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哪怕一丁点儿呢。科教兴国的好处,不是一点两点,也不是隐晦的让人摸不着,只要是眼明的人,哪个也都能想到它好
在哪儿。实在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小瞧了满朝廷的精英人才……朱厚熜暗自里有些赧然,摸着自己的脑门笑了。
徐阶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也猜得到他心里已经没有什么不满的了,便道:“如此,皇上可别再板着脸让臣下们看了。别人
固然是心惊胆战,可是微臣心里,心疼着呢……”
这才正经了多长时间?朱厚熜斜眼瞪了徐阶一眼,道:“废话少说,我刚刚说过,不能再玩闹下去了,可不是跟你说笑的
!”
看着徐阶老老实实点头称是,朱厚熜这才装作正经的模样,清咳一声,拿出一张白纸,把自己面前的折子推到徐阶前面,
道:“这些都是各地检察院的折子,徐卿替朕批复了罢。”
“那你却是要做什么?”徐阶用手丈量了一下面前的那一摞折子,啧啧两声。
朱厚熜拿起笔,沾上墨,抬眼看了徐阶一眼,一脸诧异的样子:“徐卿如今越发的迟钝了!看不到么?”
他用左手敲了敲那张白纸,用力有点大,尖利的指甲险些戳破了纸张:“朕要列个章程!这学舍势必要办起来的,先规划
好,等钱到了也不用手忙脚乱。”
说着,他已经往纸上写下了第一个字,边写边道:“我知道今日你这么急惶惶的连兵部的事情都不管,先来了我这边,是
那群老家伙们怂恿你过来的,那你就这么跟他们说。这件事皇上是一定要办的,道理已然跟徐大人讲清楚了。缓缓也是可
以的,但是皇上这边,章程都列好了,不能超过今年,众位大臣们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好才行!”
徐阶看着纸上那个明显凹下去的指甲印,苦笑道:“我方才说的,都等于是白说了……你仍旧这么心急。不能超过今年,
众位大臣们可不是要活剥了我的皮。”
“话我是说到这儿了,怎么跟他们说,那就是你的事儿了不是?”朱厚熜停下笔,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徐阶道,“方才我们
已经说得很明白,你也知道这学舍办起来的好处,我也明白这件事不能心急。可是,这事儿总要有个开头。
“趁晚不如趁早,就打从今年起,咱们也别好高骛远,就从京郊,一个一个城的,把学舍建起来。正好我这里还有个学校
体系的想法,也可以顺便设计一下了……”朱厚熜指着那张纸,道:“我把这些都写下来,咱们从开头,一点一点的做起
。万事开头难,我相信,只要开始做了,总有完成的一天。可关键是,现在就连这个开头,都有这么多人不情愿。就算是
我把这件事通通透透的跟他们讲明白了,估计也不见得就有多少人支持吧?
“大臣们怎么想的,我大概也能猜出来。像王先生那样想着办实事一心只为了老百姓考虑的,还是少数啊……这事儿本来
就是见效慢,对个人来说也没什么利益,顶多是日后青史上提那么一笔。那时候人都死得透了,还在乎这个?让他们自愿
开这个头,难。
“所以,就要由我,来逼着他们开这个头!”
第一百零九章:愚民政策
义务教育即便是在几百年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在明朝。科教兴国是一项基本国策,不仅仅意味着它很重要,更
意味着它很难办到。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让全民教育水平达到一个新的台阶,全民素质有一个质的飞跃,那科教兴国也用不
着上纲上线的提着了。
就如同计划生育一样,后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提了那么多年,人口不照样是世界第一,照样要用仅占世界百分之七的土
地养活将近四分之一的人。
所以朱厚熜也不奢求在短时间内能达到他的目的,他只求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个体系能确立起来就成了。算算如果按照大
明男性的平均寿命来说,他还有三十年时间奋斗呢。改革开放三十年就能使中国取得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就不信这三十年
他连个教育系统都搞不定。
这么一想,朱厚熜倒也不着急了。只是他不着急,自然有人着急。等王守仁找上门了,朱厚熜才想起来,他曾经让徐阶如
何告诉大臣们来着。
虽说当时他只是那么随口一说,不过谁知道徐阶是怎么传达思想的呢?反正王守仁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求见了,朱厚熜也
乐得跟他商讨一番。
王守仁其实也是来跟朱厚熜讨句话的,他对于学舍的事情,颇有些可有可无的意思。并不反对,但是也不怎么积极支持,
这倒是让朱厚熜有些奇怪。
以往若是这种利国利民的事情,王守仁不用说那一定是第一个支持的,并且都会投入很大热情,可是现在徐阶想必已经把
学舍的好处都说清楚了,可是王守仁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似乎很希望看到学舍办不成,于是朱厚熜纳闷了,什么
时候王守仁转了脾气?
就在朱厚熜盯着王守仁的眼睛,试图判断面前这个隐约对义务教育有些抵制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熟识的那个王先生时,王守
仁慢悠悠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臣近日求见圣颜,是想询问一下,关于学舍修建,皇上是否已有了计划?”
