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命也不顾冲到敌方营地里杀他个昏天黑地。”
“后生仔都有活力,肯拼命。”我笑了笑,这倒是真心话,从前我也有这股冲劲,只要大佬下令,刀山火海都去闯,
为什么?为名为利,为女人成群,钞票满天,为别人看我都当我人上人,都尊我敬我。
“你从前都好巴闭。”学生仔看我,我也看他,我从前什么样,他又从哪里听说,要是顾乔说给他听,那我从前一定
被他当成喜剧来听,还要满是黑色幽默。
我指指自己右手对他说,“我手都已经残,没有巴闭的本钱。”
“顾乔说你砍人最犀利。”我佩服他总有能接下去的话。
我对他那句话,只笑不答。顾乔说我砍人厉害,我因此残了右手,现在他又来说我砍人犀利,我有种不详预感。
“上月我们在这里吃饭,才吃完冷盘,热菜还没上,你们喜福会一个堂主就打电话给底下马仔,和我们顾氏保全打起
来。”
我没法领会他对我说这些的意图,他不慌不忙又接着说下去,给我解释,“你知今天这么多大人物,你一个乡下回来
的无名小卒怎么能上饭桌?”
“大佬的心思,我不敢猜,也不用知。”第二根烟也已到头,我掐灭了烟头,拍拍衣服,新装才第一天就已沾染一身
烟味,真是对不住猴子的金卡。
“要是我们再掀桌干架,你这么厉害,顾乔都要怕。”
我觉得他这话好笑,没能忍住,放声笑了出来,顾乔会怕我,我会是第一次听说,他打人比我还狠,以前我还和他干
过几次架,有两次我都落下风,被他打到破相。我眉骨上一条疤,就是拜他所赐。
我晃了晃软绵绵,好似无骨的右手,对他说:“我都说我右手已残,水果刀都拿不起,拳头都握不紧,怎么去砍,去
打?”他笑着看我左手,我叹气,说道:“左手只能动筷,提得起刀也挥不准,砍伤自己人都有可能。”
我实在不想再继续,转身就要走,他喊住我,说他叫宋涵睿。这名字拗口,我大概明早醒来就会忘记。
我一走出吸烟区就碰到顾乔,他不在包厢里和那群老家伙你奉我承,而出现在走廊上,双手插口袋,站在一盆高大阔
叶盆栽边对我笑。我真有些想不明,别人都是江湖上混久了,急切要往白里漂,他富豪老爸原本从不沾黑,他却偏要
往黑水里趟,弄一声混。这和他钟意上男人一样让我稀奇。
“林锦仁。”他和宋涵睿一样,直呼我名字。我都当他陌生人,他突然喊我,我也不知要怎么回应他,是要叫他顾乔
还是要称他顾生。
“好久不见。”他朝我走来,朝我伸手,等我回应。他是期待我展示我宽大胸襟,与他不计前嫌,握手拥抱,还是肯
定我已谅解他,与他还能称兄道弟。
我是痴线林,不是傻子林,也不是犯贱林。
我决定喊他,“顾生。”
第四章
顾生不笑了,手也从口袋里抽出,光线汇聚到他袖子上,那露出一截的白衬衣上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我看他收敛表
情,心里觉得好笑,他当是我傻还是忠犬,他朝我示好,我没有回应他就像是主人一样生气。他才痴线。
宋涵睿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他看到顾乔也吃惊,问他,你怎么出来?顾乔说快散了。他话才说完,唐少就从包厢里
出来,他看到我张大嘴就要喊,不知他这回又要喊我什么,我立刻先他一步出声,笑着朝他走过去,喊他一声“唐少
。”
“我和我爸说我和你先走。”唐少拍我后背,我都不知他怎么这么高兴,“你去嘉豪整理整理东西,一直住酒店也不
好,都在室内吹空调,对身体不好,反正家里空房间多,你就去我家住。”
想到要和会长住一个屋檐下,我实在承受不住,忙推脱:“这不好,会打扰会长和唐少。”
“有什么不好,我妈都不在这里,那么大屋子就我和我爸,好多房间都空着,天一阴,怪吓人的。”唐少又说,“就
给你住一个月而已,我们同进同出找地方玩都方便,你到时候还要自己找房子的啦。”
我听到他那台湾腔尾音,看他一张孩子气的脸,真心觉得他才二十。
他也不让我再多话,拉着我就往楼下走,边走边说,等下我们去吃路边摊噢,猴子告诉我有一条街的路边摊好吃得要
命,还有蚵仔煎吃。
他都二十八,会长还说他是回来帮手,怎么又当老师又直接从这种饭局中途溜出。他出碧翠阁,就有马仔围上来,要
拉他去其他场子玩,他忙拿我出来当挡箭牌,说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宵夜。我坐到他车上,扣好安全带,就问他,“唐
少,你真二十八?”
