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梓铭答:“孟昭。”
“那王八犊子玩意儿?你让他给我滚过来,老子有话跟他说。”
过了好一会儿,麻将的声音没有了,电话里不再吵杂,何梓铭似乎去了个安静的地方,他这才问:“什么事?”
“陆哥叫我过去?”孟昭反问。
“嗯。”
“那我过去说。”孟昭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开车直奔鹭江别墅。
往鹭江别墅的路往常是平坦而又宽敞的,因为那里住得多是显贵。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前面却拉起了警戒线,孟昭放慢了车速,只见眼前亮光一闪,车子一顿,便歪了半边。
这是车胎爆了?孟昭不禁疑惑,转而下车查看。
谁想他刚下车,却被什么硬物撞击了头部,马上疼得乱叫,试图起身看是谁在攻击他。
还没起来,腹部却被踹了一脚,一下子又跌倒在地。
孟昭整个头晕晕沉沉的再加上腹部闷痛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而后他就被好几个人的拳打脚踢到哭爹喊娘,别提多狼狈了。
那些人停手是在不远处似乎有了警车的警报响起的时候,他根本没看见有多少人打他,只觉得那些拳脚都是加足了力气的。他们临走前叫嚣着让他管好自己的鸡巴,别他妈见谁都上。孟昭迷迷糊糊的想:老子自打这戏开拍,也就上了两个人,除了何梓铭那就是瞿露了。
孟昭疼得没空多想,那车也没法再开了,他更不想去医院被人围观,掏出电话求救直接按了回拨键。
他听见电话那头慌张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实在可悲,求救竟然还找何梓铭。──他刚才还对何梓铭起了淫邪的念头呢。
夜晚的风还是凉飕飕的,随着身上好几个地方血液的流失让他变得更冷了。
孟昭没等多久,救他的人便来了。
他想说别去医院,可是好多东西堵在喉咙里都说不出来。
此时电话响了,孟昭在迷茫间感觉是何梓铭很温暖的手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很嚣张,哑哑的不是何梓铭所熟悉的,何梓铭有点担心的把电话交给陆河平,陆河平接起过之后说了声“喂”便听那人说了几句,面部表情却便变得严肃起来。
那人说:“孟昭是第一个,因为这事情因他而起,你教训了瞿露,将心比心,我也帮你教训教训他。”
陆河平攥紧了手机,一气之下将手机砸在地上,就这样,孟昭的手机被摔成了碎片。
江永成在一旁看着,轻轻拍了拍陆河平的肩膀。
他清楚陆河平不脾气不好,但却从未看见他在自己面前这样过,平时对他的时候多是笑脸相迎。
江永成说:“快送孟昭去医院吧。”
孟昭突然间惊醒了,无力的摇摇头,抱着他的何梓铭却说:“你被揍成这样还有力气摇头?嫌丢人的话早干嘛去了。”
孟昭咬着下嘴唇终于不说话了,任凭他们一行三人送他去了一家陆河平的朋友开的私立医院。
私立医院对大病重病肯定不拿手,但贵在仪器设备比较先进,先把孟昭简单包扎了一下,再送去全身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说有点轻微脑震荡,别的毛病就没了。
除了何梓铭没人替孟昭松一口气,他们知道孟昭这种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当然何梓铭也是出于同情而并非衷心的关爱。
孟昭躺在病床上,陆河平和江永成看了他几眼便出去抽烟了,屋子里只剩下何梓铭。
孟昭浑身疼的根本睡不着,脑子昏昏沉沉的看何梓铭动不动就变成了两个。
何梓铭坐在床边摆弄手机,孟昭轻咳了两声何梓铭这才注意他。
“想喝水?”何梓铭问。
孟昭摇头,动动嘴,发出了“对不起”的声音。
何梓铭笑了笑,摇摇头,道:“我说了让你忘了的,你看我都忘了。”
提起不代表忘记,孟昭心里很清楚这点。
孟昭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我是说连累你。”
“陆哥都帮我解决了的。”
“他们……”孟昭指的是陆河平和江永成。
何梓铭却说:“他们很好啊,不是吗?你吃醋。”
屁,孟昭在心里骂道。
人伤了,想得问题也和平时不一样了,孟昭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很八卦,他很想窥探到何梓铭的内心看看这人平时摆出的样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何梓铭继续摆弄手机,孟昭就一直盯着。
过了好一会儿,孟昭才说:“是该忘了。”
何梓铭听见声音,好一会儿才明白是什么意思,回过头冲孟昭笑笑,心下倒也坦然,陆河平说的对,不喜欢干脆就放下,他们是都该放下的。
这会儿陆河平在享受和江永成分吸一根烟的美好时光,就像是间接接吻一样,心里稳妥的要死。
关于不顺当的事儿,陆河平就没打算在江永成面前提及,但是今晚的那个电话,着实令陆河平开心不起来,一张脸板着,非常严肃。
江永成把烟按灭了,问陆河平:“有难事儿?”
