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篷船却缓缓离岸,箫声依旧延绵悠长。
刘碧箫追过去时,船已经行至很远了。他喘着气,对着乌篷船大喊:“萧陌歌!是我错了!你回来,贪恋皇位是我错
了!!”
却没有人回答。乌篷船内,那人轻轻放下了萧。
一阵晚风吹过,混着酒香与胭脂气,将灯光吹灭了。船夫回首看了看坐在船中的那人,他只是摇头浅笑,什么也不说
,却不知自己已泪如雨倾。
“你若想报复我,你且看好了!萧陌歌我活得非人非鬼,这样你能高兴吗?!”
在没有了声音。箫声断了,乌篷船也隐匿在了迷雾之中。那人再不会回来,再也不会了。
“这到底是幽冥的船只,还是幻象呢。”赵王孙喃喃自语。
刘碧箫跪在岸边,这一场春雨,朦胧了整个生命的相遇。
此后,刘碧箫在这样的雨夜总是无法入睡,太多的情丝,都会被情爱牵动伤神。他无法不克制住去想他,本以为时间
可以冲淡了一切,但对他的感觉和记忆却浑然犹新,每次想起都俞见深刻,铭心刻骨无法忘怀。
又是这样的雨夜,刘碧箫躺在华美的宫殿中,望着空荡的黑暗亦无法入睡。其实就算是白昼,也未必就远离了黑暗。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多久,也许是一生,也许轮回亦不能搁下。
他已经在心中某一处最柔软的地方,带着过往的回忆一同深深驻扎,剪不断,理还乱。
只那人已走了,不管他在或不在,他都不愿意再出现在名利之间。
不愿意再相遇,或许这才是最好的解脱。不会再有来生,已是尘世间一只翩翩舞蝶,年华散尽就再不复返。
生亦或死都已然没有了差别,那人活得醉生梦死,精神却一直都无比清醒,所以他的痛苦之处别人永远都看不到,厌
倦世俗红尘也好,贪图轻闲幽静也罢,他只不会再回来了。
刘碧箫合上眼,在这寂静的雨夜,在世间最繁华尊贵之所在沉沉睡去。
梦里,在那烟雨朦胧的江南小镇中,那人一身缟素撑伞缓步而来。
十丈尘埃之间多少眷眷红尘,十里清愁散做满坡的飞絮,倾覆了整个城阙。
不带着任何繁华隽永的气息,步步生莲,不拘泥于冗杂世俗。
一笑间竟是恍若隔世……
一度思卿一怅然,一寸相思一寸灰。再分不清是生在梦中还是本就人生一场梦。泪水不经意间已跌在衣襟,化开一抹
相思。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再不会回来了,今生我只想牢牢记得你,谱一曲笙萧陌歌。
任庭前花开花落,看世间云卷云舒,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君子如玉,不受名缰利锁束缚逍遥
世间谈笑随意,转瞬已是百年。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
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静。
三千世界芸芸众生,能让我遇见你,三生有幸。
第四十三章:尽付东流(大结局)
第二年,大理寺卿韩傲尘请辞离开长安,大理寺众官员纷纷劝阻,皇帝念及他最能胜任大理寺卿一职也出面挽留。韩
傲尘本就不受此些世俗称谓之束缚,来去自由闲云般的静憩。所以走时也不铺张,去南方做了个知府,朝中在无人知
其住处。
同年,刘碧箫再南下,沿途经过一山间古寺时有些劳累,便停下休息了片刻。
这荒庙中不知是谁给悬上了一幅画,花的正是梨花万朵的春景。
刘碧箫颦眉,旁人见了连忙上去想给摘下,刘碧箫却只是挥挥手示意旁人都退下去。
乍看之下这画的边缘都泛黄了,惟独下方题词的墨迹却很新——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刘碧箫抬手,指尖滑过那万分熟悉的字迹,微微有些湿润。墨尚未干,是刚刚有人来过才给题的词!刘碧箫一震,问
看守寺院的老人:“方才可还有人来过?”
