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我待会儿就跟房东说去。你这几天窝家里窝懒了吧,指不定回学校的时候都胖成一头猪了。”那边路肖南还想说什么,后背就感觉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个小男孩顶着一窝乱发直往前冲,左手一个电风扇,右手一个电饭锅,后面还跟着几个搬运公司的人,看来是新搬来的人家。
季抒言只听见那边一片嘈杂,拿着手机又凑近了些,硬物碰撞墙壁的声音中夹杂了一个清脆的道歉。
“怎么了?”
“没事,新搬来的邻居,刚才没看见,撞了一下。”接着声音又远了,路肖南拿开了电话,应该是对那人说的,“要帮忙么?”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然后“碰”的一声重物落地,季抒言听见那个还带着少年清脆稚嫩声音对路肖南说,“我叫李曜,以后多多关照。”
季抒言拿着电话的手有些不稳,他本来想起身伸个懒腰,这会儿动作生生的卡在那里,仿佛晴空一道雷劈了下来,李曜李曜,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张漂洋过海寄过来的请帖上面,和路肖南摆在一起的名字,就是李曜。
季抒言觉得心里堵得慌,那边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用手卡住喉咙半天才找回声音,“先挂了,我还有事,待会儿再打给你。”
路肖南看着手里的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响了几声,心头隐隐升起一股不适,皱着眉头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想着先去找房东把房子的事情谈下来。
“喂喂,你以后就住这屋吗?”
路肖南已经下了一层楼,上面的少年突然想起了什么,探出身子来大声的问道。他本来就站在楼梯口那儿,这会儿为了和路肖南打个照面整个人都悬空着摇摇欲坠,从下往上看去更是惊险。
路肖南吓得止了步,“你站好,好好说话。”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李曜不依不饶,又把身子往前探了一点。
楼道里面光线暗,又逆着光,路肖南不再答话,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越来越危险的动作,抿着唇不再理会。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一圈,他忽然站直了身子,往下走了几个楼梯步子,低着头俯视下面的人,一张小脸笑得灿烂,“我叫李曜,日翟曜,你别忘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是倨傲和张扬,狂妄又带了几分任性的小孩,路肖南摇摇头,转身下楼。
“我在这里等你,日后见!”李曜整个人都趴在扶手上,朝着路肖南离去的背影大力的挥了挥胳膊。
真是难缠又奇怪的小孩,挑染了几缕黄头发,穿的一身花里胡哨,身边也不见有大人跟着,还有那带着几分稚气的嗓音,估计还是一个未成年。
季抒言挂了电话后就躺在床上晕晕乎乎的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到了中午才醒过来,家里空荡荡的没有多余的人,爸妈前两天去老屋把爷爷奶奶接回来过年,这些天都没有在家,冰箱里备好的食物丝毫未动,连带着昨天晚上一共三餐都粒米未进,肚子早就饿翻了天,季抒言还是瘫在床上不动,一回忆起昨天的事情一颗心脏就揪着疼,担心恐惧一齐涌了上来,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立马飞回路肖南的身边。
李曜,新搬来的邻居,那房子不能再要了,季抒言手忙脚乱的找手机想要给路肖南打过去,静谧的房间里突然破天荒的响起了一阵铃声。
是一个未知号码打过来的,季抒言迷迷糊糊的接了电话。
“宝贝,想我了么?”那人的声音嘶哑低沉,还带了一丝调笑的意味。
季抒言再一次瞄了眼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你打错电话了。”
“宝贝,开什么玩笑,你的电话号码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季抒言不想多费口舌,啪嗒一声挂了电话,手机上的时间赫然提醒他已经过去了一天,路肖南办事不喜欢拖拖拉拉,恐怕早就和房东谈妥了。
算了,该来的始终会来,就算躲过了,也会像一根刺一样,永远横在他心里。
第二十章:情敌见面
一个寒假季抒言都过得提心吊胆,心心念念的人看不见摸不着,一想到可能有人趁自己不在钻了空子,心里就怎么都不舒服不踏实。拖拖拉拉的性格不仅别人看在眼里看着急,就连自己也嫌了,明明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重活一遭,到头来还是失了先机。
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有一个人先跨出了第一步,还需要对方来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季抒言望着天花板眼珠叽里咕噜的乱转,心里一通盘算。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路肖南打了个电话过来,先是说房子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接着季抒言旁敲侧击拐弯抹角的把话题引到新邻居上去,路肖南止了声音想了会儿,静默的那几秒季抒言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
“那人怪怪的,不过长得挺小,貌似还是未成年,也不见父母跟在身边,好像叫……叫李曜。”
季抒言挂了电话对着沉静的夜色发呆,在心里把路肖南的话过了三遍,顿时警铃大作,套住一个人的第一步就是先引其注意,然后再一步一步慢慢的攻城掠地。这个路肖南口中怪怪的未成年,无疑已经在他心里印下了个不深不浅的模子。
于是便再也坐不住了,大年初二起了个大早去买火车票,从人山人海的售票大厅出来后给路肖南发了条短信:【我初十回学校。】
没一会儿路肖南的电话就过来了,那边貌似正在聚餐,有些吵闹,间或冒出一两声孩子的尖叫,路肖南心情大好,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季抒言嘴一瘪,“这个时候车多,有位置。”
车站也喧哗的紧,季抒言把耳边嗡嗡的闹声全部自动屏蔽了,只听得见电话那头一道绵长的气息,接着有小孩跑过来吵着闹着要拉路肖南过去玩。
“那先这样了,到了给我电话,我去火车站接你,等你回来。”
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末了,季抒言听见那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于是,在人来人往的售票厅门口,他毫无预兆的,红成了一个西红柿。
那边,三四岁的小孩天真烂漫,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疑惑的问路肖南,“叔叔,你亲电话干什么?”