“你要看我证件?”唐少倒车,一边看后视镜一边笑,我摆手说不用。
他在车里放音乐,英文歌,听不出个明堂,我摇下些窗看外面,总觉得这城市夜里要比白天好看许多。街上走的女人
都要靓许多,以前我和顾乔都最钟意在酒吧街口蹲点,看那些穿得身材火辣,脸又靓的女人。我对她们吹口哨,她们
就抛回醉醺醺的媚眼,勾人得要命。
“看正妹噢。”唐少忽然说话,“哪个妹那么正,看到笑。”
我指窗外一个短裙女人,“这个身材好靓。”
唐少伸长脖子看,我叫他小心开车,他就撇嘴,切一声,“这妹正面一定吓死人。”
我说,那你赶快开到前面去看她正脸,要是吓死人,我请你宵夜。
他来了兴致,一脚油门就开到那正在街边走路的女人前面,我对她吹口哨,喊一声“靓女!”女人果然回头,唐少忙
去看,我和他几乎同时骂街。
他骂,干!丑毙了!骂声太响,被那女人听到,她追着车舞着手里小皮包就喊,“痴线!死仆街!!”唐少一边开车
还一边转头回骂她,“干你娘!丑成这样还出来游街!被你吓出车祸!”
幸好路上汽车少,他车一直在路上跑蛇形,我抓着安全带,竟然觉得刺激。终于听不到那丑女骂街,我拍腿大笑,说
话声音都颤抖,“我请你宵夜!”
唐少都没志向,一顿宵夜就换他满足笑脸。
他开到猴子说得地方,绕着那条街好几圈都找不到停车位,最后我说停两条街外,我们走过去。他下车就问我,“刚
才吓到你没有?”
“吓我什么?我以前飙车都不怕,你开蛇形算什么。”我回他,心想他大概自己已经吓到。
“你还会飙车?”唐少高我几公分,和我说话时喜欢靠过来些,侧着头。
我点头说是,他就笑,说我路子好野。我说,我们那时候出来混的都要学飙车,最威风就是开着摩托,挥手里砍刀,
在公路上吓人。
“我家里有辆摩托,买的时候看它好正,我其实都不会开,你倒可以去试试。”
我说不行,我手用不上力气。唐少就愣住,摸摸后脑勺,滞着看我。我们快到那条街,我被他的眼神看得胸闷,脱下
西服外套,又解开两粒衬衣扣子。唐少问我,你是不是手不好?
我点头,左手抱着衣服,继续往前走。他跟在我后面,又小声说一句,“那我帮你拿衣服吧。”
我回头对他笑,“快点,我请你吃蚵仔煎。”
我们两个走在街上,身上穿的衫都和这地方格格不入,更似异类。T恤牛仔裤装扮的年轻人拿奇怪眼神看我们,唐少全
然不在乎,自顾自东张西望,看得来劲。他说这街像是台湾夜市,好多小吃,我还当他一直都在国外,他说他每年都
要回台湾几个月,不是探亲,只为解馋。他一路和我说那些小吃,没把我食欲勾起,却说到自己口水都要流出来。
我们走到街尾才看到有卖蚵仔煎的店家,门面很小,白色灯箱上照出五个红字“台湾蚵仔煎”,唐少摸着下巴,说,
应该就是这家。
小店里零星坐几个人,店门前摆两张圆桌,都没人坐,空得有些冷清。离圆桌不远,有个在圆铁板边做着蚵仔煎的中
年男人,他看到我们就笑,热情招呼我们随便坐,又拿餐牌给我们。唐少想坐外面,要看他怎么做蚵仔煎,我都没所
谓,就跟着坐下,靠近铁板,热气源源贴过来。
唐少要一份蚵仔煎,我以前吃过一次,吃不惯里面的生蚝,就要了瓶冰啤。男人冲着店里就喊,“阿妈,一瓶冰啤!
”
他回到铁板前,又拿起长柄木勺,在铁板上摊饼,唐少看他手法,夸他正宗。有个白发婆婆拿着冰啤从店里出来,笑
眯眯到我们面前,她用扳手撬开樽盖,我看到一股白气跑出来,喉咙开始怯场。都怪下午那瓶冰镇可乐,冰到我嗓子
现在还痛。
我迟疑着去握酒瓶,唐少忽然和我说,对不起。我不知他从何来的道歉,就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在
包厢里才听猴子说,你和顾乔不合,真是对不起,本来要他带你来吃饭就是我出的主意,让你尴尬了。”
“我都没尴尬,不用道歉。”我奇怪的是,他怎么要找我去吃饭,就问他。
唐少呵呵笑,“我要给你手机,问你名字啊。”
我笑他傻,“给我手机让别人带给我就好,名字你也是问别人,他们就会告诉你。”
唐少却说,“现在人办事都没有效率,我本来想找猴子带手机给你,后来一想他要是今天饭局喝多了误事了怎么办,
那我明天怎么联系你玩?”
我饮一口酒,真是冰到将人都镇住。唐少的蚵仔煎上来,鸡蛋好香,我嗅嗅鼻子,他递一双筷子给我,“吃吃看啊。
”
我卖他面子,拿了筷子,戳一块蛋。唐少对我说,“我下午看你拿左手开易拉罐,还以为你是左撇子。”
我说,猴子说我和顾乔不合,没告诉你我的手就是因为他才不好用的?
