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一定要赶尽杀绝……”
“因为他们是西尔维奥!残忍,冷漠,自私的代称!利用统治者的权势为所欲为,手段狠辣,作风阴险……这是他们这群败类应得的报应!你知道有多少人枉死在他们手中吗?”
脑海中浮现出拉克希丝抚着我的头柔声细语的样子……蕾伊被打却无力还手的糗样……卡戎被气到面瘫脸都抽了筋……绪拉斯在夕阳中闭着眼轻轻的点头……还有浅蓝色的微光中,伊卡洛斯微笑着看我的神情……
这些人……真的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罪有应得?
“你怎么了,埃多尔?难道你忘了组织的誓言,誓死消灭西尔维奥的承诺?”
“我不是XS……不是XS,只是埃多尔……”
吉斯莫咬着嘴唇,像是被我气极:“那……你忘了乔万娜还被囚禁在肮脏的监牢里?”
心里一紧,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样,那天的计划会如期进行,我会跟随阿昂佐去参加祭祀宴,到时候你就会看到西尔维奥的灭亡。”
那张苍白青涩的脸上闪耀着无法抑制的激动,那种狂热和兴奋不压抑猎物到手的猛兽,狰狞,可怖。
直到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门边传来了些许轻柔的声响——
“埃多尔,睡了吗?”
是伊卡洛斯的声音。
25
红木大门应声打开,房间里漆黑一片,只剩落地窗外满目的星光。
伊卡洛斯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边,就着星光,将手放在我的头发上,轻轻的拍打着,就像在哄迟迟不肯入睡的小孩。
“埃多尔,醒醒。”
连声音也是温柔至极。
装作睡眼惺忪的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银光中耀眼夺目的伊卡洛斯。
“家里来了要函,说是让我们马上回去……”稍稍略过他的身子看向身后巨大的红木衣柜,半开的一条小缝后是吉斯莫闪烁的眼。
“怎么了?在听吗?”
“嗯……”
他侧眼不经意往身后看去,然后又转过头笑着看我。
“我知道你身体还没好,可是母亲的命令不能违抗……等下在马车上再小憩一会儿,回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好……那我们走吧。”
于是就赶忙起身来穿好衣服,套上鞋子后就拖上伊卡洛斯的手准备快点让他走。
可他怔怔的站在一旁,看着我好久才终于笑了出来,然后他走过来蹲下身,一边解开我衬衣上的扣子,一边傻笑着说:“笨蛋,扣子都扣错了……”
一刹那有些失措,我看着他温柔的眉眼在我眼前跃然闪烁,竟像繁星落了满眼。
等到他整理好了我的衣物,就站起身来盯着我傻笑:“不用这么着急……”
然后就像往常一样伸出手来,可过了一会就自己放了下去,尴尬的笑了笑,就示意我跟他一起出去。
通过主干的传送点,我们很快便到达了巨树底下。道路两道站着古斯塔沃的侍卫,而长队尽头是西尔维奥的车队。只有阿昂达一个人礼貌的站在迎接我们的入口处,可脸上却是一副颇为疲惫的样子。
伊卡洛斯向他告别后,就在卫队的簇拥下向马车走去。
深夜的天空是镶嵌着钻石的墨蓝色天鹅绒幕布。
伊卡洛斯走在我的前面,声音却又懒懒的飘过来:“埃多尔,别忘了我们的游戏。”
2)
马车上又是无言的沉默。
发生的事情太多,连夜赶路,再加上肩上的伤还没痊愈,脑袋里就又是一阵翻天覆地般的烦乱。
“埃多尔,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呃?没……没。”像是被看穿心思一样,一时竟回答的手足无措。
“不好奇吗?塞维对他哥哥的态度,还有阿昂佐的突变……”
确定引起了我的兴趣,伊卡洛斯便慢慢勾起嘴角。
——传说贵族的突变也是源于第五家族的灭亡。
最高家族在烈焰里突然结束了昔日的辉煌,这引起了其余四族相当的恐惧。有人曾预言,这将是贵族势力毁灭的前兆。
可话只说对了一半。
在第五家族消失后,作为最后到访的客人和日渐强盛的西尔维奥家族的王后,拉克希丝再次来到了那座灰黑的废墟。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个晨曦后,拉克希丝带着象征着第五家族强盛繁荣的魔法源回到了贵族领地。
之后,她召集各族统治者,商讨后决定了一份协议:她将会把魔法源分散到各族,强大他们的势力,而条件就是,西尔维奥的绝对统治。
最终,这个提议得到了各族统治者的认同,于是,艾米瑞达便拥有了长年栖于海底的能力,古斯塔沃得到了统治巨树的魔法,瓦莱罗具有了横行于陆地的权利,而西尔维奥,得到了最大份额的魔法源,他们的城池建立在一片水域之上。
事实上,我们所在的这块大陆本身就是由一片汪洋为基来创造的,拥有了水上霸权,相当于就是拥有了这个世界。
