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还有跟我谈条件的权利?我给你的纵容你就是如此报答?”萧无非的脸变得狰狞扭曲,愤怒的火焰在眼中熊熊燃烧着。看着傲风为别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炽!在他的理智来得及控制之前,他已经甩手又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
“主子!”风荷扑到傲风身边。傲风单薄的身体被打非出去,那一扇的威力可想而知。见到萧无非移步过来,她连忙挺身挡在傲风身前,“萧无非,你疯了?他想杀了他吗?”
“风荷……走开……快走……”傲风趴在地上,已气若游丝。
“好一对难舍难分的有情人啊!”萧无非笑得阴冷无情,抓起风荷,他三两招制住她的反抗,然后扔出门外,“燕骋,看好你的女人,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闩上门,他将暴风雨与风荷的叫喊关在门外。
而门内,傲风所独自面对的是另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
暴风雨已持续到第三天。雨有收势的意思,乌云却仍犹豫不决地盘旋在都督府。
“不要……不要再来了……”虚弱的声音,暧昧的话语。
“不要吗?可是,你的身体好象不是这么说的,它的反应比你诚实多了……”嗤笑,带着浓浓的——欲望。“真的不要吗?”
“嗯……要……要……”破碎的呻吟,崩溃的边缘。
“要什么呀?风,我要你完整地说出来。”
“要……要你……”如此可耻的话语,他是呜咽着说出的。
以上的对话并没让人看见现场,但足以让留守在“怜星楼”外面待命的丫头红透了耳根。丫头端着放满晚餐的托盘到房门口换下上一顿的餐盘,脸上布满了暧昧的红云,又掩不住担忧神色。
“又没吃呀?”守在廊下的另一女婢看到原封未动的冷饭冷菜,亦是满脸担心。“再这样下去……”
“可是,找谁能够救公子呢?”
在这个都护大人最大的都督府中,还有谁可以阻止他?
两人正相对发愁的时候,门口出现的一个人让她们眼前有亮:
“燕大人!”
“都护大人呢?”燕骋的浓浓的眉毛几乎纠结到了一块儿,神情也异常凝重。”
“在房里。大人快救救公子吧!两天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再继续‘操劳’下去……”
“就没命了!”另一个说出了前一个不敢说出的话。
燕骋的脸色变得更难看。用错方法了呀!这样的做法只会让那个你在乎的人逃得更远罢了……
他直接走向紧闭的房门:“大人,朝廷派了钦差来了。快出来接旨!”
房间里其实遭已没了动静,燕骋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中甚至起了回音。
没多久,房门开了。萧无非衣着整齐地走了出来。他的眼布满血丝,但神态不至于憔悴。
看到两个大人往前厅匆匆而去,丫头们似乎也感到了事态严重。她们偷偷尾随前去,想探听是什么消息。
所以,没有人发觉,一名绿衣女子偷偷潜入了主卧室。
看到昏迷在床上的傲风,她几乎没哭出来。但时间如此紧迫,时机又如此难逢,因此,她只能强忍着盈眶的泪水,给满身狼狈的他整装,然后背着瘦弱轻盈的他跃出“怜星楼”的后围墙。围墙之外,她却绝望地发现,只有断崖一片……
“奉天承运,召——安西大都护李御风即日至高昌大都护府上任,配副都护四人,长史一人,司马一人,录事参军事一人,录事二人,功曹、仓曹、户曹、兵曹、法曹五参军事各一人,参军事三人。各官职俸禄按同级最优待遇,并拨镇西将军府步兵二万予李御风统辖,李御风永世不得回中原,代天巡狩,镇守我大唐西疆。钦此——”
这算什么?名为升职加封,实际上不就是将他放逐在外、夺权降位吗?父皇,您果然还是逃不出那女人的掌控吗?
“李大人,接旨。”钦差以鄙夷的目光打量眼前的人。不知死活!若他肯姓萧而非姓李,或许皇后还会念他才干可取……
萧无非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李大人——接旨!”钦差开始不耐烦。
突然,都督府内发出轰然巨响!
萧无非脸色大变,站起身看着“怜星楼”的方向燃起冲天烈火!
“报——”一名灰头土脸的御风军士兵跑来道,“大人!后方的火药库无故爆炸,怜星楼已成为火海,按风向观察,恐怕整座都督府都有失火的可能,请大人立即撤离!”
怜星楼……
萧无非拿过圣旨丢给一旁的燕骋,对钦差道了一句“你可以滚了!”便消失了踪影。而钦差已因爆炸而吓得屁滚尿流,哪还有胆留在这里计较他的无状?
