垩鬼 上——蝶影

一旁老鸨虽然窃喜手下姑娘替自己出了气，可还是晓得慕容聿惹不起，所以佯装薄怒道：「莺儿燕儿休得无理，既然聿爵爷看不上你们，你们先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叩！」老鸨话才停，慕容聿随即手指轻敲桌子一下，漫不经心笑道：「损了本爵爷就想这么走掉，真当本爵爷是傻子了。」

「聿爵爷别生气，我们莺儿燕儿有口无心，这就赶紧让她们跟你赔罪。」老鸨朝莺儿燕儿使了使眼色。

「这倒不用，本爵爷也不是这么没肚量的人，只要她们说句她们没我家魍魉好看，本爵爷就不计较了。」慕容聿软呢笑道。

「爵爷－」魍魉眉微蹙地轻喊了声，不懂他们爵爷怎么又绕回了这话题。一个大男人被拿来和女子比较容貌，魍魉已经感到很不自在了，更何况嫌他丑的不就是他们爵爷吗？

不知慕容聿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的莺儿燕儿依旧一搭一唱道：「让我们姐妹俩承认没这位爷儿好看也不难，只是这位爷儿始终以一半面目见人，未免有些不够光明磊落，谁晓得他被掩住的右颊是否如同左脸一样俊俏？」

事实上魍魉的长相绝对称不上好看，尤其是他两颊凹陷无肉，所以莺儿燕儿简直是当面调侃了。

从未在慕容府外显现过真面目的魍魉心里也倏然一惊，就怕他们爵爷真会要他当场摘下面纱，可魍魉随即就知道是自己在吓自己，他若真摘了面纱，吓着别人就算了，不丢了他们爵爷面子才怪。

果然，慕容聿只是似笑非笑道：「本爵爷说你们没一个比得上魍魉就没一个比得上，怎么，有疑问吗？」

「是不服呐，不过聿爵爷你说了算罗。」燕儿笑吟吟地见风转舵道，莺儿接着轻柔笑着询问：「不知这位爷儿和聿爵爷你比起来，谁比较俊呢？」

慕容聿没回答，只是看着魍魉笑道：「魍魉，她问我和你谁好看呐？」见魍魉虽面无表情，眼神却闪避着，慕容聿睨着魍魉笑嗔道：「你自然是说本爵爷好看了。」

那事实的确是如此嘛，魍魉只能在心里想着。然后他忽然感觉到身旁一片温热，李公子不知何时挨到了他身边。

「都下去都下去，好端端地扫了我们和慕容少爷的雅兴。」李公子朝着老鸨和莺儿燕儿挥挥手嚷完后，看向慕容聿语意不清地傻傻笑道：「慕容少爷呀，你这么一说，我们更是对这位公子充满了兴趣，不如摘下面纱让大家瞧瞧他有多俊，竟让慕容少爷你如此夸他。」他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想去拉魍魉面纱。

慕容聿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就被一旁的王少爷插了话道：「咦，对了，慕容少爷你身边那人呢？你向来不是带着那人出出入入，怎么今日没见到他的人？」王少爷睁着半眯眼眸笑问，口中之人正是指白桦。

他不提还好，一提又让慕容聿想起白桦跑走之事，唇角虽扬着，眉儿也弯着，可唇角的笑意很冷，眸里的笑意更是没一点温度，可喝醉酒的两人依然没发觉到慕容聿的不对劲，一人继续缠着魍魉，一人则继续惹恼慕容聿。

「哎呀，这位公子你别晃嘛……」再一次拉扯落空的李公子不禁出声抱怨，孰不知魍魉根本没动过，是他自己酒醉眼茫才一再失手，不过就算他是清醒的，碰得碰不着魍魉都还是一回事。

「李公子呀，你喝太多了啦，让我来。」一旁王少爷见状，笑嘻嘻地也坐到魍魉另一边，伸手要去扯魍魉的面纱。

两人此般举动简直将魍魉当成青楼女子在调戏，只见魍魉稍微拧眉，下一刻空气就传来骨头断裂的咯一声，然后是男人痛不欲生的狂呼声。

「怎么了怎么了？」老鸨赶紧走近连声问道，但在看到眼前情景时见惯大场面的她也不禁有些愣住。

李公子和王少爷正痛苦地抚着手腕，整张脸扭曲变形，十分骇人。

「你这死奴才，竟敢折断我的手！」李公子和王少爷同时发狠地瞪着魍魉咬牙切齿道。

「我不喜欢人家碰我的脸。」魍魉无表情道。若非他们太过份，藉酒装疯，他也不会出手。

「哼，这么见不得人，难不成你右脸有残缺？」王少爷脸色苍白地嘲讽道，事实上他已经几乎痛到快失去知觉，可偏偏他的话正好踩到魍魉的痛处。

李公子则转向慕容聿，也是满脸痛楚地不悦道：「慕容少爷，你的人这般无理，你是不是该还给我和王少爷一个公道？」言下之意是想让慕容聿亲自教训魍魉，顺道让魍魉给他们赔罪道歉。

