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上的男孩一个趔趄摔倒在铺满石子的地面上。被擦伤划破的地方顿时血肉模糊,他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想要再站起来,可是却丝毫动弹不得。
正午的阳光太过刺眼,也太过灼热,汗水顺着伊卡洛斯的额头流下来,白皙的脸上沾着一些尘土和血渍,他的眼像是疲惫至极般快要合上,却在最后一刻又睁开来。
然后,他慢慢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伫立在烈日之下,光芒笼罩,犹如复苏的神只。
3)
之后的事就不太清楚了。
我甚至连有没有把水杯里的琉璃碎片拿出来也记不住了。
只是脑海里充斥着那个光芒加身的剪影,兀自睡了过去。
然后稀里糊涂的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跑到浑身是伤的伊卡洛斯身边紧紧地扶着他,让他倚靠着不至跌倒。
我以为他看不到我,因为我就像空气一样,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能根据他倚在我身上的重量来判断自己的位置。
可是孩童版伊卡洛斯一下子拉伸到少年版,他斜着眼,嘴角翘得老高,:“你果然很特别呀?”
然后他突然凑到我的耳畔,压低音调轻声问道:“你说现在,像不像那晚?”
Oh,no!
我本能的挥手想要抽人,想不到手还是被他一把给抓住了。
可是怎么连做梦也会感到痛?
“就这么招待我?”
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眼前是真人成年版伊卡洛斯。我睁大着滚圆的眼睛,完全语塞。
他的左手握着我的右手,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笑着看我。
看我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他敛起笑意,语调严肃的开口道:“本来应该午夜之前过来的……”
接着他的唇角慢慢挑高,声音也变得有些暧昧沙哑:“不过,我现在全部补偿给你,怎么样?”
16
伊卡洛斯握着我的手,一脸认真的表情。
理解无能,准确的说是我完全不想理解。
“好不好?”
“呃……”
他突然起身,一把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劲儿不大,可我却惯性作用摔倒他身上。
赶忙从他身上弹开,伊卡洛斯却又带着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看着我,带着慵懒的声调徐徐的说:“不要着急嘛……”
又是拖长的尾音,浓浓的撒娇口气,寒得我青筋暴起。
“好了,我们现在走吧。”说完,他便兀自拖着我的手,走出了房间。回廊里闪烁的灯光,昏暗而静默。
“等一下,现在什么时候了?”
“我过来的时候刚过了午夜,怎么了?”
“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什么叫‘本来应该午夜之前过来的’,什么‘好好补偿’,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我,深深的叹了口气:“还是那么笨……”
“每次话都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见那家伙又莫名开心的笑了起来,话又说不下去了。
“不过笨一点也好,走吧。”就这样拽着我继续往前走,稍稍侧脸看过去,还可以看到他翘起的嘴角。
我们穿过右殿,来到了下面的草坪棋盘上。夜幕下是清新的青草气息,空旷辽阔的巨大棋盘上,威严耸立着白色的棋子雕像。
他终于放开了我的手,从草坪旁的石桌上取下一盏点亮的提灯。示意我跟在他身后,便沿着草坪旁的小径走去。
“我说伊卡洛……”
“嘘——”
过了一会,伊卡洛斯才侧过身,小心翼翼的看我一眼:“你要说什么?”
“……”
快步走到他身后,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我要说的是……”
傻小子的耳根竟然有些发红了,呵呵,终于让我逮住了先机,“哈!哈!哈!”说完便跟在他身后继续向前,一脸乖巧。
可伊卡洛斯只是错愕的看我一眼,又恢复了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他不再说话,只是兀自往前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他饱含笑意的声音:“你知道我怎么都不会生气的。”
2)
我们沿着小径一直往前走,闪烁的星光照亮了铺满落叶的小径。透过树梢的缝隙,还能看见漫天璀璨的繁星,还有那一轮皎洁的满月。
“一会儿就到了,不要着急。”
“我哪有着急。”
伊卡洛斯转过身来,笑着看我一眼,又转身继续向前走。
“通过这条小径就是城堡的‘秘密花园’了。”
“秘密花园?”这名字也太粉红色少女的梦境了吧……
“我们把珍贵的回忆都放在那里……不想提起的,不能提起的,来不及提起的……都统统放在那个地方。”
“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埃多尔,你真是……算了。”他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我发现这小伊卡跟我在一块怎么就这么娘儿们,难道是我男人的气场太强了?看他堂堂的“伊卡洛斯殿下”,做事却婆婆妈妈的,说话也不清不楚的,脾气变得还比谁都快,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正想着,突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快步向前。
“就在前面了……”
他的声音慢慢减弱,最后湮没在眼前一片耀眼的深蓝当中。
一片近乎椭圆形的湖泊,接近黑色的墨蓝,深邃无底,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碧玉。弥漫在空中的是盈盈的蓝色微光,颜色由深至浅渐渐淡化,最后在一片绿林中,形成了一块蓝色的独特空间。
“这是……”
他拉着我的手继续向前,踏着松软的泥土,满目都是静谧的蓝光。
“葬星湖。”
葬星?
