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连环杀人事件(下册 出书版)BY 尘夜

作者:  录入:12-11

「你不用再辩解了。我打过电话询问,万泉路的姜教授确认,从晓乐送去的垃圾场尸首旁采集到的蛆虫样本及蛹壳状态来看,何顺福就是周五遇害的。尽管你用法术控制了尸首本身的腐化情况,但你却无法控制他真实的死亡时间,当何顺福死亡并被分尸的同时,血液必然迅速吸引来大批苍蝇取食产卵,即便你动作再快再细心,布阵的这点时间也依然会不经意留下痕迹,不过你自然不是这么粗心,事实上你很放心,因为做尸检的就是你的学生,如果晓乐发现了疑点,当然会向你求教,事实上,他确实这么做了,而你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便借着操控晓乐一面探取情报一面故意压下那份报告,直到黄队死了,替你背了黑锅为止。」

「我为何要……」

「为了嫁祸黄队。」郑枚语气森冷,活像头欲要食人的猛兽,「何顺福是你杀的,术书其实一直在何五算手里,因为他谁也不信。七月十五日周五晚,『三四帮』在澧水街乔克酒吧密会,缉毒组出动抓捕,何五算意欲趁乱逃跑,并约了胞弟何顺福接应,谁知当他将术书送出后,现场大乱,何顺福见情况不妙,慌忙逃出酒吧。当时黄复新穷于应付何五算,根本没空管何顺福,或者,他甚至不知道何顺福的存在,而另一个人,因为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自然能发现并追上何顺福,将他就地杀害在澧水街后院垃圾场,也只有这个人,必得要掩饰何顺福的死亡时间,为的就是将之嫁祸到何顺福真正死亡时无暇分身的黄队身上,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这个神秘人士的特点,他精通法医学,熟知尸体死亡后的分解过程;能近晓乐的身,取得第一手尸检资料;他还与黄队有交情,甚至连黄队当晚的秘密抓捕行动都了解;最后,他熟知天水区警局法医组的状况,却不知道市法医检测中心早在一年前就从万泉路搬去了红专路。霍法医,」郑枚笑得狡猾,「我之前提了那么多次万泉路,你可是一次都没表示异议!」

短暂的愣忡后,霍勘正笑起来,他拍着手,骨节分明的一双大手击打起来似乎就只听到骨头相交的声音:「真精彩!郑队,你的推理实在很精彩,可惜,我还是听不出来你的客观证据在哪里。」

「客观证据?」郑枚冷笑,「何顺福不是被锯条切割分尸,而是被某种节肢类动物的口器及蝥肢切割粉碎骨骼,而曾经就有一只鬼目蜘蛛到我家中袭击我和唐青。」他转头对唐青露出个魅惑的笑容,「而我的唐青,他追寻着那只鬼目蜘蛛踪迹的最后遇见了你。」

霍勘正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他疯了一般地大叫:「我没有要袭击唐青!」

郑枚笑得很无辜:「哦?这么说,霍法医承认了那只鬼目蜘蛛是你所派出的?」

霍勘正显然气得不行了,他拼命喘着气,伸手捂住胸口,面色不是情绪高昂的通红却反而是一片苍白。曾经中风倒下的人本来就应该避免情绪的剧烈起伏,而郑枚适才说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践踏了霍勘正的自尊,从专业素质到人格,到感情!

「霍勘正,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唐青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要伤天害理?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没有……」霍勘正虚弱地说着,苍白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夕阳薄暮的垂危之色,「我没有想害你,你应该懂的,你懂的,对不对?」他说着,似乎试图向唐青伸出手去,那只如今看来只剩一张皮包着一把骨头的手曾经稳健有力地握住手术刀,解剖一具一具尸体,让死者说话,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也曾经在讲堂上捏着粉笔,一笔一划将专业学问传授于求知若渴的学生,助他们成长,而现在,这只手不再有力,不再稳健,它病态,并且沾满血腥。

「唐青,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霍勘正喘息着,「我以为你懂我的,你告诉我,我没看错对不对?」