“没有。”陆河平笑笑。
江永成双手插在裤兜里道:“有事儿就说说,或许我……”
陆河平却转身面对江永成,那眼神十分认真,他说:“真的没有。”
即使有,自己也会解决,哪会连累别人?
二十六
孟昭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召开了记者会,声称希望警方严惩打人的凶手,他的影迷还自发的在记者会门外打起横幅支持偶像。
对于娱乐圈这起暴力事件,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但后来因为多少还涉及到了陆河平,慢慢就演变成抓了几个小罗罗顶事,然后不了了之。
该做的秀都做了,该养的伤也养好了,剧组终于在停工了将近两周后恢复拍摄,期间何梓铭回了一趟G市,和孟昭再见面的时候表面上已经风轻云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了。
孟昭自己是也收敛了很多,认认真真的拍戏追进度,从不主动招惹何梓铭,好像两人又恢复了最开始的那种单纯的合作关系。
就这样又忙碌了一个来月,工作总算将近尾声,何梓铭还有一、两场戏的戏份便完成任务,即将功成圆满的回到G市,然后就是等电影的后期制作、上映的审批手续都弄好,才会进行全国宣传。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这还要等上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一场戏是外景,其实最近基本上全是外景,B市的夏天灼热的很,何梓铭多少被晒黑了些,而且体力的过渡消耗让他也有点消瘦,丁羽超倒是学着他哥的样子说:“这样才够爷们儿嘛!”,这话着实让何梓铭哭笑不得。
这是何梓铭在剧组的最后一天,他们的车队在一片密林前停住,工作人员下车毫不畏惧高温就开始布置场景和设备,何梓铭坐车坐的头晕,也想下车走一走,顺便熟悉下附近的环境。
这段时间一直和曲迎跟着自己的丁羽超看着外面的大太阳便撅起了嘴道:“梓铭哥,你看外面这么热,还要天天出外景,我都被晒晕了。”
何梓铭笑笑,答道:“那你和曲迎留在车上吧,我自己去走走就行。”
丁羽超却不乐意跟曲迎这个闷葫芦一起在车上,便起身和何梓铭一起下了车。
关上车门,何梓铭问丁羽超:“怎么?就那么不喜欢曲迎?”
“什么喜欢不喜欢,是他太闷了。”丁羽超瘪瘪嘴。
“呵,行了,外面热,我走走就要化妆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儿,拍完了这场我就再没戏了,然后就能休息了。”
丁羽超突然间却伤感了起来,紧张的拽着何梓铭的胳膊说:“那你是不是要回G市了?”
“……嗯。”丁羽超的手湿湿热热的,抓得何梓铭很不舒服,但他并没有甩开,目光却停留了在不远处帮忙搬机器的孟昭身上。
“已经好久了……”
丁羽超顺着何梓铭的目光看去,亦是看见了孟昭,不解的问着:“什么好久了?”
认识好久了,距离唯一的一次交集好久了,被教育着不喜欢就赶紧放下,何梓铭也试了好久了。
他终于发现能放下的部分并不多,而究竟喜不喜欢,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一旦近距离相处,那感觉很异样就对了。
何梓铭摇摇头,便也走过去帮工作人员的忙了。
曲迎从车里看见何梓铭在帮忙,便也下了车找些活干。
现在就只剩下丁羽超一个闲人了,觉得无聊就去服装那边找李乐了。李乐从高中毕业就跟着姐姐出来打工,由于他们两个人年纪相仿又很对脾气,丁羽超很爱找她聊天。
何梓铭发现曲迎他那一直随着丁羽超的身影走的目光特别专注,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过去拍拍曲迎的肩膀,问道:“怎么了?看什么呢?”
曲迎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俯下身子又去干活。
何梓铭看见丁羽超正在和李乐一起整理衣服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五味陈杂的。于是问曲迎:“杀青之后,我就回G市了。我以前跟你提过和我回G市的那件事,陆哥那边我也说了,怎么样,有兴趣吗?”
曲迎愣怔了一下,笃定一般的点点头道:“挺愿意的。”
何梓铭反问道:“就没什么放不下的?”