天空中闪烁的繁星跌落到一池墨蓝之中,竟也像被完全吞噬了一般,完全不见踪影。温柔安宁的一池湖水,隐匿了它们所有的足迹。
确实是葬星湖。
“这就是你说的‘秘密花园’?”
“嗯……也许吧,可能我也会在里面藏一些东西……”
好小子,难道是……“手卷?”
“……”
伊卡洛斯特不屑的看我一眼,然后背转身,向湖畔的另一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慢悠悠的嘀咕着:“真不愧是埃多尔……”
等走到了另外一边,他才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我。
挺拔的身姿,略显纤细的体态,他稍稍抬起下巴,唇角略微上扬。在蓝色的微光中,能看到他越发深邃的眼眸,蓝色,纯粹的蓝色。那微微颤动着的睫毛,被散落下来的黑色刘海遮住了些许,却显得越发朦胧。
浑身都被光芒所笼罩着,我所看到的他总是那个样子——慵懒着却是不容侵犯的高贵。
“埃多尔……”
“嗯?”
“听卡戎说,你去了我的房间?”
没想到他会突然跟我说话,怔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看到了吗?”
“什么?”
“Iris。”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莫名的满腔怨气。无奈的点点头,依然回看着他。
“喜欢吗?”
这小子,明明是自己的定情之花,干嘛问我喜不喜欢?难道我说不喜欢,他就扯掉再种上一株?真是莫名其妙。
还没听我回话,他却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为什么一定是午夜之前吗?”
“嗯?”转眼一想,“难道是因为……”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嗯。所以必须赶在那之前。”
“什么之前?”
“情人节呀!”小伊卡总算有些情绪了,他眼睛瞪得老大,青筋都有些暴起,“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哦,对。”都差点搞忘了,那本书上不是说了吗?情人节那天,一对情侣一起种下的爱之花。
“刚刚回房间的时候,看到那个花开得很好……”对岸的伊卡洛斯却突然垂下头,连音调也跟着低了几分。
“呃……?”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慢慢的说道:“算了,你快点过来,还要走其他地方。”
等我快走到他身后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你在说什么?”
“没事。”过了片刻,又传了他低低的絮语,“埃多尔,记住,我在这里藏过东西了……”
“啊?”
“我们走吧。”
3)
一头雾水。完全无法理解。
我迷茫的跟在伊卡洛斯身后,两眼涣散。
脚下仍是松软的土地和深黄的落叶,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是偶尔有几声鸟儿的嘶鸣。伊卡洛斯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不时回头,确定我是否跟在他的身后。
“伊卡洛……”
“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做事都让我这么迷茫好不好?”
“嗯?”他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面对我。
灯光横亘在我们之间,照出彼此的眉眼。只是一条狭窄的小径,身旁都是各种绿色的植物,在黑暗中越发显得形态诡异。这时,突然一只黑色爪状的阴影向这边伸了过来,就在伊卡洛斯脑后,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小心!”拖住他的手就往一边推,可那阴影却瞬间消失了。
伊卡洛斯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这林子里是不是……有鬼呀?”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别闹了,埃多尔。”
环望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右边一簇形状奇特的灌木丛上。
“不要浪费时间了,还要继续赶路,应该就在前面了……你看我做什么?”
狐疑的瞅他一眼,再看看那边奇怪的树丛,“没什么……”
待他转过身,树丛里的好像又有了丝毫动静。
“Oh!伊卡那个洛斯呀!”