而在此之前,第五家族的城堡漂浮在天空中,是真正主宰世界的力量。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各族里却发生了异变。
准确的说,也就是二十年前,艾米瑞达的统治者离奇重病,瓦莱罗的妻子突然离世,而在十年之后,古斯塔沃的统治者也离奇逝世,艾米瑞达的家族之首也终是病危难愈。惟独只有西尔维奥安然无恙,人们咒骂着,明明最应该受到惩戒的人却独享安稳。
各贵族始料未及,纷纷遭逢突变。
于是,艾米瑞达的先辈长老只得让家族里最大的男性子嗣匆匆继承王位,古斯塔沃也对外宣称长子为家族继承人,并在守满族规的丧期后继位。
可是偏偏古斯塔沃的两个殿下都没有成为王者的雄心壮志,两个傻小子只想着要怎样踏遍世界,去探寻除去这片土地以外的地方。
于是,在看到哥哥被立位之后,塞维里诺在先辈老者的房前跪了整整一夜,希望能够代替哥哥继承王位。
塞维里诺本身就不是适合权利纷争的人,请求理所当然的被驳回,只是从此之后,两兄弟却形同陌路。阿昂佐告诉他不要妨碍他享受自己的人生,享受权利地位,更是自此之后流连于男色之中。
塞维里诺认为自己受了欺骗,就像被信任的人所背叛。——
“其实呢?都是装的吧?阿昂佐不是贪恋权势,也并不贪恋男色?”
“前半句倒是说对了。”伊卡洛斯看着我眨眨眼。
“难道?怎么会……”
“觉得奇怪吗?”伊卡洛斯看我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我倒觉得很平常。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男的也好,女的也好,有什么区别?”
“呃……那,塞维是不是一直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的与他哥哥作对?”
“谁知道呢。”伊卡洛斯不痛不痒的回答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懒懒的说道:“我说要娶伊莉丝的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又是那个名字。
其实根本就没有解释的必要和意义。
“嗯,我知道。”
“呃?”伊卡洛斯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知道什么?”
“……我……头有点痛。”
“那,你好好休息……”
真的太累了,我把头轻轻枕在马车的窗框上。
“埃多尔,你生病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说实话还真不太适应,虽然唧唧喳喳的才像你的作风,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很好。”
听着他在耳边的喃喃低语,竟觉得莫名的安宁。
“埃多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伊卡洛斯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不知道他说的话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说——
很久很久以前,蓝天下,有一池湛蓝的湖水,湖里生活着一群银色的小鱼。
小鱼们自由快乐的在湖水里畅游,幸福的生活着,与世无争。
可是有一天,最大的那只鱼儿莫名死去了,留下一群小小鱼,一时慌了手脚。剩下的鱼儿里,最大的是雌鱼,按理便不能统领大局,第二大的雄鱼便主动提出想要保护雌鱼还有其他的小鱼。
可是毕竟只是一只手指长短的小鱼,任性蛮横、稚气未脱的小鱼,怎么能带着大家在汹涌的波涛里安稳活下去呢?
小鱼默默做了很多努力,成为了那个年龄里最厉害的小鱼,却还是任性着胡闹着,也像他那个年龄里的小鱼一样,自以为是的做着无理的事。小鱼儿闯的货,雌鱼便收拾,这样好像过得也很好。
但是有一天,雌鱼请求陆地上的红鳞水蛇,希望他能保护那只任性的小鱼。
小蛇说,人应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变得很强大。
小雌鱼不说话,只是笑着。然后她游入湖中,再没有回头。她说,鱼儿的生命是很短的,可能还来不及等到变得足够强大,就不得不死去了。
所以,才希望在能够畅快的时候,每一刻都活得淋漓。
之后安静了很久,耳边才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嗯?”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声响。
我翻了个身,心里想着自己一定是做梦了,不然怎么老是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边?