“玩儿去,你看错了。”
初十走的那天季抒言难免被父母唠叨了一番,特别是季妈妈,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念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还没几天就又要走,这不离开学还早么。”
季抒言愧疚不已,想想日后还要坦白他和路肖南的事情,他欠父母的,几辈子都还不清了。
“不过也好,早些回去,明年给我带个儿媳回来。”季妈妈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说道。
季抒言一窒,拿了行李灰溜溜的走了,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在父母和路肖南之间找一个平衡点,想着想着又觉得现在劳心这些还为时尚早,如今他正面临严峻形势,路肖南这条大鱼还没有完完全全钓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被李曜临空插上一脚。
列车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没有晚点的到了终点站,季抒言拖着东西哈欠巴巴的走出去就看到路肖南正站在报刊亭旁边,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背脊挺得笔直,手揣在口袋里,额前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整个人在春寒料峭的清晨显得特别精神显眼。
事实上,走近了一看才发现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黑色,季抒言调笑道:“怎么,过年没休息好?”
路肖南摇摇头,拉了季抒言的手就往公交车站拽,“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租的房子果然离学校不远,出了小区往前走一段再过个马路就到了,都是老式的房子,有些年月了,墙壁上长了爬山虎,枝繁叶茂的布满了一面墙。
小区里大部分都住的是已经退休的老人,这里环境好空气也不错,避开了城市的喧嚣,倒是适合颐养天年。
楼道那里石灰脱落的厉害,似乎说话的声音大一点都能掉几块下来,看上去像是一栋危楼,可是那些楼梯步子一脚踩上去异常的踏实。
“老房子根基打的稳,就是设备可能差一些,不过房东前两年把房子翻新过了,该有的都在那儿备着。”
路肖南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打扫卫生布置房屋,大型的家具房东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买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柴米油盐酱醋茶一个不能少,电饭煲电磁炉,本来还想顺带买一个微波炉,后来想一想,一日三餐都是现做现吃,微波炉大概用不着,于是作罢。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路肖南把书房改成了睡房,一人一间,中间隔了个大厅,床铺也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季抒言带着床单来铺上。
房子不大,但是因为家具不多显得有些空旷,大厅里面靠着墙摆了一张深红色的布艺沙发,三人座的,打横躺下来可以睡在上面。沙发另一面也靠墙摆了一组矮柜,上面放了一台十九寸的电视机,有些旧了,看来用了不少年月。
再来,唯一剩下的大家具就是一台电冰箱,上面冷冻下面冷藏式的,房东留下的东西就只有这么多了。
屋内的设计简单大方,季抒言扔了行李箱一屁股跳上沙发窝在里面,仰起头倒着看路肖南,问道:“房东是男的?”
“恩,听说近期要结婚,搬了新房。”
沙发和大门是对着的,路肖南走在后面进来也没有关门,从季抒言这个位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邻居的情况,大门关得密不透风,这个点应该没有人在家。
路肖南去卫生间开了热水,然后走到季抒言面前弯下身,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揉捏,“坐了这么久的车累到了吧,我给你开了水,歇好了就去洗个澡消消疲,中午我还有事,爷爷奶奶来了,我得回家吃个饭。”
季抒言跳起来冲着路肖南吧唧了一口,挥挥手,“去吧去吧,晚上回不回来睡无所谓,有时间再过来看我。”
路肖南揉了揉他的头,坐了一夜的火车头发不似原来的清爽,有些硬有些脏,把一个小小的金属塞到他手心,“这是钥匙你放好,我晚上会过来,实在累了你就先睡,别等我。”
路肖南走了之后季抒言又躺在沙发上眯了会儿,直到听见对面的开门声才惊醒过来,他踮着脚尖跑过去把木门开了一条缝,外面还有一个铁门,透过纱网能看到一个背影,身型小小的瘦瘦的,头发稍长过了耳垂,单从后面看来,确实像路肖南口中的未成年。
直到那人进了屋,季抒言才把门合上,到卫生间一看热水已经烧好了,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去洗澡。
结果刚洗完出来就听见有敲门声,他以为路肖南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又忘了带钥匙走,急急忙忙踏了一双拖鞋就去开门,脖子上还挂着毛巾,头发湿嗒嗒的往下滴水,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秋衣秋裤。
来人是李曜,小小的个子比季抒言还矮上半个头,歪着脑袋从下往上看他,“你是谁啊?”
