垩鬼 上——蝶影

作者:蝶影  录入:10-28

捧着汤药一进房就看到眼前情景的敏儿,先是气急败坏地劈哩扒啦将魍魉痛骂一顿,然后把手中汤药往魍魉面前一摔,完全不让魍魉有说话机会,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大力甩上大门。

苦笑地看着敏儿来去匆匆,魍魉自己当然也晓得身上这毒伤急不得,可他只有三日时间,虽然急不得却也缓不得,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凭他功力腹中之毒本是轻而易举即可除去,可如同敏儿所说,旧伤未愈让他已是伤了元气,功力不足的结果反倒是适得其反,不仅无法将毒逼出还让原本聚集在腹中的毒气渗到其他部位,这么一来任凭敏儿医术再高超,的确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腥红,魍魉扯起唇,拉下颊上被血沾湿的黑纱,有股茫然感。

自己这般着急养伤是为了什么?就算三日内真治不好身上的伤,最多就是让他们爵爷再打一顿,情况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糟糕,那……他到底在急什么?

或许是比起敏儿白桦甚至是夜迷,他更清楚他们爵爷残虐冷酷的本质,所以他比任何人都还不愿把慕容聿这一面引出来,不是想保护自己,只是不愿想像届时他必须承受的是什么样的下场。再一次的毁容吗?抑或是……

摇摇头甩去脑中可怕想法,魍魉存着最后半口气努力走到草床旁,正想坐下时,眼前忽然一片黑,一阵晕眩后就没了知觉。

***

「不医不医不医,谁来求情都没用。」才瞥见杵在门外的白影和黑影,敏儿随即大声嚷着,就怕旁人听不到。

「怎么啦,谁又惹我们敏儿姑娘生气了?」白桦笑得潇洒地走进房内:「是不是魍魉又违逆你的话了?魍魉就是那性子,你跟他赌气不是反而气着自己吗?」

见白桦和夜迷似乎还不晓得魍魉发生什么事,敏儿扯起一抹冷笑。那倒好,反正活着也是白受罪,早死早超生,敏儿并不打算告知两人魍魉的状况。

没有忽略敏儿脸上神情,夜迷淡漠开口道:「魍魉怎么了吗?」

「没事,好得很,我又不是慕容聿,能把他怎样?」敏儿冷笑道。

闻言夜迷更是觉得不对劲,心思细腻的白桦也感觉到了,可目前他们有比魍魉还重要的事,所以只好先将魍魉撇在一边。

「先不说魍魉,王爷让你即刻回宫中,说是你额娘-」白桦话还没说话,敏儿随即脸色一变,抓着白桦手腕急道:「我额娘怎么了?」

「放心,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都这么悍了,云妃又怎么会有事,你该担心的是别人。」白桦眯眼笑道。

「难不成他又纳妾了?」敏儿先是安心了一下,忽然又拉下脸色道。

「呵,你额娘在王爷大婚那天拿着剑追着王爷要砍要杀的,将王爷的新妃吓得晕死过去,一闹之下连拜堂都没完成-」

「活该。」白桦话还没说话,敏儿扯着唇角神情不屑道。

「现在云妃闹着出走说要回娘家,又口口声声嚷着要休了王爷,王爷安抚不了云妃,让你回去帮忙劝服云妃。」

「哼,额娘说得很好啊,她早该休了那个花心大萝卜,凭我额娘条件要什么样的人物还没有,他不珍惜我额娘,别人可抢着呢。」敏儿冷冷说道。

「你回不回去?」白桦当作没听见敏儿骇世惊俗的话笑问。这话若让王爷听到了,肯定又是一场父女间的风波。

「当然回去,不仅回去还要将我额娘带走,免得额娘老为他伤心。」敏儿恨道。

「我马车已经帮你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走,留在这儿也是白受气。」敏儿不悦自语。

