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众臣,身为监察御史,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如此,便请各位勿忘己身职责。无论何时,记得自己是监察御史,记得这天下间广漠如斯,还有诸多不平事等着诸位言
讨声罚。
“钱财又如何?美色又如何?声名又如何?甚至于——性命又如何!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便应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富贵
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庶人尚知耻,而况诸君?诸君学圣人言,读圣贤书,为大明臣,自当有所为,亦当有
所不为!
“朕犹记得,年初也曾有过这等场景。彼时朕在静怡斋送宫监出任驻守太监,当是时便有数人指天誓日为意,言道必当不
忘己身使命,为天下计。虽则如今确有不能如誓者,然,毕竟还有坚守誓言,克己奉公者!彼宦官阉人尚且能用命效力,
朕以为,诸君必然较之更忠于国,忠于朕,必不会令朕失望!”
棒子之后还要摸一摸。激将法虽然是用烂了的,但是对于这些好面子的读书人,想必还是有用的,特别是当这些读书人都
是些读死书的八股文受害者……
第三十五章:秋闱春案
“今日朕与诸君言,实是出于肺腑。诸君若有它意,便说来。不然,则着吏部关文,月内诸君便可离京至地方出任了。”
朱厚熜说完,看着言官们静默的样子,想必都在内心挣扎。是出京去前途更好,还是留在京城?
不……现在的人还没有那么强的自主意识,皇帝发话了,他们自然是会听的,现在估计也就是在心里权衡一下得失利弊,
安慰自己出京是好事吧……
“更无他言,便退下吧。”朱厚熜向窗外瞄一眼,夏天天长,但是太阳却已经西斜了。肚子有点点饿,大约也是该吃晚饭
了。正处于生长期的身体,需要充足的营养,可不能跟这群人继续耗下去了。
言官们逐一退下,朱厚熜也悠然的出了乾清宫。这个地方总让朱厚熜想起清朝的那些皇帝们,待着不舒坦。还是静怡斋让
人心里好受啊……
撵走了都察院的御史们,朱厚熜趁机制定了一套考核制度,对于官员们的考勤和工作效率都开始监督,主官还要定期汇报
工作,提交工作总结和报告。这也算是借着现在这个势头整顿一下朝堂风气。
都察院被朱厚熜处理了,中央检察院成立起来。当然,负责人是朱厚熜信得过的人,就是那位做了托儿的右佥都御史,名
唤孙敬亭。
他的名字倒有些像字或者号,字却是崇文,像是名字。名字有些古怪,人却是非常识时务,适合现在检察院长这个职务。
毕竟现在的检察院长,做朱厚熜的传声筒就好了,这么一个嘴严话不多,有没有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的人,是最适合的。
再加上他当年也是二甲第九名进士出身,为官也有十三四年了,资历足够。写得一手好文章,除了文笔不够犀利,有些温
吞之外,笔头功夫完全不亚于目前朱厚熜发现的最能写的夏言。不论是什么样的文章,命题作文写得也很好。夏至祭祀的
时候,朱厚熜不愿意写祭文,就是这位孙检察院长代笔写的祭文。
其实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做秘书长哦……朱厚熜现在的身份,配一个秘书办公室也是应当的吧?只是这个时代真的没有这个
机构,只有内阁整天围着他转悠。
等到来年春闱会试,殿试面君之后,也该提拔新人,接替现在的阁老们了。内阁,除了杨廷和和王守仁之外,干活的也就
只有当年的中立派首脑,二辅王谦了。可是这位阁老,性情绵软,谁说什么都行,没什么主见。或者他就是因为这样才能
安安稳稳的在内阁一待十几年,六七十岁了还老当益壮,但是朱厚熜是不需要这样的阁老的。现在或许他还适合,起码他
愿意干活,但是朱厚熜可不只是想要保持现状。王谦不适合锐意进取。
蒋冕说起来也是不错的,但是有些心机过深。杨廷和可算是待他不薄了,一直都是他的前辈,可是当时杨廷和要求告老,
蒋冕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既不挽留,也不顺水推舟的让他离开。这样的人,人品上虽说不能说他有亏,但总是让人觉得
不太好。
至于梁储……这家伙……朱厚熜还记恨着他在从安陆上来京城的一路上是怎么整治自己的。从坐姿到语言,从看书到打盹
儿,走路的姿势,抬手的高度;喝茶的姿势,张嘴的幅度;吃饭的姿势,拿筷的样子……就连拉马车窗帘往外面看一眼都
会被他念叨伸手的样子不够优雅……天知道朱厚熜这十几年来已经比上辈子优雅了多少!大学男生哪一个不是随随便便大
大咧咧的?走路每迈一步的距离都相等,那是霍光,不是他朱厚熜!