「公道？没问题。」慕容聿话才说完，手腕轻轻一动，桌上一壶热茶就这么泼向王少爷和李公子脸上，烫得他们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想用手去抹脸上的热茶，却又因此扯到已断裂的手而叫苦不迭。

「酒醒了吗？」慕容聿见状只是懒懒地倚着下颚软声笑问。

「慕容聿，你－」

啪！两人又是一脸错愕，还来不及感到疼痛，颊上就分别浮出五个红指印。

「本爵爷的名字可是你们可以直呼的？」慕容聿慵懒笑道。

眼见情况僵到极点，老鸨正想出声打圆场，却听慕容聿软声笑道：「本爵爷最讨厌教训人时不相干的人插嘴和在场了。」老鸨一听，双眼一睁，连忙当做没事地转身退了下去。

得罪了李公子和王少爷，大不了以后他们不上门，可得罪了慕容聿，那她们怡红院不被拆了才怪，老鸨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得罪慕容聿这个小祖宗。

李公子和王少爷当然也晓得慕容聿惹不得，只好摸着一鼻子灰，偷偷地瞪了魍魉一眼后就要离开去看大夫，谁知，慕容聿又有话说了。

「慕容少爷还有事吗？」李公子勉强地陪着笑脸道。

「人家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们左一声死奴才，右一声死奴才，分明就是不把我看在眼底嘛。」慕容聿笑眯眯道。

「我们不过也才喊了一次，哪有左一声右一声？」李公子王少爷异口同声道。

「喔，一次还不够吗？那你们还想叫几次？」慕容聿笑得更灿烂了。

明知慕容聿是在无理取闹，李公子和王少爷也只能低声下气道：「是我们一时心直口快，还望慕容少爷不要放在心上。」

「你们又不是骂我，干嘛跟我赔罪？」

听出了慕容聿的言下之意，李公子和王少爷只好又转向魍魉，跟他说了声抱歉。魍魉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没做任何反应，惹得李公子和王少爷整张脸都绿了，咬牙切齿地无声咒骂着离开了青楼。

「哎，这里不好玩呐，魍魉我们走吧。」慕容聿笑眯眯地软声对魍魉道。

「是，爵爷。」

直到他们两人出了大门后，躲在一旁偷看的老鸨才总算松了一口气。真是无妄之灾，无缘无故跑来个煞星，幸好今日没被破坏什么，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而跟在慕容聿身后的魍魉忽然有种预感，今日不只青楼，可能有许多店会遭受到他们爵爷的毒手，就不知他们爵爷是心情很好还是心情不好。

***

夜迷果然离开了，在他们回去后已不见他的人影，令人意外地，水灵儿也拿了包袱坐在大厅等他们。

「爵爷。」见到慕容聿后，水灵儿起身笑咪咪地喊了声。

「你也要走了？」慕容聿微挑起眉道。

「爵爷舍不得水灵儿吗？」水灵儿笑得娇俏可人。

「傻丫头，在你爵爷面前，还需要假装吗？」慕容聿语气放柔嗓音低沉道。

「爵爷……」水灵儿依然笑着，可眼眶已微微泛红。

「怎么，怨不怨你们爵爷我呀？」慕容聿抿唇笑问。

水灵儿微笑地望着她们爵爷摇了摇头道：「不怨，水灵儿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一个个都是傻子，难怪小夜这么轻易就骗过你和阿桦。」慕容聿语带嗔意。然后只见魍魉露出疑惑神情，他早上并没听到他们爵爷和夜迷后来的对话，所以现在也听不懂。