“有一位大人路过时上了柱香,刚刚才走。”
刘碧箫闻言当即夺门而出,望向山下那河畔处正有一对人马在登船。
同行的镇远将军走出来看了看,诧异的说道:“那不是韩大人吗?没想竟在此处见到了他,只似乎无缘相逢,韩大人
不喜与官场打交道,还是别去烦他了。”韩傲尘在朝中为官多年积威甚重,镇远将军对他由衷敬佩如今才以“大人”
相称。
刘碧箫一直只知道韩傲尘去南方某处做了个知府,日子过得应该是清闲。但这件事是中书省在负责刘碧箫并不知他到
底去了何处,更何况韩傲尘本就不喜朝中人知道他的去处,所以有意隐匿了行踪也不是不可能。
“将军,那庙中画上的题字将军可看见了,那是韩卿的字吗?”刘碧箫问。
镇远将低头想了想,道:“韩大人素爱字画,诗词末将不知,但却晓得韩大人有一手朝堂上数一数二的好字,堪称秀
丽端庄有透彻的灵气。不过除了簪花小楷一类的娟秀字体,大人对狂草行书都有偏爱,可谓风格多端,但末将从未见
过那画上的字,也许只是末将不曾注意过没发现罢了。”
“那么依将军只见,这字最似朝中谁人的字?”
镇远将顿了顿,说道:“恕末将直言,末将先前曾去过萧府作客,这字像极了王凌云的字。不过他已死,这自然不大
可能。他曾在大理寺任职过一段时间,或许韩大人在那时同他提过字也是有可能。”
刘碧箫笑了笑,“是阿,他已死,还有什么值得疑虑的。”
刘碧箫看着那一向爱着装深色的昔日大理寺卿撩起竹帘走入了船舱,却已是无言。
本以为他也会和那段往事一同沉寂,不料却又再次见到了他……
不知故人是否依旧同自已一样的心情,患得患失,在这天下思忖著名利的得失?天下之大,竟是命运不饶人。那船已
经远去了,空留满江烟波。
忽闻那牧童遥声讼着后主的词,随万里长风,共渡长河——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杆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刘碧箫合上眼,迎面吹来暖意的风。原来对你而言,名利不过一江春水轮东。也许能彻底明白你的心意的时候,就会
懂得感恩这相遇。
啼笑间,皆是尘缘。
……
自新帝登基亲政以来,战乱平息而后俞见繁华强盛。却在此时皇上退位,甘去江南闲赋。或许是终久放不下,亦或者
是只有在那里才觉得最能贴近于那人。
此时又逢烟花三月,清晨薄雾未散,刘碧箫在这十里长堤旁观柳絮纷飞。
已过三年,未妨是轻狂,花开花落不改,而这纷繁世间已是上演了多少场的曲终人散?
尺素缚住一只别鹤,扬尘消失于天际。纵使相逢应不识,笙歌随风渡万里。
又是这荒庙之中,但这画似乎常有人去挪动,上面却都不见生灰。墨迹比上面淡雅的梨花要新很多,似乎总是一次次
的描摹,渗浸了纸张之中,让本就泛黄的纸都有些糊开了。
此时外面下起了雨,天空昏黄,眼看着雨势渐大,刘碧箫今次是只身一人来到此处,也没有带伞,索性只好找找有无
人家可以投宿。刘碧箫走到寺院后,后面有一片田地,遥望前方则是延绵不绝的山峰丘陵。
只见那田地右侧有一小筑,看起来倒也不算简陋。
刘碧箫抚了抚有些湿了的衣袖,加快脚步往那田间小筑走去。
刘碧箫走到门口正要叩门,却听见屋中有两人对话,其中一人声音却令自己无比熟悉!
那屋内有两人,一人是多年前京城男倌馆有名当家的红鄂,而另一人,竟是长安传言死了三年的罪臣萧陌歌,原名王
凌云的那厮!