由于受了惊吓,我马足音量吼叫起来,一边吼还一边朝他跑去,只是没想到这一跑还踩上了洼坑,脚一滑,就直接扑到了伊卡洛斯身上。
一定是我用力过猛了,可怜的小伊卡被我直直扑到了地上,成了我的人工肉垫。
手里的提灯也随势跌落出去,沿着小径滚进了一旁的树丛中,这下,视线里更是一片漆黑。
“伊卡洛斯……”
“那个……你先起来……”
一个激灵从地上火速爬起来。四下还是黑漆漆的一片,就着星光,可以依稀看到伊卡洛斯拍着衣服艰难的站起来的身影。
“你没事吧?”反倒是他先问起我来。
“呃……”
“来,把手给我。”
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温暖的手便握了过来。细腻而温热,就像感受着太阳的抚慰。
“现在,跟在我后面,前面好像有光源,就快到了。”
连声音也温柔至极。
他转过身,还是能够看到他颤动的睫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那样,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一直觉得伊卡洛斯有时候跟我的相处方式很奇怪。有时候,总觉得好像他面对的人不是我。
思绪莫名被打乱,直到黑暗中伊卡洛斯的声音再次轻轻响起:“不要怕……”
只是觉得很奇怪。
那么温柔,那么温柔,好像他面对的真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在舞会上手执雪扇,半遮眉目的女孩,总觉得他好像一直跟她在一起。
伊卡洛斯的声音很好听,就像让人沉醉的香气,伴随最后几个字被徐徐吐出——
“埃多尔。”
“什么?”
“我在叫你。”
“叫我?”
他睁大眼,一副被哽住的表情,“当然是叫你了,只有你在我身边呀。”
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语塞。抬起那只被他握住的手腕,举到他的眼前,使劲晃了晃。
“怎么了?”
挣扎着把手放开,故意把眼睛瞥向别处:“我说,不要老是拽着我的手,爷我可厉害得很,自己可以保护自己的……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在把我当娘们看,有损我的自尊心。”
表情错愕了一瞬,过了一会他才吞吞吐吐的回答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视线偏移了很久,最后才落在我的脸上:“我想保护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转身向前走去,前方的光源形成了指路的灯火。
我快步跟上去,伊卡洛斯还在兀自说着:“看到比自己弱小的人就有想要保护的心情,这就是所谓的强者吧。”
“你……”这个混账!
“所以,埃多尔,你要变得更能干点才行。老是一副糊糊涂涂的样子,做事又不机灵,以后受欺负怎么办?”
说得我像个呆子一样!我什么时候不机灵了?
“不过……要是碰到群攻或者围剿,就算你变聪明了也无济于事……”
这家伙还跟我侃起人类社会生存法则了?不过……“要是真遇上兵荒马乱的,谁也顾不了谁,那种情况还能指望谁来救……”
“我喽。”
“什么?”
“我们到了。”
只差一步,便可完全步入光芒之中。眼前的绿色树林里莫名升起了一层薄雾,不知名的飞行物在树枝间闪烁。朦胧,飘渺,完全仙境般的世界,看得我一时傻了眼。
17
眼前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苍翠的绿色树林为底,轻轻渲染上了一层几近透明的雾气。无数星光般璀璨的小光点在树梢上停留片刻,又慢慢飞走了。浑身环绕着或红色或蓝色的光晕,遮住了黑夜,只余下一片极致的炫目。
伊卡洛斯独自走进这幻境般的光环中,站在环形的树林中央,笑着看我。
整个空间并不大,流光溢彩中,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
好熟悉的画面,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伊卡洛斯稍稍侧过头,还是带着笑意,“过来吧。”
四处张望一下,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看到,但是还是觉得很奇怪。不自在的向他走过去,停下来时,还假意咳嗽了几下。
“那个,这些都是什么?”
见我一直不伸手,他也识相的把手放了下去,仰头,张开手轻轻转了一个圈,“这些,就是我的秘密。”
一团蓝色的光晕落在他的肩头,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精灵,白色的长裙,背上是透明的翼。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
“精灵也属于西尔维奥的管辖范围。”他伸手,将那个小家伙托在掌心里,“虽然不及当年第五家族的术法强大,家族却在远征北部水域的过程中,凭借着对巨人和精灵的保护政策获得他们的信任和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