用力而使酒液溅到桌面上,众人讶异地看着他,就连薛凌云也被那声音一惊,回过神来。

叶辰夕重整思绪,眉宇斜斜一挑,表现出一副略显邪气的风流模样,笑道:“既然红月姑娘今晚开苞,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

沈曼自然相陪,沈君为人严谨正派,极少出入风月场所,但也不好拂了叶辰夕的意。只有薛凌云挂念着墨以尘,实在无心敷衍,自罚三杯酒之后,匆匆告辞。

31.相思入骨

薛凌云在人群中肓目游荡,灯影缭乱,他急如火烧油煎地寻找那抹清灵的身影,却一无所获。走到某处人烟稀少的断桥旁,忽有暗器破空之声传来,薛凌云面色一沉,纵身闪避,随即拨剑。

三名黑衣人把他围住,出招快如闪电,互相配合,直攻向薛凌云面门。薛凌云沉稳应对,招式如龙翔凤舞,游走于三名黑衣人之间,看准时机逐一击破。

刀光剑影在断桥旁滚滚如潮,一片萧杀。薛凌云在三人之间飞舞萦绕,点尘不惊,把自己守得滴水不漏。他的心里挂念墨以尘,待看清三人的实力之后,很快便转守为攻,身形如出柙猛虎,招招夺命。

缠斗了约半柱香的时间,三名黑衣人皆已负伤,眼看在薛凌云面前讨不到好处,不敢再纠缠下去,虚晃几招之后,飘然远去。

薛凌云也不恋战,收了剑,着急地冲进人群中,心乱如麻地乱转,只盼能看见深藏心怀的那个人。

绕过大街小巷,走过明处暗处,掠过灯下一张张脸孔,唯独不见那张神情明秀的俊颜。举目四望,月影如潮,灯花乍碎,眼前的一张张笑脸渐渐朦胧。他停住脚步,剧烈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天色已晚,也许墨以尘已回了秦王府。

思索至此,他立刻往秦王府疾奔而去,沿途不断有人转目看他,他却毫不在意,只盼能看见那人安然无羔。

在离秦王府半里的地方,他终于看见那个清秀绝尘的身影正步上拱桥,微风袭来,衣带翩跹,在月下飘逸如仙。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在拱桥上抱住了面露讶色的墨以尘,当他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全身抖得厉害。在茫茫人海中望眼欲穿,唯独不见墨以尘……那感觉让他绝望。

墨以尘想抬首看薛凌云的脸,却被薛凌云紧钳在怀里,不禁疑惑地问道:“凌云,怎么了?”

“我真傻,玉佩丢了又如何?一千个一万个玉佩又怎及得上你重要……”顿了一下,薛凌云的声音渐渐沙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墨以尘闻言,心中一阵酸楚,当酸涩的感觉沉淀之后,又有一阵暖流划过心间。他把脸贴在薛凌云的胸膛,闭目不语。

夜深沉,拱桥之上,双影在明月下朦胧如画,缠绵入骨。

在湘定河上,停泊着数艘花舫,浆声灯影充斥河面,月光射入水中,烟泽潋滟,让人宛如梦中。

醉月楼的花舫更是彩灯繁多,如燃金霞。河畔人山人海,充街塞陌,大部分是为了一睹红月姑娘的风采而来。

当叶轻霄和洛斯来到湘定河畔时,那红月姑娘正在花舫上起舞,她头戴金步摇,腰束多褶襉裙,肤似凝脂,舞动之时眉黛含颦,风情皆露。

河畔的男人看得神魂颠倒,已有数人暗暗摩拳擦掌,誓要当红月姑娘的入幕之宾。

朱礼暗暗观察叶轻霄的神色,只见他的唇畔带笑,虽然目光落在红月身上,眼中却不见波澜。淡淡的月华散落在他身上,把他的轮廓映得特别柔和,那丰姿玉貌不禁让朱礼心头一跳,怕在不经意间泄露自己的妄想,连忙别过脸不敢再看。

洛斯看了叶轻霄一眼,唇角忽然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问道:“殿下可是看中了红月姑娘?”

叶轻霄失笑摇头:“她的舞跳得不错,但仅此而已。”

洛斯又看了一眼那花舫上仿若流风回雪的身影,感叹道:“怎样的佳人才能入得了秦王殿下的眼?”

叶轻霄只是轻描淡写道:“心腹之患未平,何以恋色?”

“若按殿下的说法,咱们都督府的铁汉子不是要一直当孤家寡人?”洛斯调侃道。

叶轻霄转目看了他一眼,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眸中流光隐隐,虽不似叶辰夕那般张扬洒脱,却别有一番风韵,连洛斯都看得有瞬间怔忡。当他回过神来时,心头难免尴尬,于是故作豪气地掩饰道:“殿下,不如和臣比试一局吧?”

叶轻霄闻言,唇畔的笑容未变,眉宇间却露出峥嵘锋芒,:“如何比试?”

洛斯把目光投向醉月楼的花舫上,问道:“就看谁先射中红月姑娘的玉环,如何?”

叶轻霄那俊美的脸上一片恬淡神采,爽快答道:“好!”

红月姑娘一曲舞罢,香汗淋漓地退回船舱中。醉月楼的老鸨命人在船舱的门前吊了一个玉环,那色泽鲜艳的玉环随风摇动,环下彩带飘飘,十分好看。

老鸨站在玉环旁边,那娇媚的声音清淅传到岸边:“各位大爷,今天是我家红月开苞的日子,红月不爱钱财爱英雄,只要哪位大爷最先射中这个玉环,便可以当红月的入幕之宾。”

话声刚落,岸上便传来一阵喝彩声,已有许多公子跃跃欲试,催促着快点开始。

醉月楼的丫环早已在岸边绑了一条长长的红绸,老鸨下了花舫,娇喝一声开始,便有几名公子接过弓箭,站到红绸线前,瞄准花舫中的玉环射了过去。然而红绸线距玉环已超过百步,又因玉环随风摇摆,极难射中。

大部分人的箭尚未到达玉环的位置便已坠落,徒留几声嘘叹。

洛斯爽朗一笑,夺过弓箭,站在红绸前,向叶轻霄笑道:“殿下,若您再不动手,佳人便要被别人抢去了。”

叶轻霄站在他身旁,一副端庄儒雅的模样,笑道:“那你的动作得快点了。”

“那臣就先动手了。”语毕,洛斯弯弓如满月,凝起双目,对准玉环射出一箭,然而就在长箭将要到达玉环时,忽来一阵强风,把玉环吹得偏了位置,避开了这破空一箭。

洛斯低咒一声,无奈地把弓递向叶轻霄,苦笑道:“殿下请!”

叶轻霄含笑接过弓,从箭筒里拔出一支箭,神思淡定地拉满长弓,随着一声轻响,箭似流星地飞向花舫中的玉环。然而就在下一刻,一支长箭尾随而来,势如破竹,把他的长箭射偏了,钉入墙中。

叶轻霄和洛斯微讶,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发箭的方向,只见一人立在他们身后十步处,那人手执长弓,凛凛神威,一身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天兵神将。

叶轻霄微怔,脱口唤道:“辰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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