红鄂替萧陌歌理了理衣襟,埋怨的说道:“好歹你是上将军是大理寺少卿时我不认得你,偏偏我落魄了得在这穷乡僻
壤的渣子地和你这死人打发清闲日子。你何苦那么听话,都快成和尚了,你不难受我却难受的死!”
“你想找男人自己去找,这儿的人肯定不会挥金如土,你就别指望能飞黄腾达了。”萧陌歌愣是气得翻白眼。
“你不是说你和那蛮横太子之所以能遇见,就是因为你去章台街找我吗?”红鄂说着说着整个人都贴在萧陌歌身上了
,“反正大人不在,偷腥两口也没关系?”
“你这辈子别和我提那个瘟神,那小祖宗可害死我了!要不是傲尘让我诈死,我还能待在这儿和你打趣么?!韩傲尘
对你我都是恩人,没你这么犯贱的!”萧陌歌慌慌张张的推开他,匆忙将衣服拉好。
“口口声声说讨厌,你还不是吃着锅里的想着盆里的?!要不是这样,你怎和大人在一起了,还要去那庙中题字,每
次去惆怅死的模样!打明儿我告诉大人去,你准死定!”红鄂气冲冲的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萧陌歌你这个死东西
!明明都和太子那样了还和我装害臊!”
“那是他逼我,相比之下你逼良为娼的恶性不是更重?!”
萧陌歌打死不从,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忽然听闻门口一声轰响,只见那人夺门而如,面色如土的瞪着两人。
萧陌歌看见那人魂都快掉了,哪还有心思和红鄂打闹。萧陌歌连忙抓起床头一把碎银就要逃,刘碧箫放手将他一把推
了回去。萧陌歌跌坐在地上,对着他连忙惊恐的摇头大喊:“你认错人了!!”
“不是你是谁?!”刘碧箫一把将他从地上扯了气来,怒气冲天的逼问,“萧陌歌你这混账东西!!诈死骗了我三年
就算了,你吃干抹净了现在居然还更别人说是我逼你的?!”
萧陌歌吓得要哭出来了,连忙求助似的看向红鄂,哭道:“你,你倒是帮我说句话阿?!”
“说什么?”红鄂漫不经心的从床上爬起来,“说你是一片真心早付君,无奈他大理寺卿和我逼良为娼你才诈死来到
这地方卖色求生的?”
“胡说八道我何时卖色求生的?!”
“那一片真心总是真罢?”红鄂讥讽的笑了笑,“不染怎还瞒着大人去苏州偷偷饯别呢。”
刘碧箫又惊又气,不料此时又有人推门进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傲尘!
韩傲尘看这刘碧箫,他还从未像现在这般反应迟钝,看了半晌愣是没反应过来。“太,太子殿下……”这是萧陌歌第
一次见韩傲尘说话口吃。
“这下感情真好,三个男人一台戏了。”红鄂翘着腿,坐在床边嗑起了瓜子。
刘碧箫怒道:“你们居然敢瞒着我在这里过了三年?!快活的好似神仙罢?!”
萧陌歌扑倒在地,撕破脸皮哭喊:“祖宗阿我早就死了!你就放过我罢!!”
刘碧箫更加震怒:“此仇不报非君子,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对我?!萧陌歌纵然你又是个脑袋都不够我杀!”
眼看形势越见混乱了,韩傲尘拉走过去起萧陌歌,说道:“快跑!”
萧陌歌被韩傲尘拉着跑出屋子,两人跑在大雨如注的田间,萧陌歌微微张口吃惊的看着牵着自己跑在前面的那冷面美
人。韩傲尘似乎很喜欢拉着自己逃命的感觉,萧陌歌还是头次看他笑得露齿。
而屋内红鄂看着萧陌歌和韩傲尘逃走了空留自己在这个烂摊子上,连忙丢下手中瓜子,匆忙的追了出去,还大声喊着
:“等等我阿!!”
刘碧箫看着逃跑的三人,回过神来后更是火冒三丈,冲出屋子追了去。
“萧陌歌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