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强制纠正和治疗。
“静湖”正式运作后,大量“思想犯”被捕,强行送往该疗养院接受思想纠正。
20××年 据《公民日报》某月某日头版新闻报导,我国已根除卖淫嫖娼行为。
20××年 “安全堡垒通信网”限制网速。
20××年初 一批暴民在思纠委总部门前集会,打出横幅抗议思纠委和“静湖”侵犯人权,一度引发局部骚动,但骚动很
快被军部制止。本次骚动的消息被新闻局及时封锁,幸未外泄。
20××年 ……
02.
“吴嵘!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却还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我也懒得继续跟你费唇舌了,明天傍晚之前交一份五千字的检讨
给我,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开除吧!”政教处主任说完后,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欲拂袖离去。
“不必了,我现在就写退学申请。”吴嵘径自在主任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抬头对主任说:“哦,
老师,借我纸和笔。”
政教主任本以为自己那番话可以使这学生产生惧意,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地不以为意。主任气得脸上的肉都抖了三抖,唰地
拉开抽屉,把笔和纸用力地扔在吴嵘面前。“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自己做什么,要考虑清楚后果!将来后悔了,别说我
今日没提醒你!”
吴嵘脑子里仅有的念头是:退了也好,退了学就自由了,自己终于可以亲自去把哥哥找回来。
吴嵘会被叫到政教处,被主任大加训斥,只因为他在思修课上与老师争论了一个不该争论的话题。那就是两年前1月13日
的那场骚动。根据以往的报章存档,那一天是不存在任何骚动的;在互联网上,也无法检索到关于那一天的任何信息。简
单地说,就是那天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因此根本就不应该被提起。
而吴嵘坚持说那天确实爆发过一场骚乱。那时他还在念高三。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在那场骚动爆发时碰巧路过现场,由于
国人的习性使然,驻足观看了一会儿,结果被当成参与者,抓进了局子。那个同学在被审讯了一个半月后终于得以证明自
己的清白,被放了出来,但是出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些疯疯颠颠的。然而全校师生都得到思纠委下达的封口通
知,严禁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那时吴嵘全部精力都被即将到来的高考和哥哥的失踪所占据,根本没有心情去关心那场骚动。那时他的哥哥吴峥已失踪一
年多了,音讯全无。从小到大都和哥哥感情好得如胶似漆的吴嵘在哥哥走后发了疯般地想把他找回来,但是已经禁不起二
度打击的父母哭着恳求他们唯一仅有的二儿子不要再离开他们身边,而且无论如何都要考上大学才行。
上了大学后,吴嵘原以为自己进入了一个学术自由和思想自由兼俱的广阔天地,没想到大学里的思修课比初高中的政治课
抓得还要严。学生们接受统一的思想洗礼。学校存在的目的仿佛只是为了培育一批又一批的维护现行思想体制的工具。
吴嵘在僵化的体制中苟且求生。直到今天课上,那位看起来并不老的教授一口否定了113事件的存在,他才深切地感受到
,这个世界已经扭曲到有良知的人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他又想起了那位无辜受牵连的高中同学。想到在他们那个城市的思纠委本部。不过他已经没有别的心思了。忧国忧民什么
的,自有别人会做。他什么也不要,只要把哥哥找回来。
吴嵘的哥哥吴峥比他大一岁。兄弟二人虽然不是双胞胎,却长得很像。两人小时候感情特别好,但是进入青春期后,吴峥
不知为什么开始把自己孤立起来,每天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吴嵘倒是很懂事,一边帮父母分担家务,另一边还义无反
顾地关心他那愈发秀气文弱的哥哥。一家子的生活本来挺和睦的,但就在吴峥高考前夕,他突然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线
索。
吴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家里报了警,电视上报纸上寻人启事也登了,可是吴峥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
着。常言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人也不见尸也不见,家人连吴峥究竟是死是活都无从得知。
吴嵘知道哥哥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吴峥只告诉过他一人,也只敢告诉他一人而已。这个秘密就是,吴峥发觉自己只能对
同性产生爱慕。这个事情如果被外人知道,他肯定会被思纠委的人抓起来关进那个叫“静湖”的可怕地方。吴峥害怕得很
