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若,你一心一意呵护的妖孽就要灰飞烟灭,你还要沉默不语隐身不出到何时……
“玄若,为何不理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气恼了?你跟我说,我一定改,玄若!”
被结界阻挡在湖心小筑之外的敖祭拧紧了俊挺的眉宇,哀戚的凝望着不远处背对着他托腮闭目养神的素衣男子,不甘心的
屡屡试图冲破阻碍去到他身边,又每每狼狈的铩羽而归。
从他征战下界凯旋归来之后,玄若就再不见他了,办法用尽都不得其门而入,这让敖祭不禁怨恨起那个风流龙太子。一切
的祸事都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惹出情债,他也不用离开玄若身边孤身奔赴战场了。
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他眼下去情形。
下界作乱的妖孽首领曾经是海龙王敖广麾下一员猛将,忠心耿耿一心为主,与敖家世代交好,是个不可多能的能人猛将,
膝下育有一女,视如心肝,爱之如命。
龙太子敖梵是个风流又薄情的浪荡子,某日巧遇武将之女后惊为天人,使出浑身解数竟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引得那烈性
女子春心大动以身相许。
女子本以为能入主东宫得龙族少主口中所言的朝朝暮暮,谁知男人的恩爱却如昙花一现,百年缠绵未过,旧人尚未离开新
人就已娇嗔甜笑在怀中。
那本性刚烈的武将之女哭瞎了双眼一头撞死在龙宫正殿龙柱上,刺目的鲜血染红了大殿,悲痛欲绝的武将抱起女儿一尸两
命的冰冷尸首仰天长啸,悲鸣之声让整个海底都掀起巨浪。
海龙王震惊诧异,龙太子心虚惶然。
武将愤恨离去之前立誓要敖梵以命抵命,至死方休。
白驹过隙,百年光阴转眼即逝,曾经猩红着眼狂暴的武将再没出现过,彻底消声灭迹。被龙王幽禁在龙宫思过的敖梵以为
危机已除,仗着龙太子的身份肆无忌惮故态复萌,拈花惹草好不快活。
一次凡间猎艳之行,浪荡不羁的敖梵被武将探得气息,千里寻来欲擒他回去,诛杀坟前告慰苦命的女儿以及未出世的外孙
,敖梵硬斗不过只好仓皇逃回龙宫再不敢外出,他着一逃不打紧却苦了附近那些凡人。
武将纠集起来的魑魅魍魉妖兽精怪不断滋扰生灵,贪婪的妖怪们还将侵扰范围逐渐扩大,妖精过处就是死城一座。
一时间妖孽灭世的流言甚嚣尘上,凡间帝王以血起坛祭天盼天帝垂怜还人间一个清静。
海龙王敖广年事已高,老迈不堪不足以担此重任,敖梵又被武将伤了命脉濒死一线,剩下的龙族子弟大都是修为低下的纨
绔子弟,敖广无奈之下就想到了那幼年时就被神君抚育的孽子敖祭。
敖广本以为敖祭会欣然答应替父出战,谁知敖祭断然拒绝,顿时让他颜面尽失。天帝知晓后就言明此事由他解决,果不其
然第二天就传出龙族少主敖祭挂帅出征下界镇妖的消息。
这场人间浩劫最终被敖祭领兵镇压下去,那为女疯狂的武将也被力斩刀下,魂魄囚禁于天宫深处永世不得轮回。
凯旋而归的敖祭万万想不到等待他的居然是玄若态度的突变。
玄若待他再不是以前那般和煦如风,而是彻彻底底的漠视他的存在。他在玄若眼中成了一粒微乎其微的烟尘,湮灭了不见
了。
一次次被结界阻挡在百米之外,他求过,跪过,嘶吼过,通通没了效力。他想像幼时一般撒娇卖乖,甚至如婴孩般哀哀哭
泣也好,只要能挽回玄若的笑颜他并不在乎此举会失了颜面。可是玄若不给他任何机会,哪怕他使出卑鄙手段接近了他下
一瞬又会被扔到九霄云外,依旧抓不住他的半分翻飞衣袂。
“我绝不会放弃你的。”
霸道的宣告打动不了心如止水的冷清人,敖祭压下满腔愤懑理智的旋身离去。
良久之后,亭中休憩的白影睁开双眸,白皙长指随意拨弄起摆在面前的一弯素琴,淙淙妙音从指间倾泻而出。只是弹奏的
人心烦意乱,一首曲子弹的零零落落曲不成调,而以往听曲的知音人也杳无音讯再不出现。
也罢,至少这样下去对谁都好,不见亦不伤,也算是了却千年情分。
‘虚华园’本就清寂孤冷,现下只是回归平静而已,只是心口还是惴惴难熬。
就算刻意回避不去接触敖祭委屈含冤的眼,玄若还是能感觉到那股缭绕不去的视线,灼烧着他的怯懦与残忍。
