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浮欢+番外——苏行乐

作者:苏行乐  录入:12-19

17.皇城惊变

白沉欢没能找到裴玉,却见到了师姐秦自若。

此时的秦自若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大腹便便,面容圆润。举止亦已不复年少活泼,举手投足间一派高贵沉稳之气。

刚进宫时,两人还时有往来,后来随着夺嫡之战愈演愈烈,为了避嫌,两人也就少有走动。所以距这次的不期而遇,两人已有数月未见。

秦自若屏退侍从,先谈几句后,问道:“沉欢,你可知风雨将至?”

白沉欢不曾想她如此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迟疑半响,方点点头。

“你有何打算?”秦自若接着问道。

“在其位,谋其职。”白沉欢想了想,说道。

秦自若叹了口气,目光迷离,“在其位,谋其职?那你我二人各司其主,他日是否也有兵刃相见的时候?”

白沉欢默然,半响回道:“我不会的。”

只四个字,却表明了一切。

秦自若淡淡一笑,“沉欢,你总是太善良。你可知,这注定是场你死我活的战役。”

白沉欢听着悲伤,“我只记得我们四人在剑庐之上的日子,无忧无虑……”

秦自若道:“是啊,那时多好。谁都很好!”

白沉欢听着加重的最后四个字,抬眼道:“师姐,你也不要责怪玉师兄,他也不容易。”

秦自若目光变得忧虑,低头抚着隆起的小腹,失神不语。

白沉欢看着她,突然有些疑惑,师姐她似乎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

“师姐,你怎么了?”白沉欢问道。

“啊?啊,没什么。”秦自若抬头笑了笑,“我该回去了。”

又说了几句,秦自若转身告辞,只是走至假山处又停下。

原是裴玉迎面走了来。

裴玉看了看秦自若,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白沉欢,表情难以琢磨。

白沉欢却被他看得心里忐忑不安。

方才被他听了话,现在又被撞见与师姐相聚……

秦自若看着裴玉的目光也有些闪烁,微微施了个礼便欲离去。

裴玉却向边上跨了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却也不说话,只微微笑着。

秦自若捂住小腹,蹙眉望着裴玉,神色不善,又有些微紧张。

白沉欢感觉不对劲,赶紧上前。

裴玉见白沉欢来了,才侧身让开。

直到再也看不见秦自若的背影,裴玉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白沉欢,道:“我听侍卫说你刚才找我?”

本来白沉欢找他也是一时冲动,浑然没想好见着时该说些什么,现在被他反问,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裴玉见他低头不回答,却笑了,“沉欢,你跟令兄说的那番话我是听到了,不过你不用在意,我是不会计较的。当初你在我落魄之时立于我身侧,这份情谊才是最为珍贵的。”

这番话说得诚恳至极,可白沉欢听着却浑然不是滋味。

因为这样的言辞,白沉欢听过无数遍。裴玉对着那些他的拥护者,都会用这般诚恳至极的语调。

而往往,那些诚恳至极的话都只是裴玉在撒谎而已。

从裴玉深邃冰冷的眼眸中,白沉欢可以看出,裴玉并不悦,但他却掩藏了他的不满。

白沉欢突然想起那年在剑庐山上那个尖酸刻薄的少年裴玉,那时的他,浑身带着刺,却让人看得分明。而今总是一副笑若春风的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遥远,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团雾拢着,看不真切。

他想起了白沉悦走前说的一句话,裴玉是个城府很深的人,那么现在,裴玉的城府真的已经用到了他的身上了吗?

那么,裴玉又为何要在他身上用到城府?

白沉欢并不傻,只有两个字的答案不停在心间翻滚,他不过强压着,不敢让它亮堂堂的呈现在心中而已。

他始终相信,裴玉对他是有感情的,哪怕不是他所想的,却也该是有别于其他人的。

总归,不该和那两个字沾染丝毫关系的。

可是,事实由不得人不信。

裴玉依然对自己关爱,对自己嘘寒问暖,甚至远胜于前。可白沉欢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疏离。

以前,裴玉做任何事都不会避开他,可现在,很多时候他都将他远远打发。

白沉欢无意询问他的动向,他身边的侍卫也会语焉不详。白沉欢何等细心,如何不知他们是奉旨隐瞒。

像是被孤立了般,白沉欢一个人一把剑,立于繁花盛开的园中,看着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觉得无比孤独。

而宫中越来越沉闷的空气让他也愈发觉得不安。他预感着那场等了很久的风暴,真的要来临了。

现在,也已经四月了。

四月,清明。

招魂旗迎风招扬,白纸钱漫天飘荡。宫中百花齐盛放,不管行人断魂诉离肠。

白沉欢站在高楼,望着城中景色,看着在九王府里穿梭不停行色匆匆的人,心里不安至惊惶。

而待他寻裴玉准备留在他身边,想静观其变时,裴玉却派人先来寻了他。

裴玉一身素衣,拉着白沉欢的手至案前,道:“沉欢,来,陪我痛饮一杯。”

杯中酒芳香四溢,白沉欢心里起疑。为何突然要喝酒?

