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会主动跟他说话、还有我和他年纪比较相近的关系吧。其实跟他熟了后我发现他这人有很多优点的,心地善良,歌唱
得也好听……刚来这里做的时候指名他的客人不多,可能是嫌他不会说话。但是他偏偏就被许岩君那个怪人看上了……我
记得还很清楚,那天晚上小筝在店里唱歌,我陪着客人在台下喝酒,许岩君和那客人很熟,就坐在我们旁边,当时他没等
小筝唱完,就站起来对我们老板说:‘这个人我要了,等下让他来找我。以后不准他接别的客。’
“之后小筝就被他包了,整整一年,都没什么机会回店里来看我们。当时我们都纳闷,说许大少一直是玩完就抬屁股走人
的,没想到这次竟然维持这么久都没腻。不过那时我们都在为了示威活动暗地里做准备搞宣传呢,小筝不知道这件事,也
没人告诉他。我也没打算跟他说,怕万一事不成,把他拖累了。
“我们去思纠委总部门前示威那天,就是两年前的1月13号,这事虽然被政府压下去了,但是你作为一个本地人,肯定多
少听说了些吧?许岩君这浑蛋精得很,出事之前,永夜和上边的关系都是他说了算的,所以我们一直避着他,没敢跟他透
露我们的计划,但永夜得以存活那么久,也是有他的功劳在,所以我们示威时也没有把他常来永夜玩的事暴露出去。但是
那人竟然在明知军队要对我们采取行动时不通知我们,自己跑掉了,还把小筝也带走了……”
查理回忆到这一段,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
“他把我哥带走了?带去了静湖?”吴嵘急忙问。
“是……1月12号晚上我本来要接个客人,但是第二天就要起事了,我得跟他们一起回到上面去。为了不让老板起疑心,
就想找个人替我出场,没想到那天小筝突然回店里来,说那几天许岩君有事回上面去了。我本来不打算拜托他代班的,因
为许岩君对他有很强烈的占有欲,我怕这事被许岩君知道后会折磨他,但那天他好像跟许岩君闹了什么别扭,非要替我接
客。我赶时间,只好同意了……没想到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几天后,等我找到藏身之处安定下来,才发现手机里
有一条他发来的信息,信息很奇怪,好像话没说完就按了发送键,只说许岩君要带他去静湖。那条信息应该是他发来向我
求救的,但是当时我们被军队追杀,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去救他,而且我们都不知道静湖到底在哪……后来我又发了几
次信息给他,他都没回,我估计,他应该已经被关进静湖,失去人身自由了……
“我说到这里,你会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许岩君要把小筝带去静湖?这事后来我们也讨论了很久,现在想来,那姓许的
虽然是个两面三刀的混蛋,但他或许……是真的爱着小筝的,要不然他那时大可自己跑掉,何必要拖上一个男妓?虽然小
筝没有跟我我说过那个人的事,我们只是看他来过店里玩,对他根本不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真心真意地对小
筝……”查理伤感地叹息。
“对许岩君这个人我还是持保留态度!”有人不同意,叫了起来,“他爱不爱谁,那是一回事,他设计出静湖这么一所人
间地狱,就冲这点,他就不该被原谅!”
“对!他就和他爹一样该死!现在思纠委的权力越来越大,军队都得听命于他们,这简直就是白色恐怖!动不动就说这个
思想有问题、那个是政治犯,就连同性恋也要被抓,同性恋怎么了!老子天生就是弯的,有错吗!”
众人的情绪愈发地激昂起来。吴嵘的心情十分复杂。他自己也是因为不想再继续接受统一思想教育的洗脑才一气之下从大
学退学的,但是当自己真的触及到这些边缘人物时,他又无法和他们一样积极。
“你们……还要继续跟思纠委对抗下去吗?”吴嵘看了看桌上那长短不一的枪支,问。
“当然!两年前思纠委派军队对永夜的人做出了那么残忍的事……我们这辈子都不原谅它!”
“对!无法原谅!”
“斗争到底!”
人群又开始沸腾。
“军队对这里的人做了什么?不会是……把人全抓起来关到静湖里去了吧?”吴嵘不安地问。
说到这个话题,在座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中似的。
“思纠委派出了几队特种兵,进入永夜,在这里大规模地喷洒了液态VX-Ⅱ。”查理的面部表情变得扭曲。
05.
VX-Ⅱ?吴嵘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称,突然想了起来——那是一种致命的神经毒气!以前只有VX,大约在十年前,
美国首先在VX的基础上研制出了比VX杀伤力更强的第二代毒气,命名VX-Ⅱ,不久后便将此种毒气用于中东战争中。
为什么我们国家也会有VX-Ⅱ?即使有,这样的化学武器不是也只应该用于战场上吗?为什么要对一群普通老百姓下此毒
手?
