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切早已知晓。
只是想要欺骗自己,所以装作不知道。
“好,那如果还有来生,也要约定,不喝孟婆汤,不过奈何桥,永远永远,一直在一起。”清墨答应,然后说。
“好。”成宣答应了,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墨回来之后,成宣就清醒了过来,只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病,已经不能再拖了。
成宣开始了每天一成不变的喝药,只是每次喝药,都会吐出来,清墨却是亲眼逼着他喝,喝完就吐,吐完再喝,喝了
又吐,吐了又喝,一天天,繁琐而又重复着。可是即使天天喝药,成宣的身体还是日形消瘦,日渐衰弱。谁也没有说
破,谁也没有解释,谁也没有言语。
日子,开始变得漫长……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晓风凄凉,残月如钩。
正厅。
青玄看着正厅坐着的人,然后缓缓说,“要救成宣,须有三味药,如今两味药已经取得,这第三味也是最关键的一味
,就是人血。要救他,只能以血换血。”
沉默一下子弥漫了整个大厅……
“用我的血吧。”清墨淡淡的说。
“以血换血这方法我从未试过,如果失败,连你也会……你确定吗?”
青玄担忧的问。
“救他,不后悔。”
“不行,公子,”丫头在旁边出言,“道长,用我的吧,我愿意。”
“不行。”清墨冷漠望她一眼,阻止道。
“丫头,女子的血太过阴柔,和成宣的血不和,你就不要再说了。”道长在旁边道。
“在换血之前,须让成宣喝下忘情药,这……你也要继续吗?”道长迟疑的说。
“恩。”
“最后,忘情药还要加上最爱人的一滴泪,才能见效。”道长的话一句句凌迟着清墨的心,他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言
,良久才道了声,“好。”心如刀绞,自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经过内心的千万次挣扎,才能说出口。
药已经煎好,捧着那一碗小小的汤药,清墨的心里在颤抖,连手也在颤抖,他叫醒成宣,“成宣,喝药了。”声音却
无比的平稳。
成宣在他的呼唤下慢慢的睁开眼睛,现在,就连呼吸也都变得难受,接着就开始闷咳,猛地咳出血来,血在衣服染上
了一朵艳丽的红。
“喝药了。”似乎习以为常,清墨把药放到他的面前,成宣看着他,没有接过。
成宣轻轻摇头,不肯接过,他看着清墨的眼睛有些悲伤,已经分不清自己还能带给眼前这个人什么,一次次的伤害,
一次次的心痛,一次次的折磨,还是一次次的欺骗,曾经以为自己能够放手,却因自己太贪心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无法想象,让他亲眼看着他死,亲眼看着他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是什么表情。
面对着成宣的沉默,清墨却还是固执的端着它。淡漠的说,“你曾经屡次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为你流泪、会
不会伤心,我都从来没有正面作出回答。现在我告诉你我的答案,我会流泪,会伤心,可是也如我当日所言,也会忘
了你,然后娶妻生子,这样的回答,你安心了吗?”
一室的沉默。
“成宣,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自私,我也自私,我自私的想要你活着;所以,成宣,请让我再自私一回吧。”清冷
的嗓音说着那些鲜血淋淋的话。
“成宣宁愿死,也不要忘记。”
原来,所有的一切早已知晓;原来,彼此都已经知道;只是他不说,他就不问。
“你不喝?”清墨的声音平稳,平静得有些冷漠,下一个举动就是含了口药在嘴里然后贴了上去,一开始成宣吃惊的
看着清墨的举动而忘了反抗。
冰冷的唇在唇边逗留,缠绵而婉转的吻,却总不得深入。成宣紧抿着唇硬是不张开嘴,清墨则是想要撬开他的嘴喂药
下去,一个抗拒一个强喂,药汁就这样无情的流了下去,沾湿了衣襟。
一喂完,清墨便甩了成宣一巴掌,力气很大很重,红色的掌印明显而又清晰的浮现在成宣的脸上。他微微气喘,红了
眼睛,“你到底喝不喝?”