裴玉似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今日清明,祭奠我母妃而已。”

看着他悲戚的样子,白沉欢心不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裴玉笑了。

而看着他的笑,白沉欢只觉头愈发晕眩,视线也愈发模糊,渐渐的,那笑也变得真假难辨了。

哐啷一下,杯子坠落摔碎,白沉欢也向后一倾,醉倒了。

那一场梦,格外血腥。白沉欢看到一片刀光剑影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而裴玉素衫成血衣,发丝凌乱,面目狰狞的倒在血泊中。

白沉欢猛然惊醒,不顾头痛欲裂,起身就往外走。

守门侍卫一把拦住,惊道:“殿下有旨,请白公子在屋中静候!”

白沉欢看着外面黑夜如墨,西北方火光冲天,颤栗无比。

“到底怎么了!裴玉到底要做什么!”惊急之下,称呼已然不顾。

侍卫看着揪着自己衣衫面目可怖的白沉欢,腿直打颤,“属下,属下不知!”

白沉欢一把推开侍卫,飞速向西北跑去。

西北方,太子裴瑾的宫殿座落于此。

只是在这个晚上,原先富丽堂皇的建筑已看不见,它被吞没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等待被烧成灰烬的宿命。

而住在宫殿里的那些人,有些已葬身火海,有些正惊慌失措四处逃命。只是逃得过大火,却逃不过一波波赶尽杀绝的刽子手。

在这一夜,大火与杀戮共同制造出了死亡的盛宴。他年今日,也将有更多的亡魂得以祭奠。

白沉欢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一场人间惨剧。他抓住一个四下逃窜的宫女,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宫女早已被吓得神志不清,抽抽搭搭老半天才说了个大概。

原来,夜里闭了城门之后,太子妃突然阵痛,有了分娩的迹象。宫中上下便一起为这事奔忙。而就在大家忙碌之时,四处突然着了火,众人又一齐扑火。而后,一批军队从天而降,将整座宫殿团团围住,并开始闯入,扬言“格杀勿论”!

白沉欢越听越心颤。裴玉,这是在豪赌啊!

白沉欢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着一定要找到裴玉,一定要劝阻他放过太子和师姐!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也一定要阻拦!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梦中的景象成了现实,白沉欢搜索着一间间房屋,看着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扶住墙剧烈的呕吐,可是血腥味、尸体燃烧的恶臭还是扑鼻而来,他吐得腹中再无可吐之物!

他也没能找到裴玉,而是先找到了躲在秘道中的秦自若。

秦自若难产,费劲全身力气才生下一个婴孩,却因为不停折腾,□鲜血不停溢出。

看到白沉欢,秦自若眸中浮出一丝亮色,她挤出一丝笑,道:“沉欢,现在能看见你,真好。”

白沉欢看着奄奄一息的秦自若,惊恐无比,“师姐,到底怎么了!”

秦自若紧紧握住白沉欢的手,道:“沉欢,风雨已至,太子死了,我也快撑不下去了。本以为这个孩子也要随我而去,没想到你来了,真好。”

秦自若撑着身子,将襁褓中正在安睡的婴孩小心翼翼的放在白沉欢的手中,“沉欢,裴玉心狠手辣,必然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现在,也许只有你能救救他了。沉欢,他还是个孩子,是无辜的,我不忍心他就这么死了啊!”

秦自若说着,眼泪不停淌了下来。

“沉欢,救救他吧!”

“师姐……”白沉欢紧紧抱着婴孩,心中痛苦无比。

“答应我,一定要救他。算是看在,那些年,我们一起在剑庐山上生活的份上!”

“师姐,你别说了,我会救他的!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让他好好活下去的!”白沉欢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那样我就放心了。”秦自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转瞬又连咳几下,身下的血更是汹涌不断,她却毫不顾忌,只是睁大着眼睛,认真道,“沉欢,如果可以,离开裴玉吧!”

白沉欢抬起头,不明白她的话。

秦自若笑了笑,艰难道:“沉欢,裴玉会帝城天下,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心弦被狠狠拨动,白沉欢看着秦自若,一脸震惊。

秦自若喘了口气,又道:“你的心思,掩藏的不干净。我与你自幼一起长大,如何不明白?别说我明白,只怕裴玉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只是在利用你啊!”

心上不忍想起的两个字,被一个将死之人生生剥去面纱,赤裸裸的呈现,白沉欢顿时如置身山谷之中,被四面八方袭来的寒风吹得冰凉彻骨。

秦自若目光变得悲戚,“我一直以为,裴玉不会对我动手,却没想到,我也是在格杀勿论的名单里。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了,呵呵。”

白沉欢心如刀绞。裴玉对秦自若的心思,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可谁曾想,对于这样一个人,裴玉都能下得了手。

可是转瞬,白沉欢又抬起了眼皮。

秦自若见他目露疑惑,也不掩饰,只道:“是的,我早就知道裴玉对我的心思了。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已经有裴瑾了……沉欢,其实他杀我,我并不恨他,这一切也许真的是我咎由自取吧。可是我已经对不起他了,不能再对不起裴瑾了。”

这番话说得含糊,好似别有隐情,可不待白沉欢询问,秦自若又已转过了话题。

“沉欢,走吧。带着孩子走吧。离开裴玉,离开皇宫!天涯海角,总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的!”