燕骋发觉萧无非脸色不妥,也没费事送客,只紧跟上萧无非的脚步。
“不——”
撕心裂肺的嘶吼传来,让人肝胆俱裂。
燕骋刚踏入怜星楼的前庭,便觉热气扑面。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萧无非正疯狂地朝火海逼近,甚至将阻止他前进的御风军打伤在地。
疯了……
燕骋在心中默念,手下也开始了行动——
他紧跟萧无非后方,趁他被御风军拖住的时候扬起刀背朝他颈间狠狠砍下!
萧无非昏迷之际,眼前尽是一片艳红。那是他此生的另一个梦魇……
一切,就这样结束……
——上部·御风记·完——
下部:逆风飞扬
第一章:纠缠
断剑山阴有修竹千竿,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形成了小小竹林一片。
黎明的曙光穿如幽忧竹林之时,竹林中已有位落尘仙子站在由浓转淡的雾气中。
蒸发的露水形成薄雾缭绕着青青竹林,丝丝律吕的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的缝隙穿过来,折射成七彩绸带。土地散发出芬芳,野花倾吐着清香,这儿宛如仙境,而那抹伫立于晨风中的白色身影,则是阆苑仙子……
“傲风,你又睡不着了?”
一名绿衣少女走近他,为他披上披风,却使他微微一震,吓到了。
清晨的竹林在平常人眼中许是幽静的,然而在失明的人的耳中,它却热闹喧哗。鸟叫虫鸣,风嬉露笑,还有杂草随风起舞时的声音,构成了一曲喧闹的乐章,使他听得入神——也或许,他又陷入半年来已经习惯的沉思。
少女接着道:“晨露湿寒,也不多穿件衣服才出来,多早晚才学会善待自己一点呢?”
傲风苦笑:“是是是,我错了,义妹大人。”
少女扶着他转了个方向,朝屋子走去,露出了高高隆起的——肚子。
“小宝宝今天乖不乖?该不会又把你踢醒了吧?”傲风在她指引下在竹屋前的竹椅坐下,然后抬头对她扬起笑颜,“风荷?”
“你醒了,我还能再睡?”虽然身为孕妇,她的警觉性却未曾降低。
“唉!”傲风无奈地叹气,“你这算什么?勉为其难地改为叫我的名字,也认了我为兄,却一直做着保镖的工作。风荷,你怎么就不愿搬到主屋去住,偏要委屈在我的房子外间呢?”
“因为只有我能制得住你。”风荷倒了杯清茶放入他手中,“你倒说说,若非我在这里‘监视’你,你可会乖乖三更之前回屋里睡觉而非坐在外头发呆吹冷风?”
傲风再次苦笑。不是他要自虐,要彻夜不眠啊,而是入眠后的梦中有太多令他留恋的事物,总让他在醒来时茫然若失,灰心绝望。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与多姿多彩,而醒来后却总是空虚的黑暗,如此极端的两个世界,总让他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哪个又是梦,所以渐渐地他不敢睡了,就怕过分沉溺与虚幻的世界中,某一天突然不再醒来,那将带给家人们多大的伤心。
从西域回来的这半年来,他就是靠着这股对家人的爱与不舍才熬到今日。竹儿的未婚夫白草素有“神医”之名,却也对“断肠草”的毒无可奈何,只能暂时以各种珍稀毒药吊着他的命。而大姐则因为萧齐大哥的死而完全成了一部赚钱的机器,极力聚敛财富,并用了大把大把的家财搜集天下各类贵重药材补品仙丹给他续命。回来是对的,因为只有断剑山庄的强大背景才可以让他销声匿迹,从那个人手中逃脱;回来却也是错的,因为他带给家人的是巨大的痛苦。他的心已先于这个行尸走肉躯体死了,如此苟延残喘,到最后,还是只能带给他们悲伤……
“风荷,令人放心不下的还是你啊……”他轻轻地道,“以你的倔强性格,在我死后必定不肯留在断剑山庄,可是,你若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必定很艰苦。”
“傲风!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的!”
“风荷,别自欺欺人了。我的身体状况除了我自己和白草,就你最清楚。你以为身体停止了生长,连头发胡须都不长长半分是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迹象吗?我自己看不见,我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在衰竭,而看得见的你,应该更清楚我头发掉得多厉害吧?”
