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回应一抹温柔笑容。
离开急诊室时,走在深夜的走廊上亚力士眼前突地一片漆黑,他狼跄地扑倒在身侧墙边,习以为常地等待黑暗离去。
太疲累了,身体也到了极限。
但即使是渴望能躺倒在软棉床上狠狠睡上一觉,他还是得回到指导教授在医院附设的办公室里回报进度,不得不的,
亚力士又继续向前走,直到看见那扇隐隐透着光线的门板。
推门走入时,里头也有几个疲累而趴在桌面沉睡的同侪,环顾宽阔的办公室,却没看见该在位子上执班的熟悉脸孔。
「亚力士,你回来啦。」其中一名趴在桌上小眠一会的女子揉着眼直起身,距离门口最近的她敏锐地察觉了声响,也
立刻清醒过来。
「艾达,拜尔得教授呢?」他点了点头,察觉现场的同袍似乎也少了几名。
「哼,教授的宝贝侄子今天生日,所以就邀那几个狐群狗党出去庆祝了,今天八成是不会回来了。」艾达闻言撇撇嘴
,眼里也有了愤慨。
「巴德?」愣了下,亚力士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找了个位置疲惫坐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出去时他们不是还在?」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疑惑的问。
「就在你出去之后啊,我看是巴德不想去急诊室帮忙,才会胡乱找理由拖教授出去,拜托,也不想想我们每一个人都
在急诊室里累得像条狗耶,就只有他最幸运,仗着是教授的侄子,还一直欺压你,亚力士,我都为你抱不平了。」艾
达激动的差点起身,却见亚力士一脸平静,眼里又闪过一些厌烦,而后无趣地坐回位子上。
「不要这么说,教授是让我们学习经验。」亚力士似乎没有发觉她的眼光,半垂着眸,虽然嘴里还说着话,但心思却
早就飘远了。
想想不回去休息也好,空无一人的大屋子里只有他自己一人,夜里还总因为恶梦而惊醒──亚力士抿了唇,竭力不去
思索恶梦的内容,里头只有让人无法道出的难堪和羞辱。
被亚力士一说,艾达又啧了几声,但也不再说话了。
除了他们之外,另外两个男性实习医生正累得呼呼大睡,也没有发现自己错过了什么,至少在现在,他们一点也不遗
憾,能够补足睡眠已经是一件非常庆幸的事情了。
室内安静了不久,深夜的医院部教授办公室走廊就传来了几道明显的脚步声。亚力士和艾达并没有再睡下,同时望向
紧闭的门板再次被开启。
「我回来了!」满身酒气的巴德首先进入,他有着白人的特征,高壮身子与乳白的肤色,还有一头浅褐色卷发,因为
酒醉而涨红的脸颊上布满雀斑,他的眼神飘忽,对上亚力士时微微眯了眼,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嗨……亚力士,你一定猜不到我们今晚去了哪里,遇上谁了?」他凑近亚力士,将劣酒的臭气喷发在他的脸上。
「巴德,不要胡闹。」拜尔得教授的声音在后头追上,语气满是无可奈何,但又不如同以往,他的声调微微上扬,像
是忍着某些开怀的事情。
「是是,拜尔得叔叔。」翻着白眼的巴德直起身仰着头,刻意拉长声调说道,却又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亚力士,压低了
声线,在他面前说道:「你知道吗?我在登虹酒吧遇上了一个大美人,而她也对我非常感兴趣,我们约了几天后要见
面,我真是满心期待啊。」
「恭喜你。」亚力士眼也不抬地回应了,但显然他的反应不如巴德的预期。
「我忘了告诉你,亚力士,那位大美人有个美丽的名字,艾利莎,怎么样,好听吗?」一直暗自嫉妒亚力士的巴德,
总算是有机会扳回一成,而既然这个傻子竟白白错失拥有艾利莎的好运,他也不会客气大方的接收美人了。
他动也不动,也没再开口说话,这让巴德以为他正在暗自懊悔。于是终于才甘愿放过逼迫的成就,得意地笑着走开。
「好了,别再胡闹了巴德。艾达,你叫全部的人起来,我有事要宣布。」拜尔得浑厚的嗓音里有着显着的笑意,而他
似乎也无意压抑。
另外两位睡眼惺忪由桌前直起身的夏佐和柏得温一见拜尔得和善的笑脸,立刻惊恐的清醒过来。
他们可没见过拜尔得如此慈祥的表情,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没去理会他们不安的神情,拜尔得咳了数下,才说道:「同学们,我有两件事要宣布。
