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薛此荣一扬眉毛,“当然出过,怎么,你忘了?”
“……忘了。”
“你小子……”薛此荣摇了摇头,“没心没肺的,这事儿都能忘。”
“到底是什么嘛……”
“车祸。”薛此荣指了指头,“撞着这儿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脑袋撞了一下。”
“车祸……”薛哲按了按头,他确实记不得发生这么一件事了。
“说来也巧,还就是在这儿出的事,”薛哲指了指山谷外,“来的路上看到那条坡了没?当初我带你和你妈过来,当时你刚考了驾照,手痒,硬是要开车,结果一个没刹住,冲下来了。”
薛哲愣愣地说不出话,却听那边薛此荣继续道:“还好前排有安全气囊,我和你妈坐后座,让我有机会把她护住——也是你胆大,居然敢不系安全带,出事了吧?”
“……然后我脑震荡……了?”
“嗯,住了大概两个星期院吧,出来之后你还多赖了一个星期多,说是要恢复。”薛此荣掰着手指算了算,接着忽然笑道,“不过要说这一撞也有点好处,之前你那性子阴了点儿,车祸之后倒是开朗多了。”
只是车祸么……要只是车祸,为什么他会一点没印象了?
薛哲按着头苦思冥想,却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法从脑子里面扒拉出来,只得无奈放弃。
随着薛家父子除草工作接近尾声,太阳也渐渐西斜,薛哲盘算着晚上吃什么,打算参考一下小鬼意见,转了一圈,却找不着人。
“不赦呢?”薛哲问老爹。
“刚刚看他进林子了。”
“怪了……”不赦向来很少离开他单独行动,薛哲正担心着,却见不赦从林中走了出来,两只手上还都拎着什么东西。
“你跑哪儿去……兔子?”薛哲看了眼不赦手上拎着的东西,愣了。
不赦轻轻点头,见薛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微一抿唇,小声道:“我比较擅长这个……”
母亲死后他常常陷入没吃没喝的窘境,为了解决生理问题,练出了一手打野味的本事。
本以为这项本事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想不到今天……不赦偷偷看了薛哲一眼:他应该不会介意吧?据说现在这些野生动物都是要“保护”的……
“小赦,你真是太可爱了……”薛哲衷心地说——秋天野兔子最肥,一身秋膘,绝对是人间美味。
他这夸奖倒让不赦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鹿角刀闪了几下,那只倒霉的兔子已经被开膛破肚,两条大腿穿上了树枝烤着吃,剩下的兔肉让薛哲倒进锅里,混着压缩蔬菜炖成了一锅汤。
薛哲一边炖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这个时节没有好野菜了,否则野菜野兔汤那才叫野性十足。不赦一边安静地听他抱怨,一边下手处理另一只兔子。要说鹿角刀也是生不逢时,它本来是作为兵器被人打出来的,平日里却净被不赦用来切西瓜去果皮——但凡薛哲想吃什么带皮水果又懒得自己动手的时候都是如此,好不容易见了血,却是为了处理一只兔子。
趁着第二只兔子还在料理,薛哲拎着两条烤得外焦里嫩的兔腿去老爹面前小人得志地晃悠,被没收掉一半,灰溜溜地回来之后大啖兔肉以泄愤。
野兔子肉很紧实,嚼劲十足,薛哲一边啃一边盛赞不赦的打猎功力,甚至野心勃勃地YY起了据说出没在附近的野猪——好在那两只兔子成功塞满了薛哲的胃,这才为附近的其他野兽免去一场灭顶之灾。
晚上宿营地里面发生了一些不和谐的小插曲,博物馆那边有人的帐篷坏了。薛哲比较大方,把自己的备用帐篷借给了他们,反正他原本那个帐篷也是双人的,就是稍微挤了点。
等他搭起了帐篷,薛哲才发现了一件让他郁闷的事——睡袋忘带了。
好在还有一条充气垫子,铺在地上,倒是勉强够两个人用。
“没办法了,晚上用这个凑合一下吧。”从车上找出两件大衣来,薛哲笑道,“诶,你说这算不算是重温一下刚见面时的感觉?”
不赦回之以轻微的苦笑——现在想想刚见面时的那个夜晚,实在是有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秋天的夜晚虽然算不上很冷,可依然有几分寒意。不赦用薛哲的大衣把自己裹了起来,却仍然觉得有丝丝缕缕的冷渗了进来,钻进身体里。
他微微皱眉,看了眼不远处的薛哲——他们之间有着大约一条手臂宽窄的距离,薛哲此时正背对着他,呼吸均匀,大概已经睡着了。
……靠近点……也可以吧。
他犹豫着动了动,可充气垫子很敏感地把他的动作放大,让整张垫子都颤了起来。他赶忙停下了动作,让垫子的波动停止。
过了一会儿,他又尝试着动了起来,动作幅度很小,尽量不让垫子有什么反应,近乎于蠕动的轻微动作,总算让他离着薛哲近了一点,又一点。
最终,他们之间,只留下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就到这里……好了。
没有逾越那最后的一点距离,不赦闭上眼,借着传来的微弱热度,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嗯……?”