唐青沉吟着:「朋友?我曾经以为是,但现在……」他摇摇头,「我们是敌人。」

这句话显然比什么凶器都更管用,它就像一柄尖刀直直插入了霍勘正的心脏,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抽光。霍勘正颓然地垂下了那只手。

「唐青,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叙旧的,没想到,你却是来抓我的。」他忽然抬起头来,双目病态的血红,「你背叛了我!」他恶狠狠地说着,与此同时,一股杀气从郑枚与唐青的斜上方猛然传来。

「小心!」郑枚反应极其敏锐,转身就是一颗子弹射出。被谭兰花改换过的法术子弹在空中扯开一条金灿灿的直线,直接命中向他们凌空压下的巨大黑影,那影子被打得骤然偏了一偏,与此同时,唐青的妖镰已然手起刀落,深深劈入对方的肚腹又收起,随即他飞起一脚将之踢落在地。

只见地上迅速蔓延开一片青灰色的胶质液体,恶臭随之扑鼻而来。被打中的正是昔日曾见过的那只多目鬼蜘蛛,如今在阴沉的天色下看来,其形态更显狰狞,却也奇异地有种令人胸闷的凄凉感。郑枚看着那只仰面翻落的蜘蛛肚腹上好似人脸的花纹,看着它抽搐着节肢似乎想要接近霍勘正却徒劳无功的样子,心中好似被腊月的寒风刮过一般。

「霍……师母……」他无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只蜘蛛肚腹上的花纹勾勒出的破碎扭曲的人脸,无论怎么看都是他曾见过多次的霍勘正妻子梁慧娟的模样。

「以人养蛛。」唐青皱眉,「霍勘正,你太残忍!」

霍勘正却只淡淡看了一眼地上那抽搐不已,行将走向死亡的躯体,便移回了目光,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为阿娟做了脑部移植而已,而且她是自愿的。」

要不是唐青拉着,郑枚都想一枪毙了眼前的老人了。唐青将他拉到身后,走前两步:「霍勘正,你做这些事到底为了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可言?」

「为了什么?」霍勘正失笑,「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自然是为了你。」

「我?」唐青这次是真的惊诧了。

「谁让你从来不肯告诉我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嘛?」老人嘟哝着,语气里竟然有孩子一般的撒娇意味,「那么离奇的一宗案子,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一次,我怎么可能甘心一无所知便就此放下?既然你不肯说,我当然只能自己来推衍当年发生的一切,研究那些尸体被分尸的方法或者说被吞噬消化的方法。

你曾经说过那齿痕是蛇的,我就想用蛇来做实验。可是要搞到那么大的蟒蛇可真不容易,好在我临机一动,想到那幸存小孩的话,他不是说哪吒吗?哪吒的特征就是三头六臂啊,没准不是蛇是蜘蛛呢?蜘蛛有八条腿呢!三个头?或者是眼睛多,小孩子当时惊吓过度看错了呢,我就想到了多目鬼蜘蛛,可是畜牲多难控制啊,我就给阿娟做了脑部移植,她很帮我,顺利地适应了新身体,吞食了好多尸块来给我研究。」他说着,轻轻闭上眼睛,嘴角上扬,仿佛在回忆多么美妙的事情一样,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也就是说,仅仅为了你所谓的实验,你就利用黄复新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

霍勘正皱起眉头:「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和黄队只是合作关系,谈不上谁利用谁。其实我已经很克制了,一开始都是用法医楼的死尸,后来才是社会上那些流氓败类啊快死的流浪汉之类,只不过效果都不理想。我当然也想过用小孩来做实验,可是你看我,只是想做科学研究,又不是杀人魔,我哪舍得啊。

为了这,当时把我可苦恼得不行,满以为这个实验就要黄了,那么巧黄复新抓了何五算,我无意中得知了他的来历,就去找他讨论当年的事。没想到,他真的给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议。就是他看了当时的资料后才发现,原来廿年前那些孩子的命格都属阴,正好黄复新的女儿死了,找阴女能让他女儿复生,他说你们不如合作。我一想,对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不就找些这样的实验体来试试也顺手帮黄复新一把?于是,我告诉了黄队让他女儿复生的方法,当然,如果他不答应,我一个老头子也没办法不是?