季抒言把他从上到下扫了一眼,五官精致,漂亮的不像话的男孩,活脱脱一个粉嫩的美少年。
“我是刚搬来住在这里的人。”
李曜疑惑的看着他,“可是要住在这里的不是大个子么,我昨天还见他来打扫过呢,他每天都要打扫到好晚。”
“是,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季抒言略微低下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李曜又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口里喃喃着“一起住在这里”,最后瘪瘪嘴,一蹦一跳的回自己那屋了。
“那好,那我明天再来找他。”
季抒言“碰”的一声关上了门,带起的风吹得他四肢冰凉,发尖的水珠滴答一下,刚好滴在他的大脚趾的指甲上。
第二十一章:初次交锋
整个屋子被路肖南里里外外用心的打扫过,所有家居用品也准备的齐全,鞋柜里面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整整齐齐的摆了两排拖鞋,春夏秋冬一应俱全。季抒言挑了双棉拖出来,然后找出吹风机把头发吹干,全身穿得暖暖的倒在沙发上,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对门有什么声响。
小邻居是个漂亮瘦弱惹人怜爱的美少年,一双眼珠乌溜溜的,一张脸蛋嫩的能掐出水来,对着路肖南甜甜腻腻像块牛皮糖一样黏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叫李曜,跟上辈子路肖南在荷兰的小情人同名同姓。
对面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紧接着是铁门被打开的声音,季抒言又猫着腰踮着脚尖走过去偷偷望了几眼,小邻居出门了,他换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又大又厚的帽子盖在背上很暖和,上面雪白的绒毛随着他下楼的动作一上一下的起浮,转弯的时候衬托出他的侧脸更加清丽可人。
这小家伙,确实有招人的资本。
李曜走了后,季抒言立马松了口气,觉得周围的空气也清新了不少,深呼吸了几下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摸进厨房才发现灶台案板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应该还没被人用过。冰箱里的食物都是没有加工的生食,上层放的都是冷冻起来的肉制品,下层是一打鸡蛋还有几个西红柿,没开包的小虾米和紫菜摆在旁边,几瓶没开封的辣椒酱罐头,和一些季抒言说不清道不明的食材。
季抒言向来秉持着君子远厨庖的政策,打小就十指没沾过阳春水,现在回家会帮着爸妈拖地洗碗,可是煮饭做菜这种事就别想了,他不会,也没做过,更不想去尝试。
季抒言拍拍裤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橱柜上面放了一个电瓶,正好可以煮两个蛋,省时又省力。
加了水插上电源就听到放在客厅的手机提示他有条短信进来了,是路肖南发过来的,大致是说忘了准备好中饭,冰箱里有面条和鸡蛋,要季抒言凑合一顿吃了,他晚上就会赶回来。
【不急,饿不死呢!】
季抒言回完短信又把手机扔回沙发里,从还没整理好的行李箱中掏出火车上没吃完的来一桶,泡好之后加两个刚煮熟的热乎乎的鸡蛋进去,一顿中餐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吃完之后季抒言把方便面的盒子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毁尸灭迹”,再回来已经到了中午一点了,火车上没睡好,现在肚子填饱了越发觉得困,在沙发上打了个盹睡得四肢发凉被冷醒,季抒言咂巴咂巴嘴望了眼自己房间那张还没铺上床单的床,揉着迷糊的双眼起身摇摇晃晃朝路肖南的房间走去。
刚换上的崭新的床单,天蓝色的背景图案,应该是趁着前两天太阳大晒过,身下的棉絮被褥和枕套都散发出健康的阳光味,季抒言四肢展开舒服的趴在上面,满足地呼吸着鼻尖好闻的味道,慢动作的蠕动缩进被窝里面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季抒言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个粽子把头埋进去,房间里昏暗暖和,热气直往上冲,厨房里面淅沥哗啦的水声透过厚重的棉絮传入耳朵,季抒言动了动,悠悠转醒。
一张脸裹在棉被里面被热气熏得通红,季抒言露出一颗脑袋来吸了吸鼻子,辣椒炒蛋的香味唤醒了味蕾,他咽了口唾沫,看见路肖南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被子朝他走过来。
“醒了?”
一时间,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皱着眉头又吸了吸鼻子,空气里面似乎还含了湿润的水汽,枕巾一角上沾着未干的泪渍,“回来了?”
季抒言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和方怡结婚的那一天,他没有被车撞死没有重生,他继续行尸走肉的活,然后看着路肖南带了他的小男朋友回国,最后站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的说道:“看,过了这么久,我终于能把你放下了。”
放下了,就再也不会拿起来搁在心里。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偌大的天地之间都找不到他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