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不赦一惊,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薛哲翻了个身,露在大衣外面的一条手臂划了个弧度,落到不赦裹在外面的大衣上。
糟了……
不赦有点懊恼地后悔着自己莽撞的举动,却听那边薛哲咕哝了声,道:“小赦……?”
“……嗯。”
“……”他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很自然地把两人身上衣服拨了开来,两件分开的衣服被他交错起来,原本压在衣服上的手则顺势沿着衣服伸进去,摸到不赦身上。
接着稍稍用力,轻松地把几乎已经僵住了的不赦勾到自己身边,环住。
扑面而来的热力冲得不赦脸上一红,他愣了半天,才慢慢地动了动,确认此时自己身边多了个优良热源的事实。
“唔……”那边薛哲的胳膊也动了动,感受着传来的触感,他的头轻轻点了点,满意道:“你总算有点肉了啊……”
嘀咕完这一句,他再度沉沉睡去。
“……”一瞬间哑然,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不赦略一迟疑,慢慢地,靠了一些过去。
……很暖和。
真的,很暖和……
第六十三章
睁开眼之前,薛哲已经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
不知为何,右手整个都在发麻,微微动一动,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便传了过来,让他不由得咧了咧嘴。
这是……怎么搞的……
而且右手的感觉也不对,好像抱住了什么东西……那个感觉是,人?
……人?!
忍不住睁开眼,薛哲瞬间木了。
他最先看到的是黑色的发旋,墨色的长发一路延伸下去,没入披在身上的大衣之中。
长……长头发?
木了三秒,薛哲才总算反应过来,又往下看了看,瞄到熟悉的眉眼,这才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自己被哪位女侠给采花了呢……
心里一松,薛哲也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不由觉得自己真是胆大包天——他家主角可是梦中也能杀人的主儿,他居然就敢这么抱上去了。
保持着身体不动,薛哲略略侧头,透过没盖好的窗户瞄了眼帐篷外的天色,发现此时天还是灰蒙蒙的,估计还不到六点。
怎么这么早……再睡会儿算了。
心里下定了主意,薛哲闭上眼,可闭了半天,却觉得一丝睡意也酝酿不出来。
怀里抱着一个人的感觉太过明显,让他完全无法忽略……
实在不行起来算了——虽说这样想了,可是身体却无视了大脑的命令,依旧纹丝不动地贴在垫子上。
怀里的人依旧睡得安稳,可以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算了,让他再睡会儿吧。
闭了一会儿眼,总算养出一丝睡意,薛哲正打算再接再厉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微微动了动。
醒了么……
充气垫子略微颤了颤,大概是小鬼正在下床——薛哲不由在心里称赞了一下不赦轻巧的动作,他几乎没什么感觉。
原本环住不赦的那只手被人接住,慢慢放了下去,整个动作几乎可以用“柔软”来形容。唯一可惜的是,薛哲的手现在稍微动一动都整个麻酥酥的,于是他不得不竭力保持着沉睡的表情,以免让不赦看出破绽来。
把手放下之后,原本被薛哲弄到胸口下的大衣也被人重新拉了上来,掖好。
等到一切做完,帐篷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正当薛哲奇怪为什么不赦还留在帐篷里的时候,他总算听到了拉链的声音,以及轻到几乎无法分辨的脚步声。
总算……出去了啊。
薛哲心里松了口气,却也不想起了,干脆整个又往大衣里缩了缩,重新睡了起来。
这一睡就不知又盹了多长时间,等薛哲再睁开眼,整片天都已经亮了。
他打着哈欠出帐篷,正好瞧见他老爹背着手在那散步。见他睡眼惺忪地从帐篷里钻出来,薛老爷子有些不满地乜了儿子一眼:“怎么这么晚?学学人家小赦,比你早起了两个钟头。”
“这能比么……”薛哲小声嘀咕道。
他往左右看了看,发现不远处聚了不少人,看模样应该都是来参与发掘的,老馆主领头,他舅舅也在队列之中,不知在干什么。好奇心起,他便想过去看看。
“那边正在开誓师大会呢,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薛此荣及时打消儿子的念头,“再等会儿就该往山里面开进了,你去找找小赦,我们也一块儿进去。”
“是是。”
薛哲找到不赦时,他正站在一块林间空地中,目光落在一棵树上,看起来若有所思。
“怎么了?”薛哲走过去看了看,脸上忽然露出一抹讶色。他扫视了一遍空地中的情形,不由笑道:“居然让你找到这儿了……很怀念?”