吴嵘震惊得无法言语。
“我只能说,被许岩君爱上,是小筝的不幸,却也是他的幸运。如果许岩君没有带他逃离永夜,他就会和曾经在这里生活
的几十万人一样,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查理恨恨地说。
“这里……曾经住过几十万人啊……”吴嵘尚处在惊骇中,“那……军队派人来洒VX-Ⅱ后,他们……全——全死了?”
“不然呢,你以为他们还能活下来么?”查理扭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据说他们派下来几个团的特种兵,从不同的地
方开始喷,那东西的液体只要一滴就可以致死啊……这里是地下,一点都不透风;而且,VX-Ⅱ根本不溶于水,要想解毒
,必须得用特殊的解毒剂,我们这种普通人,上哪里去找那样的解毒剂!”
吴嵘听得目瞪口呆。
“113那天参加示威活动的大概有两三万人,我也在其中……一开始我们的气势很宏大,思纠委那帮人吓得一直把大门锁
着,自己躲在楼里不肯出来……我们并没有使用暴力,只是在门外喊着口号而已……现在想来,我们当时竟然相信非暴力
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实在是太天真了……不到半天,就有全副武装的军队到了……那不是平时的警察,真的是军队的兵
……还有装甲车什么的……”
“他们朝你们开枪了?”吴嵘紧张地问。
“一开始是先用高压水枪冲散了人群,又用了催泪弹……刚开始没有大规模地开枪打人,我想他们的目的不在于要我们的
命,而是要把我们都活捉了,然后关进静湖里去!”查理的眼里仿佛闪出火花,“在场的人都不傻,肯定不想让他们抓去
了,都拼命反抗、挣扎,但是毕竟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手无寸铁……最后场面太混乱,他们还是开枪了……那时候我心
里什么想法都没了,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不想死,我还想继续活着,活着回到永夜去……你知道我这腿为什么会残了么
?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流弹射中了……但是万幸,那颗子弹是打在我腿上,没有打在我的心脏上。我顾不得疼,只是一个
劲儿地往围观的人群里钻……我以为他们会放过无辜的路人,没想到有些离得近的路人都被枪打中了……”查理说到这儿
,声音都哽咽了。
“唉,你是没亲眼见着,不知道那天的情景有多惨……那条街上是水混着血,人踩着人,只听见四处都是叫喊声,见人就
打,都分不清谁和谁是一伙的了……”有人补充道,“以前我们想法都很简单,就想游个行示个威,我们有几万人,怎么
的也得引起政府的重视了吧?没想到啊没想到,结果比先前预想的要坏太多……喏,我们这群人,都是当初从那场悲剧中
逃出来的人,现在住在永夜的,还有一些自愿加入我们的正义人士,加起来,也就大概几千人吧……当初去参加113事件
的,绝大部分都被抓起来了,下场自然不用说,肯定是静湖伺候。”
吴嵘只觉得不寒而傈。他没法想象那个场面。在他这二十多年来的认知中,这个社会虽然很压抑、很冷酷,但是不至于会
出现那么血腥那么惨无人道的情景。他又想起了那个精神有些失常的高中同学。这么大的事情,思纠委和政府居然能压下
来,而且还把消息封锁得如此彻底,这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说回永夜吧。我们在示威的时候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一点也没有提到永夜;但是我们之后才知道,就在我们在思纠委
门口闹的时候,军队已经派兵悄悄进入永夜放毒气了。我们逃离现场后,第一时间就想回这儿来,但是,有侥幸从永夜逃
出来的人跟我们说,千万别回去……”查理继续回忆着,其他的人不时补充几句。
之后的情况与吴嵘想的一样。深藏于地下的永夜城,在毒气的作用下,一夕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城。侥幸从示威中逃出来的
人,和在放毒气时刚好没在永夜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抓的被抓,死的惨死,自己也无家可归。大家只有
暂时分散开来,隐姓埋名逃往异乡。残留在永夜中的毒气过了一年之久才失去效力。之后,当初还一腔热血地参加集会的
人,大多都不愿意再提起永夜那个地方了。只有一小部分仍然不死心的人,还有一些为他们的事迹所感动的人,再度汇集
到一起,悄悄重返已经死气沉沉的永夜,并将此地作为他们的武装割据点,如蝼蚁般不见天日地活了下去。
“你们继续留在这儿,就不怕哪天思纠委再派人来放毒气?”吴嵘忍不住问他们。
“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又有人回来了。现在永夜与上边官员的联系已经完全切断,只要无人告密,他们是无从得知这里的情
况的。”查理答道。
“那你们准备这么多枪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命,以防万一。虽然如果再来一次毒气,我们也确实没办法,不过,武器在手,至少心里还比较安心。而且……
等明年的1月13好,我们会再次去思纠委门前抗议……”
“你们的脑子没问题吧?!”吴嵘大叫起来,“两年前那次抗议的后果你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当初你们有两三万人,下
场都是那个样子,现在你们只有几千人,而且还要踩在同一个日子去闹,你以为你们还能像上一次那样好命、活着逃回这
里来吗!”
