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鸾天下往后既是我鸾承的,又怎会做自毁城墙之事?过往诸般,本王再不追究!不过么……”他唇角微扬,露出
一抹意味深长的阴寒笑容,“只除了一人,潇允潇大人您!”
潇允目光一闪,定定看着鸾承,沉默了片刻,一点点挑起眉,淡淡道:“谨遵王爷之命!瑞王爷您是天皇贵胄,自不
会食言。潇允明日安顿好杂务,自会前来任凭王爷处置!”他低头看向明瀚,“平南王以为如何?”
“本王也应下就是!” 这一句应承咬牙切齿吐出,明瀚双目圆睁,眸光阴狠,几乎要吞噬了他。
潇允却不在意,微微一笑:“好!既然两位王爷都应下了,明日,请来受降吧!”说罢他移开宝剑抛到地上,朝鸾承
一抱拳,宽袖轻甩,再没看上官子瑜一眼,转身出了大帐。
帐外守卫的兵士没得吩咐,目送着这位大鸾皇朝右相潇允一身紫色朝服,宽袍大袖,大步流星昂然离去,皆面面相觑
,不知所以。
上官子瑜跟上几步,很快失了潇允的踪迹,不由默然垂首。先前本以为潇允是怕自己坏了他的大计,才阻止他插手,
这会儿才明白,他不过是怕连累了自己,要将这投敌叛国的所有后果一人扛下。鸾承对潇允早已恨之入骨,若是他明
日交了颖都的城防,当真任这位瑞王处置,岂不是连命都不能保了?他心中焦急,却只能暂且静观其变。
明瀚这会儿僵坐在椅中,面沉似水,两手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恨不得这就追上前剁了潇允解气,可又不能立时毁诺
,只气得脸色青黑,眼看着他渐渐去得远了。
鸾承心中暗笑,面上却满是关切,上前道:“岳丈,可要让军医前来包扎伤处?您放心,待我入了城,必将这潇允捉
来给您出这口恶气。”
明瀚冷哼一声,站起身道:“恭喜瑞王殿下,不费一兵一卒得了颖都!”没等鸾承说话,他重重一甩衣袖,径自出帐
扬长而去。世子明扬与副将、侍卫皆鱼贯而出,帐内很快只剩了鸾承几人。
帐幕兀自晃动,鸾承轻轻哼笑,回转身缓了神色,看向上官子瑜,换上一脸的温和诚挚:“太傅自北疆前来,一路车
马劳顿,还遇上这闹心的事儿。承儿陪您先回去歇息,用些茶点吧。”
“也好,殿下费心了。”上官子瑜垂下眼,被浓黑的长睫遮住的眸底浮出一丝浅浅的倦色。鸾承,你到底变了……
☆ ☆ ☆
上官子瑜随着鸾承来到方才的营帐,冬生命人奉上茶水点心,又亲自端来温水给他净面,里里外外忙活一通,脸上是
抑制不住的笑意。
用过点心,鸾承吩咐庄臣先带秦风下去休息,秦风看了上官子瑜一眼,见他低头抿着茶,并没作声,只得默默去了。
冬生也识趣地跟了出去,在帐门外守着。
鸾承含笑注视着上官子瑜,起身来到他面前蹲下,抱住他双膝,将头歪靠在他腿上,长舒了口气,轻轻道:“太傅,
承儿终于把您盼来了……”
上官子瑜宽袖微动,就想推开他,念头一转,已将伸出的手掌落在他乌黑的发上,轻轻抚摸:“承儿,为师也念你得
紧。”鸾承起兵夺位,已是法理之外,自己若是再不能动之以情,只怕此次前来,会全无收获了。
鸾承听了大喜,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抬起头看着他,目中光芒流转,一瞬间满是期盼的柔情:“太傅,您当
真念着承儿?”