「你都打算好了？」

「嗯。」彷佛晓得她们爵爷在问什么，水灵儿点点头道：「已经决定了。」

「那你动作可得快一点了，只怕来不及呐，早上我见小夜的眼神势在必得，阿桦逃离的日子肯定会提早结束，依小夜的头脑，他不会没想到你的打算。」

「应该不会这么快－」水灵儿语气有些迟疑。

「你还敢小看小夜的能耐吗？」慕容聿睨着水灵儿扯唇道，然后就见水灵儿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水灵儿低头语气坚定道：「我不会把闵儿让给任何人的。」

慕容聿闻言只是软呢笑道：「傻丫头，有什么事记得你还有个爵爷，晓不晓得。」

慕容聿这么说简直帮水灵儿打了一支强心针，有了这么强大的后盾，水灵儿不禁安心许多，现在只希望自己赶得及在夜迷找到白桦回京前将闵儿带走。

见水灵儿笑得既无奈又黯然，慕容聿揉了揉她的头道：「舍不得小夜？」

水灵儿抬头看了看她们爵爷后微微扬唇道：「早晚会退让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来临，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就别走呀，小夜又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你都这种反应了，若让阿桦发现事实，他肯定比你还无法接受，只要你不走，你永远都是小夜的人呐。」

「爵爷总说水灵儿爱兴风作浪，恐怕爵爷才是个中翘楚。」水灵儿先是笑吟吟地说完后垂首道：「何况夜迷故意让我怕他，这爵爷你又不是不晓得。」

「曾待在本爵爷身边的人，胆子有这么小？」慕容聿似笑非笑地挑眉道。

「累了，自然就怕了惧了，爵爷不懂可问你的魍魉呐，他自然懂得水灵儿的心情。」水灵儿望了魍魉一眼后抿唇笑道。

「你懂吗？」慕容聿也看向魍魉扬唇笑问，唇角的笑容有着一丝危险意味。

魍魉稍微避开他们爵爷眼神道：「回爵爷，魍魉不懂。」

见她们爵爷露出满意神情，水灵儿笑嘻嘻道：「怕了自然就不敢回答啦，魍魉可真是不打自招呢。」

魍魉闻言依然面不改色，慕容聿则是笑睨着水灵儿道：「你这鬼头鬼脑的死丫头，专门来忤逆你们爵爷是吧？」

水灵儿笑吟吟地福了福身道：「水灵儿不敢，水灵儿这就告辞了。」

慕容聿又是笑瞪水灵儿一眼后软声道：「走投无路时就来投靠你们爵爷，本爵爷可不在乎多养一个人。」

水灵儿先是无声地瞅着慕容聿好一会儿，然后微笑道：「知道了，爵爷。」

再次深深地福了福身，水灵儿带着笑容，转身离开。

直到水灵儿的身影消失后，慕容聿忽然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内四周，然后望向魍魉，深深地瞧着他。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魍魉，不知怎么地竟脱口而出：「魍魉不会离开爵爷你的。」

见他们爵爷唇角笑容忽然消逝，眼神深不可测地看着自己，魍魉这才惊觉自己似乎太多话，可这时慕容聿却又忽然笑了，笑得柔媚无比。

「好魍魉，懂得猜测你们爵爷的心了呐。」

魍魉闻言也不知该不该再回应，只好保持沉默，没敢再开口。

「你没什么想问本爵爷的吗？」慕容聿忽然冒出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努力思忖着，魍魉最后犹豫地摇了摇头，不懂自己该问他们爵爷什么。

