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的气质从不需要外物来衬托。她见到车外站着的竟是瞿然,微笑着开口相邀:“瞿医生,外面雨大,这里又偏僻
,快点上车吧。”
“呵呵~那就多谢董事长夫人了。”瞿然也不推辞,直接拉了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俯身的瞬间,好像看到罗小依满是笑
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冽的光。
“有劳董事长和夫人把我送到市区就可以了。”似是而非地说出这样一句,瞿然对着驾驶席上的殷韶安悄然一笑。
“没关系,我今天还要去医院的实验室视察,一会到公司总部放下内子,和你一道去医院。”殷韶安的回答在瞿然听来很
是上路。
瞿然倚在车内,看SLH总部的玻璃大门内,殷韶安轻握着罗小依的手与她话别的画面。金童玉女,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缠
绵缱眷,看上去恋恋不舍的样子并不像朝夕得见的合法夫妻,倒更像下一秒即将遭遇棒打分散的苦命鸳鸯。
瞿然只看得忍不住一阵阵在心里发笑,别回头望望天空,才注意到天气竟已然放晴。
等殷韶安回到车上,瞿然抬腕看了看手表,笑道:“恐怕我就要迟到。”
殷韶安升起车棚,朗笑说:“怕什么,你跟我在一起,谁敢说三道四?”随后猛踩油门,车子的发动机发出均匀的轰响,
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瞿然眯起眼仰望天空,深秋的太阳仿佛在这场雨后拼尽了全力,绽放着最后的光和热,万丈光芒照耀着大地,清早灰蒙蒙
的天变得蓝莹莹的像一块明镜那般,一尘不染。
出乎意料,一路而来,没有遇到塞车。
眼看SLH中心医院的大门近在咫尺,瞿然对驾车的殷韶安说:“董事长还是就在这里放下我吧,否则……”他没有说完,
但后面的话寓意明显——被人看见我和你一大早一同来上班,难免被人误会。
殷韶安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含笑瞥一眼身边的人,踩着油门的脚却丝毫未见放松。
车子横穿过医院的正门,沿着中心大道飞驰而去。
路上行走的患者自然不觉什么,至多是微微皱了眉抱怨车速太快带来的安全隐患。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哪一个不认识董
事长的车子?除了车速,最让他们惊讶的还莫过于驾车的董事长身边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不是总外科的帅医主任瞿然又是
谁?!
殷韶安一直把车子停在医院的后院一幢白色的建筑物门前,解开安全带,对瞿然一笑:“我们到了,下车。”
“抱歉,董事长,上午是门诊时间,住院部不该是我的目的地。”瞿然也跟着下车,但是站在原地不动脚步。
殷韶安已经走上白色建筑正门前的楼梯,听到瞿然的话就停下来回头,“我是董事长,现在要为我的总外科主任安排其他
的工作任务,你可有意异议?”
“没有,也不敢有。”说完,瞿然慢悠悠迈开脚步跟了上来。
殷韶安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突然绽放出一抹别具深意的微笑,“你走路的姿势怎么有点怪异?”
瞿然毫不避忌,实话实说:“昨晚纵欲过度,现在走路还有一点疼。”
殷韶安闻言面无表情,只是耸耸肩,。
“怎么?吓到你了。”瞿然抛去探究的目光,口气却全无紧张之意。
“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回答得如此直接。”
“那我该为我的直接道歉?”
“没有那个必要。有时候,简洁而准确的答案,是这个世界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
殷韶安拉开白色建筑的玻璃大门,与瞿然并肩而行。
电梯的门扉悄无声息地合上,电子灯显示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升反降。
负三层。
瞿然踏出电梯,有自己是否在一瞬间穿越到另外一个空间的怀疑。
偌大的空间,被分割成诸多区域。风淋室、药品柜、试剂架等井然有序地在不同区域排列,穿着白色的实验服的人往来穿
梭。一望而知,这是一个以研发药品为主的医疗实验室。
未及多看,一个高瘦的眼镜男人已经迎了上来。
“瞿医生,这位是张焕言博士。这个实验室的总负责人。”。
“张博士,这位是总外科的神医瞿然,被我游说来到实验室负责A项目的临床研究。”
殷韶安引荐完毕,张焕言先一步伸出右手与瞿然握手:“久仰大名,瞿医生,希望日后合作愉快。”
那只手冰冷僵硬,竟似死人一般。
“对不起,对于加入实验室的事我还在考虑。”瞿然放开对方的手,转过头对殷韶安支起无辜的笑意。
“呵呵~,原谅我。因为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所以只好先斩后奏把你带来这里。”殷韶安神情真诚口吻恳切。“抗排异
药物很快要进入临床阶段,瞿医生,我需要你的协助。”
瞿然看着眼前笑得比自己更加无辜的男人,觉得自己已经上了贼船。
正欲进一步推辞拖延,一个全副武装的实验人员跑过来,“张博士,我们昨晚的实验受体已经全部死了。”
叫张焕言的男人神色中透出一丝不耐,询问道:“什么样的症状?”