知道敏儿是在指魍魉和爵爷之事,白桦不以为意笑道:「对了,你记得将魍魉要服的药配方留下,我们可没人懂得治他。」

「哼,不治也罢,反正有治没治都一样,别浪费我的药材了。」敏儿哼了几句后,拿了几件随身物品,翩然离去。

直到敏儿身影消失,始终盯着她背影瞧的白桦若有所思道:「总觉得敏儿今天话里带话似的……」

「肯定是魍魉出事了。」夜迷面无表情道。

「会有什么事?」白桦微挑眉,有些不好预感。

夜迷只是淡漠着脸没说话,心里却想着王爷吩咐过若是慕容聿太过胡作非为,要把他带回京城一事。

垩鬼-4

慕容聿这天之骄子是幸福的。除了大家都宠着他外,家里有钱有权有势让他从小到大是有求必应,才会养成他只要稍不顺心就发脾气的性子。

其中,宠儿子宠得不像话的容妃,自然是造成慕容聿今日狂妄跋扈的主要祸首之一,而一直跟在慕容聿身边的白桦和夜迷,因为总是对慕容聿的胡乱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脱不了关系。

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下,慕容聿是愈来愈任性愈来愈霸道愈来愈目中无人,可他的确有本钱猖狂。

有夜迷这么牢靠的人在身旁替他统筹所有事,白桦这鬼灵精怪的军师替他出点子,还有医术高明的敏儿,他通常只要动动嘴,想要整谁就让白桦想法子,想要收服谁就让夜迷出马,敏儿偶尔也会和他们一块胡闹。

所以原本只是游戏人间凡事都是以好玩有趣为出发点的慕容聿,竟也让他在江南闯出名号,甚至比他父王还有名。

一切都是意外。

三年多前因为自个儿额娘和妃嫔的事慕容聿和王爷起了口角,被反训了一顿的慕容聿赌气带着白桦离家出走,出了京城后才发现外头天地有多大,因此靠着他爹的名号他娘的救济在外地到处游玩,流连忘返不愿回家。既然劝不了,白桦干脆舍命陪君子陪着慕容聿四处跑,事实上他也是一匹脱疆的野马,一被放出就不愿再被拴住。

到最后王爷屡召他们不回,一气之下让人断了他娘对他的救济,就算打着王爷的名号也不再管用。可王爷有一点是计算错误的,他的骄纵儿子虽是个纨絝子弟却天赋异禀。

天生就是欺人的料。

天生拥有对经商的敏锐,可不愿埋头苦干只为了赚取营头小利的慕容聿来到江南后,因为爱上此地风情,他和白桦先是联手设计一户富贵人家的员外,迫他拿出一笔为数不小的银两,然后到处招摇撞骗,将手上银两在最短时间滚到十分可观的数目,最后在江南买了栋不输京城王爷府的豪华大宅定居。

靠着欺压大户人家,竟也过着十分富裕的日子。

最后是他们的劣行已经恶名昭彰到京城,王爷才知道自家孽儿和白桦在江南做了什么好事,气得他差点亲自动身去捉慕容聿回来。可正巧遇上朝中有事,王爷只好派了自个身旁最信任的人去江南把慕容聿给逮回来,谁知最后儿子不但没回来,连他派去的人也不见踪影。

发觉夜迷去了好些时日却完全没消没息,王爷这才感到些微不对劲,再让人去调查时才发现夜迷竟被自个儿子收为己用!

虽然不晓得自个儿子是用什么方法留住夜迷和他及白桦一起狼狈为奸,可原先凭不知节制的慕容聿和聪颖古怪的白桦就足以颠覆天下,现在又多了内敛沉稳的夜迷,对慕容聿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整个江南几乎快被他们翻过来,纵然夜迷由始至终只是冷眼旁观。最后连他十分宠爱的任性女儿慕容敏也因为他一再纳妾而不悦生气跑去了江南,更是壮大他们的阵容。

惟一值得庆幸的是,当自个儿子在江南占有一席地位时,夜迷就渐渐将失控的场面拉回来。虽然依旧任由慕容聿和白桦胡作非为,可因为有他的看管总算比较节制一些,这也是为什么他会不急着召唤夜迷回京城,因为不知为何自个儿子谁的话都不听,却唯独听得进夜迷的话。

原本王爷很高兴慕容聿在这一年内总算堪称安份地没再闹出什么狂事,也十分乐于有人替他管教这骄儿,可没想到所有的平静却在魍魉这可怜孩子出现后起了变化。

从夜迷的飞鸽传书中,王爷大约得知魍魉是被慕容聿在非常危急的情况下所救回来。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魍魉在敏儿的细心照料下总算捡回一条小命,自个儿子似乎也特别宠爱这身世凄惨的可怜孩子,比起白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总是把他带在身边,还让身手非凡的夜迷白桦分别教他武功。