「笨死了，一点都不机灵。」慕容聿扯了扯唇后，没再理会魍魉地踏着优雅脚步离去，留下被骂得莫名其妙的魍魉独自站在原地，一脸讪讪。

垩鬼-16

接连几日，魍魉只觉得他们爵爷对他异常地好，大部份时间。唯一令他不解的是，他们爵爷每天都会问他同样一句话，一句他永远不知如何回答的话。

「有没有话想问本爵爷的？」

魍魉正默默地与桌上的汤药奋斗时，慵懒倚在床上的慕容聿开了口。

如同往常，魍魉先是犹疑了好一阵子后，道：「没有。」

慕容聿也没继续问下去，只是瞧着魍魉好一会儿后自语道：「这紫芍当真很毒呐，补了这么多天，竟然一点效果也没有。」

耳力好的魍魉自然有听到，可他只是装作没听见地继续喝另一碗颜色奇异的汤药。还好，甜甜涩涩的，并不难喝。

「别喝了，出去，本爵爷不想看到你呐。」慕容聿忽然一脸不耐烦地使性子道。

「是。」魍魉随即乖乖地放下手中的碗，起身就欲离开。

「本爵爷随便说说你也当真，你就不能哄着我一点吗？」慕容聿语气净是嗔意。

「爵爷……」不知所措的魍魉只能站在门口，表情为难。他们爵爷若像之前对他不时要打要骂倒也痛快，如今忽喜忽怒，魍魉实在不知他们爵爷究竟想要他怎样。

「过来睡觉。」

睡觉？忍不住望了望一片明亮的窗外，魍魉语气小心翼翼地对慕容聿道：「呃……魍魉还不困。」

然后就见他们爵爷睨了自己一眼后道：「让你睡就睡，废话这么多。」

这次魍魉不敢再有异议地赶紧躺到他们爵爷身旁，两眼发直地盯着上方，可一点困意也没有。

忽然，他们爵爷喊了他一声，魍魉才想回话，他们爵爷却压上了他的身子。

感觉到身下人僵了肢体，慕容聿由上往下俯视着魍魉漆黑瞳孔，唇角噙笑道：「魍魉，你很听话本爵爷很高兴呐，那你喜不喜欢本爵爷对你好？」嗓音低柔软呢地令人沉醉。

被他们爵爷那样美丽的双眸瞅着，魍魉只觉得呼吸窒塞心跳加速，然后在他们爵爷眼神的迷惑下，魍魉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他当然喜欢慕容聿对他好，可却也怕极了慕容聿突然的变脸。

见魍魉有瞬间的失神，慕容聿笑得更是令人颠倒，软哝嗓音渗进一丝诱惑道：「本爵爷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呐，你一辈子都维持这模样好不好？」

可魍魉却没马上点头，眸里有些迟疑。

「怎么，不愿意？」慕容聿见状笑容马上消逝不见。

魍魉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又快速地点了点头。摇头是在说他没有不愿意，点头是对之前答案的回应。

事实上魍魉并不在乎自己的皮相如何，正常也好毁容也好，对他来说皆无碍，他唯一在意的是他们爵爷的想法。方才会迟疑是因为不喜欢看到自己残缺的脸就是他们爵爷，魍魉就怕他们爵爷今日说喜欢他的样子，明日又骂他是个丑八怪。

「魍魉，你不懂呐。」离开魍魉身上，看着魍魉坐了起来，漆黑瞳孔里的担忧一览无遗，没有延续上一句的话题，慕容聿微抿唇笑道：「摘下面纱，本爵爷不说你丑了。」

心事被说中，魍魉眸里有掩不住的惊讶。虽然他很想乖乖听他们爵爷的话，可心底的恐惧却让他迟迟行动不了。

滋－

「爵爷！」惊喊一声，魍魉只见一抹艳红从他们爵爷颊上渗出。

慕容聿竟用指甲划破自己脸颊！？

「本爵爷这样很丑吗？」慕容聿依然笑着问道，没一点疼痛神情。

魍魉先是怔愣地看着他们爵爷，发觉自己似乎迟疑太久，赶紧摇了摇头。

「那你还觉不觉得本爵爷好看？」

「好看。」魍魉这次完全没犹豫地快速点头。

「这不就是了。」慕容聿闻言后笑得又甜又灿烂。

倒抽了口气，听出他们爵爷双关语的魍魉揪紧了心，不太敢相信他们爵爷的意思和自己理解的一样。下一刻，魍魉忽然感到右颊一阵凉意，只见原本应该在他右颊上的面纱此刻却在他们爵爷手里。

忍不住惊呼一声，魍魉伸手就想捂住自己的脸，可他们爵爷却比他动作还快地抓住他的手腕，魍魉只能低下头去。

「魍魉，抬头。」

魍魉却难得不听话地依然垂首没有动作。

「这般扭扭捏捏，信不信我捏断你手骨。」慕容聿嗔道，他一向不怎么有耐性，这次也不例外。

可魍魉却依然执拗地不肯抬头，从他握紧的双拳慕容聿感觉得出他的恐惧。

「都说本爵爷不会嫌你丑了，担心什么？」慕容聿空出一手一把扯住魍魉发丝往后拉，硬是强迫魍魉把脸抬起来。

见魍魉紧抿下唇，眼神不敢和自己相对，慕容聿只是笑眯眯地瞧着魍魉脸颊，然后软呢道：「以后就这样吧，不许再戴面纱了，晓不晓得？」

没有听见往常的羞辱声，魍魉忍不住望向了他们爵爷，见他们爵爷眸里并没有他预期中的轻蔑与鄙睨，魍魉只觉心头一热，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