上官子瑜心中一凛,忽地想起这孩子对自己曾有着非分之念,忙肃然道:“正是,殿下远离京师,臣与太上皇、东平
侯自会时常挂念。”
鸾承面上一僵,静静看了他好一会儿,慢慢站起身踱了开去:“原来太傅是为了他二人前来。”
第 39 章
“殿下。”上官子瑜站起欠了欠身子,眼神柔润,嗓音温和,“臣听闻您为平南王所迫,出兵颖都,早想前来,无奈
北疆战事吃紧,数万将士血溅沙场,埋骨异乡,陛下犹自身先士卒,亲历前沿,臣身为大鸾朝左相,自然不能擅离边
关……”
鸾承霍然转身,“不能擅离边关!此时又如何回来了?”几步行到他身前,双手用力捉住他的肩头,“是听闻我大军
打到了京城,太上皇要立我为帝么?太傅,您今日来,是为我鸾承,还是为鸾启做说客?”
肩骨大痛,上官子瑜啊了一声,鸾承毫不在意,反是冷笑道:“太傅,您也知道痛么?我鸾承这些日子,客居异地,
度日如年,却听闻鸾启对您言听计从,百般宠信,我又有哪时哪刻心中不痛!”
他手上使力,将上官子瑜推按入椅中,低下头看他:“委屈太傅先在我帐中住下,待明日入京,我会给太傅安置府邸
,决不会比鸾启给您的差了!”
“殿下!”上官子瑜见他要走,忙出言阻止,“臣有几事不明,殿下可否让子瑜解惑?”他伸手揉了揉肩头疼痛之处
,微微吸了口气。
鸾承看他蹙着眉忍痛,不觉有些心软,慢慢回到他身旁椅中坐下,板着脸道:“太傅请讲。”
上官子瑜将手伸过去,慢慢覆住他搭在大椅扶手上的手掌,冰冷的触感一点点沁入掌心,他凝视着鸾承,缓缓道:“
殿下随平南王叛军来京,是否出于本意?”
鸾承毫不犹豫应了声“是”。
上官子瑜目光陡然暗下,垂下眼,低声道:“太上皇与东平侯前来相劝,你……你……为何……”
鸾承反手握住他的手掌拉到身前,目光灼灼:“是,我是扣下了他二人,请求太上皇改立我为帝!太傅,这大鸾江山
原本就是我鸾承的,如今我只不过是从鸾启这小儿手中夺回来而已!太傅,你可知道,我大军一路北上,虽是夺城占
镇,可除了几场战事,几乎都是兵不血刃得了城池,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今日,我也允下了潇允的约法三章!太傅
,我鸾承秉从太傅教诲,还知道怎样做个好君王!”
他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站起身将上官子瑜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太傅,承儿要这江山,更要您!”他全身微微发颤,
手臂的力量愈来愈大,几乎要将对方的身体按压入他胸中。
感觉到怀中之人的挣扎,鸾承轻轻放开他,歉然道:“太傅,可弄痛了您?”
上官子瑜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轻轻摇了摇头:“殿下,您今日借平南王之力夺了帝位,往后却要将其置于何地?”
“平南王明瀚是我岳丈,总有三分儿女亲情,此次是他主动开口,要出兵助我登上帝位。事成之后,他要我……”鸾
承顿了顿,偏开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封他为摄政王。”
“摄政王!”上官子瑜惊怔片刻,忽地仰面大笑,“好!瑞王殿下真是雄才大略!”
鸾承极少见他笑得如此轻狂,很是诧异,转回头看他:“太傅……”
“殿下可知,世袭平南王雄踞西南郡已历百余载,明瀚近年来更是秣兵厉马,以待良机。当年太上皇将平南王郡主珠
玑赐予你为妃,便想让明瀚看在女儿为后的情分上,息了这夺位的念头。可惜阴差阳错,命运弄人,竟到了今日这一
步!”他深深望着鸾承,“殿下若是为帝,臣不敢言。可要让明翰摄政,殿下事事听之任之,终有一日会被其取而代
之。到时殿下又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鸾承脸色渐渐发白,嘴唇动了动,恨声道:“太傅放心,我做了皇帝,自会慢慢削去平南王一族的权势,收归朝廷!