可是黄队答应得很爽快啊!于是,我们就开始合作,他利用警局系统检索、确定人选,我帮助安排、捕获目标,合黄复新意的,我就动手取用他需要的身体部位,留下的尸体做些伪装,弄成意外,不合他意的,我就带回来让阿娟试吃。你看,我就真的只是想要把二十年前的事情搞清楚而已,谁让你又不肯跟我说,科学实验总是要牺牲一些实验品的嘛,我又没逾矩!」

「霍勘正,」唐青有些难过地叹道,「二十年前的事我不跟你说是因为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你们凡人不知道比知道要更好,没想到却让你走火入魔。」

「我们凡人?」霍勘正突然两眼放光,兴奋地拍着轮椅扶手,「唐青你果然不是个人是不是?我就说,怎么会有人类的小孩如此聪明强大!这不符合生物进化的规律。唐青,我就是猜你可能不是人,才会开始研究那些术数阵法,读那些神怪志异,在我们居住的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世界是吗?那是怎样的世界,唐青,我想知……」

霍勘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发出一声闷哼,左手蓦然捂上胸口,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怎么回事?」郑枚不明所以,端起枪,往前走了两步。

「退后!」唐青大喝,瞬时结起障壁,浑身凝练杀气。对谈以来,始终苦寻不得,谁想到那人竟藏在这种地方!

但见自霍勘正老朽躯体的胸腔内,蓦然有什么东西向上猛然突起,像一颗蹦跳过头的心脏,顶撞着他薄薄的胸腔壁,一下、两下……很快肋骨发出折裂声,胸腔壁发出「噗」的声响,被撕扯开来,如同水蛇一般妖冶地伸出了一只柔若无骨的雪白的手。

刚才还在垂死边缘的多目鬼蜘蛛如同回光返照一般,发出一声惨叫,疯了一样地扑上前去想要撕裂那只手,还没触及,那手已如同变了形的软索一般绕开去,紧紧缠缚住它。初始蜘蛛还在挣扎,那只手却如同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在它身上越缠越紧,最终发出一声令人恶心的「啪」的声响,蜘蛛整个被缠爆,向四面八方喷射出肉块与腥臭汁液。

随后,那水蛇一样的手在霍勘正的衣服上擦了擦,动作优美地缓缓向上升高,跟着露出身体、腿……如同蝉蜕一样,顶出霍勘正的躯壳,沾着黏腻的体液,湿漉漉地新生,直到最后,耷拉着湿润蜷曲头发的脑袋露出来,霍勘正的整个躯体便轰然倒下。

只是想象中的「轰然」而已,被吃干净了全部内脏与营养的霍勘正只是一片人形的枯膜,才刚倒下,便碎成了渣,被风一刮就没了。

唐青紧紧抿起唇来看着那尽情舒展着自己身体的「新生儿」,不过是片刻,那些代表初生的痕迹都没了,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容颜妖异得魅惑的「人」,很难界定性别,美艳无双,但浑身充斥着危险。

「原来你一直没死,而是寄生在霍勘正体内!」

相柳捻了捻自己漆黑柔软的鬈发,扬起唇角。

第八章

唐青给了郑枚一个眼神示意,抬起亮出妖镰的右手横在当胸,左手却在身后背着。

「别来无恙,螳螂妖。」相柳声音软糯,似有摄人心魂之力,一颦一笑,皆是极尽妍艳,可惜看在唐青眼里,却是丑陋至极——九头蛇酷爱美丽容颜,活人的脸便是他美丽由来。

「原来甲旗是你插下,我还真是愚钝。旗插阴土位,阴土位属己,天干己正对应蛇属,那场屠戮,其实是你留给我的邀请函。可笑霍勘正只以为自己是为实验献身,却从未想到竟是一早被你操纵心智,方才堕入魔道。」

