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看了一眼将药走过的那座屋子小心道:“师父,按往常的情形来说,这会儿毒王师父应该起了,你要不要……进
去看看?”
“有甚么好看的,那个也不是他。”药王摇摇头,口中满满的遗憾。
南宫抿抿嘴唇:“可是毒王师父为甚么要把自个儿的脸……这得多疼啊……”
“我也不晓得……他那样做了,是想我恨他。只是他误会了,我对着那张脸,只有悔恨罢了,怎么怪他呢。”药王叹
了口气。
南宫无奈的耸耸肩:“所以师父你们两个就这么耗了一辈子?”
药王笑笑,背影有些萧索:“这么一辈子也挺好,若是谁先去了,总有一个能帮着埋了。”
“那剩下的一个不是很惨?”南宫皱眉。
“所以我才想多活几年……你毒王师父,满身都是毒,他现下不觉得有甚么,再过几年……就真不好说了。”药王抬
头看着天,“每次做了毒,都是自个儿先尝,若是换做药,也不知他比我聪明多少。”
“难怪小时候儿经常是师父你半夜跑过去救人……”南宫一摊手,“我还以为你们……”说着吐吐舌头笑了。
药王颇有些无语的看他一眼:“你这鬼孩子又想甚么呢。”
“没甚么没甚么。”南宫连连摆手,“不过师父,毒王师父做了这么多毒,有没有甚么是您解不了的?”
“有,有一个。”
“啊?”南宫睁大眼睛,“还真有?”
“那个毒,当年他没全做好,就被人要了去。或者说,是我还没研究明白。至少……会怎么发作,会如何取人性命,
统统不知道。”药王垂下眼睛,“其实该说是他怕我找到解方,急急忙忙就给了人。”
南宫心里咯噔一下:“给了谁?”
药王转头看他一眼:“李迳年。”
南宫抖了一下:“我以为是刘士靖。”
药王拉拉药篓子:“我不晓得李迳年要了做甚么,但我现在看见那个孩子,我只能想到天下有我不认识的毒,一定是
你师父弄出来的东西。”
南宫皱皱眉:“那……毒王师父想给他解么?”
药王却笑了:“你该问问你那朋友,他想不想解。”
南宫摇头:“不懂。”
药王看他一眼:“那个孩子的眼睛,看起来比你还亮堂些……但是你俩不一样。”
“嗯?师父的意思是,他比我聪明?”南宫一斜眼。
药王失笑:“你的眼睛很干净,是没有经过甚么大风大浪的干净;他的亮堂,是看透了看淡了,又或是……有甚么就
算明知不可为而非要去做之后的明白,你,懂了么?”
南宫沉吟片刻才一摊手:“怎么可能会明白?”
药王呵呵笑着摸摸他的头:“我也不希望你有明白的那一天。”
南宫一撅嘴:“好啊师父,你取笑我。”这就转转眼睛,突地起了心性,转头就往走过了的那屋子跑,一边跑一边喊
:“毒王师父,毒王师父——我药王师父说他喜欢你呢——”
药王一下面上挂不住了,追着要过去。刚刚拉住南宫,那屋子门去哗啦一下开了,毒王浑身是血,手里捏着把剑立在
门口,媚眼一瞟口里娇滴滴的笑了:“好徒弟,你说甚么?”
“我说——”南宫话没出口,瞪大眼睛看着毒王那一身,忍不住大叫,“师父,你这是——”
药王一皱眉,扔开南宫上前一把抓住毒王的手腕,片刻方松了口气:“脉象平和,当无大碍。”
毒王倒也没推开他,反是笑呵呵的看着他:“本来就没大碍,又不是我的血。”
药王一怔,毒王却抬起另一只手来搭在他肩上,贴着他的耳侧轻轻吹气:“倒是这么多年,你第一次拉着我呢……”
药王面上一热,丢开他的手,转头就走。
毒王摸着面颊笑笑:“你不想问问这是谁的血么?”
南宫一下变了脸色,口里喊着十三少就冲进屋里去了。
药王看着毒王:“你下手了?”
毒王将手指放到唇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妩媚一笑:“不下手,我怎么晓得这药究竟做成了,还是没做成。”
药王一皱眉:“成了么?”
毒王咬着指尖笑得开怀:“美味之极。”
药王的眉皱得更紧了,也往屋里走去。行过他身边时淡淡道:“你自己也尝了毒,最近别乱跑。我会想法子……”
毒王看着他背影轻轻道:“每一次我杀人,你都救回来,便是我杀我自己,你也要救么?”
