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着眉瞪我,我笑笑,放下手里漫画,跟着他去结账,猴子又来电话,说在东区清明街口载我们去吃晚饭。
他买好多书,我单手拎着都觉得重。到清明街口时,唐少看一眼路牌,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说这名字真阴森。我说
这里是出了名的丧葬一条街,全都是做死人生意。唐少就笑,怪不得蛮爷现在那么瘦小,原来精气全被这条街给吸走
。
猴子的车很快就到,我把那包书放到后备箱里去,上车才看到曼露也跟来,她坐后排,看到我上车就和我打招呼,热
情称我林哥。我被她喊得不好意思,坐她边上都觉得窘迫。
曼露大约是觉得我不答话,都没意思,就问猴子今晚去吃什么,猴子就说是间新开的日本菜。唐少不知怎地,忽然转
过头问我,“你背上的文身痛不痛啊?”
曼露跟着起哄,伸手就来掀我衫,说着,“我最喜欢看靓仔文身,猴子都没用,说是怕痛,都不肯去弄,哪里像是古
惑仔。”
猴子就反驳,“谁说出来混就要有文身,猴爷我不文身不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我抓着曼露手不让她乱来,她撅起嘴甜腻腻叫我一声林哥,说不给看起码告诉她文了什么。
我说,“文了个凶神恶煞的夜叉,都已经破相,看到吓死你。”
唐少拍胸口说,“我作证,早上看到真是吓到我了。”
曼露睁大眼,“林哥你们搞什么,唐少早上都能看到你裸背啊?”
我被她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回她一句,“还能做什么?唐少今早叫我起床我正好在冲凉,被他看到背有什么奇怪。”
曼露将信将疑地看我,我心想,她才奇怪,这有什么好怀疑。唐少还在那里说文身,他说,那个夜叉身上好多疤啊,
都看不出原来样子,手里还拿三角叉,咧着嘴,真可怕。边说还动手比划,龇牙咧嘴。
曼露一抿嘴就对我说,“林哥那你出去砍人,先把衣服一脱,就能震住一帮人啦。”
我揉揉太阳穴,叹道:“哪个古惑仔出去砍人先脱衣服的?”
他们听了都哈哈笑,我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正值晚高峰,路上又是阵乱堵。唐少闲不住,就教曼露说闽南话,曼露都学不来,倒是学来一口嗲声嗲气地奶腔,一
口一个“林哥”叫得我浑身汗毛直竖。这招对猴子倒挺适用,把他哄得眉开眼笑。
我们车到店门前的停车场,绕两圈都找不到位,只好开到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去。走回日本餐馆时,唐少看着路边一辆
黑色轿车就咦了声,我问他怎么,他说这车看着眼熟。猴子也凑过来,他一眼就认出牌照,说是顾乔的车。要真是早
也见晚也见,那我真要和他一声“好巧”,问问他那聪明脑袋,这种机率会是几多。
我踏进店门,果真看到顾乔和宋涵睿,两人正在玄关处脱鞋,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个年轻男人,头发留到脖颈,嘴唇上
戴一个金色唇环。
这男人我识得,他是齐生长子。
齐生是当年被我砍死的齐生。他长子是当年射穿我一条腿的那个。
他好似也记得我,与我对看。猴子和唐少都做足台面功夫,伸出手就和顾乔,宋涵睿握手,嘴里不停说,“好巧,好
巧。”
顾乔介绍齐少给唐少认识,说,“这是我朋友,齐明缺,刚才国外回来。”
他又介绍唐少,说他是“喜福会太子爷。”
齐明缺听到“喜福会”三个字,眼里明显一黯,却依旧和唐少礼貌握手。他们没客套几句,就有穿和服的漂亮侍应来
问我们是否有订位。我看着另外有人将顾乔他们带走,齐明缺还不时回头望,望到我时,指指自己的右手,对我笑。
