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类似于礼尚往来的夸奖让朱厚熜大笑起来,他还从没发现,徐阶也有这么傻,这么可爱的时候。笑了好一会儿,朱厚熜才
带着犹有笑意的声音道:“这还用说?当初子升就是因为我长得好,这才顾不得我的身份,就一心喜欢我,是吧?”
好一会儿,却没听到徐阶的声音,朱厚熜抬头瞧他,却见他有些出神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转过了许许多多狗血的情节。艺
术来源于生活,所以说电视里小说里的很多狗血,都是有生活中的原型的。
我不会这么悲摧,成为了这样的原型吧……朱厚熜心里越想越不对劲,他可不想折腾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是某个人的
替代品,或者是,根本就是被欺骗了感情。
于是朱厚熜连忙摇了摇徐阶的胳膊,急急忙忙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徐阶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我在想的,是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
朱厚熜撇嘴:“那个就用不着回忆了,我也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没什么让人感动或者是难忘的地方。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殿
试。”
除了你的长相。朱厚熜在心里加了一句。
却见徐阶有些不怀好意地摇头,道:“那是你第一次见着我,可不是我第一次见着你——沉沉,我先时没跟你说过,先前
不知道你是皇上的时候,我可就见过你呢。”
“是吗?”朱厚熜有些讶异,“什么时候?可是殿试笔试的时候?可那时候我不记得见过你呢……”
见他追问,徐阶一副得逞的样子,只是笑道:“自然不是那一回。那回你根本就没走到我考试的隔间,自然不可能见过我
的。我见到你,还在那之前。”
不管朱厚熜怎么追问,徐阶就是不肯说。朱厚熜也知道,徐阶这是在吊他胃口,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徐阶不想说的事情,
朱厚熜也不想勉强他说。他要是想吊他胃口,朱厚熜也不想上当,于是反而不再追问下去,闭上了嘴巴坐在一边。
他不问了,徐阶反倒贴上来,用一种引诱的声音问道:“沉沉真的不想知道了?”
朱厚熜讨厌他这么要说不说的,只是别过头,不搭理他。
这会儿两个人说说笑笑,互相逗着开心,倒是没人再想起京城里的事情了。车子里的气氛比先前好了不知多少,徐阶嘴上
说着逗弄的话,像是一个劲儿的想惹朱厚熜生气,但是心里却是着实松了一口气:好歹朱厚熜不再是那样冰雕似的了。
正不知第几遍地问“你真的想知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了?”徐阶逗弄得开心,自个儿也忘了先前开口说笑的打算,车子却
是停了下来。
外面陈林恭恭敬敬的声音传进来,道:“皇上,昭仁殿到了,皇上可要在此歇息?”
说是歇息,是想让朱厚熜把身上的衣服换一换。毕竟是回到了宫里,不能再一副平民打扮,让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刚从宫
外回来。
一路上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可怎么连进了宫都没有察觉?朱厚熜的脸色顿时巨变,原本的轻松愉快全然消失,一整容颜,
示意徐阶掀起了马车门帘。
目光所及,只有寥寥十数人在底下候着,不知情的实在是看不出,这是帝王驾舆。但不论是朱厚熜还是徐阶都明白,如今
的他们,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朱厚熜矜持地笑着,由徐阶扶持,踩着垫着黄缎子的凳子走下马车,一举一动都是帝王风范,高傲得不容许任何人窥视。
徐阶在他身后,低垂着头,也慢慢地走下了马车。
最纯白无念的一段时光,就此完结。
昭仁殿是一座小规模的宫殿,是乾清宫的附属品,朱厚熜刚登基的时候也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自从他搬到了静怡斋之后,
没再住过这里,但是一应生活用品,这里都是全的。
先沐浴洗去一身风尘,然后精心打理了将近一个月没有管它的头发和皮肤,朱厚熜换上了鲜红色的帝王常服,对着琉璃镜
自己看了,也觉得还算像模像样。脸色白了些,好像也瘦了些,但是看不出这一个月来他是在外面乱跑。
方才听黄锦汇报,这一个月来别人是瞒过去了,但是方绪、夏言和王静略估计是不信的。王静略大约也能猜出来皇帝已然
不在京城,但是那人从不管不跟他自己相关的事情;方绪是过于谨慎,基本上不会大胆到直接质问,所以现在朱厚熜要应
付他们找事的,也就是夏言了。
而就黄锦方才所言,这些天来夏言每天下午都会来一趟,求见皇上,顺便刺探一下皇帝陛下在搞什么鬼。
看看这会儿的天色,大约也是夏言要过来的时候了,朱厚熜顿时有些发愁。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付夏言。
诚然现在已经对他没有了别的心思,可是夏言还是不一样的。朱厚熜觉得,哪怕是当初心里喜欢他,也是带着一种敬慕的
。那人太执着,太纯粹,让他不得不敬服。就像是对王守仁的崇敬之情,那是一辈子都不会消失的。
而夏言一直都是很敏锐的,他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能看透——当然,除了曾经的他的恋慕——朱厚熜真的没有把握能够在
他面前撒谎成功。
正咬着嘴唇踌躇之间,徐阶从偏殿侧门走了进来。朱厚熜一愣,这才想起这人也跟着他进来了。
徐阶自然也换了一整套衣服,规规矩矩的正二品官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全数藏在帽子里,一点也看不出,这么一个严
正的人,方才是怎么调笑的。
他的严正态度让朱厚熜更加紧张起来,就连徐阶都这么板着一张脸,这个皇城中真的就没有了轻松的气氛了。他侧过身向
着徐阶点了点头,道:“卿,若是无事,便可下去了。”
朱厚熜本意是不愿让徐阶面对夏言,因为只要是夏言看到了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徐阶,他一定会猜测出,皇帝这么多
天的不见踪影和徐阶有关。而夏言似乎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徐阶为什么会出海的原因,朱厚熜不想冒这个险,让夏言去质
问徐阶。
但这句话却让徐阶有些变色,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一进到这个紫禁城中,分开了一会儿再见面,朱厚熜的态度就忽然不
同了。徐阶愣了一下,没有反应。
不等朱厚熜再说什么,来挽回这时的僵硬气氛,却有一个朱厚熜记不得名字的黄锦的小徒弟跑了进来,向着朱厚熜道:“
皇上,夏大人这会儿到了静怡斋门前了,黄公公让奴婢来问皇上,可要不要见他?”