敖祭,相见亦无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罢。
一截鲜红若血的红线随着清风缓缓的落在玄若的琴面上,打乱了他的心不在焉,玄若微微一愣,停下手势拿起红线细细端
详着,指尖一紧,兀自出了神,一坐如百年。
第十九章
翻滚烈焰彻亮通天,立于云端的天帝目光闪烁,面无表情的睥睨下方已成一片黑炭的房舍残垣,抿紧了冷冽的唇。
敖祭已成灰烬,从今尔后天地间再无堵心挂碍,该是兴奋莫名才是,为何,他兴不起半点亢奋之意。
那纠缠了玄若千年的心头刺已除,那么他的玄若终能从迷思中解脱了罢。
明明……明明……他和玄若才是一体的啊……
天帝木然的轻抚着自己透着迷茫疑惑的双目,那泛着犀利冷锐银光的眸子飘忽黯淡的失了光彩。
上古神祗羽化而去,与天地同化,神识法力一分为二。
银眼为帝,紫眸为君,相辅相成,相生相伴,与天地同寿,同日月共朽。
尊贵无匹法力无边,亘古的孤寂二人同享,与之相伴的只有彼此,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可是曾几何时敖祭的出现却生生的毁了这一切。
玄若的眼中再不会视他为唯一,淡然温暖的笑靥也不再专属他一人,无力掌控的脱序错位让他不禁慌张起来,他害怕玄若
心灵上的走失是为了那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下作妖物,这让他如何甘心。
暴烈的恨意焚烧了他的理智,沉寂万年的心绪第一次漾起杀意。
趁着那腌臜小子千年天劫之时一把天火焚了他,终于能高枕无忧永除后患,他一直都觉得应当如此也并未后悔过。
只是个半大不小的玩物罢了,除了也就除了,玄若要养讨喜的小玩意那他就再去给他寻个温驯乖巧的不是更好,那呲牙裂
嘴无礼的肮脏东西不配得到玄若的全心全意的呵护。
他以为玄若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用心的,等到失去爱徒的心伤被悠长永恒的岁月抚平之后,天地间还能还上那个淡然一笑
翩然而立的清渺神君,一切都与这数万年来相同。
命运的轨迹的由他来主宰,无人能够抵抗。他的玄若一直都站在他这边,永不更改。
炽烈天火伴着轰天巨雷,就算神君亲自教养出类拔萃如敖祭,被他打碎了再世轮回的仙魄,也只得灰飞烟灭再无生还可能
。
当时他也如此刻这般站在云端狞笑着望着渐渐湮没于灰烬中的敖祭,笑得张狂肆意,风云得意。
玄若匆忙赶来时,行刑台上只剩下一团焚毁后的灰烬。
他知道玄若不会责怪于他,他对他已经疼之如命。否则当初也不会自愿将天生银眸换给他,将他拱上至尊之位,自己立于
他身后当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君殿下。
可是时至今日他也忘不了玄若那时的眼神,空洞迷惘的犹如初初降世的婴孩儿,不知所措,寻不到依傍,茫然的让人不忍
逼视。
莫名的不安让他难以自持的拼命唤着玄若的名,玄若却从灰烬中捧起一片焦黑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鱼鳞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仿若一丝过境清风毫无眷恋。他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的凝望着玄若远去的身影无力挽回。
天界清渺神君耗尽仙力以精血重塑龙族少主敖祭仙躯,大恩大义,情感动天。
只此一句,流传亘古。
从那以后天地之间再无人得以窥见那舍己为徒的神君面貌,只剩下传说愈见淡然。
轮转百年之后,却是谁也不再能忆得起这段往事了。
除了他。
清幽静谧的‘虚华园’一如万年般安然伫立,一池洁白青莲染上了仙家灵气愈发娇艳动人,一袭纯白如羽清雅如莲的素衣
衬得玄若愈发从容淡雅,苍白的唇畔竟然略上淡淡笑意。
烟波浩渺嫋嫋娜娜间,玄若泰然自若的紧紧攥着锐利的漆黑鱼鳞,平静的躺在那碧波荡漾的水中,阖上了眼。
天帝站在曲折蜿蜒的长桥上,负手而立。
“玄若,你为何要这般执着?”
