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叠纪 下——河汉

为这事，周凡怒冲冲地跑来问苏远：“你什么意思？”

苏远给问得一懵：“啊？”

“你把那孩子换到我牢房是什么意思？”

“哦。”苏远了然一笑，意味深长，“我是不想再出一个苏远啊。如今当了管教，我深深地知道，这样的囚犯是多么的麻烦。”

“……”周凡有点明白了，“所以你就把麻烦扔给我？”

“就只有你这好管闲事的，管得了这样的人。”

周凡反问：“那我怎么没管得住你？”

苏远笑着摇摇头：“那是因为在你之前，就有人把我制得死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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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立在那个把他制得死死的人面前，趾高气昂：“郁辰，我要跟你吵架。”

郁辰挑眉：“什么？”

苏远：“这两天，姜月那个女人没少来招惹你吧，我吃醋了，要跟你吵架。”

有这样宣布吵架的么，郁辰差点吐奶：“我不跟你吵，直接说，什么事。”

苏远这才道：“姜月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了，不能让她一直待这儿。她早点完成任务就会早点回去对吧，这美人离间计施展起来也不容易，她想看什么，我们就让她看就是了。”

郁辰点头：“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跟我‘吵架’呢。”

“你早有这个想法？那怎么不早说。”

“要是由我来说，万一你真吃醋了怎么办？万一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苏远想了想：“那倒也是。”

揽过他故作郑重的脑袋瓜子，郁辰啵一声亲在他的眼梢：“宝贝儿，那咱们就好好吵一架，给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吧。”

苏远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姜月为了充分履行监察官的职责，每天中午都会来食堂陪管教看管犯人。以她的角度来说，不为别的，就为这饭堂是最能看出监狱势力的地方，也是狱长最常出没的地方。

不过这一周来，姜月也有点畏惧食堂。那些流氓猥亵的眼神她是见怪不怪的了，可就有那么一种情况，她实在应付不来。对，就是这种既不要脸又不要命的人……

姜月暗地骂了声国骂，转身却仍是笑脸迎人，迎向款款而来的——胖子。

“嘿嘿，姜小姐姜小姐，你看我们今天有鸡腿哦，我给你留了一个。”胖子腆着脸说。那一张脸，状若银盘，油头粉面，还略带那么一点点红晕。

姜月压下心头的恶心，微笑：“谢谢，我刚吃过饭，不饿。”

“哦你吃过了呀？那就来点水果吧，监狱一个星期也就发一次水果，呐呐，这是我给你留的。”说着胖子在肚皮附近摸出一个苹果。

旁边的人都在闷笑，笑得姜月脸上阵红阵白。

姜月抿唇：“我不想吃。”

胖子再接再厉：“吃吃看嘛，可甜啦。”

“我说了我不想吃！”姜月忍无可忍，甩手推开他。

她的力气不大，也不知怎么的，胖子山一样的躯体居然被她推倒了，就听哎哟一声，胖子坐倒在地，食堂的地面都震了三震。

胖子一脸委屈：“姜小姐……”

更多的人围观，姜月已经快发飙了。

此时门口突然穿一阵骚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下子拔出腰间的格洛克手枪，直指姜月。

姜月见苏远拿枪指着她，也是一懵：“苏管教，出什么事了？”

苏远却不理她，对着身后吼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崩了她！”

众人哗然。好事者纷纷凑到近前来，就等着苏远再创造出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

几秒后狱长出现在人们眼前，只见他一脸寒霜，刚刚聚拢的人群又默默地往后退了两公分。

“我跟你说了，这不关姜小姐的事。”狱长字字凛然，“苏远，你闹够了没有，把枪放下。”

“跟她无关？”苏远嗤笑，“你当我白痴吗？整个屋子都是那股香水味，你说跟她无关？！”

此话一出，一时间食堂落针可闻。忽然围观人群后面传来极小声的询问：“两男一女？情感纠纷？第三者？我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唔！”

那嗓音透着点稚嫩，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刚进来的少年。眼见着三位当事人的脸上都结了冰，周凡赶紧捂住少年的嘴。

郁辰沉声道：“苏远，你是存心来丢脸的？”

苏远脸色苍白，抿唇不发一言，只握紧了枪向着姜月又逼近两步，手指缓缓扣下。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可是意料中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发生，有人看得仔细，不知道苏管教想到了什么，手指居然又犹豫着弹起。就在这时候，原本坐在地上的胖子突然暴起，一手握住了那支枪的滑膛。

一声虎吼：“不准动姜小姐！妈的，老子跟你拼命！”

苏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再度扣下扳机。

然而子弹还是没有射出。

卡簧扣在了三分之二处，岿然不动。胖子英勇地展现了他军火贩子的技能，手指灵巧地一错，这把枪的卡簧和枪膛便落了下来。这下苏远彻底泄了气。

这种格洛克手枪最大的缺点就是在射击时需先将子弹置于三分之一的位置，如果遇到犹豫不决而未击发的状况，无法马上再扣一次扳机，必须拉滑套、退子弹、上膛，再射击下一发。苏远由于激愤导致了失误，不过即使胖子不出手，他也不打算射杀姜月。