这笑我懂,道上见过太多,都是用来挑衅。
“那个齐明缺阴阳怪气的,你认识他啊?”我们到了猴子订的包厢,我才坐下,唐少就到我边上问。
“不算认识,我砍死他爸,他射伤我腿。”
对面曼露正在研究餐牌,忽然抬起头对我啧啧两声,不知是赞还是损地说我“以前事情都能拿出来拍黑帮片,血淋淋
的。”
猴子翻个白眼就说,“我们出来混的,哪个不是血里趟过来,你猴爷爷我手上那条癞疤就是当年……”
“收声啦,这故事都听到我耳朵起茧!”曼露推他一把,很是娇嗔。
唐少又来问我要吃什么,我看半天菜名,都是稀奇古怪,就随他们点,反正我都不挑食。
等上菜时,猴子问唐少,东区那碗面如何。唐少弯起眼睛笑,说是吃了两碗还不满足。
“是不是开记云吞面啊,那里是不错啦,不过,唐少你要是喜欢吃云吞面,我下次带你去一家,就在我们公司附近,
好吃到升仙。”曼露这话又勾起唐少食欲,他看我一眼,就说,那我们明天就去。我想他真是馋鬼投胎。
我问曼露公司在哪里,曼露从皮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我,我一看,是家设计公司。唐少凑到我边上看,还问曼露,“
你们公司是不是设计过一套动物公仔,就是全都长胡子的那个?”
“唐少你知我们公司啊?”曼露一笑,露出细白牙齿。
唐少念叨了句,“那个还蛮有名的,我在LA都买过你们公仔。”
这时,日式移门被人推开,我们都以为是上菜,眼巴巴望向门口,猴子还说了句,上菜怎么这么快?
谁知进来的是顾乔和齐明缺,两人手里一人拿一个小巧酒杯,顾乔手里还握着个日式酒壶。
唐少和猴子显然有些无措,都没料到他们会来敬酒。曼露见状,即刻退到后面去。
顾乔上来给我们酒杯里倒酒,唐少就在那里客套,“顾生你是大老板,来敬我们酒,我们怎么好意思。”说完,他就
站起来,猴子也忙端起满上了酒的酒杯站起身,我也赶紧站起来。
“吃饭都能遇见,算是我与唐少有缘。”顾乔与唐少碰一碰杯,唐少笑说,“我就是天生嘴馋,哪里有好吃的就要去
试一试,顾生你都来这里吃,这里的菜一定不错。”
他们两人碰了杯,齐明缺上前一步,我当他要敬唐少,没料到他却绕过唐少将杯子伸到我面前。
齐生这个长子性格怪异,向来我行我素,人尽皆知。他过来敬我酒,却什么都不说,对着我笑,笑得阴森。我也回他
没尽头地笑,与他碰一碰杯,饮光杯中酒。他看我饮完才幽幽说了句,“痴线林你都好精神,我爸躺地底不知有没有
你这般精神。”
一下全都沉默,我真不知他此时此刻对我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干笑两声,送他一句,“齐生晚上都不来找我,一定在
地底过得滋润,舍不得离开。”
第九章
“好好吃饭的,说这些干什么?”唐少扯着我衣服让我坐下,还顺手摸了把我头发,声音里带笑,他对齐明缺说,“
齐生你别介意啊,他才从乡下回来,脑袋还有些不清楚。”
我在心里笑,齐明缺脑袋才不清楚,人都已死,他和我一个马仔计较什么,就算拿我命去给他爸陪葬,都还怕齐生诈
尸,大叱我的命不值钱。
唐少拉着齐明缺吹水,说什么和他有缘,要与他连饮三杯。他们手边酒杯不够,顾乔过来拿我的杯,我伸手递给他,
他对我道声谢。
他早上还同我说,他都不知他们有枪,那时还不兴用枪,口气中还有哀怨,似乎是怨我怪错他。
现在他又同齐明缺吃饭,我右腿上伤口忽然有些痛。子弹早就被医生夹出,伤口也愈合,痕迹都看不出,只是一到阴
雨天气就像风湿发作。
我朝外面看,包厢外是一小片日式庭院,无风,不见月光,像是要落雨。
唐少和顾乔,齐明缺去到他们包厢,说要继续畅饮。曼露许久都没讲上话,兴许是闷坏了,拿着小包就要去补妆。包
厢里只剩下我和猴子对座。
和服小姐来上菜,上完一轮便退下,猴子提起筷子去夹鱼生,我问他,“曼露干净吗?”