唐少摇头,又点头,说道:“刚才饭桌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说了一点。”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避讳,索性就全都和他讲。他听完只问我,“你都没想过报仇?”
我想起以前看的一本电影,里面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就拿这句话回唐少,唐少哈哈笑,说我像是老人家,都
没血气。
我辩驳,我还没你老。
他嘴里嚼着蚵仔煎一个劲点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他咽下嘴里东西又说一遍,“刚才我看到你和顾
乔冷场,怕你尴尬才拉你,说要你住我家。”
“噢,你给我解围。”我笑,“那你也没和会长说过?”
“等下你收拾好东西就回去和他说啊。”唐少拿我的啤酒过去喝,咕嘟咕嘟灌了两口,就抱怨,“干!超冰!”
“唐少你说真的?”
“刚才话一出口我就当它真的了,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唐少朝中年男人招手,“老板,有没有冻奶茶?”
老板又朝店里喊,“阿妈,一杯冻奶茶!”
“该不会你从饭局中途溜走也没和会长打过招呼吧?”我突然想到,不过,要真是这样,怕他手机早被会长打爆。
“我刚才就是出去看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手机都没拿。”唐少回答得诚恳,我笑他讲大话,“那怎么拿了车钥匙
?”
“车钥匙就在口袋里,手机开静音,怕有学生或是学生家长找我,就一直放桌上。”唐少说完,又骂一句,“干!我
骗你干吗?”
我灌一口啤酒,对他摇头,“唐少,你是老师,骂人怎么这么流利?”
“干!我是黑社会太子爷诶,不会骂人岂不是要被那些兄弟笑死。”唐少的冻奶茶送到,他大饮一口,又说我,“你
要是去到我学校,不要喊我唐少,学校里都不知道我是谁。”
我笑,“那我喊你什么?唐老师?”
唐少也跟着笑,“随便你,不要喊唐少就好。”
第五章
我看他吃完,摸出口袋里曼露多塞的一把钱买了单。唐少看我付账,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我心想,这个少爷还真好
伺候。他载我回嘉豪,坐车上又和我说,“我这个人其实有时候脾气不是很好噢。”
我想了想,回道:“真看不出来。”
唐少听了就笑,我就问他,“唐少,你这么出来,会长那边真不要紧?包厢里好多老人。”
唐少收起笑,表情认真了不少,说道:“这种饭局每个月都有一次,不过是敷衍,一言不合就要干架。”
“每个月都一次,来M啊?”我觉得好笑,唐少被我这么一说,嘴角一扬,跟着笑了,却没接下去说,这也正常,我说
好听点是在帮会混了多年的老人,说白了,现在不过就是个马仔。一别江湖四年,许多大佬我都不识,许多事情也都
不知,什么人际关系,利益纠葛更是一头雾水,对我多说也无益。
我们都不说话了,他安静开车,汽车里只剩下音乐声。那女人唱歌,声音像在高空中飘,周围景色都被染成紫色,懒
洋洋地。我听得昏昏欲睡,真是奇怪,唐少精神倒好,我侧过头看他,直视前放的眼神采奕奕。我头一歪,眼一闭,
睡了过去。
车到嘉豪,还是唐少拍醒我,我一睁眼就看到他笑脸,即刻人就精神了。我说我进去拿东西,唐少解开安全带说要陪
我一起去,我叹一口气,“唐少,我只比你小几岁,不是才十岁,这么点事我还能自己做。”
唐少又露出那种不好意思地笑,说,那我在车上等你。
我进到酒店里,到自己房间随便收拾了些东西,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好带,不过是一两件换洗衣服,当年去乡下,一
个人,一身杉,走得潇洒。从乡下上来,也只是带些衣衫,没什么纪念品值得随身怀念。
去前台退房卡的时候,前台小姐说我的帐已有人清了,我早料到,又在心里谢了猴子一遍,他这兄弟才算是真兄弟。
前台小姐又说有人寄一包东西要给我,她拿给我一看,原来是今天同曼露去逛街换下的衣裤和鞋。
我拎两包衣服,放到唐少车后备箱里,坐回车里,他说我,东西真少。我说,东西少,跑路方便。
唐少笑得有些无奈,是不是出来混的每天都要想怎么跑路。
那是当然,我们这种人有今天没来日,大佬一声令下,什么鬼门关都要去闯,有去无回地就要把身后事全都想好,要
是还能捡一条命,随时都得去码头,我说道。
“你有没有听过岳飞的故事?”唐少忽然问我这问题,我一愣,点了点头。
“他精忠报国,最后都是愚忠。”
我听他讲完这话,浑身不舒服,皱着眉不吭声了。
“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们都要从背后插进两刀,你为大哥卖命,拼死拼活,最后又得来什
么?一辈子不过都是别人手下。”
我惊讶他竟然和我说这些,应道:“唐少你以后都是大佬,你这么说不怕有人出来自立门户。”
唐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回答我。
他讲的话也都没错,只是我们这种人与他这种少爷不同,他有人为他铺垫,转眼就能接手大好江山,不像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