朱厚熜点头:“确是有了计划了。朕先前已经想得颇多,只是不知是否足够稳妥,还想着先让先生把把关,先瞧瞧,可巧
先生就来到了。”
王守仁双手置于膝上,笑道:“皇上既是已经想过了,那臣等也无话。只是这件事不比当初改税制,改吏治,须得徐而图
之,方得稳当。”
朱厚熜道:“朕晓得了。”
简简单单说完这几句话,两个人之间就有些冷场了。朱厚熜不知道王守仁是什么来意,要是仅仅为了说这几句话,未免有
些太看重了这几句话。按照王守仁现在的工作量和地位,即便是他让徐阶过来传句话,朱厚熜也不能说他不恭敬。
这就说明,王守仁的话里还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回朱厚熜真是摸不着头脑了,王守仁到底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要说这几
句话里面有什么隐含的意思,方才朱厚熜已经反复想了好几遍了,可是却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发现——不就是提醒了两句吗
?
难道最近太不努力,于是导致智商下降,脑子都不好使了,这才听不懂王守仁话里隐含的意思?朱厚熜叹气,这种可能性
还是很小的,或许更应该问问王守仁本人,他到底想说什么,传达个什么意思。
于是朱厚熜不耻下问:“先生,其实方才朕还有些不明白……先生似乎不愿见学舍成行,不知道朕妄测的可是不是?这朕
就纳闷了,先生为何对学舍有所抵触?”
王守仁看了朱厚熜一眼,那一眼的眼神不像是王守仁平素有些藏拙却又深邃的眼神,反而带着些锐利。随后他抚了抚自己
稀疏的不剩几根的胡子,道:“皇上却是没有看错。不错,臣确实是对于这个学舍制度,有些担忧的。”
徐阶对义务教育有不满和不理解,朱厚熜虽然有些郁郁,也想叹气,但是他还是可以无视的。其实就算是天下人都不理解
这个学舍的创办有什么意义,朱厚熜都可以摆出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王守仁太不一样了,特别是当王守仁开口就说
,对于学舍制度有所忧虑,那这就说明这个学舍,或多或少是要有缺陷的,而且这个缺陷,估计还挺严重。
哪怕是当初税制改革的时候,朱厚熜的失误王守仁也只是看在眼里,想着让他日后吃亏,长个教训。可是现在政策还没推
行下去,只是列了个计划,王守仁就开始不赞同了,难道这回的纰漏比起税制的漏洞还要严重吗?
朱厚熜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坐直了身子,道:“先生但说无妨。”
王守仁摸着胡子,声音有些刻意地压低:“不知皇上对法家与道家,怎么看?”
“法家?道家?”朱厚熜一时间有些糊涂,他的学舍跟这两家有什么关系么?不过既然是王守仁问了,他也只好答,“朕
倒是没有什么研究,只不过读过几本法家和道家的经卷罢了。法家重刑典,道家尚无为,都有自己的道理。朕倒是觉得,
若是法家不那么偏颇,能与儒家兼容并蓄,倒是可以一用的。德行与法治,都是一般重要……至于道家么……意思颇耐人
寻味,只是有些典籍朕的见解却与各位师傅不大一样……”
要是按照朱厚熜的理解,法家和道家那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个管得太多,一个根本不管。或者秦朝和汉初分别被这两家
折腾得够呛,受不了了,最后这才让后来儒家占了上风,正好居于中间的,就是合适的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不过王守仁既然把这两家一起提出来了,就必然有他的用意。这两家,原本是应该有共同之处的……朱厚熜沉吟片刻,想
了又想,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王守仁:“先生,难不成……”
王守仁缓缓地点了点头:“开民智教化百姓固然是好,只是皇上切莫忘了,这人知道的多了,想的也就多,心思未免就多
了,杂了……教化百姓,还是要先教他们忠君护国为上。习字只是末流,动摇不及根本,学与不学,对乡野百姓其实影响
倒是不大。”
朱厚熜一瞬间手都有些颤。愚民政策,法家和道家都是提倡的。民智不开,就好统治好管理,一群傻子永远比一群聪明人
听话和容易被欺骗。他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统治手段,可是现在王守仁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要实行这个政策——不
是别的人,是王守仁!
“不行……怎么能!”朱厚熜有些反抗似的抬头看王守仁,“教化百姓本就是该做的事情,怎么能为了集权统治,就,就
愚民呢?”
王守仁摇了摇头,叹气道:“臣也不是让皇上愚民……只是,这事儿总是要循序渐进。臣曾为皇上亲口直承是帝师,那臣
就斗胆说这一句:帝王之道,王霸道杂之。皇上一向仁厚爱民,这是王道。看皇上的性情,也不喜霸道,只是皇上,这教
化百姓忠君爱国,原也是王道。不是说大明帝君,就只能尊儒家教诲,实则不然。帝王策,历来都是法家与道家兼有,儒
家,那只是摆在明面上……先教化百姓忠于大明忠于我皇,这也没有什么不对。皇上所说的,教孩童习字,倒是好的,只
是要先行让他们明白,是谁,能让他们得以有今日!”