“不喝。”成宣冷硬着声说。
“你要死?”清墨从牙齿硬生生挤出这三个字。
“对。”
“你一句不喝,一句要死就要白费我所有的心血吗,你死了我怎么办,你可曾替我考虑过?”哑然失笑,然后他用尽
力气从肺腑说出这几句话,眼泪忽然宛如掉了线的珍珠落入碗中,滴滴滚烫而炙热。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的眼泪掉不完
,明明只要一滴泪就够了,可是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不由自己控制。
成宣听着一室的寂静,唯有轻微的水滴的声音,抬头却是那个清雅的男子低头落泪的情景。凄艳而绝美。
“清墨。”成宣呆愣住,手捂上了清墨的脸庞,滚烫的泪烫伤自己的心,“你哭了。”
“是,我哭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傅清墨就宛如一个乱发脾气的小孩子,所有的不满、所有的委屈、……全都在
此崩溃,“我辛辛苦苦的为你求青玄道长下山,我为你断腿,为你下跪,为你落崖,你心里一定很好笑吧,傅清墨这
个傻瓜,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声声如泣,什么骄傲,什么尊贵,什么面子,在眼前这个人面前全都不用遮掩。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成宣何德何能,竟累你至此。”千言万语早已不必言明,成宣凝视着眼前憔悴的人,昔日骑
在马上笑傲风云的少年,昔日倚在高楼眺望云海的少年,昔日骄傲而又高高在上的少年,如今……
“你要我治,我就治;你要我喝药,我就喝药。”成宣拥清墨入怀,“我治,我治还不行吗?”
“你不能忘记我,就算喝忘情水也要记得我,知道吗?”所有的伤痛,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真情,都融入源源不断的
眼泪里。
“成宣怎能忘记清墨,怎能!”
清墨眼睁睁的看着成宣喝下药,一瞬不瞬的,眼睛也没有眨过,直到成宣慢慢的倒下去,他的脸才变得惨败如灰。究
竟要忍受多少离别的伤痛,要绞割多少深的真情,要让心痛过多少次,要在夜里哭过多少回,方能下定决心,眼睁睁
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喝下了那忘情药。
清墨打开门,神情冷漠,“道长,可以开始了。”
道长看着清墨已一脸的冷漠,眼前的人毫无表情,无半分悲伤。只是心里的痛,心里的伤,当泪不再滑落的时候,是
真的忘情了还是死心了,即使有心也无缘在一起,也许,一切早已注定。
“那,开始吧。”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内依旧紧锁,每一刻的等待都是漫长的焦熬,可是即使焦急如焚,门内却仍无动静,直至傍
晚,才见青玄和忆尘从里面出来,面露疲倦,丫头急忙迎上去,“道长,怎么样了?”青玄微微点头,“他们已经无
碍。”
似乎叹了一口气,才对丫头吩咐,“你好生照料他们吧。”说罢和忆尘一同离开。忆尘看着前方步履有些沉重的青玄
,不禁问,“师父,这次不是进行得很成功吗,师父为什么叹气?”
青玄抬头仰望天空上的那轮明月,微微叹息,“忆儿,为师做错了吗?”忆尘微愣,看着师父微愁的面容,微微动容
,“师父的意思是?”
青玄道长只是沉默。
忆尘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方向,“那他早知道了。”
“……”未语的话随风而逝,散入黑暗之中。
早晨,丫头端着脸盆刚走到门口,抬眼,忽地一惊,脸盆“哐当”一声坠地,盆里的水一下子洒了一下,门内的人只
略略抬了眼,眼波不见半分流转,“丫头,你来了。”
一夜白发,昨日犹乌黑的长发一夜全转为白发,清墨已穿戴完毕,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此时正端坐在轮椅上,脸色
平静,淡漠的眸子眼波流转,缓缓开口,“丫头,你害怕?”漆黑的眸子幽深幽深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不是不是,”丫头连连摆手,慌忙开口,“公子……怎么会?”
“只不过是头发变白了,不碍事。”手撩起垂落于肩的一缕白发,缓缓道,随后低声问,“他……醒了吗?”
丫头一愣,随后才明白清墨所指何人,这才答话,“我过来的时候成公子还在昏睡。”
“哦。”清墨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漠,谁也看不清他冷淡的表情下面究竟想着什么。丫头这才想起自
己是来叫清墨去用早膳的,于是推着清墨向正厅走去。
天朗气清,清墨任由丫头推着,双眼淡淡的看着周围的景致。转角的时候,一个男子忽然出现,两个人眼看就要撞在
一起,他抬眸,眼帘忽然映入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影,蓦然呆愣住,不知道如何反应,可是那个人的眼神却没有看向他
,只是淡淡的移了下身子,走了过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清墨怔了一下,却没有转头。
是谁说的,生死不忘。当我们再遇到时,你却已经认不出我,已经失去了对我的记忆,所以,我连看都不敢看你,但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的痛?
丫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清墨,“公子,刚才那个是成公子,你……”
“是吗?”清墨的手一直没有动,良久才道,“我有点不舒服,丫头,送我回房。”
即使知道这是必须面对的现实,但当这些事实被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时,自己仍然无法承受。
忆尘正在正厅用膳,身后忽然响起声音,“忆尘,是你!”忆尘回头,对突然出现的人有些愣神,神采温和,他怔怔
的看着以前眉目温和的男子,忽然说不出话,“你醒了……你还记得我?”