玄若笑而不语,幽紫的眸子缓缓睁开,凝望着辽远空阔的如洗天际,神情温柔和煦如昔。
“……哥……”
天帝藏于袖中的掌心早就被自个掐出了血痕,终于按捺不住波动的情绪,喊出从未出口的称谓。
莲有并蒂,他与玄若形同双生不离不分。如今,却有一人宁可舍弃永生也要换回他人,他不解也不懂,为何如此。
玄若轻轻一震,身下平静的水面顿生微澜,随即又归于宁静无波。
“值得吗?玄若。”
疑惑脱口而出,良久未能得到回应,天帝敛起眼睫掩住眸中微光,拂袖转身欲走。
“我只求一人能真心待我好。”
以为得不到的回答,终于在最后一瞬传来。
天帝仓皇无措的回转脚跟,却被硬生生钉住脚步动弹不得。玄若神力本就高出他许多,要真心拦他易如反掌。
池中青莲已化为妖艳赤红,碧潭漾起血色清澜,玄若一身素白长衫却未染上半分萧杀之气,一枚青玉碧簪挽起的墨紫长发
披散水上,远远看去像是吃酒醉后贪图凉爽跌入池中沉沉睡去的悠然散仙,三分惬意三分解脱。
精血分明已快耗尽,玄若却一直浅笑晏晏,暗紫瞳眸安然微阖,置于心口的鳞片散发出一缕几不可察的凌光,透出浅浅的
紫色,那是属于玄若的强大灵力,化不能为可能。
含苞待放的血色莲花粲然绽放,霎时间莲香浮动,魅影惑人。
天帝张口欲言却吐不出半点阻拦的话来,玄若看似随和实则固执。这次他夺了敖祭生机,玄若虽然并未责备他一点半句,
可是他能隐约觉察到,玄若的心,死了。
当一池血水化为沉静后,留下的只有那浑浑噩噩孩童般的龙族少年,安静乖巧的沉于池底,而化了一身修为仙力的尊贵神
君如轻烟般再无半丝灵意浮世,让他无处可寻。
‘虚华园’沉寂幽闭百年,无人可以靠近,连强大如天帝也不得其门而入。
凡间千年光阴倏忽而过,沉睡的敖祭苏醒过来,仿若新生毫发无伤。清雅隽秀容颜一如故人却仍是那副千百年来冷冽漠然
的孤傲性子。重生的敖祭忘了这座园子的主人,不顾‘虚华园’虚席以待毫不留恋的投奔下界,千年执念彷如一梦,了无
痕迹。
他不信玄若真的羽化而去,所以他一直派人跟在下凡的敖祭身后暗自打探追踪寻求玄若还存在着的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
他笃定只要敖祭醒来,那玄若也必定会有再回天宫重掌神君之位的一日。
浑浑噩噩才将将苏醒的敖祭冒然闯入凡间,失了往昔记忆的他不是那个平定下界妖魔作乱的龙族少主,只是个可怖妖物,
却没想到居然有凡人不畏他是异类将他收留家中,冷傲淡漠如敖祭却也转了性子般与他相处融洽,恩爱日浓犹似夫妻。
收到回报的天帝震怒中捏碎了指间盛满琼浆玉液的精致玉盏,天女们惶恐不安的跪了一地却无人知晓天帝为何大怒。
敖祭那厮,居然如此折辱玄若。仅是一个凡胎肉身的平常人就能抵得上玄若千年呵护万般疼爱,甚至失了仙力从此无魂无
魄了吗。
敖祭,寡人如何能不恨你。
天宫清渺神君丰神隽秀,从容淡雅。心怀天地,悲悯世人。凡人总视天帝为尊,却从不知那无数次解救苍生于水火的是玄
若而不是他。
『我只求一人能真心待我好』
那是玄若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尊崇的地位,超然的法力,注定他们永生永世都将睥睨世间不死不朽。
可是谁曾设想过他们的寂寞。
摈弃了永生之后还剩下什么,他无从得知,硬生生被陷入困顿中拔不出来。
玄若的幸与不幸都不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才格外愤懑不甘。