猴子抬眼看我,说她当然干净。
我又问他,你们怎么认识。
他说去宵夜,在粥店认识。
“那是她自己贴上来?你查过她?”
猴子拍大腿笑,“你疑心她有问题?”
“我又不傻,这两天看下来,对现在情况也知一二,无缘无故贴上来的女人还是小心。”我当他兄弟才提醒他,外面
靓女大把,老板给钱什么都做。
“你放心,我查过她,底子干净得很,公司也干净,和顾氏没关系。”他这么一说我也放心不少,笑笑说一句,“出
来混要是死在女人手上,好丢脸。”
猴子摇摇手指,拿老派腔调吟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说他万一死到临头,就恨不得去掐死这朵牡丹花。
直到我们吃饱,唐少都没回来,曼露竟是最先坐不住,推着猴子要他去看唐少怎么回事。猴子慢悠悠起身,不很在意
地说:“要是在这里弄死唐少,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而且,现在关系也没僵到这地步,你担什么心。”
“你个死鬼,就知嘴里跑马,说不定他们干掉唐少,转身就要来灭我们口,你还不去看!”曼露真是急了,连带着给
我使眼色,我笑笑,只好也起来,跟着猴子问了顾乔他们包厢在哪里,就去上门讨人。
宋涵睿看到我们进来,如释重负,长舒出一口气,指着挨墙躺的唐少说道:“你们终于来了,我们还在想要怎么把人
送回去的,就这样给你们送去,怕你们当我们弄他安乐死,和我们拼命。”
被他这么一说,我都想笑,顾乔大约是觉得他说话没轻重,低低喊一声他名字,让他收声。猴子和他们抱歉,我尽马
仔指责,径直就走到唐少那里,他两眼紧闭,眉心皱着,像是睡着。我蹲下,喊他两声,他都没应,凑近去闻,他鼻
息里都带酒精味,一定饮下许多。
大约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唐少嘟囔一声什么就往我肩上靠,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一撞弄得重心不稳,差点摔倒。看他
那么瘦,原来都不轻,我和猴子两人才将他担出顾乔包厢。
猴子看他醉成这样,就和曼露先去拿车,让我们在店里等着。店里店员都热情,给我们搬来椅子,让我们在玄关处等
。
唐少扯着我衣服不松手,我问他,唐少,你明天几点给学生上课?
他恩恩两声,不回答,我看他这样,明天八成是要请假。
猴子好慢,唐少侧倚在我身上,我左手都被他压麻。
“唐少,你再压我,我都担不动你上车。”
他不出声,却把我衣服扯得更紧。
“再扯就要扯破,到时你赔我新衫啊。”
我叹口气,猴子不知在磨蹭什么,我们刚才走过来都没这么久。我摸出手机,找到猴子号码,打他电话他却不接。我
等得无聊,四处看,又看到顾乔,他像是又要来和我巧遇。
他从玄关那头走过来,孤零零一个人,他走到我面前,忽然说,对不住啊,把唐少灌醉。
我抬起头看他,黄色灯光将他脸都熏成暖黄,我笑了笑,“我们唐少都不能喝,给你们看笑话了。”
“等车?”
我觉得和他多说无益,就直接问他,顾生找我有事?还是找我们唐少有事?
顾乔伸出食指,挠了挠脸颊,微微一笑,眼里却是蓄满死水,出口的话不带温度,他说,“我只是来提醒你,最近最
好不要和他走太近,”说到这个“他”,顾乔朝唐少努努下巴,接着对我说,“你手都残,没本钱再拼。”
我呵一声,“顾生,你恐吓我?”