“你真的跟我姐姐很像。”有恋姐情结的苏远对姜月说，“不仅仅是香水的味道相像。”

姜月似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上前：“苏管教，我真的没有进过狱长的屋子，你误会了。”

“我宁愿是你。”苏远的神色万般复杂，“因为如果不是你，那就真的是我姐留在他那儿的香水。是你我还有的争，是我姐的话……”

能怎么办？

那边胖子在跟狱长撒泼，他的胆子比天大：“狱长！不带这样的！是我先追的姜小姐，您不能横刀夺爱啊！您要什么人没有，跟我抢什么？您要再这样，我、我……”

“你怎么？”郁辰一句话杀过去。

胖子豁出去了，一脸慷慨就义：“我就断你的军火！”

郁辰眼神微闪，但很快恢复平静。没有搭理胖子的疯言疯语，走过去对姜月说：“姜小姐，抱歉让你受惊了，请跟我来。”

两人离去后，苏远大发雷霆：“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

哐啷啷，前桌上的锅碗瓢盆被他挥落了一地。

热闹的午餐时间终于过去，周凡拉住苏远，看他仍然红着眼眶，不由皱眉：“到底怎么了？为一个女人，哦不，男人，哎随便吧，你至于吗？”

他旁边的少年也嗤之以鼻，嘴上更是不饶人：“周大哥你这就不懂了，人家会说，没爱过的人不要乱插嘴，人家那是真爱，跟女人抢男人的真爱。”

噗嗤，苏远一个没忍住，爆笑出来，使劲揉了揉眼眶：“妈的，酝酿情绪酝酿了半天才有这效果，就给你个小鬼破坏了。这么刻薄，周凡，你说他像不像我儿子？”

周凡看他瞬间变脸，顿时一头黑线：“你丫搞什么呢！”

苏远奸诈一笑：“嘿嘿，我啊，我在送、瘟、神。”

果不其然，姜月几天后就申请离开监狱。

一来她“监察”得差不多了，苏远这支魔方的活钥匙跟郁辰有了嫌隙不说，还意外地挑拨了郁辰与其军火来源的关系，她的任务圆满完成。二来……她也实在是受不了胖子的死缠烂打了，迫不及待地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后来郁辰回忆起此事，总是津津有味：“苏远，你那天真是十足十的怨夫相。”

得到的回应是苏远的变本加厉，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郁辰的鼻子：“你才怨夫！你全家都怨夫！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你这个负心薄幸的臭男人！”

……郁辰认输了。

第56章：釜底抽薪

姜月离开后不久，严厉之柱那边很快就有了动作，他们不知用了什么利诱手段，联合了意大利的黑手党，一起对抗反谛。

自己的苦心栽培的势力遭到打压，按理说慈悲之柱应当立即反击，然而直到郁辰在国内的人脉都受到威胁，慈悲之柱仍然没有花更多的精力来支持所谓的反谛。是啊，这本来就只是他的一块挡箭牌而已，有什么值得可惜，他的目标，原本就是在严厉之柱的根基那里。

这可苦了郁辰，也让苏远深切地体会到，宋舒扬劝他离开的话是多么苦口婆心。

坐在电脑跟前，苏远一行行扫视着数据，魔方上的资料几乎每天都在刷新，他都快看成近视了也看不完，只能挑拣一些关键词来筛选。也正是在一大堆关键词中，他看到了几个让他在意的词。

核电站。事故。伊藤康夫。傅李个个。

尤其最后一个词，这个不像人名的人名，一下子让苏远的神经绷紧。因为这样的名字太少见了，苏远实在是想忘都忘不了。

傅李个个，就是监狱刚进来的那名少年，N1024。

翻出这少年的档案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苏远不由蹙眉。档案上几乎没有提及什么特别的事，这孩子被关进来的事由上也只简单写了“因公暂扣”这样模糊的解释。他原以为这少年与王决的情形差不多，属于家里偿债的担保，但如今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囚犯，有一个稀奇古怪不知所谓的名字，在这样敏感的时期被关进来，并且在魔方中一个大事件里被提及，怎么想怎么有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很显然，他的这份档案被人刻意删减过，只留下了最微不足道的部分，用莫须有的罪名糊弄监狱管教。

其实苏远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他好歹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但是在这件事上他管不住自己的手。

为什么？

因为这少年似乎与慈悲之柱的行动有着极大的关联，因为他被篡改的入狱档案说明很可能郁辰也参与进了糊弄人的行列，因为……苏远看着食堂监视器中，周凡一巴掌呼上少年后脑勺的画面，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因为他怕傅李个个成为下一个苏远，或者下一个王决。