现今平南王麾下十八部已有八部被我收入掌中,假以时日,必能尽数归我掌控。”
上官子瑜微微苦笑,慢慢道:“殿下有此雄心,臣心甚慰,只怕到时大权旁落,有心无力,再也无法扭转乾坤。”
鸾承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方道:“这却不要太傅操心,我总有牵制他的法子。”
“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要借外族之力侵犯我中原疆土么?”
上官子瑜这话脱口而出,先自后悔,鸾承脸上已然挂不住了,一掌击向桌案,沉声道:“太傅累了,先歇息吧。”
他方自转身要走,被上官子瑜轻扬宽袖拦下:“殿下,臣要见太上皇与东平侯!”
鸾承摇头:“他二人喜静,不愿见外人。”说着径自向门外行去。
上官子瑜眼见着他要出了帐门,心中焦急,大声道:“是不愿见还是不能见?殿下,上官子瑜不是外人,请允臣叩见
!”
鸾承脚步顿了顿,仍是挥开帘子行了出去。
听着他大声吩咐冬生和众兵士好生守护太傅,若有差池,决不轻饶,众人齐齐应声。鸾承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上
官子瑜缓缓坐入椅中,一股莫名的悲凉自心底深处一点一点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鸾承对太上皇与鸾启怨念颇深,铁了心要夺取皇位,看来自己是无力劝他回心转意了。如今端看太上皇与东平侯二人
意思如何,他才好有所动作。可鸾承不让他前去相见,这却如何是好……
自己离开北疆多日,不知战事怎样,更不知上官豪是否生还……鸾启……还好吧……
不知过了多久,帘子轻响,冬生进来,打断了上官子瑜的沉思。
“太傅,可以用饭了,军营简陋,这些菜都是主子特意命人出去采办的呢。”他指点着身后的兵士将饭菜摆放到桌上
,打火折子点亮了灯。
原来已是傍晚了,上官子瑜净了手,挽起袖子,招呼冬生一起用饭。冬生扭捏了一阵,便也坐到了桌旁。
上官子瑜一边吃饭,随口问:“你主子呢?”
“主子他……”冬生悄悄抬起眼皮看他,“主子方才与平南王起了争执,和庄统领骑着马出营去了。”
“争执?为了何事?”
“听说是为了……太上皇和东平侯……”
上官子瑜心口猛然一抽,眸光似剑,盯住冬生:“他们要拿太上皇二人怎样?”
冬生看了看帐门处,目光中隐隐露出一丝惧意,压低了声音道:“太傅,平南王要杀太上皇呢……”
“啪”的一声脆响,上官子瑜手边的碗碟落到地上摔得粉碎。他一把揪住冬生,颤抖着嗓音问道:“东平侯现在哪里
?可安好?你……带我去见他!”
“东平侯还好,他与太上皇都在一起,不过……”东生挠了挠头,“主子多半不许我带您去。”
上官子瑜慢慢站起身,将手按住他肩头:“冬生,太上皇与东平侯是我大鸾朝万民的主子,无论你我还是你王爷主子
,都要敬之爱之。你……只带我前去相见,并无他事。”
冬生满脸疑惑,半晌点头道:“太傅,我只听您的。”
门口守卫见冬生亲自带了上官子瑜出来,也没拦阻。天暗了下来,营中影影绰绰的几处篝火将灰蒙蒙的天空映得微微
泛着红色。
冬生手里执着一盏风灯,随着穿掠而来的秋风摇晃不止。上官子瑜穿得有些单薄,微微打了个寒颤,他也顾不得回去
添衣,只催促着冬生速行。
好在所去之处并不是很远,尚算宽大的营帐外密密麻麻守着全副武装的兵士,见两人走近,横刀拦住。守卫的头目迎
上来陪笑道:“冬生公子,瑞王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否则,会要了咱们的脑袋呢!”