夏大人……徐阶从怔愣中回过神,然后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朱厚熜。他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去,让人看了心惊。
这真是充满了狗血……朱厚熜有些无奈,凌厉地瞪了那个小太监一眼。然后再看向徐阶,他甚至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
“我方才是说,若是你不想陪我,可以回家去……”朱厚熜走到徐阶身边,轻声得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不是因为我要
见谁,或是不想让你见到谁……”
徐阶侧过头,忽然一把抓住朱厚熜的手,低声道:“不是因为谁?只是因为我?”
他的声音中除了低沉,甚至有些咬牙切齿。朱厚熜一怔,这还是重逢以来,第一次听到徐阶这样说话,不由得一笑。
徐阶却有些恼了,直接把人拉进怀里,也不管那小太监如何瞠目结舌,只是看着朱厚熜道:“你说,是心疼我,不是因为
夏言!”
朱厚熜低声笑道:“自然是因为你——因为心疼你辛苦,好不好?”
得到了这句话,徐阶像是得到了什么保障似的,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朱厚熜,然后向着那小太监得意地瞟了一眼,仿佛
是在炫耀似的。
朱厚熜又是一阵笑,警告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看着他低下头,然后才拉着徐阶,让他转向自己:“好了,当初也没见你
这样呢,这会儿倒吃起来飞醋……你无聊不无聊啊?当初我……不也什么事都没有?这会儿再吃醋你也不嫌来不及?”
徐阶闹别扭似的重新将人拉到怀里,低声说:“当初那是我有自信,我在你身边,还能让你被别人勾走了不成?可现在不
一样啊,我走了这么些年,谁知道你俩会不会……哼……我跟你一起去见他!”
第一百二十九章:淡淡絮语
从本心上来说,朱厚熜其实并不想在这时候让夏言看见徐阶。根据他能看到的种种迹象,这会儿夏言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在他不露面的这一段时间里,朱厚熜不在宫里。
以夏言的能耐,稍微想一想就能推断出朱厚熜离宫的大致时间。而这段是时间,朱厚熜能走多远,走到哪里,也能有个大
致的推测。
可能的目的地有好几个,但是只要徐阶跟着朱厚熜一起见到了夏言,那么夏言只要智商还正常,就一定能判断出,朱厚熜
出宫的那段时间,是去找徐阶了。徐阶的去处,全天下人都很清楚,他是沿着当年三宝公公的足迹,重新去确立天朝威仪
去了。那么,只要夏言看到徐阶,就肯定知道,是这个人回来了,于是皇帝跑出去找他了。
不管是真实的情况,因为徐阶的受伤而匆忙出宫;还是他自己脑补一个什么理由,或许会更加离谱,夏言对徐阶,都不会
有好气。朱厚熜当年跑去杨廷和家里,还能招来夏言的教训,这会儿跑出去京城,就是为了去见徐阶,夏言现在不敢再训
责朱厚熜了,可是对徐阶,估计他不会有什么好话。夏言又是历来嘴巴最厉害,徐阶指不定会被他说成什么样。
而现在徐阶很明显的,对夏言有排斥。朱厚熜当初喜欢夏言,这事儿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或者说,知情者都把这事
儿忘记了。但是惟独有一个人,不管过多久他都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人自然就是徐阶。
可以说,或许夏言就是徐阶的假象情敌吧,徐阶在几年前的时候,对夏言就有隔阂。那时候夏言也不是很喜欢徐阶这样活
泛的性格,还有徐阶经常性地在皇帝面前表现得不知尊卑,再加上徐阶的冷淡,夏言自然不会倒贴上去,跟徐阶有多亲近
。
这样的两个人,彼此本来就看不顺眼,而徐阶过了这么多年,别的方面都稳健很多,只是提到夏言,却更加外露那种别扭
和吃醋的讨厌,朱厚熜可以想见,如果待会儿这两个人见了面,会有怎么样的一场冲突。
到时候还不是需要他来做和事老,在中间和稀泥?朱厚熜不想因为让不让徐阶见到夏言这么一件小事,使得徐阶起疑,进
而伤害到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可是谁能保证,让他见了夏言,两个人不会大吵一场,然后反而造成更加大的伤害?