「第一件,我们都知道今晚发生的市区大楼意外造成死伤严重,我深感遗憾,各晚同学今晚也辛苦了。」
「拜尔得教授,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能为您分担是我们的荣幸。」艾达抢着发话,讨好的意味很重,只可惜拜尔得只
是嗯了一声,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
「第二件事情,在这场事故里受伤的人,除了工人之外,我很震撼的收到消息,目前汤普森企业的么子也因为事故重
伤住进本医院……」拜尔得叹了口气,虽然是满怀感伤时刻,他也只维持几秒就撤下。
「他的左侧胫骨骨折,身上有严重挫伤,据说事故发生时他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虽然这是件不幸的憾事,但我身为
本中心的骨科权威,当然有义务将他治愈,并且让这位小公子重新站起来。」白灰的眉毛下,那双发亮的眼,彷佛浸
入某种美好幻想般。
「真是太辛苦您了,拜尔得教授。」艾达的声音又响起,语气里充满着崇拜和敬佩,这次总算让她得到教授欣慰赞赏
的一眼。
「总之,为了应付这场硬战,别忘了对方可是汤普森企业的小公子呢,我下了个决定。」他看向一旁沉默垂首的亚力
士,「这几天你们为了替我分担工作实在太辛苦,我知道你们还要在明年春天前赶出论文,为了不妨碍你们的私人时
间,我决定……」
「教授决定让我们休息几天吗?」一旁期待的声音响起,个性少根筋又迟顿的夏佐差点乐得跳起来。
「……让你们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在办公室集合,务必将汤普森先生的宝贝儿子侍候……咳,我是说,
让他得到最周全的照顾和治疗,知道吗?」莫测高深地瞪了夏佐一眼,拜尔得平静的说了,虽然得到的反应不一。
被巨大的失望压垮双肩的夏佐一等拜尔得和巴达离去后(还别忽略紧追在后的艾达)就立刻苦闷地向同伴抱怨,内容
不外乎是如果真要让他们休息,最好能放一个礼拜,要不三天也好之类的苦水。听他的抱怨,柏得温也只能苦笑,拿
起背包离开前注意到一动也不动的亚力士。
「喂喂,亚力士,你不会累得在椅子上睡……」尾音不自然地减弱,柏得温的异样也惹来正弯腰将书本物品收进袋子
里的夏佐。
「怎么了?」正要上前时,他越过柏得温的身侧看见了缓缓抬头的亚力士。
「我没事,只是累了。」亚力士淡淡的说道,那些努力压制的愤怒和无措在胸口冲撞,他只能勉强压下。
「是、是吗?柏得温,你别吓人好不好,真是……」白了柏得温的背影一眼,正在为稀少的放风时间乐得吹口哨,夏
佐转身时才拉过仍愣在原地的好友。
「发什么呆,走啦,我还得让柏得温大人载我回家呢。」
深夜的走廊上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自己和旁边友人的脚步声,在这所空旷的医院里,真是万分惊悚诡谲啊。
「……我说,夏佐,你刚刚有看到亚力士的眼神吗?」柏得温的声音幽幽传来,让夏佐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有啊,就双眼无神好像十几天没睡过觉,和我们一样啊。」没好气地说道,但一向一搭一唱的好友这次却没有哼笑
出声。
「……我刚刚……还以为会被他杀掉……」柏得温吞了吞口水,恐惧馀悸犹存。
「是啊,最好那个号称蛋蛋没从娘胎带出来,外号是草食型动物的亚力士会杀人,用什么杀?眼泪吗?还是尖叫?」
自以为幽默的哈哈大笑,却也没得来赞同。
「也许……是吧。」只有不太确定的答覆。
两人走在那段漫长的暗夜走廊上,慢慢地走远了。
打死不说爱 十三
沉寂的空气被一声惊喘划破,这像某种按钮,让一切又重新活了起来。
亚力士将额头抵在膝上,他紧握着身侧厚被,连手背青筋都浮起来也没注意。他不住喘息,紧闭的眼像还能看见那张
扭曲的脸孔,一改天真容颜邪笑地注视着自己,和徐声嗓柔柔的说着,你这个恶心的婊子,操你让我想吐。
但就像是每一场恶梦,亚力士痛苦的忆起了梦里那人的残酷字句,还有不住进出自己身体的举动,巨大的男性彷佛木
椿一样钉进他的体内,然后再眨眼,变成了其他的东西,也许只是一个酒瓶,或是唾手可得的摇控器。
承认吧,你这个骚货,把我夹得这么紧,有这么爽吗?