“不、不、不……”风荷的声音哽咽,“不要这样说……”
“风荷,我时间不多了,没得浪费,在我有生之日至少该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他得把这个倔丫头托付给大姐,还有……“今天如果林公子还来的话,你就带他到这里见我。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这……”那林公子是当初傲风还在男扮女装时的忠实追求者(前情参考《戏梅妆》),自从真正的竹三小姐回来后,便一直不死心地询问原来的“竹傲风”到哪里去了,居然半年来从不曾放弃,每天到山庄苦苦守候。“是的,我知道了。只怕大当家不答应。”
“大姐今天会进城里与人谈生意,应该不在。就听我的吧。”他住在山顶的“竹馨阁”,大姐从不让外人打扰他静养。
是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了……
因为傲风无法视物,家人总是尽量减少他的不便,所以竹林中四季清幽的亭子正是待客的好地方。
风荷准备好茶具,便在傲风的打发下到主屋给白草做定期诊断去了,因为她怀孕初期正是拼命赶路送傲风回来的非常时期,胎儿一直不太稳定。当时她赶着马车回到断剑山庄,只说了一句“傲风在车里”就昏迷了三天,梅傲雪也因她的忠心护主才同意收她当义妹——雨棠、秋阳和冬月都已嫁得好归宿,而她却无依无靠的,所以梅傲雪让她成了断剑的主子,也从未过问她腹中胎儿是谁的种。
“傲……风?”惊讶的声音打断了傲风的冥想。来人的心情显然十分激动,但见到傲风的打扮,最后一个字迟疑了。“你……”
“抱歉,少卿。”傲风的眼睛依然明亮。然而,虽是面朝他的方向,却对不上对方询问的目光。
林少卿是位谦谦君子,饱览群书,视野开阔,所以当初傲风还是“竹三小姐”时,只有他受到特别待遇,被傲风以朋友之谊相待,好到以名字互称的地步。
“傲风,你的眼睛……”他最震撼的,莫过于傲风的眼。
“请坐。”傲风伸手示意他在石桌对面坐下,“茶具都准备好了,得麻烦你自己动手烹茶了,少卿。”
“傲风!告诉我,你的眼睛为什么会成这样?”林少卿一把握住他纤细的手,“这就是你半年来对我避而不见的原因吗?”
傲风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手:“少卿,我今天肯见你,就是想和你说清楚一切。傲风是个男儿郎,你不该再为我浪费时间。从以前你对‘竹三小姐’痴心一片时,我就劝过你放弃的,现在的‘竹三小姐’是我三姐竹傲云,我当初只是代替她生活。我是连傲风,断剑山庄的少爷。请断了你所以的想望!”
林少卿呆呆地看着傲风美丽如昔的容颜,一时竟没有什么话说。许久,他才道:“傲风,你是男是女,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早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便爱上你,三年来未曾间断。”
傲风料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一脸不知所措。
“你……你在胡说什么?少卿,我是个男人,难道你还不觉悟吗?”
“我不是胡说,更不是发疯。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发觉你的真实身份呢?你别误会,我不是偷窥,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总会发觉你与普通女子些许不同的地方。可我还是深陷不可自拔……”他握住了傲风的手。
傲风吓得煞白了脸:“不!我不要——”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挣脱不了。
“傲风?傲风你怎么了?”林少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不!我不是娈童!我宁愿死也不会当你的禁脔!”傲风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此时脑海中不断浮现被“那个人”拘禁时的情景,那已成为他的梦魇。肉体上的折磨与精神上的折辱,摧毁了他视之更重于生命的尊严,他的傲气被磨光,他的傲骨被折断,他的伤口半年来从未停止过淌血……
“傲风!”林少卿怕他挣扎得太用力伤害到自己,干脆一把抱住他,“冷静点傲风!你会伤到自己的!傲风,我是少卿啊,我不会逼你的……”
傲风自中毒以来身体日渐虚弱,不多久便用尽力气瘫倒在林少卿怀里。
“傲风……”林少卿继续柔声安抚着他,“傲风,别这样啊……我不会逼你的……我是少卿啊……”
“少卿?”傲风出了一身冷汗,神志却渐渐情形,平复了喘息,他从林少卿怀中抬头。
“傲风,自你离开扬州之后,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林少卿抚着他苍白的脸,“为何你的双眼失明?为何你变得如此脆弱?为何?”
傲风发着抖问:“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你到底想要是?你到底执着于我哪一点?”问的分明是他极力想忘掉的“那个人”。
“傲风!我没有要什么。”林少卿皱起眉头,“我们相交这么久,少卿一向与你保持君子之交,我们是朋友,是知己,虽然我有倾慕之心,却绝对不会逼你有所回应,我们保持原来的交往难道不行吗?”
傲风总算听到他说什么。“没有……要什么?”
“是,没有。”他叹气,“因为我知道你没有跟我一样的心情,所以我不会逼你。或许,我该做的,是让你也爱上我。”
“你疯了?爱上一个……同性?你怎能说得如此轻松?”这是他心头的一个死结,越是撕扯,越是纠缠得死紧。“同性相恋古来受人唾弃,怎会有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