徐阶说话的语气是十足的别扭,朱厚熜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劝阻他或者是开解他。现在不管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一
遇到与夏言相关的事情,就这么别扭,徐阶的表现就是,他耍赖耍定了。他这么一表态,朱厚熜还真不好办了。
衣服也换好了,喝过茶之后,人也精神许多,朱厚熜看着一旁低着头仿佛地下开出了花一样,一眼都不敢往上看的小太监
,吩咐了一句:“你且下去吧。夏卿那里,就告诉他,朕或是会过去,或是不会过去。正睡着呢,起不起得来另说。他若
是想等,那就让他等;若是他不想等,就明日里再过来。明日朕是一定会见他的,叫他不必这会儿浪费时间。”
那小太监自然是唯唯诺诺的下去了,他身影刚闪出门边,徐阶就一把抓住朱厚熜,道:“你是不想让我见到他,还是不想
让他见到我?”
“他是谁?谁是他?”朱厚熜侧着头看着徐阶,“那是夏卿,他年长位尊,你且尊重些——他的年龄,足够能做你的父亲
呢!”
徐阶有些不服气,直接道:“当初你怎么就喜欢他,他岂不是更加能够做你的父亲?”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朱厚熜是不计较这些不打粮食的虚名礼节的,只是摆摆手,道:“今日我跟你明明白白的说,一点也不藏私,省的你天天
惦记着,不知道又在肚子里转过了多少弯弯绕绕,原本好好的事情,也不知能被你扭曲成什么样。
“不错,我是不想让夏卿见到你,也不想让你见到夏卿!可你要知道,你和夏卿,原本就有矛盾,彼此间谁都不喜欢谁,
见了面也时有冲突,这会儿让你去见他,可不是让你去跟他吵架去的?我能眼睁睁看着你送到他的枪口上面去?”
徐阶撇嘴:“我也不见得就那么差。这次虽说你是为了我出京,可是并不是我的主意,原也怨不到我头上来。就算是他不
舍得怎么样你,单是拿我出气,把事情都算到我头上,真的争辩起来了,我也不见得会落了下乘。”
朱厚熜嗤笑道:“就你?夏卿当年上折表,骂尽满朝庸官无一人敢应话。你能么?再说,当年你也不是没有和夏卿争吵过
,哪一次不是我帮你说话,你才能有个台阶下?夏卿的厉害,咱们都知道,你就不必逞强了。他原本就不喜欢你的性子,
跟你也没有什么来往交情,这回抓住了你的小辫子,要是他一劲儿要上表弹你,我可真不好说,就一定能保住你呢。”
他这么说,徐阶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反驳的余地。朱厚熜说的,每每都是事实。再加上他自己也清楚,这次的确是算他
理亏了。估计朱厚熜出京找他的事情,知道的不止是夏言一个人,就算是他的座师杨廷和,如今对他估计都是多有不满。
到时候夏言真的上了弹折,那他要吃多大的亏,还真说不一定。
可是方才都说了,一定要一起去见夏言,这会儿再退缩,他自己也觉得心中不爽。只是紧绷着嘴唇坐着,心里不知在想什
么注意,就是不开口。
朱厚熜见状,知道他这是被打击到了,于是换上温声,趴在徐阶肩头道:“今日不见,明日也可以见的。若是你不放心,
哪怕是每回我见他你都跟着,也是成的。只是这回,今天,别跟我怄气,也别跟你自己怄气,成么?”
徐阶也算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这段时间朱厚熜对他是够软的了,说得恶心点,柔情似水都不为过。他这会儿也算是找足
了面子,更兼朱厚熜这么说着软话,他是心满意足。于是当下也顾不得做戏装委屈了,只是点点头,然后直奔着自己想干
的那事儿去了。
重伤之后不过月余,徐阶从外面看,是好好的,内里却还是虚的。做了一回也就后继无力了,正好朱厚熜也嫌疼,先开口
说不行了,徐阶也没有逞强。两个人偃旗息鼓之后抱在一起,感觉倒是比方才激情的时候还要好。
夏天天长,躺在床上看外面,大太阳照着,折腾了这半晌,好像还是在中午似的。宫殿四角里自然有降温的冰块放着,只
是因为徐阶身体的缘故,不敢放太多,有点凉意意思意思也就是了。方才汗流浃背的时候倒是不觉得热了,这会儿做完了
,重新洗了澡躺在床上,徐阶抱着他就是不松手,朱厚熜就觉得热了。
两个人也没有说话,朱厚熜推推徐阶,徐阶却装作睡着了,就是不动弹。朱厚熜很是无奈,热得睡也睡不着,跟徐阶说话
,也是懒洋洋的抬不起精神,伸出一只指头,无聊的在徐阶胸膛上面划来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