浪成这副德性,是不是要更多男人来满足你呢?
喂喂,你叫得这么大声,不如我叫人来看看你的丑态吧,我第一个会叫艾利莎,第二个是你的父母,叫他们来看看你
这浪货,光是靠后面就能射的死变态……
「住口住口!不准再说了,我不是、我不是……」亚力士用手捂住脸,用力擦掉眼眶里溢出的液体,好像这样就不存
在了。
一再持续的恶梦困扰着他,明明最害怕的事情也会在梦里一一成真,彷佛连潜意识也要折磨他,他的回忆,为了旁人
的失望低下道歉,父母冷淡嫌恶的眼神,近得就像真得又发生一次。
亚力士花了一点时间才平复。今晚的梦特别真实,也更加屈辱丑恶,是因为拼命遗忘的记忆又被人硬生生挑起的关系
吗?
他无神的眼看向窗外,浅蓝的天色,墙上的挂钟也残忍的告知了,已经是早晨。
亚力士第一次这么抗拒起床,以往忙碌的生活只会让他麻木而机械似地运转,但今天,医院的形象对他来说变成了可
怕地狱。他不想和那个人见面,并且害怕那张天真笑脸,就像在嘲笑他一样。
可是亚力士又绝望的理解逃避的下场,他无路可退,失去了教授的学分会让他丧失奖学金,而他除了实现毕生想当医
师的愿望,已经没有其他方向。
父母因为他拒绝做一个律师而形式上和他断决关系,他没有亲近的朋友、亲人,女朋友也早就分手,如果连医生也当
不成,亚力士无法想像他的结局。
亚力士,你得勇敢一点,那个人也许早就忘了你的长相,别忘了,他在雪梨多么出名,你不是查过了?他靠着那张脸
左右逢迎,别人也因为他的家世对他多有顾忌,他每天都被众人捧在手上恭迎疼宠,哪会记得你啊。你要记着还有你
的梦想,如果因为惧怕一个人而放弃了,那么一直以来的努力和被人看轻,这些又算什么呢?你是个男人,你承受的
了。
自我打气和安慰下,亚力士还是围着围巾和大衣出门了,迎面的冷风和他的心情相同,都是刺骨而疼痛,但他努力忽
略了。
医院一如往常,人行匆匆,彷佛有重大的事情要忙。亚力士闪过了几个低头看病历的医生和护士,他还未穿上工作白
袍,在他人的眼里只是一个平凡路人。
没有人发觉亚力士微微发白的脸色,他发痛的胃在提醒他要放松,他的冷汗藏在发际隐没处。再怎么紧绷,他还是来
到了教授办公室。
推开门时,里头的人和昨晚相同,多出来的几个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各异。他是最晚到达的一位。
「找个位子坐下吧。」拜尔得并没有严苛他的迟到,好心情地要亚力士入座,依序看了看他的学生们,脸上有了满意
的神色。
「我看过阿尔文.汤普森的病历,那场事故他算是幸运,只有骨折,意识也很清楚,我也和汤普森总裁谈过电话,他
表示信任我的能力,并且同意明天下午开刀,包括复健等程序,他会住在本院直至痊愈。」说完,他拿起一旁的咖啡
喝了几口,算是交代完毕。
「是的,教授,我去看过汤普森先生的状况,他的伤势可复原的机会很大,并且……」艾达红了脸,又说:「我想他
应该会是个很不错的病人。」
她的表情让在场的几个男人暧昧窃笑,这让艾达有些羞恼,但没有发作出来。