“在想什么？都想傻了？”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苏远若无其事地关掉魔方，转头道：“在想慈悲老爷子要是再不给我们支援，到时候弹尽粮绝，我们该怎么办。”

郁辰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又扯开衬衫纽扣，一副累极的模样坐上沙发，两条长腿不客气地架到苏远大腿上：“嗯，想好了吗？该怎么办？”

苏远一脸严肃：“当然是卷铺盖走人，你不会对那个一点都不慈悲的慈悲老爷子真的那么忠诚吧。”

郁辰瞅着他笑：“行，我们卷铺盖走人。不过有一个问题，是你跟我走，还是我跟你走。”

“嗯？这有什么不同吗？”

“很不同。我们两个选择的路，肯定是不一样的结果。”

郁辰仍然笑着，像在开玩笑。苏远当时没有能够领会这句话的深意，他单纯地觉得，重点是两个人一起走，走哪条路无所谓，只要能活着就行，不是吗。

还想开口询问，大腿上的两只脚横向一推，把他踹倒在沙发上。苏远的咒骂还没出口，就被郁辰给堵回去了：“别想那么多，休息休息。”

苏远翻白眼：“那么多事堆在那儿，你还能这么逍遥，你该不会已经做好卷铺盖逃跑的准备了吧。”

郁辰陪着他一起躺倒，侧头埋在他颈间嗅了嗅。苏远身上的味道很干净，虽说监狱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郁辰总觉得，苏远融入这里后仍旧带着那份清爽的气息。

呼吸放缓，郁辰在他耳边说：“放心吧，慈悲老爷子不会真的丢下我们不管，他正在围魏救赵。”

苏远想了想，心里窜过从魔方里看到的资料，他问：“我们是赵，核电站是魏？”

“看来你知道得挺多……”

郁辰现在并不限制苏远接触魔方，他们是同盟，并且，他对苏远很放心。说话间他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这几天他实在是累坏了，不久前刚得知了老爷子的计划，他才能稍微放松心情。两个眼皮直打架的时候，能抱着苏远小睡一觉，他就很满足了。

“你说，慈悲老爷子来得及救我们么？姜月那女人带了不少情报给严厉之柱吧，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有啊，老爷子想要怎么围那个魏，那么大个核电站……嗯……郁辰？”

苏远偏过脸来，就看见郁辰已经睡熟，眼下映着淡青的阴影，呼吸轻缓绵长，几缕碎发被别扭的睡姿揉得翘起来。苏远定定看着他，想着这人也只有这时候让人有点心疼，其他时候多半让人蛋疼。

“好歹把鞋脱了吧，要睡也不晓得睡得舒服点。”苏远嘟囔着扒下他的高筒靴，左推右拽把人挪正了。顽强的郁辰这样都没给折腾醒，可见是累到半死了。

安顿好郁辰，苏远回到电脑边。

他有他的想法。他从来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很可能阻碍老爷子的筹划。

嘴角带着无奈而又刻薄的笑，苏远的想法是：别以为文盲不懂三十六计，你玩你的围魏救赵，我搞我的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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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管教，有什么事吗？”

K区的几间牢房一见到苏远就热闹起来，这段时间他们虽然身处囹圄，但对外界的传言还是略有耳闻的，像苏远这样身处风暴中心的人，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比如有人猜测，从苏远跟机密处和监狱的渊源来看，他会不会是个双重间谍？也许到最后关头他会临阵倒戈？监狱会不会真的毁于一旦？如果情况果真危急，苏远这颗监狱之星能不能再来一场奇迹？

苏远越过这些探寻的目光，径直走到那间牢房跟前。打开牢门，他对那个少年说：“N1024，例行审问，跟我来。”

少年一怔：“嗯？审问什么？”

此时周凡拦到少年的面前，问道：“苏远，你想干什么？”

苏远迎上他质疑的目光，心情难免复杂：“周大哥，你别担心，我不会祸害他。”

周凡看看他又看看少年，没说话，也没动，看样子是护定了这少年。

苏远暗自叹了口气，他知道周凡想起来自己当初栽赃他的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对他的不信任，看来是没办法弥补了。

“好吧，”苏远妥协了，“你们两个都跟我来吧。”

审讯室里的三个人呈现二比一的态势，少年毕竟稚嫩，有点不知所措，周凡严阵以待地对着苏远，苏远给两个人盯得难受，没心情跟他们磨叽，决定开门见山。

“N1024，你的全名是叫做傅李个个吗？”说着苏远在桌上用纸笔写下了这四个字。

少年瞥了一眼，点头道：“是啊，真难得有人能把我的名字念对和写对，天知道这么个烂名字给我找了多少麻烦。”

苏远笑了笑，尽量让气氛轻松一点：“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问这个做什么？”少年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左手玩着右手，目光到处乱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