在夜迷白桦两大高手的指导下魍魉果然进步神速,从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成长为不输白桦,甚至和夜迷过招时偶尔还可以赢个一两招。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年,魍魉的武功虽是白桦夜迷所教,可青出于蓝胜于蓝,连夜迷这样厉害身手到最后最多也只是和魍魉打平,若真较起劲来孰赢孰输全然无法说定。

白桦当然是觉得有鬼,他十分肯定除了他们外私下还有人在暗地指点魍魉,至于那人是谁白桦心中有个底,偶尔玩笑时会调侃那人未免弍煞偏心。

只不过这过度的宠爱最后却变了质。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慕容聿会由极为宠爱魍魉变成憎恶他,只晓得有一天魍魉和慕容聿独处时忽然发出惊骇痛苦叫声,可因为没有人敢擅闯慕容聿的房间,大家只能在外头面面相觑。

直到白桦和夜迷也闻声赶来时,甫推开门就见到一个人蜷曲躺在地上不停打滚,双手捂着脸,艳红带点暗紫的鲜血不断从他指缝流出,痛苦地发着闷声,慕容聿则是噙着艳丽微笑地站在一旁,神情从容自在地彷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就这样从他们闯进房到将魍魉搀扶出去,慕容聿始终笑得优雅冷眼旁观,没出声也没阻止,任由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他的房又浩浩荡荡地离开,若在平时他早就发飙了。白桦因为心急魍魉脸上伤势并没发现到慕容聿的异状,可夜迷却注意到了,而且他还瞥到魍魉有些衣衫不整……

直到房里只剩下他和慕容聿时,在一片死寂气氛中,夜迷冷淡地开了口:「爵爷,你何时才会成熟?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了它,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得不到?呵,你以为我想对魍魉做什么,魍魉不愿意我才生气毁了他的脸吗?」慕容聿笑得更加冷艳。

「事实如何爵爷心里有数。」夜迷依然面无表情。

「就算我真想对魍魉做什么,凭本爵爷魅力,还需强迫人?」微抿起唇,慕容聿笑得令人颠倒。

话题到此为止,两人并未继续说下去。

后来魍魉清醒了,白桦和慕容敏追问着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慕容聿会下此毒手,可魍魉总是欲盖弥彰地说没事,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们那天一定有事发生。

既然魍魉不肯说,从慕容聿那儿肯定也问不出来答案,他们只能作罢。可从那一天起慕容聿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对魍魉万分宠爱,不时对他要打要骂,时常明明魍魉并未做错事,甚至什么也没做也会被修理,态度转变之大令人咋舌。

而魍魉的脸庞因为受伤当时慕容敏正好外出,没能来得及替他敷药治疗,就算后来极力补救还是毁了半张面孔,右颊扭曲地令人怵目心惊。

过份的是,每当慕容聿见到魍魉那惨不忍睹的脸孔时就会露出一脸嫌恶,冷讽嘲语,完全不想害魍魉如此之人是谁,最后还要魍魉戴上黑纱,不要出去吓人。

纵然被这样对待,可魍魉却从未埋怨过慕容聿,不仅觉得主子教训属下是天经地义之事,也没因为慕容聿毁了他的容而心生怨恨,依然尽心尽力地侍奉慕容聿。

白桦总是说他是上辈子欠了慕容聿这辈子才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可魍魉却觉得自己是修来三辈子的福报才有幸遇上他们爵爷,因为他一直深信若没慕容聿就没今日的魍魉,所以就算哪日他们爵爷要他的命,他也只是将命还给慕容聿罢了。

这样的愚忠让性子原本就恶劣的慕容聿更是变本加厉,高兴时就让魍魉服侍着自己,不高兴时就随手一鞭,不到一个月魍魉已全身伤痕累累,可他依然承受得心甘情愿,就算偶尔白桦看不过去替他说话他也毫不领情,反而还会因为白桦的多管闲事或说慕容聿的闲话而不悦。

虽然不再受到慕容聿的宠爱,可日子堪称平稳的魍魉却十分满足现况,或许是因为只有他能将慕容聿服侍最满意,最了解慕容聿的心意口味,所以大部份时间他们爵爷还是少不了他,要他在身旁服侍着。只不过安稳的日子在慕容聿的额娘寄来一封家书时,又有了转变。

家书上写着他父王风流性子又起,上次才刚纳了一小妾而气走看不惯的慕容敏,这次又看上了一名妓,而且近日就要将她纳进门来。一向爱和他父王作对的慕容聿为了替自个儿额娘抱不平,竟要双手从未染过血的魍魉去杀了那名妓!