「这样就好,明天下午的开刀,我要你们在旁旁观,结束后一人写一份一万字的报告给我,亚力士,你的成绩一向不
错,我很期待你的报告。」拜尔得看向了亚力士。
他的举动让在旁的巴德不耐地低咒了几声,艾达还沉浸在某个人的纯洁美貌中,并没有察觉这场波动。
「是的,拜尔得教授。」亚力士声调微哑,力持镇定的模样让拜尔得满意的点头。
隔天的手术很成功,被全身麻醉的阿尔文.汤普森在药效未褪的情况下被推回单人病房观察了。留下来的人们则是面
面相觑,等着主刀大夫下达指令。
而后,便在几句交代后解散。
亚力士脱下口罩,面无表情地走往污物丢弃室。手术前他刻意最后一个到达,并确保对方已经被麻醉而失去意识,整
场观摩下来,他其实没看进什么画面。
也许脑中有闪过哪些荒唐想法,亚力士不想去深思,安静地伫立一旁,彷佛成了一座雕像。
幸好他的职位并没有和他有直接关系,于是,阿尔文.汤普森只知道拜尔得教授这个人,也许还有其他几个意图攀识
的实习生,但这些人里面不包括他。亚力士对他退避三舍。
等到再次换上白袍时,亚力士站在休息室里,注视着前边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结束了吧?那个人接下
来会开始复健,等着痊愈离开,不会再回到这间医院,他也能从此摆脱这场梦魇。至少是现实生活中的梦魇,他已经
感到非常感激了。
打死不说爱 十四
阿尔文从那次事故中醒来後,就再也不笑了。
他就像个被逼迫要乖巧的习性恶劣的小孩,因为诸多限制,短时间内就不耐爆发了。
从来就是随心所欲、想怎麽样就怎麽样的家伙,哪能接受连排泄都只能无能的躺在床上用尿壶呢?腿上正在痊愈的伤
酸疼得让他不愿再伪装,坏脾气地将手边能拿的物品丢向出现在房间里的任何人;用最恶毒的字句诅咒照顾他的看护
;还把明显前来示好的女护士骂哭了。
现在人人都知道,这所大学医院最顶级的单人病房中有个个性糟糕透顶的恶魔病患,即使他有著天使般纯真无辜的长
相,却也不能为他增加想要探病的访客。
而此时,那间乌烟瘴气的病房里,除了床上的娇嫩病人外,床前竟站了一个访客。
那人长相斯文,一身笔挺合身的浅色西装,戴上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书卷味。他没有表情地顶了顶眼镜,注视
著床上那位明显极度不爽的顶头上司。
阿尔文也竟然没有将他赶出病房,努力抚平无从宣泄的怒意和不甘,佯装镇定。
「所以呢?他除了这项交代之外,没有其他了?」他冷笑的问道,虽然已经气得想拿尿壶砸人。
对方也许是没有察觉阿尔文的阴暗心理,仍是一板一眼地自公事包里拿出PDA,严谨地浏览起来。
阿尔文最受不了就是他的八股死板,偏偏被自家老爹指派了这麽一个人来克他,理由是不想么子将公司内部淫乱化。
「总裁除了交代让您住院至复健完,可以用双腿走出去外……」他顿了顿,不著痕迹地退了一步,「还有就是要我将
您所有的酒肉朋友和亲密友人一一打发,在您住院期间谁也不准前来探视,所以很抱歉我不能完成您的要求,将您的