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心 下——老庄墨韩

作者:老庄墨韩  录入:10-27

樱木在一旁插口道:“这大概就是施政者的悲哀了。我们治理国家辛苦,百姓也有他们的难处。谁都不容易,也只有互相

体谅。”
流川讶异地看着樱木,想不到他竟说出这些话来。这个人自从一开始就经常让他感到惊奇,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樱木笑道:“你这狐狸可不要把我这个皇帝看瘪了。我也是有长进的,岂不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乎?”
流川心中暗骂一声“白痴”,心中却也高兴起来。这个白痴,越来越像个皇帝的样子了。
[花流]惟君心之五十三
陵南都城•逍遥侯府
王公贵族的府第大多都有些在它的主人看来值得向外炫耀的景致。如果说逍遥侯府有什么特别的景致,那就是后花园中的

一个鱼塘。塘中放养着各色荷花,时而能见鲤鱼在莲叶间穿梭。塘中无廊无桥无舟,只从岸边伸出一个小小码头,可供数

人坐于其上。
逍遥侯仙道彰喜欢钓鱼是在整个陵南出名的。据传闻,他宁可一天不吃饭,也不能一天不钓鱼。他身为王室成员,才华又

在国君之上,国君难免对其有所猜忌。钓鱼对于他既是个人兴趣,也是明哲保身的一种手段。
这一日,仙道侯爷便端坐塘边,手擎钓竿,等着塘中鱼儿愿者上钩。看他身边水桶,里边除了水之外便空无一物,别说鱼

了,连个虾米也找不到。
从花园入口的月亮门里进来一个下人,到码头边朝仙道一礼,道:“禀侯爷,相田小姐求见。”
“是相田小姐吗?那快请!”仙道收拾起钓竿,正要起身,只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女子已然进了花园。“请什么请

,我都已经进来了。”口气略带嘲讽,正是相田弥生。
弥生走到仙道近前,凑上去看了看仙道的水桶,伸手搅了一把,笑道:“仙道侯爷,今天可曾有鱼儿赏光上你的鱼钩?”
仙道抓了抓后脑勺,摆出一脸无辜的笑容:“不好意思,近几日手气颇差,一尾也不曾钓到,所以今天相田小姐便没有我

府上的清蒸鲤鱼吃了。惭愧啊惭愧。我说你这个琉璃馆的大老板,不在江阳城看你的店,跑到这都城来做甚?难道又是来

巴结我朝中官员不成?

弥生把头一扬:“我琉璃馆虽在江阳城,可在这京中也有分店。我来京城照顾自己的生意,顺便来看看你。你倒好,把人

家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着便作势欲走。
仙道连忙朝弥生深深一揖,赔罪道:“在下一时失言,还望相田小姐见谅。”
弥生这才放下装出来的怒容,跟着仙道去了前院的花厅。
二人落座,有下人奉上清茶。弥生端起茶碗呷了一口,便问:“仙道侯爷最近怎么不来小店光顾了?”
仙道叹了口气:“没办法,最近囊中羞涩,买不起你店里那些贵得乍舌的奇珍异宝了。”口中喊穷,语调却甚是夸张。
弥生一听之下心中大奇,忙道:“此话怎讲?”
仙道解释道:“我虽贵为侯爵,吃的也是朝廷的俸禄。这侯爵府中珍宝虽多,却大多是别人所赠。你店里一般货色我看不

上眼,可好物事价钱动辄便顶我一年俸禄,若是花我自己的钱,我是打死也不敢买的。以前到你店里,只是给朝廷办货,

拿的是皇帝的银子,自然是花钱如流水,一点也不心疼。只可惜现在各处均无婚丧诞节之类,想去你店中却又不好意思空

手而回,所以不去也罢。”
弥生心思一转,微微一笑:“眼下不出三个月,必有一场婚事。侯爷不趁此做好准备,难道还要等到时急来抱佛脚?”
仙道眼神瞬间充满疑问。弥生不慌不忙,接着说:“当初湘北王樱木花道本已准备大婚,却因某些事务拖了下来,据朝中

传来消息说是湘北王至孝,要为先皇守孝一年。如今一年之期将满,这婚事再无可拖。”
仙道大笑数声,道:“什么至孝,分明是国库空虚,抽不出余钱来行大婚立后之礼。他湘北当时得我陵南赔款,要立即大

婚并非难事。可湘北那位流川尚书必是将这笔款项用于他处,实在管不上大婚用款。实在无法,只有去求湘北王将大婚拖

后一年,他在湘北王面前甚是得宠,湘北王决无不允之理。在这一年之中由他整顿国内经济,休养生息,才筹得出这大婚

所需银两。”
弥生接口道:“湘北这半年多来推行新政,看来国库收入已经颇丰,应付大婚想来是绰绰有余了。”
“我早说过,你若是男子,绝对可以在这朝堂之上做到一品大员之位。”仙道站起身形,侃侃而谈:“这新政应该也是那