曲迎苦笑道:“我就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何梓铭不再多说,便被化妆师叫去上妆,这个话题也就这么过去了。
天公还算作美,他们拍戏的时候云彩一直挡着太阳,还有些阴凉的微风吹过,人很是舒适惬意。何梓铭很顺利的拍完了前面的部分,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场戏而已。
这场戏演的很顺,无论对话还是动作。因为何梓铭和孟昭直接早就已经形成了默契,即使没有语言的交流,只需一个眼神便也明白彼此下一步想怎么演。
很幸运,这一场一条便过了,何梓铭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时,天上之前被云彩遮住的太阳突然冒出了头,温度一下子便高了起来,那树影斑驳的样子正是江永成所需要的,便让他们稍作准备再来一条。
返工总是没人乐意的,何梓铭赶紧收敛住略微失落的情绪,刚好此事镜头就对了过来。
何梓铭稍显慌乱的样子被镜头全部记录下来,无奈只好先吃了个NG。
第二次再来,因为孟昭的汗水黏住了鬓角的头发,又是NG。
何梓铭已经有些暴躁了,站在那里任凭化妆师给他擦汗帮忙补妆,他则掐个腰站在那里调整情绪。
反观孟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何梓铭不由得鄙视了自己一番。
孟昭真的变了很多,自从那次被打之后,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沉稳而不爱说话了,闷头做自己的事,拍戏很快便能投入,反倒是显得自己总在混乱中一样。
何梓铭做了次深呼吸,试图安抚自己焦躁的情绪,想想不久之后就会和这里说再见,却还是放松了些。
这时候不远处孟昭的电话响了,只见他接了起来,皱着眉头一直应付的说着话。
江永成走过去问怎会回事,孟昭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舒展,道:“我爸妈晚上帮我约了人吃饭,说白了不就是相亲嘛。”
“好事儿啊。”
“放屁,这个星期找了我八次了。”
“呵,看见有缘分的处一个,老子是不能陪你了。”
“滚犊子吧,和你那陆河平搞去吧,我看你丫是春风得意了。”孟昭骂道。
江永成促狭的嘿嘿笑着,转身看见不远处的何梓铭便喊:“梓铭,准备好就开始吧。”
何梓铭怔了怔,赶紧点头,脚步有些慌乱的走到孟昭旁边,和他一起站到摄影机前。
一段略显冗长的铺垫式台词过后,何梓铭清晰的从孟昭口中听见了这句话:“就这么爱我吗?尽管我什么都没有。”
何梓铭看着孟昭,淡淡的笑着答:“是呀,因为爱你,我也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一起在日光拉下的影子中坚定的并肩前行,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直到等来了江永成口中喊出特别满意的OK。
何梓铭拉着孟昭的手还没来得及放开,却被四周涌来的工作人员的拥抱所冲散了。
四周的祝贺声音大概的意思是:“何梓铭,恭喜你,终于拍完了。”
何梓铭笑着回应他们,忘了不远处站着的孟昭。
因为孟昭之前落下的进度,他还有好几场戏补拍好才能杀青,何梓铭接下来就要回去录专辑,时间还蛮赶的,杀青的时候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所以何梓铭在散戏之后做东请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杀向饭店。
饭局中,何梓铭手上的酒杯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到最后才等来了孟昭的敬酒。
何梓铭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两个,混沌沉重的大脑命令他赶紧垂下头。
孟昭说:“这段时间辛苦了。”
何梓铭回答:“呵呵,还好。”于是赶紧喝掉了杯中的酒液。
坐在曲迎来接他的车里,何梓铭醉笑着问曲迎:“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等来了一个回答:“还没。”
何梓铭嘻嘻的笑着,脑袋里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睁眼,已是将近中午,再没有工作的何梓铭潜意识里就想好好休息一下,一睡竟然睡了这么久。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T恤,脸上的妆也没卸,酒味和汗味夹杂起来的味道闻着不大令人愉悦,身上也粘腻腻的难受,于是捞起两件换洗的衣服便钻进了浴室。
温热的水流顺着头发冲了下来,几个月以来的疲惫一下子全被冲了个干净。
何梓铭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想把心里压的那块不大不小的阴霾摆脱掉,但没想到却越压越紧。
何梓铭洗完澡揉着头发出来,谁想陆河平却站在窗边,看样子似乎在等他。
陆河平听见声音回过头,夏日的阳光正好晕在他身上,整齐的短发也被映得金黄。
何梓铭总能被不同姿态的陆河平给吸引过去,这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或是崇拜,或是欣赏。
自从陆河平和江永成私下结成了亲密的关系,何梓铭已经很久没真正的和陆河平好好说过话,更没有关注他最近怎么样,现在的他看起来心情特别好,每时每刻都在笑,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少了很多,人也更加随和了。丁羽超说得很对:“我哥被江永成那混蛋施了魔法,让我都认不出来了。”丁羽超还说:“我更喜欢之前的哥哥,感觉他很强大。”
何梓铭记得自己好像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贱皮子。”
而丁羽超吐吐舌头,耸着肩说:“我觉得那样才像我哥啊。”
何梓铭一时间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都忘了打招呼,好多水滴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颈间,被身上的衣料吸了进去,不一会儿,T恤领子那里都已经被润湿了一片。直到陆河平走过来,拿过他手里的浴巾往他脑袋上按,说:“赶紧擦擦头发,屋里还开着空调呢,别感冒了。”
何梓铭这才惊慌的回了神,脸跟着红了,低着头擦头发顺便掩盖自己的情绪。
只听陆河平说:“曲迎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电话就打到我那里去了,说机票订好了,两张。”
何梓铭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便又擦了起来说:“呵,陆哥,带走了你一个爱将,多不好意思。”
陆河平坐在床边点了根烟,道:“没事儿,之前承诺的那些我也会一一办到。”
何梓铭这下彻底不动了,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陆河平,心下自然明白了话中的含义,眨眨眼愣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现在,陆河平遂了愿,不管他帮没帮倒忙,是一点拒绝的理由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