相柳妩媚一笑,拨弄着自己胸前长发不置可否。

「二十年前我明明将你击溃,你又是怎么找到霍勘正附上他身?」

「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

「那件血衣!」唐青脑子里迅捷闪过当年印象。

廿年来,世人皆为「2.20」中第八受害者存在与否争执不休,却不知那件成年人的血衣并非出自受害者,而是当日相柳人间身分死后所留。二十年前,他不知因何复活,装成一名教师,潜伏S市内,攫取阴童魂魄,在被杀后,留下一副血衣冠,也正是这件血衣惹了祸,未死透的相柳遁于其中,趁霍勘正相验之时,钻入其体内寄生长达二十年。

无怪乎霍勘正年纪不大,已然满头华发,甚至半身不遂……法医职业本就特殊,接触阴气频繁,磁场与常人不同,法医楼又是至阴之所,正是相柳休养生息的最佳地点。想来霍勘正这二十年根本不是过得自己的人生,一切皆为相柳暗中操控,而事态至此,竟也真的可……算是唐青间接造成!

相柳笑容阴柔,轻声道:「何须内疚?霍勘正求仁得仁,我只助他一臂;二十年前那些孩子,容貌鲜丽,可至今日必已老朽,我便替他们保留最美好模样;再如黄复新想要女儿复活,我便为他提供条件;至于那几个阴女魂魄,被我吞噬后,固然是成为我复生养料的一部分,可她们也成为了我美丽身体的一部分,从此与日月同辉,共天地长存,对比人类区区几十年的寿数,怎么不是更好选择?」

郑枚着实听着难受,终于忍不住低骂一声:「恶心!」

声音虽小,相柳却已听到,赫然自口中吐出一根紫红长信,直向郑枚面门射去,唐青眼中寒光一闪,妖镰挥下,长信打了个突不得已又收了回去。

「平法?不可能!」相柳面上隐有动摇,「二十年前,你明明已散尽神识,何况你此世转生本就勉强所为,怎可能至今还留在人世?」

唐青心中一顿,转世勉强又是什么意思?

「不正是我吗?」郑枚情知缩着没用,索性跨前一步,走出唐青身躯遮掩的阴影之时,微微与他一撞。

「小枚?」唐青皱眉,却见郑枚伸指在身后对他摇了一摇。

「这么久不见,难为你还认得我。」

相柳上下打量他一番,却忽而狡诈一笑:「你骗我!你不是平法,你是那个假魂灵!」

郑枚耸耸肩:「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一面却对唐青使了眼色。

「你真的是平法?」相柳将信将疑,「待我闻闻。」

他话音方落,郑枚便听得耳旁风声,相柳明明身形未动,却平白分了一个脑袋出现在郑枚面前。那脑袋上的脸赫然正是黄燕燕临死前的精致,脑袋后连着的却是软索一样的肉颈,像根皮条似地弹凑到郑枚身前上下嗅闻。

郑枚心内微惧,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定了任他闻。

那脑袋左右上下闻了一番道:「果然有平法的味道,但是有些奇怪。」

「我刚刚复生,自然与从前不同。」郑枚说。

脑袋缩了回去,相柳问:「平法,你想要怎样?」

「想怎样?」郑枚想,当然是想你死……嘴里却说,「你知道我想你怎样。」

相柳磨着四对利齿,似乎相当生气却又不便发作:「你我实力本在伯仲之间,你既然还没恢复,如今要跟我斗是断然讨不了好……」

郑枚眼珠转了转。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此次复生只为报这螳螂妖当年一剑之仇,你让我痛痛快快把他解决了,我便退出这个市,天大地大,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死我活!」

天上一道炸雷,相柳的血红双眼瞬时倒竖起来,嘴里发出恐吓声音,连同天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七对眼睛一起,齐齐盯向郑枚。

唐青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为郑枚阻挡任何攻击。

郑枚却慢条斯理道:「你死我活?你让黄队上唐青家里找的东西找着没有?」

这一下猝不及防,相柳与唐青竟都是一愣。

郑枚向左走了两步,同时反而将手中的枪插回后腰:「相柳,你说我没完全恢复,你自己又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肯以真身见人?你在找什么呢?」他伸手入裤袋,随后握拳伸出,无赖地笑着,「你信不信你要找的东西如今正在我的手上?又信不信,我就算没有完全恢复,凭这件东西也能轻易令你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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