冬生见当值的是平日里一起喝酒掷色子的副将李蒙,心头一松,摆摆手:“李将军,这位是王爷最敬重的上官太傅,
不是外人。咱们只进去看看就走,王爷回来,有什么事由我担着!”说着拉住上官子瑜向内便闯。
李蒙早就听说过上官子瑜的大名,又是瑞王贴身侍从冬生亲自带来的,倒也不好拦阻,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两
人进去。
上官子瑜进了大帐,一眼便见着靠内的床榻上一坐一卧的两人,偏身坐在榻前之人须发皆微白,却是身形挺拔,神色
凌厉,正是太上皇鸾舞,榻上卧着的人被他遮住了脸面,只见着枕间披散的乌发,多半便是东平侯潇湘了。
数载不见,思念之意瞬间如潮水翻涌,眼中一阵润湿,他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下,深深磕下头去:“臣上官子瑜叩
见太上皇,叩见东平侯!”见冬生在一旁呆愣着,忙伸手拉了他跪下。
鸾舞回过头,稍一怔愣,起身大步行过来,二话没说,竟是一把扯住他头发拉起,啪啪先扇了他两耳光,怒叱道:“
上官子瑜,你果真来了!当年我就该杀先了你!如今你竟然本事大了,胆敢随着鸾承兴兵反叛!”
上官子瑜被他这两掌打得头晕目眩,一时没明白过来,只当太上皇责骂他教了个好弟子,心下愧然,连连叩首:“是
臣之过,请太上皇责罚!”
鸾舞怒极反笑,抬脚踢在他肩头:“上官太傅,你今日是来找打的么?你放心,便是你施这苦肉计,我鸾舞也不会将
这大鸾江山传给了鸾承!”
“鸾舞!”潇湘撑着身子自榻上坐起,声音无力,“住手!鸾舞,子瑜不会。”
鸾舞长须一颤,忙回身扶住他,温言道:“你就知道溺爱孩子,一个个都反了天。”出口的虽是责备的话语,嗓音却
极柔和。
冬生惊得呆了,跳起身喝道:“你……你即便是太上皇也不能随意动手打太傅!”
上官子瑜伸手扯住他:“冬生,你先出去。”冬生梗着脖子不愿,在他凌厉的目光逼视下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上官子瑜回身却见潇湘虚软地靠在鸾舞身前,脸色灰白,忙强忍着脸上肩上的疼痛,跪行到他身前,颤声问道:“侯
爷,您这是怎么了?”
潇湘微微摇头:“无碍,不过是偶感风寒,子瑜不必担心。”
鸾舞冷笑:“猫哭耗子!上官子瑜,这还不是你的宝贝弟子做下的!骗我二人吃下散功丸,便以为能予取予求了么?
”
“散功丸……”上官子瑜心中发寒,他于武功之道一窍不通,不知服了这药是否有性命之忧,一时竟不敢出口相询。
潇湘朝鸾舞瞪了一眼:“不要吓坏了孩子。”他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上官子瑜肿起的面颊,叹了口气,“回头让鸾承给
你好生上药,太上皇手重,不要伤着筋骨了。”
“是。”上官子瑜犹豫着抬起手,轻轻握了握停在脸颊旁的手掌,又迅速放开,那仅仅一触而感知的热度已如一道暖
流自指尖缓缓淌入心窝。他深深吸了口气,郑重道:“侯爷放心,我上官子瑜便是性命不要,也会保您二位平安。”
抬眼看去,潇湘似乎疲累了,闭上眼没答言。
鸾舞回头瞥他一眼,哼道:“没事就滚吧!”
上官子瑜尚不知晓他二人对谁掌帝位的真正想法,刚要开口,冬生掀开帘子闯进来,拉起他就走:“快走快走,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