位流川尚书的主意了。真佩服他敢用能用如此杀伐手段,迅速清除湘北沉疴旧症。如果湘北就此中兴,那流川枫可是天大

的功臣。”
弥生坏坏笑道:“当初那个流川枫刺你那一刀可是把你整了三个多月,能把你弄成那个惨样的自然不是易于之辈。”
仙道脸上闪过一丝窘状:“如此陈年旧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而弥生早已笑得花枝乱颤,直不起身来了。
湘北•王宫
流川枫依然每天办完户部差事以后在水户洋平陪同之下进宫议政。到了皇帝寝宫,只见樱木和彩子早已等候多时。
“臣流川枫参见公主。”在彩公主面前,流川还是谨守礼法。彩公主的确见识过人,毫不亚于他流川枫,甚至还在他之上

。他心中想法可以和公主交流讨论,这一点是那个白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虽然那个白痴有些长进,但现在,以他的能

力还不足以做到这一点。目前也只好多帮着点他了。
“这里是私殿,流川大人不必多礼。”口中寒暄着,彩子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这半年多以来的交谈让她觉得流川

枫不仅仅是一能臣良吏,更是一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君子。有时不禁暗骂自己心中龌龊,也许自己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可是那一君一臣之间那种别人不能明了的默契又使她暗暗心惊。怕就怕那两个人如今还是懵懵懂懂,自己一旦将事情挑

明反而会把一切弄得更糟。如果以前她还可以谋划用卑鄙手段来对付流川,那现在她已经完全下不了那个狠心了。如果自

己真的这样做了,不用说自己的良心不安,那个亲手抚养长大的弟弟也会来找自己拼命。
彩子不由得望向樱木。樱木自己倒并无其他想法,一上来便大声嚷着:“你这只狐狸今天怎么让人等这么久?不知道的还

以为你到哪家去抓兔子了呢!来,乖乖给我坐到对面去,今天要处理的东西还真是不少。”
流川白了樱木一眼,暗骂一声白痴,便毫不客气的坐到御案对面的椅子上。本来彩公主在旁边,流川应当稍微收敛,不过

和樱木针锋相对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时间长了干脆就无所顾忌了。
公文和奏折在一本本被翻过,当中内容大多都在汇报当地新政执行情况。看完折子,流川站起身,道:“我看现在应该适

当放宽政策了。官卖弊端已在某些地区稍有显露,这样再继续下去不会有好处。把一些商品的经营权适当放还,商人便会

对此感恩戴德,国内商人经此一次打击,今后再也不会敢于造次,无视国家法纪。这对于我国今后政策调整也有帮助。”
“流川大人此言不错,”彩子表示赞同,“除了盐茶两项之外,其余商品的经营权都可以放还民间了。这两项获利实在太

高,如果由官府经营,不啻是国库收入的一个稳定来源。至于其他物品,如果再不放还,商人积怨过甚,对于国内稳定可

是一大威胁。”
洋平接道:“自新政施行以来,军队已经真压了不少暴动。可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军队的使命是保家卫国,现在

担负起维持治安的任务也只是权宜之计,还要做长久考虑。放还经营权的确可以给军队减轻不少负担。”
樱木看着自己三个智囊,将他们的建议在脑中转了一遍,觉得确有道理,便道:“那好,明日早朝时分我便下旨,放还除

茶盐之外商品的经营权。”话虽如此,樱木心中还是不服。那三个人的脑筋转得一个比一个快,他自己目前为止还很难跟

上那三个人的思路,尤其在经济之道方面。自己近来虽有长进,但还需要不断的学习。天才也是有缺憾的。他到如今才承

认这一点。
正说话间,一个太监进门行礼:“皇上,太后懿旨,请陛下移驾慈宁宫,有要事相商,也请彩公主陪同前往。”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樱木埋怨道。不过谁叫是太后的旨意呢?“你先回去,就说朕这里有公事未完,办完公务之后

自会和彩公主到母后那里请安。”
打发走了来传旨的太监,樱木疲惫不堪地往椅背上一靠。他提刀跟敌将大战三百回合不会喊累,可这无休无止的政事却能

要他半条命。不过相比之下,太后那里的训话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不知今天母后叫我又有什么事情,不会又要为难

我吧。”
彩子看着樱木那浑身不自在的样子,上前安慰道:“太后是皇上母亲,自然不会为难皇上。皇上但去无妨。如果有不便之

处,彩子自会相助。”
“如此便谢过皇姐了。”樱木冲彩子一笑,“好了,传旨,摆驾慈宁宫!”
“圣上有旨,摆驾慈宁宫——!”
樱木和彩子去了慈宁宫,寝宫中只剩了流川枫和水户洋平二人。
洋平走到流川近前,道:“流川大人,皇上和公主这么一去,没有一两个时辰是脱不了身的,太后的脾气你也知道。大人