“血尿、少尿后突然无尿,血压升高,血肌酐持续升高并伴有高热、寒战等全身反应。今早的实验受体也出现了同样的反
应。”
“张博士您快想想办法,否则今早的实验受体也会很快死亡。”报告的人急急催促。
张焕言低着头思索着,半晌没有答复。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紧急切除移植的肾脏——不管实验受体是人,还是动物。”在他的身旁,瞿然抱着肩,突然悠悠地
插进一句。
第十八章:事故
临近新年,街道上,各色店铺里陆续开始张灯结彩。
可医生的生活却没有什么节假日的概念。
护士刚刚给穿着病号服的余温量过体温,身着白袍的瞿然就推门来到了病房。
“瞿医生。”余温看似精神很好,兴致勃勃地跟瞿然打招呼。
瞿然微笑点头,接过护士递来的病房记录扫视一遍,交还回去,对护士说:“好了,你先出去。”
等护士从外面轻轻带上房门,瞿然才踱步到病床前,注视着床上的余温,温和地开口:“这几天的免疫抑制剂应用情况不
错,各项指标都显示你身体健康状况良好。这样,明天上午就可以进行手术。”
“嗯。”余温用力点头,神色难掩激动。
“不过——”瞿然沉下脸色,“听护士说,你这几天还偷偷跑去ICU看望你母亲。你可知道,免疫抑制剂已经压制了你身
体的大部分免疫力,你这样在医院里四处乱跑,很容易引发感染。到时候别说救你妈妈,连你自己都很难自保,你可知道
。”
“对不起,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余温低了头,脸竟然又红了。
“好了,明天就要手术,我只是来提前知会你一声,肝脏移植的手术风险一向很高。你妈妈的情况你很清楚,任何人都不
能保证手术一定会成功。”
见余温咬了嘴唇不答话,瞿然轻轻笑了起来:“余温,你可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病床上的少年仰起坚定的目光,回答里渗透百分百的信任。
“谢谢你,明天我会全力以赴。”伸手摸摸了少年柔软的额发,“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瞿医生,董事长要你去他的办公室。”刚才离开的护士又在门外敲门。
瞿然拉开门让她进来,叮嘱道:“好好照顾她。”随后回过头对余温展露一个安抚意味甚浓的笑容,转身离开了病房。
时过晚上七点,冬日里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的走廊里灯光柔和,肃静无声。
瞿然在办公室门前轻轻叩门,殷韶安的声音随即在门内响起:“请进。”
推门而入,就看到埋首在书案上推积如山的各类报告文件内的殷韶安。年底的董事会的总结和新年集团的计划,加上一场
又一场的应酬,让原本悠然自得的他也显露出一丝疲累的气色,眉目间有着不易察觉的晦暗。他不再是那个各路媒体追捧
下光芒万丈的SLH掌门人,少了一分超然,反倒多了一分平易的真实。
至少瞿然倒很希望自己面对的殷韶安是个普通人。
“董事长,你找我有事?”
“哦,是你。我找你来,是关于明天公开手术的事。”
“关于那个手术的一切,不是早就预定好了吗?”瞿然对公开手术的事一直有些抵触,更加不想在临近手术之前,突生变
故。
“我考虑过了,因为明天的手术情况特殊,所以只邀请了医学院的研究生和两家医疗机构的相关人员前来观摩,其他的媒
体,我已经通知公关部谢绝了。”殷韶安的目光直落瞿然的眼底,“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瞿然与他对视,随后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这样的安排我都要谢谢你。”
殷韶安听到他道谢,扬了扬眉,并没说话,一双幽深的眼睛在瞿然的脸上细细地转了好几圈。
那目光看来温和,细品之下却又说不出的暧昧,伴随着怪异的不适感觉以及被人窥视内心的警觉,让瞿然微微皱起了眉。
“我明天早上还做要手术。董事长,我就不打扰了。”说罢,行至门边准备去开门。
“等一下,”殷韶安先一步起身离座,伸手抵住了被瞿然拉开的房门,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体与门扇之间,“我加班后总
想喝一碗甜汤,瞿医生可有什么好的推荐?”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暧昧地打在瞿然的脸上,带着湿湿的气息,感觉起来整个脸上都痒痒的。让
瞿然不由得绷紧了身体。
走在灯光昏黄的夜市街道上,瞿然觉得身边的殷韶安刚才一定给自己下了什么蛊,不然自己怎么会好心带他去自己和妹妹
婴宁常去的铺子里喝甜汤?