3)
记不到最后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了,朦胧中感觉有人把我抱回到床上,甚至帮我的伤口换了药,然后柔软的被单覆盖下来,便陷入了酣睡中。
灿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洒下来,所及之处一片暖意。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卡戎那张面瘫脸。
“你终于还是出现了?”揉着眼坐起来,大张着嘴准备打的哈欠却停了下来。
房间里被塞得满满的。原来不止是卡戎,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对绿衣的卫士。
他将右手放在左肩上,欠身问安。然后不带感情的继续说道:“法比奥先生,女王殿下请您到大厅一议。”
4)
一路上都惴惴不安,难道是拉克希丝发现了我跟XS的联系,议事的大厅向来都只用于接见别族的来访者或是特殊要务,被传唤到那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跟在卡戎身后,而那一对绿衣卫士又像押解犯人一般,整齐划一的在我身后举着长剑。
终于忍不住了,我迈开步子凑到卡戎身边,尽量压低声音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女王殿下会突然传唤我?”
卡戎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着,声音也是十二分的严肃:“殿下有事想要询问一下先生。”
“什么事?”
“到了您就知道了。”如此不苟言笑,看来这个人是真正的卡戎,那……
“……伊卡洛斯知道吗?”
卡戎怔了怔,停下了步伐,背对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没必要知道这件事。”
心中一紧。不过他说得也对,与其牵扯到伊卡洛斯,让他为难,还不如我自己一人面对。
“卡戎……”
前方的人还是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
“无论如何,请一定要忠于你的殿下。”
他瞥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法比奥先生过虑了,卡戎只忠于西尔维奥。”
然后,长长的绿衣卫队在白色的宫殿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条笔直的红色地毯,而红毯尽头的王座上,端坐着的拉克希丝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瀑布般的金色长发衬着白色的长裙,美丽非凡。
卡戎独自向前走去,经过两旁坐在红木靠椅的先辈长老,然后在王座的阶梯前单膝跪下。
“女王殿下,埃多尔·法比奥先生已经到了殿前,等候您的传唤。”
像突然回过了神,拉克希丝稍稍抬起眼,望向殿门前被卫队包围住的我,长毯两旁的老者先辈也把目光投了过来。
“进来吧,埃多尔。”
深吸一口气,踏上红毯,直直的朝着王座走去。
一定是在这段时间露出了破绽,被别人察觉了,而且祭祀宴举行在即,XS有所行动定是必然,我一定被当成了收集情报的奸细。
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我走到卡戎身旁,依旧当膝跪下,极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拜见,女王殿下。”
“起来吧。”
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卡戎也退到了红毯一旁。
拉克希丝仍是目光空洞的看着别处,完全的心不在焉。她很久都没有说话,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靠椅上站起身来,虽说是先辈不用行礼,可他仍将手放在了肩头。
老者沧桑嘶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说——
“殿下,经过元老院商议,若事情属实,我们一致同意将他处以死刑。”
26
什么?
完全无法相信,突如其来的责难,毫无道理的刑罚,就连最基本的审判也免了吗?
座上的拉克希丝眼里总算有了些神采,她怔怔的看了看阶梯下目瞪口呆的我,竟笑了出来:“翁贝托,你吓着小孩子了。”
她又温柔的弯起眉眼,像是真的遇到了很好笑的事情:“……就连我也吓坏了呢。”她做出无辜的表情看向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你也知道陛下生病了无法出席元老议会,所以由我代为审理。您一上来就跟我说‘处死’‘杀人’这种事……”拉克希丝笑得越来越妖媚,但眼角却明显没了笑意:“……西尔维奥的统治到底是以元老会的决议为准,还是以统治者的命令为准?”
贵族体系向来就不是单单指拥有家族血脉的后裔。
除了拥有纯正血统的家族传人之外,其下还分为了元老院,魔祭师,随侍,卫队,仆人五大部分,而其中,元老院的成员都是上一任统治者还在世时受到重用的臣下,年过花甲之后,就成为新任王者的元老院成员,以先代的教诲和家族使命为戒,协助新的统治者谋划决策,是贵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也正因为这样,拉克希丝的态度更是让人费解。
被训斥后的老者又颤颤巍巍的坐回靠椅,身旁的其余元老院成员明显有些不满。
可是她还是微笑着,继续说道,语气轻柔而和善:“埃多尔……”
“嗯?”
“别被吓着了,只是最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心虚的低下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仆人们都在说,伊卡洛斯殿下的身边出现了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随侍,他不但不用伺候殿下,还被随侍里地位最高的卡戎大人贴身保护着……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少年的身份,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笑容魅惑而妖娆。
“少年是个乐观的小伙子,没事总是乐呵呵的哼着小曲在城堡里到处转悠,而且竟然结识了西尔维奥里最特殊的那位少爷,还与他谈天玩笑,触碰了禁忌还不自知,仆人和侍卫间开始流传着关于这个少年的一些猜测……当然,还有一些或许太过真实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