不如先回府歇息了吧。”
流川仍然坐在椅中没有起身的意思,手中还翻着没有处理完的奏折。
洋平会意,知他是想等樱木回来,便劝道:“皇上向来便是异常关心大人,如果他知道大人如此深夜还不回府歇息,他首

先会拿我这个总角之交与派去保护你的侍卫们是问。就算是替别人着想,大人也应当保重身体才是。”
流川放下手中奏折,站起身来,静静望向洋平,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落寞。洋平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由得倒退几步


良久,流川方开言道:“水户大人,不知这次太后找皇上去,究竟是为何事?”
洋平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可看了那眼神中的落寞却又实在不忍讲出口,更不忍心欺瞒他。其实看他的样子,应该已

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索性把心一横,说道:“流川大人可记得当初皇上预备大婚之时,却因国库空虚而不得不拖下来,

以为先帝守孝之名推后一年之事?如今一年之期将过,国库已经充盈,如果皇上再不大婚,恐怕也说不过去了。今日太后

相召,十有八九便是为了此事。”
流川枫没再说什么,只是迈步便往外走。
洋平惊问:“流川大人这是要到哪里去?”
“去哪里,自然是回我的尚书府了。”流川枫大步出了寝宫,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洋平一人,呆呆立在房中,不知自

己方才把话说清是对了还是错了。
只看到流川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带出了掩饰不住的落寞。
与此同时•慈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帝免礼。公主也请坐吧。”
“谢太后恩典。”
樱木与彩子二人落座,只感到太后今日的神情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这感觉是从何而来。现在只有看一步走一步了。
“不知母后今日召儿臣来,所为何事?”樱木现如今已被母亲唠叨怕了,在母亲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说错,招来

母亲铺天盖地的抱怨。
太后叫宫人全部退下,然后对樱木道:“皇帝,哀家今儿个找你来,是想说说你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樱木脑筋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你怎么这般糊涂?当然是你大婚的事啊。”太后脸上略显不豫之色,叹口气,接着说:“当初皇帝远征陵南回来,

哀家本就想给皇帝选后了。皇帝至孝,要给先帝守孝一年,然后大婚,哀家也已应允。如今一年将满,皇帝要是再不大婚

,我湘北传承乏人不说,更要遭天下人耻笑。”
樱木一听便涨红了脸,大声道:“可是,母后,这还不到一年,起码还有三个月,不能再等等吗?这也太急了点吧。”
太后道:“没有什么急不急的。三个月后大婚,现在就开始准备也不算早。”
彩子劝道:“太后说的甚是。国君大婚之事,切不可草率而为。行大礼时更有各国使臣前来道贺观礼,若有不周之处,便

让人道我湘北国力衰微,软弱可欺。早作准备,到时便不致手忙脚乱,失了湘北国体。”
“皇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说?”樱木闻言都快急疯了。答应了流川枫给他一年时间整顿国内经济,可现在一年还没过去,

这样岂不是对那只狐狸食言了?如果对那只狐狸食言,那叫他这个天才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皇帝别急,先听哀家把话说完。”太后心中暗暗叹气。在别人眼里,樱木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可在她眼里,樱木还是当

年那个莽撞自大的毛头小子,还是要娘亲时时教训。“皇帝不是打小就很喜欢赤木家的晴子小丫头吗?哀家选她给你做皇

后,你看如何?”
“母后,你是说晴子小姐么?”樱木一愣。能娶晴子小姐为妻,对他樱木花道来说那是自小就有的梦想。他喜欢那个女孩

,只要看到她高兴,他自己心里也是乐呵呵的;如果看到她哭泣,他便想替她擦干泪水;他甚至一见到她,就会满脸通红

,手足无措。如今成为现实,他真有点处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是啊,皇帝。你觉得晴子那小丫头怎么样?”太后笑道。现如今也只有晴子能拴住儿子的心,让他不再沉迷在流川枫的

身上了。晴子是她的最后一张王牌,最后一个筹码。儿子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来,她对这一点很有信心。
“是晴子小姐啊……”樱木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简直与他的一头红发有的比了。在他的眼前缓缓浮现出晴子那俏丽的

倩影,晴子正在朝着他笑……可是忽然间,他似乎感到那俏丽的身影之中,透出一股寒气。而且那样的寒气他似乎熟悉之

极,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谁的身上见过。
又过了一阵,从那影子当中好像又分出了另外一个人,面无表情,在冷冷地看着他。他想看清那人的脸,而那张脸也在变

得越来越清晰。终于,终于可以看清那个人的脸了,而那个人竟然是——狐狸!
狐狸正在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看着他!
樱木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可是,所有的幻象都瞬间消失了。他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一个梦,还是方才自己实实在

在看到的东西。
看着樱木把心中所想都印在脸上的表情,太后心中暗喜。她的赌博成功了,樱木的心还是在晴子的身上的。
一旁的彩子看了却是暗暗心惊。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感觉,只是觉得确实是这样。因为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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