幸好朱厚熜上辈子是中原地区的人,又是师范专业,说普通话还是不在话下的。现在的官话是北京方言基础上稍微修改一
点,和普通话也差不太多,说起来并不吃力。否则,单单是语言关,就够梁储给朱厚熜吃一壶的了。
剩下的一个,却是刘元……朱厚熜心里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他在内阁中,也不过是东阁大学士,内阁最末的一个,起不
了什么作用。
是该换换血了……朱厚熜看着窗外蓊蓊郁郁的树冠,和湛蓝湛蓝的天空,忽然想起了同样即将参加乡试,却是考武举的陆
炳。
虽说心里对他还是有些隔阂,但是……
还是希望他能够考上啊。先不提想要用他管理锦衣卫或者是禁军的想法,单只是,他是自己童年仅有的好友,便不能在心
里希望他考不上啊……
朱厚熜有些叹息——即便是后来关系淡了些,他又做了那样可恶的事情,也还是……仅有的一个朋友啊……
秋闱的时候,陆炳的禁足令自然已经到时候了。其实这么禁足对他来说还是好的,否则这几个月他就不用想着专心复习备
考了——身为天子幼年好友,又是奶兄弟,每天登门拉关系的人都能把陆炳住着的宅子门槛磨平。
乡试算是小磨练,陆炳本身就是挺出色的,又加上他是朱厚熜的关系户,很顺利的就考上武举人了。放榜的那天朱厚熜特
意让刘顺去宫外看榜,陆炳是京畿直隶考区的第二名,成绩是非常好的了。第一的那个,却是个年纪已经将近三十的举子
,陆炳不过十六,输给他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
朱厚熜曾经很想冒名去参加一回乡试,也试试自己的能力到底怎么样。只是拿了王守仁出的模拟卷子,做好了让黄锦给他
誊一遍,交给杨廷和判卷,却被批得一无是处。道理都是说得通的,但是却不合八股文的文法,杨廷和特别鄙视的就是卷
子的文笔,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文采可言。杨廷和斜着眼睛问朱厚熜,谁有那么大本事,行卷都行到皇上这里来了。莫不
是那位陆炳公子?不过武举要求的文化水平的确是比较低的,陆炳同学不用担心。
杨廷和彻底的做到了之前他一直想但是做不到的事情——打击朱厚熜。只不过这件足以让他扬眉吐气的事情他本人并不知
晓。
被杨廷和打击得满头黑线的朱厚熜完全的放弃了参加一次科举考试试试身手的想法,照杨廷和的说法,估计他得一直考到
六十才有可能中举。那时候他跟范进也就差不多了。
真没想到,如果没有这个身份,只怕他是没什么本事能够在这个时代养活自己……朱厚熜郁闷了。难道猫妈安排他穿越成
皇帝的目的就在于此——保证能够存活下去,并且稍微的做出一点价值贡献?(呵呵……恶搞一下下……)
不过朱厚熜片刻之后也就释然了,开国太祖朱元璋,不也是没有学历没有文化么?最终他领导着一群高级知识分子,登上
了皇位。
韩信也说过,刘邦善将将,便可以得天下。朱厚熜也能够率领天下才子们,治理好一个国家还是很有信心的!
朱厚熜握拳,写不好八股文算什么?当年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时候,我可是一帆风顺,五千个竞争者里面脱颖而出,顺利录
取呢。难度也不下于科考了吧?
再说了,将来总是要改革科考内容的!八股文害了多少中国人,怎么能留呢?不会写正是说明自己不死板呀……
心里做好了建设,朱厚熜又是信心满满。自觉脸皮又厚了许多,以后面对怎样的风刀霜剑也不惧怕了。
转瞬间就是嘉靖二年,春闱前赵审和夏言先后回京,刘元和陈林却仍旧在外面漂着,统查天下田亩。
都察院解散了,夏言并没有说什么。一来他在外面跑的时间长了,实在是累,二来他也算是最了解朱厚熜的人之一了,又
是一心向着皇帝,只想好好的跟着这个难得的明君苗子把大明朝治理好,只要是有利于国家的事情,哪怕是让他死呢,夏
言也不过是交待一下后事而已——至于性命身家,那都是顾不得的了。
中央检察院派给了孙敬亭,夏言却没有了去处。朱厚熜本来也并不是很想让夏言做这个傀儡兼橡皮图章,夏言这样的人,
还是让他干点实事,双方才都能心里舒坦。自己这边,如果只是把夏言高高的挂起来,哪怕是正一品的太师,也总觉得有
些对不起他了,亏了他的才;而夏言那边,当然不会愿意只是干一些表面上的工作。
最终犹豫许久,朱厚熜决定春闱就让夏言去办了,先让他有个事情干,等春闱结束,再想想夏言的去处。至于原本应当负
责科考的礼部尚书毛澄,已经完全被朱厚熜忽视的一干二净,他手中的权力也被分给了杨廷和孙敬亭王守仁夏言等……
春闱如期举行,当然这期间的过程和朱厚熜没什么关系。只是考试结束那天,朱厚熜心里痒了很久,想要去看看考生们一
起冲出贡院时壮观的场景。上辈子看过的写明清科举制度的历史普及读物上曾经写过,那时候的考生们个个蓬头垢面,往
贡院外面冲的时候,拥挤的人群看起来就像是监狱里的越狱一样。
朱厚熜期待着能够亲眼目睹那一幕已经很久了,从上辈子开始他就有过幻想,那到底是怎样的场面,估计会很搞笑。如今
真的有机会了,心里就开始盘算着去看一看,也算是圆了过去曾经的期待和希望。
只是夏言看得很严。
大约是有了上一次被皇帝跑去杨廷和家的教训,夏言和杨廷和对朱厚熜的行踪关注度一直高居不下。出出进进朱厚熜的身
边永远有被这两个人或收买或恐吓了的太监们,黄锦更是因为上一次的调戏事件,一步不离,看死刑犯一样的看着朱厚熜
。
所以一直到春闱放榜,朱厚熜也没能得到溜出去的机会,当然了,放榜时那种众生百态人山人海的场景,他也是无缘得见
的。
夙愿没有能够达成,朱厚熜很是失望,连着几天看夏言和杨廷和的表情都不是很好,起码不是一贯的微笑了。
不过混熟了就是这点不好——他们都知道朱厚熜的脾气了,就算是板着脸他们也不怕了,反正皇帝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
降职处分或者是杀头的,瞪几眼能让他高兴一点,那就让他瞪吧。反正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谁能够用眼神杀死别人。
这让朱厚熜更郁闷了。你说夏言不怕,也就算了,他本来就是那种倔驴脾气,傻大胆。可是杨廷和——几个月前你不还是
惶恐得不行吗?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心理承受能力真是强悍啊,要不要真的给你点颜色看看?