不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薛哲看他表情,便知道这小鬼八成又在想某些不利于身心的事情,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小鬼肩膀:“别站在这儿当柱子了,等会儿要去刨我家祖坟,不想来参一脚么?”
“……”你这还让人怎么说想。
“快点回来吧,还赶得上早餐。”
“好。”不赦点了点头,见薛哲转身走出几步,他的目光重新落在树上。
搓了搓手,不赦攀住树枝,几步踩了上去,直到视线与树上一处圆形伤痕齐平。盯了一会儿那个伤口,他抽出鹿角刀,在伤口附近划了几道,插进去一翘,把嵌在里面的一截木柄抠了出来。握住木柄露出的部分,不赦手上用力,慢慢把穿进树中的断刀抽了出来。
此时,那把刀上已经结了斑斑的锈,再也不见之前握在他手中时的冰冷锋芒。
就是这把刀,差点要了薛哲的命……
从树上跳下来,不赦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半把残刀,仿佛自己又回到那个冷到了骨子里的雨夜。
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却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
虽说薛哲从来没计较过这点,可是不赦心里却一直记着,一开始,他是怎样对待想要帮助自己的人的。
如果不是他,那么……
“人呢?再不来早餐没份了啊~”
薛哲的声音让不赦从紊乱的思绪里面暂时脱了身,看了眼手上残刀,他犹豫了下,还是把那半把刀收了起来。
带着也好,至少能提醒他不要忘记曾经的错。
等不赦回到营地,早餐已经上了桌。
“怎么这么慢?”薛哲随口埋怨了句,“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进去,我也看看祖宗们留没留下什么盖世神功之类。”
“盖世神功或许有,你指望的那种一口吃出一甲子功力的肯定没有。”看薛哲YY得起劲,薛老爹自然要泼他冷水。
“爹,你就不能不破坏你儿子的梦想?”薛哲哀怨地瞟了老爹一眼。
“你那根本不叫梦想,叫妄想。”冷水连击,“小赦,到了山里面帮我看好他,别让他乱跑,万一惊动哪位老祖宗,这小子还不够人家一锅端的。”
“我说爹,要说惊动怎么也是你叫来的那批能惊动了……”薛哲黑线,却见那边不赦一脸认真地点点头,不由更加抑郁,“小赦,你别跟他瞎起哄……”
说着话,薛哲顺手在整理折腾一夜后皱巴巴的衣服,摸到裤子口袋的时候他眉毛一皱:“我钱包呢?”
“怎么,掉了?”
“应该没,可能是我忘在哪儿了,大概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帐篷里。”薛哲叹了口气,苦笑着看向不赦:“帮我去帐篷找找吧?我去车上。”
见不赦点头,薛哲哀叹了声“怎么这么倒霉”便朝着停车的地方跑了过去。见他走了,不赦也无心再对付早餐,直接去了帐篷。
在帐篷里面没找多久,他就看到了薛哲的钱包。褐色的钱包可怜兮兮地趴在垫子旁边的地上,大概是薛哲睡觉的时候从口袋里漏出来,又被他扫到地上去的。
他想把钱包拣起来,却一不小心拿错了方向,钱包里面放着的各类卡片撒了出来,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糟了……
赶紧把那些卡片捡起来,塞回钱包里,不赦正忙着,不经意间,他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卡片中看到了两张白色的。
对了,这个是……
“总算办回来了……”薛哲手上一张卡片,一本本子,他把这两样东西晃了晃,冲不赦露出个笑脸来,“这样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户籍证明什么全都有,法律认证的哦~”
他当时还没弄明白所谓户籍证明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从薛哲手上拿过那本本子,翻了翻,便顺手放到一边。
“身份证先放我这儿吧,等着还得去订机票……,”薛哲说,“想要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好歹也是证明你身份的东西。”
“嗯。”
从那以后他的身份证便一直放在薛哲那里,直到现在。
捡起那两张白色的卡片,翻转过来,不赦在其中一张上看到了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直视前方,透着点冷森森的味道。
记得当初拍照的时候薛哲还为了怎么把他脸上的刺青遮盖过去折腾了好半天来着……嘴角不知不觉间浮上一抹笑,不赦把目光投向另一张身份证。
另一张,自然是薛哲的。那上面,梳了个清爽发型的薛哲目视前方,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笑意,也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自然如此。
不赦一向很喜欢看薛哲笑起来的样子,总让他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若是要形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