朱厚熜沉默片刻,也只能点头。王守仁说的不错,人知道的多了,必然就会有更多的想法和念头。后世固然知识普及度高
,文盲率低,但是也要比现在这时候思想混乱得多。各种意识都正大光明的摆在台面上蛊惑人心,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
说法你都能在社会上找到。要说现在的民风,那才是真正的淳朴,根本就是后世无法相比的啊……难道说这就是知识普及
的后果吗?社会文明越发达,却反而越混乱?朱厚熜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点乱了。
要是按照王守仁说的,先给这些上学舍的孩子们灌输忠于皇帝的思想,那这就是先在孩子们的那张白纸上印上了底色。日
后哪怕他读书再多,这个忠君的思想已经是印刻在脑子里的,永远都抹不去了。这些人反倒是单纯的,好统治的。
只是,怎么教育还得有个想法才行,不然只是教出来一代死板板的忠君守旧的年轻一代。不是说朱厚熜不希望人民都忠于
他,只是他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给孩子们灌输这样的思想,像是洗脑似的,有些不人道,仿佛是在为自己谋私利似的。
带着少许的别扭看了王守仁一眼,朱厚熜有些感叹。现在的王守仁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他能够明白怎样的
举措能让这个国家更好;更明白,怎么样的行为会让这个国家遭殃,以及如何补救它。他仍然是一心为民的,只是现在他
更看重国家的稳定繁荣发展——或者说,他变得更加现实了,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已经不再想了。
这是一个人成长的表现,王守仁已经摒弃了他不合格的地方,而朱厚熜则还正在挣扎着向着一个合格的帝君行进。此刻看
着成功蜕变的王守仁,朱厚熜忽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让自己慢慢地蜕变成一个帝王,让自己,像现在的王守仁
一样,丢掉一些东西,让自己成长起来。如果是以前,他会很愿意看到自己同样的成长,但是现在……
朱厚熜觉得,自己摒弃不了太多东西,他实在是舍不得。即便,那些东西的确会给他的前路带来障碍。
跟王守仁商议过之后,其实这件事也就是定下来了。学舍的事情交给了礼部去办,韩晥做事,朱厚熜还是能够放心的。只
是临了,还是交待了几句先后关系的问题,只是这回训话的不是王守仁,而是杨廷和。朱厚熜知道了之后倒也没有觉得意
外,像这种事情,王守仁还是比不得杨廷和的业务娴熟,哪怕是借口,都能找得天衣无缝。
既然说了是循序渐进,又被王守仁的愚民理论打击到了,朱厚熜一时间对于学舍的热情也淡了。反正计划书已经交给韩晥
了,那就让他去办好了。
嘉靖七年十一月初的时候,京郊第一批免费的学舍建好了,人员配备完毕,开始正式招生。不知是韩晥自己想的,还是他
被谁授意了,脸面上的功夫做得很到家,学舍还没动工时百姓们就听到了风声。现下建好了的学舍就在眼前,挂上了牌子
开始招收学生了,的确是有些人半信半疑,不敢把自家孩子往学舍里送,但是更多的,则愿意尝试一下皇上这个新的政策
。反正之前的那些,也给百姓们带来了些许好处不是?
朱厚熜最初的时候倒是有点想去看看那学舍到底是个什么样,不过那也只是淡淡的一个念头。想了想,他还是转去了宝宝
现在住着的慈庆宫,看自家的小孩儿学习。
自打有了大名,宝宝就排斥自己再被叫小名。上次朱厚熜忘记了,跟徐阶提起他时随口叫他宝宝,让小孩儿撅着嘴恼了好
几天。
朱厚熜到慈庆宫的时候,宝宝正下课了在休息,杨慎坐在椅子上,一副虚脱的样子,正在喝茶顺便从刚刚的那一波折磨之
中缓劲儿。朱厚熜没有让人通报,所以才能看到天下第一才子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禁暗笑,宝宝这种学生,教起来还真是
够呛啊。
杨慎看见朱厚熜时已经晚了,朱厚熜正看着他笑,显然一切尽收眼底。他也有些自暴自弃似的,向朱厚熜行礼的时候也带
着些有气无力。
朱厚熜看他一副失意的模样,完全没有初见时那意气风发调戏人的风采了,心里一动,倒是有了个想法。
刻意晾了他一会儿,朱厚熜才叫杨慎起了,杨慎小孩似的皱了皱鼻子,似乎还有些不满,这让朱厚熜险些笑出来。这人倒
是一点都没变呢……不知怎么的,这次见到杨慎,朱厚熜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好,笑道:“杨卿,如今朕倒是想到了个好差
事,不知杨卿可愿意为朕分忧?”
第一百一十章:修书着典
当初让杨慎过来给宝宝做老师,是考虑到如果朱厚熜有什么不测,能保住宝宝。现在既然朱厚熜什么事都没有,自然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