药王略略一顿足,却没答话,直直进屋去了。
毒王拢拢头发,淡淡笑了。
第二十七章
罗灿捏着酒杯淡淡的笑:“还真是只好猫儿。猫儿啊,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一剑斜了一眼:“程颐,有话就说吧,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程颐捏捏脖子,将自个儿从一剑手里夺回来:“我在这儿,是受了十三少之托。”
罗灿一挑眉毛:“那他怎么没和我说?”
“若是他说了,掌门会让我跟来么?”
“……那倒是。”罗灿若有所思点点头,却又眯起眼睛来,“这么说,你晓得我为何来月逸宫?”
“自然。”程颐认真的点点头,“十三少说,月逸宫抓了小月姐姐,你是来救人的!”
扑通一声罗灿手里的酒杯摔了,一剑皱皱眉,却也没说话。
程颐又道:“十三少说,月逸宫的人看起来正派,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坏主意。掌门是……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保
不齐就被他们陷害了。”
罗灿擦擦手:“这话听着很像小陆说的……不过他甚么时候儿夸过我?”
一剑眼中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停——”程颐忙的一让,奈何剑还是架到自个儿颈子上了,只得苦笑道,“掌门明鉴,十三少确实说过这话,只是
……”
“只是甚么?”
“只是他没说掌门你顶天立地……他说,他说……”
“说甚么?”罗灿一挑眉头,有些不耐烦。
程颐抿抿嘴唇,似乎下定决心:“他说,掌门自然也不是甚么好鸟儿,但论阴谋诡计,月逸宫鬼主意多,保不齐掌门
就给戕害了。”
罗灿大笑起来:“哈哈哈——这倒还像他说的话……”却又一抬眼,“难道玩儿阴谋诡计你很厉害?不然小陆干嘛派
你跟来?”
程颐拱拱手:“我对阴谋诡计甚么的一窍不通,只是……我略略晓得些月逸宫的事儿,是故十三少派我跟着。”
“你晓得甚么,老老实实说了,绕你不死!”一剑冷冷说着,将那剑在程颐肩上拍了拍。
程颐脸儿都白了:“是是是!”这就咽咽口水,“我晓得月逸宫十分隐秘,但也绝非只有掌门你们来的那一条路,有
条密道——”
“密道?”罗灿一皱眉。
程颐连连点头:“我就是从那密道来的!”
罗灿看他一眼若有所思,片刻方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不可。”一剑伸手一挡,“谁晓得他是不是月逸宫的人,若是设个陷阱,岂不危险?”
“对啊。”罗灿一拍手,“既然如此……”却又面上堆起笑来,“就你代替我去好了。”说着挤一挤眼睛,看着一剑
笑得呵呵的。
一剑一皱眉,面上神色忽的换了数种,最后叹口气,将剑收了入鞘,拱手道:“是。”
程颐眨眨眼睛:“现下就去?”
一剑斜他一眼:“你害怕?”
程颐挑挑眉头:“害怕是你孙子!”
一剑哼了一声,推他出门去了。罗灿面上笑淡了,倒是眯着眼睛抿起嘴角若有所思一阵,却也起身出得门去。
一剑跟在程颐身后,冷着脸不开口。程颐晃在前头儿:“一剑老大啊,你别总是板着脸成不成?”
“对你何须有好脸色?”一剑懒得跟他多话,厌恶的皱皱眉。
程颐停了脚步转头看着他的脸:“一剑你似乎很不喜欢我啊,为甚么呢?”
“十三少的人,都不是甚么好人。”
程颐啧啧两声:“我听管家安排行事,怎么就成十三少的人了?”
一剑慢慢打量四下:“早在他当星辰楼掌门之前,你们已有私下往来了。”
“同在一个楼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怎好说是私下往来?”程颐看着四下无人,也就放心引路。
“你每月都会去那个柳苑居,而上次去时我没看见你,就看见十三少了,你还有何话好说?”一剑背起手来。
程颐一摊手:“那只是巧合罢了,我与十三少恰巧同一日去妓院,但,一剑你亲眼看见我和他在一起密谋甚么不成?
”却又舔着嘴唇笑了,“况且一剑你不也去了柳苑居,总不能会是因你也与十三少有甚么私下往来吧?”
“想死的话你可以明说。”一剑背后的手托住剑鞘,满脸阴沉。
“玩笑,玩笑。”程颐笑嘻嘻的引他穿过回廊转入一侧,“既然这不能说明我与十三少有甚么见不得的干系,一剑又
何必纠缠于此?”
“就算你与十三少当真没甚么私情……”一剑一皱眉:“但你多次去柳苑居做甚么?”便又眯起眼睛来,“既不叫姑
娘,也不见人,这不是怪事么?”