,他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敢告诉,只和一向最听自己话的弟弟提起过。
在吴峥失踪后,吴嵘首先就怀疑哥哥的出走是不是和他常年为性向所苦而积累的烦恼有关。但是这个想法他没法告诉别人
,一旦让人家知道,那么吴峥的身份就不是失踪者,而是思纠委会全国通缉的思想犯了。
吴峥失踪已经有三年多了。连警察都找不到的人,现在吴嵘想单凭一己之力找到,简直是难如登天。但把哥哥找回来一直
是吴嵘的心愿。他只给远在家乡的父母发了封邮件,表明自己一定会带着哥哥一起回家,让二老勿念。随后收拾了行李,
踏上了寻兄之旅。
吴嵘自己也很迷茫。一开始他甚至不知从何下手。当初吴峥刚失踪的时候,警察就问过了他的同学和老师,以及一切和他
有来往的人,但是他们都表示,吴峥消失前,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之处。
吴嵘明白,现在只有靠自己了。至少他还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两件事,一是哥哥是同性恋的事实,二是哥哥一直以来都很
喜欢那个摇滚明星,伍言。或许从这两条线索入手,可能会有一些发现。但是同性恋是个让人闻之色变的禁语,没人会愿
意跟你探讨这个话题。毕竟在思纠委和静湖的存在下,人人自危。网络搜寻的方法也不太可行,在网络实名制的大环境下
,敢在论坛发言的人都少之又少,更别指望能像数十年前那样轻易搜到同性交友的信息。
如此看来,第一条路子就断了。剩下的唯一线索,就在于伍言。但是伍言这个人,在113事件发生后不久突然匆匆出国,
离开了国内媒体的视界。关于他退出音乐界一事,官方解释是他为疾病所苦,出国休养;但是他选择在那个时间出国,让
知悉113事件的人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当然,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网络,都不可能提到这个猜测,因为113事件本
身就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那时伍言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可能选择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急流而退,而且退得那么仓促,简直就像是
要逃避什么似的。那么,伍言是不是在那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非离开祖国不可呢?
吴嵘觉得这是个疑点。虽然这件事跟吴峥几乎是扯不上一点关系的,但吴嵘还是抱着“或许知道伍言出国前最后都去过什
么地方,那些地方哥哥也可能去过”这一天真而侥幸的想法,想去碰碰运气。于是他那鲁莽而毫无头绪的寻兄之旅,变成
了寻找伍言之旅。
吴嵘的银行卡里剩的钱也很有限。为了少花钱、少走冤枉路,他必须得尽可能地一次找准目的地。首先他需要的就是查出
伍言出国前最后的所在地。
现在有一些非法营业的小网吧为了吸引顾客,会把电脑自带的Great Wall操作系统刷成盗版的国外用Microsoft正统操作
系统,以方便来上网的人使用各种代理网站和软件去访问境外网站。吴嵘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地下网吧里聚精会神地搜索
着伍言的消息,在他上网上得双眼干涩两肩僵硬的时候,一行繁体小字跳入了他的眼帘:“1月12号,在永夜看见了伍言
”。
吴嵘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再仔细看了看那个网页,好像是个服务器在香港还是台湾的blog。那一篇日志看上去就是一篇
很普通的爱玩年青人的的日志。看他写的东西,他好像是个热爱摇滚乐的人。他又看了一遍那句话。Blog主人说话的风格
拉拉杂杂的,东一句西一句。那句话自成一段,没有上下文。吴嵘利用blog自带的站内检索功能搜了一下,那人有几篇日
志都提到了伍言。最后一次提起这个名字就是刚才他看到的那一句。
在永夜看见了伍言。
“永夜”是什么?是个地名吗?国内的城市不可能起这种听着就很迷幻的名字。可是那句话中它应该是个地方。吴嵘马上
在那个blog里再度搜索,果然又找到了几篇相关日志。仔细阅读了那些日志后,吴嵘惊讶地了解到,“永夜”真的是个城
市一样的存在,可以肯定它不在港澳台,而是在内地。不过在那个年青人的描述中,“永夜”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大的
地下俱乐部。他从未听说国内有这样一个地方。
吴嵘来了兴致,开始全力搜索这个叫“永夜”的地名。然而用代理服务器上境外网站不仅速度慢,还无法保证每一个网址
都能打开。吴嵘最后得到的信息也寥寥无几,只能大致推断“永夜”是在他家所在的城市的某一处,而且,那个地方好像
跟113事件有某种联系。
搞了半天,还是得回到家乡去……吴嵘有点不太相信自己获得的信息。虽然把哥哥跟伍言完全挂钩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也
太荒唐,但是事到如今吴嵘也只有抱着不如一试的念头,打电话订了火车票,准备打道回府。
03.
火车到站后,吴嵘站在人来人往的入境处,一时有点儿晕眩。他在这个城市活了二十多年,却从不知道这里存在着一个叫
“永夜”的地方。难道是他以前的生活圈子太闭塞了?吴嵘决定找人问问。
看到门口停着的一排出租车,吴嵘走过去,随便敲开了一辆车的前窗,问那司机:“师傅,请问您知不知道‘永夜’在什
么地方?”