但是老铺子的甜汤依旧甘美。绵密的红豆沙搭配糯糯的小汤圆,热热喝下一碗,足以熨妥烫平糟糕疲惫的心情,就连殷韶
安脸上都现出满足的笑意。
瞿然也觉得自己此刻难得地放松下来。
可惜,乐极必生悲。
迎面跑来两个笑闹的孩子,不小心撞到瞿然,一大杯珍珠奶茶泼在他黑色的毛呢大衣前襟处。
随后赶来的孩子母亲一再道歉,欲赔给瞿然洗衣费用。被他婉言谢绝。
等两人坐回车子上,殷韶安的手指似有若无拂过瞿然的衣领,微笑注视他:“别为这个心情不好。”
瞿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可以察觉到这小小的不洁感带给自己的不快。于是让殷韶安等在车内,自己下了车,直接把脏
掉的外套扔进路旁的垃圾桶。
仅穿着一件贴身的衬衫坐回车里,瞿然对殷韶安挑眉一笑:“这下好了,如果今晚我继续心情糟糕,那只能说明你这个伴
侣做得不够好。”
翌日,瞿然在手术室举行公开手术。
戴上口罩之前,护士无意间问了一句:“瞿医生,你睡得不好吗?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瞿然默默摇头。但紧锁的双眉还是泄了底——从昨天半夜开始,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让他坐卧难安。可是今天的手术事关
重大,又有人观摩,自己怎可称病拖延?
从前是有过胃溃疡的毛病,可这次的发作未免太过凶猛。看来只能祈祷刚才为自己注射的那针镇痛剂,可以尽早发挥效力
。
一切准备就绪,手术还是在瞿然的引领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整个手术过程中,最危险的莫过于取出病肝的环节。这个环节要分离、切断和修整与肝相连的各种韧带、动静脉血管、
胆管和其他组织,并要阻断下腔静脉,对医生技术要求极高。
患者的肝脏因为肿瘤的影响,形成了多囊肝,已长得很大,瞿然要将无数个囊泡刺破,挤出液体,才能取出。
伸手从腹腔切口探入,把病肝托在手里,也许是胃疼的原因,总觉得今日手术室里的血腥味尤为刺鼻。瞿然屏住呼吸,强
迫自己全神贯注,因为他知道病肝取出后新肝植入前这段短暂的无肝状态对手术台上的病人来说最为凶险,一定要尽量缩
短时间,否则会引起心肾功能和凝血功能紊乱而危及病患生命。直接导致患者死在手术台上。
安静的手术室里,只有各种器械轻微的响声。
患者的病肝因病灶过多而增大了数倍,从腹腔切口取出时竟卡在腹腔切口处,瞿然抽出一只手,拿过一把间隔扩张钳,准
备扩张切口,以便取出病肝。
不期然,一阵穿透骨髓的疼痛从胃部突然升起,瞿然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手中那把精钢的扩张钳滑落到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守在手术室透明玻璃窗外的那些院内的同僚,观摩的学生,前来采访的记者顿时乱作一团。
第十九章:毕业典礼
瞿然睁开眼,率先映入眼里的就是医院熟悉的一片纯白。
在被子里尝试着动了动四肢,只有右手感觉到微小的牵制。一根输液针头在血管里冰冷的存在感在轻微的动作下尤为明显
。
“你醒了?”一个熟悉又带点生疏礼貌的声音在床前响起。
竟是殷韶安。
“我这是怎么了?”刚想要起身,就觉得四肢依旧绵软无力。
“你在公开手术的后半段突然昏倒,搞砸了一台那么重要的手术……”
电光火石的记忆倒流。瞿然撑着床沿挣扎而起:“病人的情况怎么样?”才说完就皱了皱眉,露在被子外面的右手上方悬
吊的细细的塑胶管内,一抹殷红的血液逆着药液的流向快速向上蹿升。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殷韶安皱了皱眉,欲按呼叫铃召唤护士。
“不用……”说话间,瞿然已经拔出针头另换了一处位置重新刺入,没有胶管结扎,动作快到不可思议。
殷韶安目睹整个过程,习惯性挑了挑眉。
“告诉我,手术的患者怎么样了?”瞿然有些忧心。要知道手术台上的医生不能尽责无异草菅人命。即使不担他人骂名,
也要被自己的良知谴责一辈子。
回答他的,不是殷韶安,而是推门而入连手术袍都没来得及脱下的陆天扬。
“情况如何?”殷韶安主动发问。
“没问题。”陆天扬的措辞还是一贯的简略,却让病床上的瞿然在心底吁出一口气。
“唔……”紧张的情绪一旦被缓解,瞿然突然又感到一阵绞痛从腹腔升起,下意识地就呻吟出声。
“来,给他换药。”陆天扬抬眼看看吊钩上的玻璃瓶内液体已经快要流尽,转过头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士交代。
小护士手脚麻利,向药瓶瓶口处注入新的液体。
瞿然瞥一眼放在药架上已经开了封的针剂——氢溴酸高乌甲素,这是临床最常用的无成瘾性高效镇痛剂。
“你的胃溃疡不是两年前就应经痊愈了吗?这次怎么会引发这样严重的胃痉挛?”陆天扬的话不知道是提问还是回答,亦
或是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