这任务对魍魉而言本是不费吹灰之力,可如果他们爵爷要他杀的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魍魉肯定毫不犹豫,今日却是要他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女子,魍魉着实感到十分为难,却也不敢拒绝他们爵爷,最后还是白桦出面提供另一个点子才让慕容聿放过那无辜名妓,不过江南城可遭殃了。

为了送给他父王一个隆重的贺礼,慕容聿又开始四处兴风作浪,只要是江南城内说得上名号的都受过他的亏,却又没人拿他有办法,搞到最后大家人户是人人自危,无人不晓在江南城内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要惹到慕容家任性的爵爷。

这风声当然也传回了京城,而且正好就是在王爷迎娶的那一天,无论是慕容聿毁了魍魉容的事或是他把江南搞得天翻地覆一事,王爷虽然是气得半死却又拿这个骄儿没办法,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只是迎娶名妓的好心情全被破坏掉,一怒之下王爷就取消婚宴,打算日后再将名妓纳进王府。只不过风流成性的王爷到了日后也已经有了新欢,哪还记得人家痴痴等待的名妓。

因为晓得就算他亲自出马下江南,慕容聿这孽子还不一定听得进他的话愿意跟他回去,所以他只能让夜迷多看着自个儿子,若是发现慕容聿太过胡作非为,就算用绑得也要将这骄儿绑回京城。可慕容聿不但没安份下来,反而只要看谁不顺心就让魍魉去除掉他,名义上说得好听是为了消长敌人以拓展势力,可谁都晓得他们爵爷看谁不顺眼全凭心情而定。

虽然魍魉并不喜欢过着这种血雨腥风的生活,可慕容聿的命令又是他反抗不得也不愿反抗,所以后来才会出现白桦口中的阳奉阴违。魍魉不是不担心若有一天被他们爵爷得知事实后会有多严重,只是在面对老弱妇孺时他实在无法狠心下手染上他们的血,所以只能瞒得了一时是一时。

不过这些为难,魍魉都可以不用顾忌了。

因为慕容敏刻意隐瞒他的伤势,拖延之下,他被白桦发现晕过去时已经是好一阵子的事,那时他已经没了呼吸,而且因为毒攻心肺,整张面孔包括手脚都是呈现涨黑状态,身子僵硬得彷佛一具死尸。

吓了一跳的白桦因为慕容敏人不在赶紧让人召来夜迷,自己则先行运用内力将真气输入魍魉身子,总算让魍魉恢复气息可依然昏迷不醒。等到夜迷赶来之后也加入他一起输真气给魍魉希望替他逼出体中之毒,却徒然无功。

虽然魍魉有了呼吸,身子却趋渐冰冷,涨黑状态也丝毫未退。眼见魍魉危在旦夕,白桦当机立断让人抬起魍魉立刻送去慕容聿房里。

自个惹的祸自个解决。

白桦就不相信慕容聿在见到魍魉这情景时,还能无动于衷。

垩鬼-5

吩咐人一定要将魍魉送到他们爵爷手上后,白桦和夜迷并没跟去,两人绕回了白桦房里。

「还在生气?」见白桦眼神冷神情冷笑容也冷,夜迷难得皱眉地伸手将站着的白桦拉到自个身旁坐下。

「生气?有什么好气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厢情愿,干我何事?」白桦扯着唇角冷笑道。

「你这语气倒像敏儿了。」夜迷淡声道。

「敏儿聪明呀,眼不见为净。」白桦一向十分沉得住气,可这次真有点恼了,话里字字带刺。

「爵爷就是这样任性,你也可以眼不见为净,可你舍得离开他吗?」夜迷淡淡地瞥了白桦一眼道。

「明知故问,就是舍不得才跟他这样大江南北的跑,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倏然察觉夜迷的眼神有些不同,白桦忽然噤声,表情有些无辜。

「不晓得你怎样?」难得咄咄逼人的夜迷语气虽平淡却威迫十足。

推书 20234-12-26 :喜欢小爷的靠边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