程颐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一剑:“是,我常常去那处……是见人的。”
“甚么人?”一剑暗中握紧了背后的剑。
程颐耸耸肩:“无极门的人。”
一剑一怔:“你见无极门的人作甚么?”
“江湖上都说十个找无极门人的,八个都是打听消息,剩下两个……”程颐嘿嘿一笑,“是把消息传回无极门的弟子
。”
“那你是哪一种?”一剑斜他一眼。
“你说呢?”程颐微微侧首。
一剑刷的一声将剑拉了出来架在他脖子上:“说不说?”
“诶呦,一剑大侠啊,你这剑是很快的,可也不用老来吓唬我不是?”程颐转转眼珠子却又笑了,“其实我是受十三
少之托,跟无极门打听事儿呢。”
“打听甚么?”一剑眼中冷冷反泛着光。
“关于……七星剑的消息。”程颐似乎很为难,一脸“都是迫于你的淫威我才屈服”的表情。
“七星剑?”一剑很是吃惊。
程颐耸耸肩:“是啊,他一直探寻七星剑的下落,还交代我一定不能叫别人晓得,特别是……不能叫南明剑和你晓得
。”
一剑微微皱眉,将那剑在程颐肩上拍了拍:“那你替陆十三卖命这么久,应当晓得他为何不想叫我们知道了吧?”
程颐耸耸肩,面上带笑,只一个字也不说。
一剑轻道:“他找七星剑……还不若说他想找李家的后人。”
程颐摇头晃脑只管笑,还是不说话。一剑凑近他面颊轻声道:“你可别告诉我,陆十三是刘家的后人。”
程颐摆摆手:“这我还当真不晓得,下次见到无极门的人叫他们顺道再打听一下好了。”说完啧啧嘴,摸着下巴又一
脸肉疼,“可我没那么多银子呢,当真难办。”
“你没有,我有。”一剑斜他一眼,“怎样?”
程颐转过身去,颈侧黑发随着他转头被那肩上的剑割下几缕来落在地上:“我自是不怀疑一剑大侠你有银子……只是
为何要找我?你不是怀疑我么?”
一剑慢慢抽回剑来:“所以这是你唯一能证明你清白的机会。”
“我也没甚么不清白的吧。”程颐便又往前引路,“十三少是星辰楼的人,整个江湖都晓得,你还怀疑甚么呢?”
一剑哼笑了一声:“程颐,你晓得为甚么星辰楼里高手不少,而杀手只有李伦一个,而执法也只有我一个么?”
“因为……”程颐没有回头,话中染了几分笑意,“因为李伦从不想太复杂的事儿,而一剑相信直觉。”
一剑一挑眉头,程颐转过身来,面上淡淡浮着丝笑:“这话不是我说的,十三少说的。”
一剑突地舒了口气:“若是有一天我杀了你和十三少,你不要怪我。”
程颐却点头:“因为我们晓得太多了。”
一剑微微扬手:“走吧。”
程颐笑笑,转身引路。
罗灿出了门,转身往一侧李伦住的地儿去,立在门口犹豫一下,才抬头敲门。谁想里头儿静悄悄的竟无人来应,罗灿
一皱眉,只一推,那门便开了。
罗灿有些奇怪,信步走进去,却见李伦将那七星剑抱在胸前躺榻上,一双丹凤眼闭着,也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罗灿回身合上门,慢慢行到他榻前,抬腿便踢在他身上:“装甚么死?”
李伦笑了一声却没睁眼:“掌门来了。”
罗灿一提衣襟下摆大刺刺坐在他身侧:“看你一脸很憔悴,怎么,见月逸宫主这么叫你不痛快?”
“掌门目明如电,南明不敢隐瞒。”李伦张开眼睛坐起身来拱手,“月逸宫主与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实在难以成言
。”
“那总有轻重缓急。”罗灿摆摆手,“反正也无事,你且慢慢说。”
“月逸宫主向南明解释,当年掌门尊师之事,实乃误会一场。”李伦打量一眼罗灿神色,见他并无不悦才又道,“他
也说当时情形危急,不能出手拦住南宗救下尊师,他引为毕生之憾。”
“是么?”罗灿眯着眼睛,面上淡淡的。
“他后院有个花圃,种满丁香,说下头儿埋着很多人的骨灰,其中便有尊师的。”李伦斟酌着,“自然也有南宗的…
…”
“当年南宗被灭门之后,一家被火烧了。后来有人掘地三尺将那废墟刨走,难道就是月逸宫?”罗灿略略一愣。
“是。”李伦垂目道,“看月逸宫主的意思,他似乎颇为重视兄弟间情意,至于甚么武功高下,他倒是视如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