“忆尘,你怎么了?”成宣皱眉,“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你真的忘记了?”忆尘不确定的问。
“忆尘,昨天我们不是一起相邀出去游湖吗,你忘记了?”成宣狐疑的说。
游湖?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忆尘一下子愣在当场,“那……傅清墨呢,你可还认识?”
“傅清墨?”唇间流转,咀嚼这个名字,心里忽然有淡淡的痛,却不知道这痛因何而来。
烛灯如豆,摇曳着晕黄的光不安的跳动着。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个人静静的在那里坐了一整天,鹤发童颜,何时想过自己竟会少年白头,俯视着垂落肩头的银丝
,清墨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神思飘忽。回忆起清晨重遇的那一瞬,清墨仍然恍惚如梦中。
卿已忘情,墨应有恨。
当彼此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又该何去何从?
心念一动,下一秒心脏就被微微拧痛,痛得让人窒息。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个温凉的物体,翠血玉。曾记得当初,他霸
道地把它塞入他的手中,没想到这一戴,竟是那么久了。
残缺的一角,犹如滴落的泪。如果,如果还有来生,牵了手,也要生生世世走下去。
昨日的誓言,今日的离别。
门口忽然想起敲门声,清墨收敛心神,才清声道,“进来吧。”
“公子,一切都准备好了。”丫头低声说。
“好。”他不再多言,让丫头推着他离开,忆尘守在门口,低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你要走?”
“恩。”
“决定了?”
“这个,拿去给他,就说,物归原主。”翠血玉在夜色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的光晕,残缺的一角宛如情人眼里的一
滴泪。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色清冷,让人恍恍惚惚。
面前坐着的,是谁?忆尘忽然分不清眼前的人,依稀记得,这个人曾经是霸道骄傲、嚣张跋扈的一个人,现在却沉稳
内敛,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的侧脸看起来轮廓分明,如画。一头银发如丝,神情有些忧伤,还带有一份与世隔绝
的冷,整个人寂寞如夜,黑沉沉的不见一点光亮,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一种令人心疼的寂寞。
忆尘接过翠血玉,翠血玉依稀残留着主人淡淡的余温。他蓦然抬眼,却只看见那人消失在茫茫长廊中。
轮椅的声音很轻,冷清的夜色下只听见轮椅倾轧过的声响。在经过成宣的门前时,清墨忽然抬起手,示意丫头停下,
门没有关紧,还余一丝细缝透出丝丝的光亮。
门内,那个男子,趴在案桌上昏睡着,案桌前的一缕明灯恍惚得让人沉寂。
清墨就这样侧脸深深的望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默默地,翠血玉残留的温度依稀还余留在手上;下一刻,却是转
身后的寒冷。清墨终于开口,语调轻缓,声音清冽如泉,如在天外:“走吧。”
转身,不带一丝犹豫与不安。我清楚的看见,我们形同陌路,无法携手,答应过不再放手,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你
冷漠的表情再次为我而柔。心,已然麻木,侵蚀着仅剩的意识……
幸福,太过于复杂,过于美好,过于飘忽不定,这一刻的相互拥有,然后下一刻,也许就是遍体鳞伤。有过的痛楚,
有过的深刻早已无法跨越……
原来,诺言的许下,竟是为了违背……
……
留恋何难,空嗟叹……
短暂的幸福,怀念的……却是一辈子。
成宣,你我只是败给了天
成宣一下子惊醒,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去,却无半分影子,刚才那道轻微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心突的一阵剧痛
,心像被人猛烈揪紧,喃喃出声,“我怎么了?”
夜晚凉风凄凄,淡淡的雾朦胧了远去的白影,依稀有些熟悉。
心里的一角忽然变得空荡,好像在不经意间,自己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痛,却再也回不来了。
夜色朦胧,画河依殇。空余指尖的颤抖,泄露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助,转变着的安静依旧在继续蔓延;该改变的不曾
改变,预料之外的却变得太快到措手不及,快到无以应对……
忆尘的心很沉。
成宣看出他心事重重,但并主动没有开口询问。
思忖了一会儿,忆尘终于开口,拿出一个物事递与成宣,“成宣,有人让我把它交于你,说是,物归原主。”
脑中突如其来的空白,那残缺一角的翠血玉,宛如情人眼里的一滴泪。他没有接过,而是怔怔的看着它,脑中闪过无
数的影像,却找不出丝毫的记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有什么重要的人,有什么重要的记忆……
脑海忽然捕捉到一双眼睛,熟悉的双眸,一闪而逝。他忽然一把扯过那块翠血玉,抓住忆尘的双肩急促的问,“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