“我相信,无论政策多么高压,国民的良知和对自由的追求,是压不灭的。两年前从示威里逃出来的不过几百人,但后来
我们的队伍不断壮大,现在已经发展到几千人了,你不认为我们的坚持、我们的斗争、我们的牺牲都是有一定效果的吗?
”查理的脸上露出了他那个年龄的人少有的坚定。
“你是有多天真啊!”吴嵘烦躁地大叫道,你以为现在还是世纪初那个信息自由的年代吗?是,你想推翻思纠委、想争取
自由,这些都是好事,但是革命也要有群众基础,现在你的身份是什么?是逃犯,是思纠委黑名单上的目标之一,而且那
件事已经完全被思纠委和政府抹杀,如今根本没什么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出去宣传你所谓的“革命思想”,普通人会当
你是疯子;你上网发视频发文章揭露真相,得用你的真名,你敢吗?你如果那样做了,到时不仅你发的东西都会被删掉,
思纠委的人马上就会找上门来把你抓走……结果还不是一样的,你们根本没法调动大多数人的积极性!有句话已经流传了
好几十年了,你没听过吗,人家都说,国人只要有饭吃,就不会闹革命!”
“瞧瞧你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旁的小张暴脾气马上就上来了,拍案怒叫:“国家就是因为你这种人太多了,
大家都怕这个怕那个,只敢关起门来骂几句娘,一旦真要上前线,就一个个的都缩了!就是因为这样,思纠委才能一而再
再而三地限制我们的自由!那些本应是十几亿人的权利,却被一个小小的部门全部剥夺了!”
“是,我就是贪生怕死软弱无能,可是你也会说,全国像我这样的人多的是!这就是现实、血淋淋的现实!一般人的生活
目标也不过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吃得饱穿得暖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谁还在乎你言论自不自由啊,而且他们也不怕什
么静湖,因为他们不造反、不关心政治、更不是同性恋!”吴嵘也来了气,毫不示弱地嚷了回去,“我说这些是因为不想
看着你们再去送死!你们就算再搞上十几二十几次游行,最终结局也只会是死,或者被关进静湖!”
“但你也说了,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逃犯!我们犯了哪条法?宪法还说保障人民言论自由呢!我们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如果不争取自己的权利,我们下半辈子就只能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直到老死为止!反正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死得轰
轰烈烈一些!”小张气得快跳起来了。
“死得轰轰烈烈?别让人笑掉大牙了!你们死了后只会被思纠委当作思想犯处理,历史上连你们的存在都会抹杀!”吴嵘
轻哼一声。
“你!”小张气得拿起枪就对准吴嵘的头,却被那个眼上有疤的高壮男人拦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道:“别冲动。”
劝罢,男人转向吴嵘,问:“那听你这意思,你是坚决不和我们一起参加一月份的行动了?”
“不仅是我不参加,你们也别折腾了行不行?没有意义的,凭你们这点人、这几杆破枪,能与思纠委抗衡?人家背后是全
国的正规军队,人家有特种兵有装甲车有坦克,你们有什么?到头来只会死,死还算好呢,被抓进静湖了怎么办?那可是
生不如死的地方啊!”吴嵘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眼前这群激进分子。
“吴嵘,你不理解。”查理平静地开了口,“我相信,任何事物,只要曾经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思纠委和政府确实
把两年前的事压了下来,但是像你,不还是知道了么?存在的本身就有意义,我们只不过是想证明曾经有一群人,他们确
实为了自由而斗争过……”查理说着,眉目间流露出一种让吴嵘感到毛骨悚然的安详。
“好了好了我不想再跟你们继续争论这些了……我没有你们那么远大的抱负,我只是想把自己的亲人找回来,带他回家,
继续过平平稳稳的日子,我这种想法难道有错吗?”吴嵘无奈地摆了摆手。
“在座的每个人,哪个没家、没爹妈?大家都是为了正义,才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有家归不得,亲人都以为我们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