他说,我不是恐吓,只是建议你。
我摇摇头,不想再与他多讲。不管他是真心建议还是又来讲大话,我都没相信他的立场,他与喜福会始终是两股势力
,不能两立。
猴子来得倒是时候,他骂骂咧咧推门进来,我看他一身衫全湿,原来外面真落大雨。
他看到我就和我抱怨,“他妈的,停车场里缴费,该死的机器还给老子故障。”
我给他使个眼色,他一愣,随即看到顾乔,尴尬笑笑,和他打声招呼就过来帮我担起唐少。我们扶唐少起身时,他像
是模糊喊了我一声,我肩上一重,不知他什么时候把双手都攀到我肩膀,整个人重量都压上来,我忙喊猴子帮忙,两
个人手忙脚乱从店里冲进雨幕。
雨好大,雨珠打在脸上竟然疼,眼睛里都跑进水。
曼露从车上下来给我们开门,我和猴子费了番功夫才把唐少塞进后座,我跟着上去。猴子不停骂街,怨天怨地怨现代
科技。
我坐定了,用手抹把脸,车缓缓开动,我看到顾乔,他已走到店外屋檐下,抬起手,有一星点火光一闪,似乎是香烟
。
唐少又来扯我衣服,头靠到我肩上,我肩膀都被他弄到酸痛,又不好推开他,只能将他头稍微摆正些。他脸上都是雨
水,样子有些可笑。我用手抹了抹他脸,他似是不满,皱起眉。
猴子骂街骂到词穷,就说,“这样带唐少回去,会长一定劈死我,要不今晚你们去我家凑合一晚上,我家还有空房。
”
我想也是,就同意了。等交通灯时,曼露用纸巾给猴子擦脸,还递了几张给我,纸巾有香气,我不习惯,就全拿去给
唐少擦,香味好浓,像是给他抹了层香膏。
猴子先送曼露回家,幸好他住高级公寓,地下停车场联通屋企。我们扶他进电梯,唐少似乎醒了半分,喊我一声“阿
仁”,口齿清晰。我和猴子都看向他,他傻傻笑,还一直干呕,我们都当他要吐,电梯一开,猴子就冲到自己家门前
掏出钥匙开了门就拖着唐少往洗手间跑。
我要去帮忙,却被他赶出来,说什么残障人士照顾好自己就好。我也乐得清闲,靠在门边看他给唐少端茶送水递毛巾
,顺便还放了一浴缸暖水。
我说他真有仆佣潜质,猴子边给唐少拍背边干瞪我。
唐少吐了好多,我凑过去看一眼,他都没吃多少,吐出来的都是些蜡黄汁水。
猴子喊我走开,说我都不怕恶心。有空在这里看人吐,还不如去整理空房。
我耸耸肩,问了他空房在哪里就过去收拾。
猴子家里还算干净,不知是曼露常来整理还是托了帮佣的福。不过那间客房就脏乱得可怕,家具上都积灰,脚踏进去
都能在灰尘上印出一个个脚印,床上更是堆满旧衫。地上更吓人,还有带血的纱布和针头,真不知这间房里发生过什
么。
我清理到一半,猴子就扶着唐少进来,我捞起地上纱布就在他眼前晃,“你这里窝藏过多少通缉犯?”
猴子把唐少放到床上,夺过纱布就拍我,“胡说八道什么,你猴哥我不过是窝藏过几个砍死人的。”
我笑,他又说我,你还不是一样,以前都在我家避难。
猴子家从前在郊区,两层房,二楼全都拿来藏人藏刀,凡是惹了事的,都爱往他那里躲。我都去过好几次,他家只有
他妈住楼下,她都不知我们是古惑仔,都当我们是片场跑龙套,当猴子是道具师。
我顺口赞他妈煲一手靓汤。
猴子给唐少盖上被子,就扯着我往外面走,说着,“那你什么时候周六来,我妈周六都要来煲汤。”
我说,好,嘴巴里涌上他妈那碗大芥菜螺片鸡汤的味道,不自觉吞了口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