“可是师姐,那你怎么办?”

“我很快就要死了,别管我了。沉欢,这孩子叫裴蕴秀,也许他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个名了,但请你记得,他曾经叫过这个名……”

秦自若还在临终嘱托,而秘道的门又被轰然推开。

18.死生不见

裴玉一身白衣,上染血珠成梅。如玉容颜在背后的火光映照下极具诡魅。

他伸手制止欲蜂拥而上的侍从,令其退后,接着拢了拢衣袖,道:“真是让我好找。”

说着看向白沉欢,目光灼灼,“沉欢,你可是来助我的?”

白沉欢看着他的笑颜,却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蹿出。下意识的抱紧怀中婴孩,退了半步,挡在秦自若跟前。

“师兄……”喃喃,不成语。

裴玉目光攸然转冷,“沉欢,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白沉欢心慌,连连否认。

这时,一旁的秦自若缓过气来,开口道:“裴玉,你太狠了!”

裴玉目光一闪,神色微变。

秦自若撑起身子,盯着裴玉道:“为了皇位,你可真是处心积虑!封宫门,夺兵权,大肆杀戮!你怕我助太子杀出重围,竟买通我宫中的人,给我下药,让我早产!趁着我体虚之时进攻!呵!你要赶尽杀绝,现在是来斩草除根么!”

秦自若声音微弱,然而语气凛然,白沉欢听着只觉千斤压顶。他看向裴玉,心情沉重无比。

裴玉,竟是这般狠毒!

秦自若的声音依然在狭长阴暗的秘道里响起,“裴玉,当你看着你的手下将太子、将你的二哥一剑刺死的时候,你心里再想什么啊!你可曾想起骨肉情深血脉相连!你想不到的吧!你的心里只有那个位置只有权势!裴玉啊裴玉,你的二哥待你不薄啊!他何曾亏欠过你!为了皇位,你罔顾亲情,践踏人伦啊!格杀勿论,格杀勿论!呵呵,你下这道旨的时候可曾心惊胆寒!你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裴玉!”

秦自若痛斥完,口吐鲜血,向后倾去,命悬一线。

裴玉一惊,快步上前欲扶住,却被白沉欢拦住。

“让开!”裴玉喝道。

白沉欢心一颤,不自禁的就侧开了身子。

裴玉扶住秦自若,脸上冰凉不在,哀伤浮上眉间,“我也没法子啊!”

秦自若吃力的睁开眼皮,惨然一笑,“裴玉,如果你还是那个裴玉,就放过那个孩子吧!”

裴玉神容一僵,紧抿着唇,不答。

秦自若笑得凄苦,哀然道:“求你了……”

裴玉肃然,依然不应。

“呵呵。”秦自若笑着,又幽幽叹了一声,阖上了双眸。

眼泪划过,芳魂消散。

襁褓中的婴孩一瞬啼哭,不止。

白沉欢未曾照拂过婴孩,不知如何安抚,焦急不已。

而在他手忙脚乱之时,裴玉站起身,看着他,定定道:“把孩子给我。”

白沉欢依言递出,可瞬间回神,赶紧抱紧在怀,道:“师兄!不要杀他!”

裴玉眸中深潭颤动,嗓音生涩,“他,非死不可!”

“师兄!”白沉欢惊呼。

裴玉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扬起了下巴,目光再次变得冷如寒冰。“沉欢,把孩子给我!”

白沉欢一动不动的站着,只静静的看着裴玉。他似乎看到了落英缤纷之下的那场初见,看到了那个青衫少年如玉的容颜,看到了他喜怒哀乐纷纷绽现的那些年,一切仿如昨日,历历在目,可明明的,那些时光早已被无情葬送。

那个名唤裴玉的少年,从面前这个气势昂然的人身上彻底剥落,再无法重合。

这隔着的几步距离,也成了万水千山,十万八千。

白沉欢目视他的双眸,一字一顿道:“师兄,你要杀他,除非我死。”

“沉欢!”裴玉蹙眉,怒喝。

白沉欢面色不变,声音愈发坚定,“师兄,剑庐山上我们四人多好,我们始终惦记着,除了你。师兄,是你变了。”

裴玉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盯得心慌,避开了视线。

白沉欢继续道:“师兄,你是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才对我好吧。瑾师兄娶了秦师姐,拉拢了一部分剑庐的势力,所以你才会对我好,想要拉拢剑庐的另一部分势力,以达到平衡吧!”

自己的手将自己的心撕开,露出埋藏多年的情意,也露出了始终不愿承认的脆弱。白沉欢痛得窒息,却还是笑得云淡风轻。

“是你要做我的明卫的,不是我逼你的!”裴玉目光闪烁,寻着托辞。

白沉欢轻叹一声,道:“是啊。”

裴玉道:“别的明卫是誓死想从,宠辱与共,可你呢!白沉欢,你何曾死心塌地的想要助我!”

白沉欢看着他气恼的样子,笑了,“师兄,这才像你。斤斤计较,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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