那司机愣了一下,反问道:“永——夜?”明显是没听过这个地名。他低头拿起对讲器哇啦哇啦地用家乡话讲了几句,好
像是在问同事;对讲机随后响起了带着很大杂音的回答。吴嵘殷切地看着司机,但司机开口道:“小伙子,我和我同行都
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啊……”
吴嵘只好谢过司机,继续问后面那些车里的司机,但是每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没人知道。
在火车站问了一圈后,吴嵘发现真就没有人知道“永夜”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之前在网上那点有限的信息告诉他,“永夜
”就在这个城市。永夜,113,思纠委,这三个名词之间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吴嵘最后只好打114查号台问,结果那个声音甜美的接线员明确地告诉他,本地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吴嵘彻底泄了气。算了,不如先回家见见父母再做打算。他这么想着,出了火车站,往最近的一个地铁口走去。
“可恶!永夜到底在哪里!”在走进地铁入口时吴嵘不爽地嘟囔了一句。
地铁口进去的走廊里总有一些摆地摊的小贩,还有乞丐。吴嵘心里很同情那些乞讨的人,但是由于自己现在还没赚钱,身
上的钱都是父母给的,不好随便施舍去。他迈开大步,飞快地从那排坐在地上朝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和盘子的人面前走过。
就在他快走过那条长廊时,裤脚却忽然被一只手拽住。
吓了一跳的吴嵘急忙转身,只听一个略带沙哑却很清澈的声音急切地叫道:“小筝!是你吗,小筝!”
吴嵘愣了一下,向声音的主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那是一个和其他同行一样坐在地上的乞丐,衣服和脸都有些脏污,但是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还有一张很俊秀的脸。吴嵘不
由得在心里感慨,这样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帅小伙子为什么会沦为乞丐呢?
“啊?你叫我吗?”吴嵘跟那个年轻的乞丐互相对视着,然而那人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后,失望地说:“唉,虽
然很像,但你不是小筝……对不起,先生,我认错人了。”
吴嵘却忽然心中一动:“你说我像谁?”
“不,先生,是我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那张漂亮的脸有些羞赧地低了下去。
“不不不,请你告诉我,你觉得和我很像的那个人,难道叫吴峥?”吴嵘急忙蹲下身去,追问他。
原本失落的脸立刻抬了起来,惊喜又迟疑地问:“你……你也认识吴筝?”
这话让吴嵘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几乎要跳起来,双手抓住乞丐的双肩拼命摇晃,嘴里还叫着:“他是我哥!你知道他去哪
了吗!”
年轻的乞丐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得不知所措,周围过往的行人也被吴嵘的大叫大嚷引得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
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吴嵘赶忙松开手,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乞丐没在意,又打量了他一遍,问:“你说你是吴筝的弟弟?难怪长得这么像……”
“请问你知不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我、我们找了他两年多,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吴嵘对着眼前这难得出现的认识哥
哥的陌生人,激动得眼泪都快迸出来。
那乞丐也伤感地叹了口气,沉重地说:“如果没有意外,他现在应该还在静湖。”
“你说什么?!他、他在静湖?!”吴嵘震惊了,“他……他怎么会在那个——那个鬼地方!”
“这个……说来话长。”乞丐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我只知道小筝当初是离家出走,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弟弟。”
“请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都告诉我好吗!”吴嵘再次抓住了乞丐的胳膊,心急如焚地喊叫道。
乞丐迟疑了一下,小声对他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么?这儿人多,不太方便。”
吴嵘见他这个样子,便提议去车站附近的小饭馆吃个饭,边吃边谈。乞丐沉吟了一下,便答应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
的灰,迈起了步子。
吴嵘发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急忙回去搀扶着他,问:“你……腿脚不便吗?”
乞丐有点凄凉地笑了,轻声说:“这个嘛,说来话更长了。”
火车站外一个小面馆里,二人一时无言。吴嵘坐了半天火车,是真饿了,先猛吃了几口,再瞧那年轻人,也在吃,吃相却
慢条斯理,不像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应有的样子。
等对方吃得差不多了,吴嵘连忙请他讲一讲他和吴峥相遇相识的事情。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年轻人看了看他。
“啊,对不起,刚才太激动,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吴嵘,我们兄弟俩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峥嵘岁月’那个‘峥嵘’
……你呢?你叫什么?”
“哎?你哥哥的名字不是‘古筝’的‘筝’么……没想到是那个字……”年轻人愕然,随后说:“我……你叫我查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