那脆弱如斯的妖物再次被他焚烧殆尽,那他的玄若,何时能够回来……
天帝长睫低垂,眼波流转间袭上一抹轻愁,昂藏而立的身影孤寂冷凝。
忽然一阵炙热锐利的物什破空袭来,天帝猛然回神,匆忙闪避已慢了须臾,凌厉杀气划破他俊美右颊,留下一道狰狞血痕
。
“你还活着。”
天帝冷冷一笑,眼泛寒芒注视着乍然生还的敖祭,眸中闪烁着不易觉察的疑惑与欣赏。
不愧是玄若亲自教养的徒弟。
敖祭左臂紧紧搂抱着失去意识的李清渺,焦黑的右肩空无一物,半身化为蛟尾,外貌已脱了玄若的皮相化为妖异冷煞,与
天帝对视时忽然莞尔一笑。
“愚蠢的诡计用一次足矣。”
这抹嗤笑让天帝挑起浓眉,似笑非笑,脸上被敖祭锐利鱼鳍划破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到刺目血渍昭示着他的失疏
忽轻敌。
“既然侥幸存活为何不逃?不怕寡人再来一次诡计?你以为你足以与吾抗衡?”
“天帝陛下的能力如何毋庸置疑,可惜我敖祭不是孬种,做不来仓皇逃窜此等龌龊事。”
敖祭拍击着长尾,片片鱼鳞泛出幽紫光芒,熟悉的仙气波动让天帝霎时失了心魂。
“招出玄若下落,寡人饶尔等一条性命。”
敖祭蔑笑不已,墨黑的瞳闪动粼粼的微光,微微睨视着天帝,说道:
“怎么,堂堂天帝陛下探不到兄长灵波,居然还要用你最不齿的妖孽性命相要挟吗?”
天帝微眯双眸,淡淡银辉耀花了他所思所想让人捉摸不透,薄唇忽然扯出一抹饱含深意的嗜血笑意。
敖祭警惕起来,不着痕迹的将李清渺拉靠在肩头,浑身紧绷,以静制动。
“听说你身受重伤,寡人甚是担忧,身体可无碍了?”
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并未转移敖祭的注意力,反而让他寒下脸来,额际那道当年降妖留下的白茄倏然狰狞起来。
“就算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怀中那凡人又当如何,呀,寡人是为你不值,耗尽心力要救的心上人不久就将爆体而亡,
恐怕你也不好受吧。”
天帝不顾敖祭愈显阴沉震惊的脸色自顾自的喃喃自语,说的一派忧心忡忡惴惴不安,眼中的恶意却是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
让敖祭看了个清楚明白。
敖祭环住李清渺的右臂猛然一紧,虚软无力靠在他肩窝中的李清渺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缓缓的睁开眼来。
“你以为仙家至宝能是一个凡人肉身可以轻易承受的吗?你失算了,敖祭。”
敖祭瞠目,抱紧李清渺迅速后退,却被天帝抓住闪神的一瞬,绕指结印,落下绵密天网将二人牢牢的捆绑在一处,眨眼间
就让敖祭束手无策。
“既然你背弃玄若私恋凡人,那你就与他一同爆体而亡吧。”
天帝眼神阴冷如寒冰,注视已经苏醒的李清渺与敖祭在网中挣扎,冷然道。
第二十章
浑浑噩噩的睁开眼,李清渺脑子还有些混沌难明,却先一步嗅闻到了这些日子以来日益熟悉的属于敖祭的淡淡冷冽气味,
顿时安心不少。
醒来眼前是一片挣脱不开的黑暗,让他浑身都难受得紧,只有敖祭才能将他从恐慌中拉拽出来。
他需要他,早就密不可分了。
“敖祭,我怎么忽然睡着了,你没出什么事吧?”
失了眼珠的双眼感觉隐隐刺痛,有些难受,但是李清渺隐忍着没说,只是茫然的昂起头来焦急的询问敖祭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