真的给杨廷和点颜色看看,朱厚熜还是做不到的。原则问题,自己违背了,那就没有资格去要求别人了。违反了一次,就
必定有第二次,再自制的人也逃不出这个定律。朱厚熜知道自己的自制力一向不怎么样,只要开了这个先河,日后说不定
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让他想要公报私仇一把。那么所谓的真正清正的政府,就是海市蜃楼了。
所以朱厚熜也只能郁闷着了,一直郁闷到了殿试的那一天。
殿试算是天下英才尽汇聚于此了,朱厚熜看着也有些激动起来。说不定这些人里面就有日后的名相能臣,天下奇才。后世
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知道他崇拜他,说起来他的名字,总有人会带着向往和尊敬应和着。
我可是曾经和这些名人见过面的!想起来这点,朱厚熜就热血沸腾。当然,这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历史上应当是更有
名的……一位皇帝……
当然了,像朱厚熜这种历史白痴,就算真的有历史名人站在了眼前,他也不见得能认出来(比如王守仁先生和杨廷和亲,
夏言同学和杨慎君,陆炳小朋友和即将出现的某只……)。所以现在也就是心里激动一下,YY一下,然后暗暗窃喜一下,
仍旧对着根本不认识的一群人迷茫着却假装威严。
看着金阶下面站着的举子们,朱厚熜顿时有种“天下才子尽入我觳中矣”的自豪感。特别是这些才子们真的都是表里如一
,一表人才啊……
特别是第四位上站的那个,年纪很轻呢,也就是二十岁上下吧,看相貌,居然能够不下于夏言的英俊。
第三十六章:初见徐阶
其实若是单论五官样貌,眉目形容,阶下那个年轻举子还要胜过夏言一些。朱厚熜一向认为夏言长得帅,其实也有年龄和
气质方面的原因。
朱厚熜按心理年龄算也都将近四十了,自然会比较欣赏成熟一点的男性魅力。夏言正是四十来岁的年纪,都说男人四十一
枝花,他也算是正处于最好的年龄了。
再加上他本身也算是个成功人士,气度风范上也都堪称上品,昂扬挺拔之中带着稳健。本来就不错的相貌,好的气质一衬
,就这么加分加到了满分。
而现在获得了朱厚熜特别关注的那个年轻人,则是因为本身就长得好,于是便可以和夏言相比。如果能够假以时日,估计
这个人是不会比夏言逊色的——起码在形象上。
他站在一群举子之中,倒是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的身高很是傲人,要比身边的那几位都高出一个拳头还要多。身
材有些清瘦,但是还在朱厚熜视觉审美观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并不是皮包骨头的那种文人的瘦弱。看他的气质,有些文秀
,可是眉毛却是很浓密有气势的剑眉,却又添了些男子气概。
朱厚熜只是一眼看见这个人,就对他特别的有好感。不知道那本书上写过,有些人之间就是特别容易产生好感。比如一见
钟情,这也不是不存在的。当然,现在朱厚熜对这个人的好感还远远到不了一见钟情的地步,但是他就是对这个人有种特
别的喜欢。
说起来这是朱厚熜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但是却总有一些熟悉而想要亲近的感觉。完完全全的一个陌生人,朱厚熜根本就不
了解这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品行性格。只是看见了他长得是个什么样,知道按照他站
的位置来看,他是今年殿试初试的第四名。(这还是因为朱厚熜知道,殿试是先由这次科考的主考官,也就是毛澄出题,
当场限时作答。第二天考官们判卷结束后,得出名次,再排着队上殿接受皇帝的考察,而一般皇帝也就是例行问几个诸如
叫什么家在哪儿的问题。)
想想最初对夏言很有好感,也是因为他长得很好啊……而杨廷和一直以来这么受到优待和宽容,朱厚熜忽然觉得,莫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